解可解,非常解——概念整合视角下网络词汇的解读

匡 凤, 刘 奕

(1.井冈山大学外国语学院英语系,江西吉安343009; 2.苏州大学外国语学院英语系,江苏苏州215006)

一、引言

随着网络进入社会的方方面面,网络成为信息传输的重要方式,全新的网络交流模式导致了网络语言的产生。网络词汇和网络语言已然成为一道特有的语言文化景观,其自产生以来已引起语言学界、教育界等的普遍关注。在中国学术期刊网络出版总库搜索关键词“网络语言”,从2000-2010的10年间,共有文章800余篇。其研究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对网络词汇的研究、对网络语言的规范研究、对网络语言的社会成因以及传播的研究、网络语言的伦理和文化视角的研究和网络语言的语言学视角的研究等。其中以对网络词汇和网络语言的规范研究占绝大部分。而在分析网络词汇的文章中,从隐喻尤其是概念隐喻角度研究网络词汇的居多,而从另一认知角度即概念整合视野分析网络词汇的尚不多见。执笔之初,笔者亦曾试图从认知隐喻的角度展开研究,但通过分析发现概念隐喻映射以及量化标准等局限,其对网络词汇的解释力有所欠缺。而概念整合则不限于经典认知语言学中的映射关系,能“通过对概念的压缩、隐退及回溯推理的考察,可以阐明隐喻与转喻在概念整合中的具体作用方式,进而面对大量复杂、微妙的语法现象作出合理的解释”。[1]

二、概念整合理论

概念整合理论或概念合成理论(Conceptual Integration Theory)是用来解释隐喻、借代、虚拟句、指示代词、语法结构、语用预设等等语言现象。其扛鼎之作皆出自美国加州大学的Fauconnier&Turner之手。该理论主要涉及到合成概念的四个心理空间。心理空间可以用来模拟思维和语言中的动态映射。概念合成理论的研究目标在于揭示人类表层的思维能力背后所隐藏的,即后台认知(backstage cognition)的东西。[2](P34)该理论意图展现自然语言意义在线理解的方法及各心理空间的相互映射过程。整合并不是附加品,而是我们生存的工具——我们生活在合成空间之中。Fauconnier认为各空间域之间的映射是人类所独具的生产意义、迁移意义和处理意义这些认知能力的核心,而语言的结构和使用为潜在的空间域之间的相互映射提供了依据,可显性的语言只是隐性意义构建这座认知冰山露出水面的一角;意义的构建随着我们的思维和交谈而向前推进,属于高层次而复杂的心理运作过程,既发生于各空间域之内,又发生于各空间域之间。[3](P1)Grady以神经生物科学的视点,详细论述了合成空间中层创结构整合运作的三种方式,这为概念合成理论提供了更为现实更为直接的心理学上的依据。例如组合对应于连接的神经和认知过程的感知;完善则对应于认知科学中的物体识别。[4](P335-345)“概念整合是一个不可缺少的,与类比、递归、心理模式、概念范畴和框定(Framing)同等的一般性认知操作。”[5]概念合成过程包括两个输入空间(Input Space)和一个类属空间(Generic Space)(又称类指空间、共有空间或普遍空间),两个输入空间的抽象结构及其共有抽象信息被投射于类属空间,类属空间和两个输入空间将各自的元素部分地投射到合成空间(Blending Space)。因此,它既有两个输入空间的共有元素,即来自类指空间的元素,也有二者各自不同的元素,这些元素在合成空间里产生新的意义和层创结构。层创结构(Emergent Structure)是合成空间运行之后产生的新的概念,它源自三个过程：组合(composition)、完善(completion)和扩展(elaboration)。[5]组合由来自输入空间的元素组合而成,这些元素提供了两个输入空间不存在的关系;完善则从背景概念结构和知识及长期记忆中的信息提取相关物与来自输入空间的结构匹配;扩展涉及到合成事件的心理模拟或物质模拟的过程。在扩展过程中,连续的动态完善能增添新的原理和逻辑,而其过程本身也能够产生新的原理和逻辑。比如,由“裸”这一单字组成的诸多新词,是在原本“没有穿任何衣服”这样一个单一义项的基础上,形成的许多新的义项,如：没有任何包装：裸机、裸卖…;没有任何附加条件：裸退、裸考…;没有任何保留(彻底)：裸捐、裸价…;没有任何遮蔽(透明)：裸降(直接降价,不用打折、特价等手段遮掩)、裸晒…;没有任何其他成分(单一)：裸博(不间断学习至博士阶段,没有任何工作经历)、裸妆…;没有任何后顾之忧：裸官(配偶和子女都已移居海外,本人仍留国内为官)…在这些词语中,在由“裸”这一“没有穿任何衣服”义项组成的第一个输入空间里,由于加入了不同的附着成分,使人联想到不同的具体场景,这个具体的场景也就提供另一个新的输入空间。经过两个输入空间的整合,我们就可以看到第一个输入空间和第二个输入空间里一大批的信息重合,投射到合成空间,于是这里“裸”就突破了原来的单一含义,经过组合完善扩展形成层创结构,生成众多的新奇意义。虽然这些词语已经为人们所广泛接受,但其中所隐藏的认知过程明显体现在上面的概念整合的过程之中,而了解这样一个认知过程有助于我们以后更加灵活地、创造性地使用我们自己的语言。

三、概念整合视角下网络词汇的解读

网络词汇,作为形式丰富、变化新奇的新兴概念群,对于其意义生成的机理研究,引起了语言学家的众多关注。为了更好地展开分析,我们首先将网络词汇的构词方式进行分类。根据网络词汇的形式,我们可以将其分为类推、谐音、缩略、创新和旧词新用等类别,这是以词语的语法表现形式进行归类的。而从认知的角度来看,沈家煊将汉语构词的两种方式“糅合”与“截搭”纳入概念和词语的整合。[6]本文将采取这两种构词方式对网络词汇进行分类,进而从概念整合的视角对其进行解读。

1.“糅合型”整合词汇

“糅合”是由两个相似而不相关的概念组成,具有隐喻结构。[6]网络词汇中类推与部分旧词新用构成的词汇多属于这一类：房奴、山寨、雷、橡皮人、蚁族等等。下面我们就以房奴和山寨为例,逐一进行具体分析。

房奴,指的是那些贷款买房负债压力沉重的人,以此侧面反映中国老百姓住房难的社会现实。从构词来看很简单,是“房子”加上“奴隶”而构成的,这两个名词各自的意义都没有“负债”之意,而是这两个名词形式加在一起后,人们的心智对它们自动地进行的概念整合而产生了新创意义“痛苦负债”。这其中,两个输入空间分别为“房奴”和“还贷负债的人”,两个空间的抽象结构投射于类属空间“被束缚”中,通过借用“奴隶”的内部空间意义,将“房奴”与“还贷负债的人”限定在统一属性空间之内,从而创造了整合关系。这里买房人收入不高,又要买房、高额贷款、月月还贷、拼命工作、房债如枷锁、身心疲惫这些关系都被整合进“房奴”中,从而人们在心智中对房子和奴隶两个域概念的整合产生了“举债购房十分辛苦”的意义。需要指出的是这种在整合过程中形成的语义多义性可以在张辉教授(2003)提出的熟语常规化的概念中得到相应的解释。但由于常规映射的介入,人们对这类认知形成固化的合成空间概念,从而忽视了空间合成的运作过程。[7]

再看山寨,山寨原意为在山林中设有防守的栅栏的地方或有寨子的山村村庄。现代社会中,“山寨”这一实体多指我国部分少数民族地区聚居之地,如湖南彝族山寨,云南侗族山寨。但且看以下“山寨”：“山寨iphone”,“山寨白宫”,“山寨版《还珠格格》”,“山寨版周杰伦”等等,不一而足。那么曾经名不见经传的普通词语现在何以变得如此惹人眼球呢?仔细分析则不难发现“山寨”一词除了指代少数民族聚居地以外,仍然沿袭有地理位置隐蔽、政府难以管理的隐含意,所以首先出现的是“山寨工厂”(即地下工厂),这些山寨工厂生产规模小,没有牌照,多生产与某些国外一线知名产品的外形、功能等高度相仿的产品。这里,输入空间为“实体山寨”和“地下工厂”,输入空间的元素通过图示映射产生类属结构“山寨工厂”,在合成空间进一步组合,读者提取关于“山寨”和“地下工厂”这两个空间偏僻、隐蔽、难以为人发觉,也难以被国家有效管辖等相似的背景概念结构,从而完成对“山寨”这一新奇意义的解读。

2.“截搭型”整合词汇

“截搭”是由两个相关而不相似的概念组成,具有转喻结构。[6]网络词汇中用于概括某一社会现象或某一事件构成的旧词新用多属于这一类。如打酱油、范跑跑、躲猫猫、CNN等,用于表示和该类词相关而不相似的社会现象。下面以打酱油和CNN为例作具体分析。

“打酱油”旧时是指拿着瓶子到商店,要多少酱油柜员就给多少。现在网络流行语“打酱油”,“酱油族”,“我是出来打酱油”等已和原意相差甚远了。其背景是广东电视台采访某路人男子对陈冠希事件的看法,该男子说“关我××事,我是出来打酱油的”。此后“打酱油”在网络上迅速窜红,“酱油族”随处可见,表示“路过”,不关心或者虽在道义上确实关注某事,对此也有明确看法,但或明哲保身,或不屑回应。这里两个输入空间为“某男子发表打酱油这一言论”构成的情景和“任何酱油族发表打酱油的言论”的场景,二者经过对这一新闻事件的常规认知形成类属空间,投射到合成空间,通过单向网络运作完成对“打酱油”的意义认知。因此原本两个没有相似之处的域概念,整合起来就使“打酱油”具有了“路过,不关心”的新奇意义。

再看CNN。CNN原是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络(Cable News Network)的简称。而在网络流行语“做人不要太CNN”中的意义则与原意毫不相及。其网络背景是在报道西藏3·14“打、砸、抢、烧”事件中,CNN记者严重歪曲事实,误导新闻受众,抹黑中国形象。随后“做人不要太CNN”在网络和现实生活中广为流传。此处输入空间为美国电视“CNN”和“做人CNN”,两个空间通过对这一新闻事件的普遍认知形成类属空间“歪曲事实”,进而组成合成空间,完成意义整合“做人不要太CNN”,即是做人不要像CNN一样不明是非黑白,歪曲事实。这里概念整合完成的前提是说话者与听话者之间了解新闻报道这一共有的认知背景。从这个意义上说,解读网络词汇我们需要调动双方的心理认知空间,也就是通常意义上说的意义潜式。概念整合理论也认为,语言的作用只是“导引出意义”[8](Pxxii),或者说只具有产生意义的潜势。[9](P96)“意义潜式主要指一个人以及的某一个词语的用法和这个人能与该词语联系起来的信息总和。信息总和的语义部分包括人们常称为的词语的‘百科全书’和‘词汇’信息。”[10](P53)

四、结语

网络语言,作为一种独特的社会文化现象,是一种顺应社会发展的产物。网络语言的出现是一种进步,是一种非常有益的发展趋势,是汉语有生命力的表现。本文作者从概念整合的角度,将网络词汇分为“糅合型”与“截搭型”,对现在流行的网络词汇进行了分析,以期提高读者对网络语言的意义生成机理及其语言规律的认知能力。

[1]沈家煊.概念整合与浮现意义——在复旦大学“望道论坛”报告述要[J].修辞学习,2006,(5)：4.

[2]Fauconnier,G.&M.Turner.The Way We Think：Conceptual Blending and the Mind's Hidden Complexities[M].New York：Basic Books,2002.

[3]Fauconnier,G.Mappings in Thought and Language[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7.

[4]Grady,J.Cognitive mechanisms of conceptual intergration[J].Cognitive Linguistics,2000,11(3/4)：335-345.

[5]Fauconnier,G.&M.Turner.Conceptual integration networks[J].Cognitive Science,1998,22(2)：133-187.

[6]沈家煊.“糅合”和“截搭”[J].世界汉语教学 ,2006,(4)：5-12.

[7]袁周敏.概念整合理论对诗歌意象的阐释[J].外国语言文学,2008,(4)：217-223.

[8]Fauconnier,G.&M.Turner.Conceptual Projection and Middle Spaces[R].UCSD Cognitive Science Technical Report 9401,1994.

[9]Fauconnier,G.Methods and generalizations[A].In T.Janssen&G.Redeker(eds.).Cognitive Linguistics：Foundations,Scope,and Methodology[C].Berlin：Mouton de Gruyter,1999.

[10]张辉.熟语及其理解的认知语义学研究[M].北京：军事谊文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