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长江南岸（组章）

河南 申 艳

勇 士

太阳茕茕于黎明的荒芜……你醒来，推开门触到第一缕晨光，身体开始发亮。众多的兄弟姐妹，同一片土地上的叶芽，需要催动生命与活力。

太阳视生命如其呼吸，大地待生民如其脉搏。而帝王为石磨，多少希望被磨碎，土地丧失种子。

已篡改的云天山海攥在带着玉扳指的手掌。祖辈在白日里黑暗着，疼痛深入骨髓，被限制的哭喊，一天天，一年年，变成忍受和沉默。母乳匍匐着，你吸吮的乳汁里流淌着屈辱。

主子有着兄弟一样的面孔却不是兄弟。极度的悲愤中，你拒绝了永久地爬着，死，也要死得高贵。

于是，你识别了真实的太阳，光芒从自己身躯里射出。

亲人睁开双眼如花朵在风中绽放，哦，四处打量：你，不只是你，是熊秉坤、邓玉麟、梅治逸……

在十月

在十月，喑哑是一种病。

逃离风景的人，任凭紧闭的窗子咬破时间，咬破本属于他们的秋色，在饥馑中，任凭饕餮大餐平铺海内。

失去色彩的秋，也就失去了季节的意义。

穿灰色盔甲的天空被一道闪电撕裂，复活的水倾盆而下，回到长江，激活长江，住在两岸的人们，有活的血流卷起浪花于体内。

回到风景以及占据秋天，流血的树叶拼尽最后的燃烧。一切从这时生长，在十月，苏醒不只是预言。

农 奴

无论向东还是向西，一株野草尚能在阳光里奔跑自身的绿，而有人的生命，生来就少了一半。脐带怎能连接铁链，无形的枷锁更加沉重，尊贵的红色流过几千年的卑贱。

无论向南还是向北，一条小鱼尚能把欲望跳跃成金光，而有人的白昼被夺去，连梦都被占有，权杖伸向暗夜，私藏的月光捣为飞雪。

四海之内，有多少被奴役者，沉溺在同一潭死水里，如蜉蝣，绝望于得到一丝阳光的安慰。

死去或者爆发，就让一座城市在某年某月代为选择，武昌，长江东去，涛声穿越百年。

蛇山逶迤而来

1

蛇山逶迤而来，头枕长江倾听久远的回音，江水涛声不绝，而蛇山以特有的专注听到了百年前。

炮声、枪声、脚步声、誓言、呐喊……

尾随着蛇山来寻找希望之光的人，看到了山的脊背上斑斓着新的秋天。

2

风吹一座山的游动，每一块岩石，每一棵树都在继续向前……

3

整个秋天都听到，那年，热血勇士在蛇山架起炮台，用隆隆的炮声宣告皇权专制的结束。

许多不留姓名的人从蛇山出发，血染疆场。

撼动了暗夜。长沙起义，西安起义，九江起义……

枪声四起，古国醒了，地球的这一面醒了。

4

……风吹一座山的游动。

红叶片片，寄来一百年的祝福，枪炮声远去，凸显出被枫叶染红的鸟鸣，叽叽喳喳中，山顶的云朵也慢慢红了，仍在追忆那年的热血，火光。

武昌，长江南岸

一粒沙，在漫长的沉寂中成长为一声惊雷……

骤雨过后，有金盏菊在斜晖中摇曳。

一百年，从水到云。硝烟散尽，江岚迷离，再次翻动那些细节，每场微雨都有一番新的言说。

凝视长江

不一样的秋天，我披一身菊香，心绪跌宕在绵长的江流，回望百年前那些陌生的普通人面孔。枫叶舞乱云影，黄鹤楼振了振翅膀。

宛如应了那第一声枪响的回音，一个旋涡抱着腐叶，沉去。

在武昌，长江南岸， 我凝视着。

长江以波涛呈现思索，不是时间故作深沉的皱纹，是当年那条不愿死亡的江还在我的目光里奔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