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序的“和谐”与“不和谐”——金平傣语偏正结构的语序类型学分析

刀 洁

(云南民族大学民族文化学院，云南昆明650031)

美国语言学家布龙菲尔德 (L.Bloomfield)把句法结构分为两类:即向心结构和离心结构。“向心结构”是指至少有一个直接成分跟整体的语法功能相同的结构;“离心结构”是指所有的直接成分都跟整体的语法功能不同的结构。［1］偏正结构的语法功能跟它的直接成分中心语相同，属于向心结构。其中包括“定语加中心语”的体词性偏正结构和“状语加中心语”的谓词性偏正结构。

金平傣语属于典型的SVO(主—谓—宾)型语言，［2］根据语序类型学的理论，其所蕴含的偏正结构的语序应为“中心语+修饰语”语序，［3］但通过我们的考察，发现该语言偏正结构的语序并非如此，而是多种语序同时并存，出现了与整体语序不和谐的现象。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一现象呢?本文拟从语序类型学的角度就此问题进行初步的探讨与分析。

一、体词性偏正结构的语序类型①体词性偏正结构的定语分单项和多项，关于多项定语的讨论，可参见拙文《傣语多项定语的体词向心结构》，《语言科学》2006年第4期。［4］

体词性偏正结构也叫名词性偏正结构。金平傣语的体词性偏正结构，根据构成成分的情况看，充当中心语的成分是名词性的，充当定语的修饰语有形容词、领属词、特殊名词、数词、数量词、动词等。其语序有四种类型:即“中心语 +定语”、“定语+中心语”、“定语+ni55+中心语”、“量词……指示代词②指示代词又叫指别词，是用来指示和区别人或事物的代词。单纯的指示代词有近指的“这”，远指的“那”，逐指的“每”，分指的“各”，不定指的“某”。本文讨论的指示代词仅是指“这”和“那”。”框式语序。③关于“框式语序”，目前很少见到相关的提法，而在金平傣语中确实有用框式语序来表示定中结构用法的。因此，本文暂定用此名称，欠妥之处，有待商榷。现分述如下:

(一)中心语+定语

中心语为名词、量词，定语多为形容词、领属词、特殊名词、名词、代词、数词等。

1.名词中心语+形容词

名词做中心语、形容词做定语是金平傣语常见的一种定中结构。例如:

hən43mǎɯ55新房子nǎm31sǎɯ33干净水

房子新水干净

fai25dɔn55白布 kɔ33mǎi31loŋ33大树

布白棵树大

2.名词中心语+领属词

名词为中心语，领属词包括名词、代词等。例如:

ban25tǎi43傣族村寨ʔau33mǎn43他叔叔

村寨傣族叔叔他

xa33tsɔ31sə43桌子腿haŋ33mu33猪尾巴

腿桌子尾巴猪

3.名词中心语+特殊名词(非领属名词)

金平傣语充当定语的名词中，一类表领属，另一类不表领属。不表领属的这类词在汉语中称之为区别词。“区别词是只能出现在名词或‘的’字前面的词，它不能作谓语，因而又叫非谓形容词。”［5］(P233)例如金、银在汉语中就是区别词，因为它们的名词形式是金子、银子，而在傣语中xǎm43(金)、ŋɯn43(银)是名词。这类名词与一般的名词不同，为了便于区分其意义和功能，这里不妨称之为“特殊名词”。这类名词多为成对出现，如tsai43(男)/ȵiŋ43(女)，pɔ52(公，雄)/mε52(母，雌)，thək55(公)/sǎu25(母)，tɔn33(公)/luŋ43(母)等。其中，表示“公、母”的形式较多，主要用于区分不同的事物，可用于表示植物、动物，动物中又细分为某一种具体的动物。从语音上，有的与一般名词的语音形式重合，如xǎm43既表示一般名词“金子”，又表示特殊名词“金”;同样，ŋɯn43既是“银子”又是“银”，pɔ52既是“父”，又是“公，雄”，“mε52”既是“母”，又是“母，雌”。从语法上，具有形容词的语法功能，能做修饰语，置于中心名词之后，表示该事物的性质。例如:

sai33sɔi25xǎm43金项链 lɔt55hu33ŋɯn43银耳环

项链 金 耳环 银

kun43tsai43男人 kun43ȵiŋ43女人

人 男 人 女

kǎi55pɔ52公鸡 kǎi55mε52母鸡

鸡 公 鸡 母

xvai43thək55公牛 xvai43sǎu25母牛

水牛 公 水牛 母

mu33tɔn33公猪 mu33luŋ43母猪

猪 公 猪 母

能重叠为“AABB”式的四音格形式。例如:

ŋɯn43ŋɯn43xǎm43xǎm43金银

银 银 金 金

ȵiŋ43ȵiŋ43tsai43tsai43男男女女

女女男男

还可以置于结构助词“ʔǎn33”(的)或量词之后，大致相当于汉语的“‘的’字”结构。例如:

ʔǎn33xǎm43金的 to33pɔ52公的

的 金 个 公

4.量词中心语+名词

这种结构有定指意。例如:

to33loŋ43龙 to33ŋu43蛇

条 龙 条 蛇

kɔ33ȵa25草 tsu55vɔʔ55花

棵 草 朵 花

5.量词中心语+代词

金平傣语的量词十分丰富，充当中心语是其重要的语法功能，这也是侗台语的共同特点。人称代词、疑问代词、指示代词均可作修饰语。例如:

hɔŋ25ku33我的房间 phɯn33lǎɯ33哪件

间 我 件 哪

pǎp43ni31这本 lim25nǎn43那根

本 这 根 那

6.量词中心语+数词

金平傣语量词与数词结合时，中心语前置、数词后置的语序，仅限于数词是“一”时，“一”做定语修饰前面的数词。例如:

xaŋ25nɯŋ52一个 laŋ33nɯŋ52一幢

个 一 幢 一

ʔup55nɯŋ52一盒 thεu33nɯŋ52条

盒 一 条 一

7.量词+名词+数词“一”

金平傣语的这种结构较为特殊，也仅限于数词为“一”时使用。其中，冠于名词之前的量词往往就是该名词的类名，其结合起来充当中心语。若把这里的量词忽略为只表性状冠于名词之前，那么，这种结构便成为了“名词+数词”结构，说明了傣语的数词可以直接修饰名词，数词“一”做定语。例如:

to33pet55nɯŋ52一只鸭 ma43sa33nɯŋ52一把刀

只 鸭 一 把 刀 一

kɔ33mǎi31nɯŋ52一棵树 mε52kho33nɯŋ52一座桥

棵 树 一 座 桥 一

这一特有的结构类型，对于探寻傣语量词的产生和发展或许能提供一些类型上的旁证。

(二)定语+中心语

这种类型主要出现在数词是“二”以上的结构。中心语为名词，定语为数量结构。其语序与汉语的“数+量+名”结构语序完全一致。例如:

sɔŋ33to33kun43两个人 sam33to33ma31三匹马

两 个 人 三 匹马

sip55xaŋ25maʔ55moŋ52十个芒果

十 个 芒果

sau43vaŋ25tsεn25①金平傣语“小碗”称tsεn25，“大碗”称thoi25，而没有“碗”的统称。二十只小碗

二十 只 小碗

我们认为，金平傣语数词“一”的语序是原始的，它与“SVO”型语言的语序是和谐的;“二”以上的语序则是受汉语的影响而后起的，它与“SVO”型语言的语序是不和谐的。语言中的不对称现象是普遍存在的，［6］不仅出现在语音和词汇方面，也出现在语法方面。金平傣语这两种语序的并存，是语序的互补，它打破了语法的不对称分布，使之趋于平衡状态。

(三)定语+ti55(或ni55)①汉语“的”的音译，按音译词的规范应读作ti55，而不少人都习惯读成ni55，但不影响交流。+中心语

这种类型大都出现在定语为领属词或动词的结构中，其语序与汉语一致，多半是年轻人或懂汉语的中老年使用。例如:

1.领属词+ti55+名词

领属词可以是名词或代词，中心语为名词。例如:

na31ti55na43舅舅的田 ʔa33ti55veʔ43姑姑的事

舅舅的田 姑姑的事

mɯŋ43ti55xvam43你的话

你 的 话

tshǎu52ti55tsəŋ52他们的东西

他们 的 东西

不加“ti55”的语序是原始的，加“ti55”的语序是后起的，“ti55，ni55”是汉语借词。但若不加“ti55”，其语序就得变换成“名词+领属词”，即

na43na31舅舅的田 veʔ43ʔa33姑姑的事

田 舅舅 事 姑姑

xvam43mɯŋ43你的话 tsəŋ52tshǎu52他们的东西

话 你 东西 他们

这两种结构体现出了作为语法手段的“语序”和“虚词”，在傣语和汉语中的不同意义，

傣语重语序，而汉语重虚词。

2.动词+ti55+名词

动词做定语，名词做中心语。例如:

kho25ti55ȵǎm25炒的肉 khut55ti55taŋ43挖的路

炒 的 肉 挖 的 路

pεŋ33ti55tshε33修的车 tǎŋ25ti55theŋ33盖的棚子

修 的 车 盖 的 棚子

这种结构与上同理，不加“ti55”，中心词就要前置，其语序就要变换成“名词 +动词”，如“ȵǎm25(肉)kho25(炒)”(炒肉)。

(四)“量词……指示代词②指示代词又叫指别词，是用来指示和区别人或事物的代词。单纯的指示代词有近指的“这”，远指的“那”，逐指的“每”，分指的“各”，不定指的“某”。本文讨论的指示代词仅是指“这”和“那”。”框式语序

框式语序是金平傣语定中结构颇具特色的一种结构，由“量词……指示代词”构成，介于量词和指示词之间的词可以是名词，也可以动词和形容词。例如:

to33ma33ni31这条狗 to33mεu43nǎn31那只猫

条 狗 这 只 猫 那

ʔǎn33tsin33ni31吃的这个 to33ma43ni31来的这位

个吃 这 位 来 这

kɔ33suŋ33suŋ33nǎn31高高的那颗

棵高高那

phɯn33khǎn43khǎn43nǎn31漂漂亮亮的那件

件漂亮漂亮那

这种结构其语义多为定指，其中的量词为所定指事物的类别，后面的指示词若不表强调时可以不出现，这一点与苗瑶语的“量+名”表定指是一致的。［7］

此外，傣语体词性成分有时受状语的修饰，这一点与汉语相同。［8］(P140-141)这类体词性成分一般是数量结构，状语多为数量不多的几个范围副词，如tǎŋ52(都，整)、tsǎŋ33(才，就)等充当。例如:

tǎŋ52sau43pi33都二十岁了 tǎŋ52sip55hɔŋ25整十间

都二十岁整十房间

tsǎŋ33kaŋ33ta55才半箩 tsǎŋ33ha25kun43就五个人

才半箩就五人

二、谓词性偏正结构的语序类型

金平傣语的谓词性偏正结构，充当状语的修饰语其语序与上述情况类似，有前置于中心语的，也有后置于中心语的。谓词性偏正结构的中心语为动词或形容词，充当修饰语的成分主要是副词。根据其语义，副词又可分为不同的类，如范围副词、程度副词、时间副词、否定副词、频度副词、方式副词等。除了否定副词外，其他副词做修饰语时，其语序有前有后，但前置与后置并不是任意的，有的副词只能用于前置，有的只能用于后置，内部形成一种语序的互补，而有一类则以框式的语序出现。因此，谓词性偏正结构存在三种语序类型:“中心语+状语”、“状语+中心语”、框式语序。

(一)中心语+状语

金平傣语谓词性偏正结构的中心语构成成分有动词和形容词两种。

1.动词中心语+副词

动词前置做中心语，副词后置做状语，是金平傣语普遍存在的一种语序类型。用于后置修饰动词的副词有范围副词 mεt55(全)、tǎk43(都)，时间副词 ʔən55(先)、tε55tsǎu31(早已)，频度副词mǎɯ55(重新)、mə55(又，再)，方式副词 sεu33kǎn33(一块儿，一起，一同)、pɔm31kǎn33(一齐)等。例如:

tsin33mεt55全吃 ʔau33tǎk43都要

吃 全 要 都

pǎi33ʔən55先去 tɯn55tε55tsǎu31早已起来

去 先 起床 早已

ȵǎp43mǎɯ55重新缝 sɯ31mə55再买

缝 重新 买 再

ju55sεu33kǎn33一块儿住 xǎp55pɔm31kǎn33一齐唱

住 一块儿 唱 一齐

2.动词中心语+形容词

动词做中心语，形容词做状语。这种情况不多，做状语的形容词多带有程度义。例如:

tεm25di33(很) 好写 tsin33mεn52快 (些) 吃

写 好 吃 快

het43jaʔ43(很) 难办 ha33ŋai52(很) 容易找

做 难 找 容易

金平傣语的“快吃”只有一种语序即“动+形”，而“慢吃”有两种语序，是由于不同的词汇形成的。因为“慢”有两个词，一个是用于前置的“kɔi52”，另一个是用于后置的“pɯn25” (或“nan43”)，这两个词的语序呈互补分布，但语义有区别，后者多用做补语，还可构成四音格词。试比较:

kɔi52tsin33慢吃 tsin33mεn52快吃

慢 吃 吃 快

tsin33pɯn25(nan43)吃 (得) 慢

吃 慢

tsin33pɯn25tsin33nan43吃得很慢

吃 慢 吃 慢

3.形容词中心语+副词

形容词做中心语，副词后置做状语，也是金平傣语常见的一种语序类型。例如:

van33tε31真甜 khum33lai33太苦

甜 真 苦 多，太

thuʔ55di33很便宜 mǎi25mεt55全 (烧) 焦

便宜很，好 焦 全

除上述的以外，金平傣语还一种结构形式，即用动词的重叠或加后附成分表示动作的重复或频率的加快，用形容词的重叠或加后附成分表示程度的加深，重叠时前一个词要变成45调。例如:

tsin45tsin33反复吃 tsin33ŋǎu33ŋǎu33不停地吃

吃 吃 吃 后附成分

hɔm45hɔm33很香很香 hɔm33ŋɔi55ŋɔi55香喷喷

香 香 香 后附成分

用变调来表示动作的反复或程度的加深，换言之，借助语音的变化来表示语法，这也是金平傣语语法的一大特点。至于动词和形容词的后附成分，由于其构成的成分较为复杂，本文在此不展开讨论，待另文述之。

(二)状语+中心语

充当中心语的成分有动词和形容词，充当状语的成分是形容词或副词。其语序是状语前置，中心语后置，与汉语的语序一致。

1.状语+动词中心语

动词可以受副词和形容词的修饰，分述如下:

(1)副词+动词中心语

充当修饰语成分的是副词，前置于中心语，做状语。这些副词有否定副词 bǎu55(不)、na31(别)，时间副词 tsɔm31(刚)、kɯn52(总)，方式副词 lǎk43jɔŋ55(偷偷)、程度副词 ȵəŋ52(越发)等。例如:

bǎu55pǎi33不去 na31hǎi25别哭

不 去 别 哭

tsɔm31ma43刚来 kɯn52lin25老玩

刚 来 总 玩

lǎk43jɔŋ55mon52偷笑

偷偷 笑

ȵəŋ52vǎu31ȵəŋ52het43越说越做

越说越做

(2)形容词+动词中心语

形容词做状语主要用来修饰动词或动词短语，前置于中心语，与汉语的语序一致。例如:

kɔi52tsin33慢吃

慢 吃

tshǎk55ʔεp55san33好读书，爱读书

勤快 读 书

tsan31khut55懒 (得) 挖

懒 挖

sǎɯ55tsǎɯ33ha33tεn43努力赚钱

努力 找 钱

这些形容词大多可以重叠或构成四音格词，如kɔi52kɔi52(慢慢)、tshǎk55tshǎk55tshɔi25tshɔi25

(勤勤快快)、tsan31tsan31hai31hai31(懒惰)、sǎɯ55hu33sǎɯ55tsǎɯ33(努力)。

2.状语+形容词中心语

充当修饰语成分的是副词，这些副词主要是程度副词ʔai33(稍微，稍稍)、sǎm31(更加)和否定副词bǎu55(不)等。例如:

ʔai33loŋ33稍大 sǎm31nɔi31更少

稍微 大 更加 少

tsui25suŋ33最高 bǎu55ʔon25(菜) 不肥最 高 不 肥

(三)框式语序

主要由表示时间的副词“jǎŋ33……ju55”(还，正在)、表示否定的副词“bǎu55……tə52”， (不曾)构成。例如:

jǎŋ33ʔap55ju55还在洗 jǎŋ33nɔn43ju55还睡着还 洗 着 还 睡 着

bǎu55hɔn55ma43tə52不曾来过

不曾来过

bǎu55dǎi25tsin33tə52从没吃过

没得吃过

三、傣语偏正结构的语序类型学分析

综上研究表明，金平傣语偏正结构的修饰语与中心语之间有多种语序并存现象。如下表:

偏正结构语序类型 举例 汉义A1:“中心语+定语”语序ban25tǎi43村寨 傣族定中结构傣族村寨A2:“定语+中心语”语序sɔŋ33to33kun43两 个 人两个人A3:“定语+ti55+中心语”语序mɯŋ43ti55xvam43你 的 话你的话A4:框式语序 to33ma43nǎn31个 来 那来的人状中结构B1:“中心语+状语”语序pǎi33ʔən55去 先先去B2:“状语+中心语”语序kɔi52pǎi33慢 走慢走B3:框式语序 jǎŋ33ʔap55ju55还 洗 着还在洗

根据语言类型学的理论，各参项之间具有与之相和谐的蕴涵关系，如作为重要参项之一的介词当是前置词，而“在具有前置词的语言中，领属语几乎总是后置于中心名词”。［9］(P37)在这一点上，金平傣语的几个重要参项均处于和谐的蕴含关系中，如文中前述的“ku33(我)tsin33(吃)khǎu25(饭)”，“我吃饭”为 SVO型;“ju55(在)tiŋ43(之上)hiŋ25(碗柜)”，“在碗柜上”的介词“tiŋ43(之上)”为前置词;“san33(书)thǎu25sǎi43(老师)”，“老师的书”中的领属词 thǎu25sǎi43(老师)后置于中心名词 san33(书)之后。但通过本文的研究，我们发现，有的语序是和谐的，如在定中结构里，像 A1“ban25(村寨)tǎi43(傣族)”(傣族村寨)这样领属词后置的语序与整体的语序是和谐的;在状中结构里，像B1“pǎi33(去)ʔən55(先)” (先去)这样用动词后的副词ʔən55(先)来表示状语，从和谐论角度看，这样的结构跟VO一样同属“核心-从属语”语序，跟VO语序也是和谐的。这种结构可以作为该语言属于SVO类型的典型例证。然而，其他的类型与整体类型是不和谐的，为什么会出现类似多种语序类型并存的现象呢?对此，我们想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分析。

首先，在体词性偏正结构方面，A1“中心语+定语”语序，是该语言的优先语序，普遍存在于该语言中，与VO型语言处于和谐的蕴涵关系。A2类型“定语+中心语”结构的语序与整体类型语序不和谐，这一语序不排除是后起的，属于它源的语言现象。A3类型“定语+ti55+中心语”的语序，其中的“ti55”从语音上系云南汉语方言“的”的借用，这一结构应该是受当地汉语方言的影响而产生的。A4框式语序，不仅在金平傣语中有这样的现象，傣语其他方言乃至侗台语族其他语言也有类型的情况，如“来的人”，西双版纳傣语说“phu13(个，位)ma41(来)nǎn11(那)”，泰语说“phu41(个，位)ma33(来)nǎn45(那)，这种结构多用在表示定指的对象，含定指义，表已知信息，因此，可以说是侗台语特有的一种结构，属于自源的特殊语言现象。

其次，在谓词性偏正结构方面，B1“中心语+状语”语序，属于优先语序，其状语后置，与VO类型是和谐的;B2“状语+中心语”语序，这种状语前置的语序，是有条件的，只出现在否定副词“bǎu55(不)”、程度副词“(ai33(稍微)”、时间副词“tsɔm31(刚刚)”等比较固定的副词当中，是一个极小的封闭类副词，并非所有的副词都可以出现。因此这种语序不能类推到与之互为“对立”语序的其他副词，但它可以作为其他副词的“互补”语序而存在;至于B3的框式语序，这种结构更是受到很大的限制，仅在表经历或持续的体范畴中出现，不具有普遍意义。

综上所述，本文试图运用语序类型学理论，对金平傣语偏正结构多种语序并存的现象进行了初步的探讨，对与整体语序出现“和谐”与“不和谐”的语序分布状态作了分析，说明了其存在的条件和原因。金平傣语偏正结构的优先语序类型表现出了与整体类型的一致性，体现了语序类型的和谐性原则。而其余与整体类型不和谐的语序现象，则是该语言在社会发展过程中语言内部结构演变及语言接触等原因所形成的，但它并不影响整体类型的语序和谐。

其实，所谓“不和谐”语序基本是受汉语影响而产生的，“二”以上的“数+量+名”结构和带“ti55”(“的”)字的语序是借用了汉语的语序，因为在对该语言使用的实际考察中，我们发现“二”以上的数量名结构，在上了年岁的老年人中，也有用“名+数+量”结构语序的，而这一语序则是侗台语普遍的语序;至于带“ti55”字的语序更能说明是语言接触而产生的变异，因为去掉“ti55”就必须还原成“中心语+修饰语”语序。相对而言，谓词性偏正结构的语序比较稳固，这主要取决于词汇义的规定性，前置与后置，早已是该语言约定俗成，因此，其变异是有限度的。

(本文曾在2008广西南宁“第一届侗台语国际研讨会”上宣读，与会专家郑张尚芳、梁敏等先生提出了宝贵意见。在修改时，采纳了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副所长黄行研究员的意见。谨此一并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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