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语言意义的意识世界的建立

2013-03-18 13:57
外语学刊 2013年3期
关键词:胡塞尔笛卡尔本体论

张 宏

(辽宁医学院,锦州 121000)

○引进与诠释

作为语言意义的意识世界的建立

张 宏

(辽宁医学院,锦州 121000)

意义始终是语言哲学和语言学研究的重点和难点。本文将语言的意义视为人的意识世界,通过梳理欧洲大陆哲学的相关研究,凸现意识世界的建立和语言编码,探索语言意义研究和本体论语言哲学的建构途径。

语言意义;意识世界;语言编码;本体论语言哲学

1 引言

语言的意义像一个谜,无论你怎么猜,都很难找到唯一的终极答案。本文从欧洲大陆哲学的几个代表性流派、著名哲学家的相关研究中提取意识世界的建构过程,关注现象学向存在主义转变的深层原因和解释学循环的语言意义存在价值,经过语言编码(符号化),初步提出本体论语言哲学科学建立的一些策略和路径。

2 意识世界

现象学就是“意识构造学”,就是“构造意识的学说”(胡塞尔 2006a, 2006b, 2006c, 2007)。其学理渊源,可以追溯到笛卡尔。在近代哲学中,笛卡尔开创的路子就是把中世纪的上帝论和古希腊的本体论变成认识论。大家知道,早在中世纪末期就发生了“唯名论”与“唯实论”的争论。前者认为,“类没有实在,只有一个语词”,所以叫做名。后者则坚持“类照样是实在的”。这是两者争论的焦点。当时,人们倾向于“唯名论的结论”,但是仍然没有一套严格的哲学论证思路(汉斯·约阿西姆·施杜里希 2006:159-163)。笛卡尔由此切入,开始自己的研究。他说,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物一旦变成知识,就无法证实了。因此,我们必须对人类的知识产生怀疑。他还说,世界上只有一个东西不应该受到怀疑,那就是“我不怀疑我怀疑”(笛卡尔 2000:16)。“我不怀疑我怀疑”,就是我怀疑本身不能被怀疑。近代哲学发端于此。我不怀疑我怀疑,其实就是我永恒地怀疑。他在我永恒地怀疑之后继续探索,并且找到一个新的坐标——“我思故我在”(笛卡尔 2000:27)。所谓我思故我在,就是我思与我在具有同一性。我思与我在因为主体同一,所以它是一种真实,最起码是自我意识到的真实。那么,我不怀疑我怀疑,就是人要永恒地怀疑;我思故我在,就是我思与我在严格同一。所有这些其实都发生在一个特殊的领域,即人的意识之中。于是,一系列关于知识的研究便由此开始。人们对知识的研究,分为唯理论和经验论。英国盛行经验论,而欧洲大陆则推崇唯理论。后者主要以笛卡尔、莱布尼兹、康德、斯宾诺莎为代表。其中,笛卡尔、莱布尼兹最为典型。唯理论,就是说,人在思索知识的时候,一定有一个先验内核。它是知识的起点,是思索知识的工具性的和方法论上的一种先验的东西。经验论的成果是一切知识来源于经验。英国思索这个问题的杰出代表是洛克,之后出现贝克莱(Berkeley G.)。贝克莱是最值得重视,却被哲学史所忽略的人物。他提出的重要思想是“存在就是被感知”:“我们感觉和认识到的一切东西,不管是通过外在还是通过内在感觉到的,不管是第一性的还是第二性的属性,也不管是简单的还是复杂的观念,这些都只是我们意识中的现象,都是我们的精神的状态”(汉斯·约阿西姆·施杜里希 2006:250)。在研究过程中,贝克莱发现,一切在者/是者都由主体性与客观性共同缔造;人们对世界的认识,其实就是我们认识里的因素与时代的因素两相契合的结果。这就是贝克莱得出的最重要的结论。然后,就过渡到休谟(Hume D.)。一切知识都来源于经验,但是经验永远不能给知识提供证实(休谟 1983:104-109)。这就是“休谟疑难”。这条路子发展下去,直到康德,知识获取方式这一课题就凸现出来。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其实就是对知识论的审视。认识论就是知识论,就是审视知识论。对知识论的审视,经过康德的3大批判达到顶峰。康德之后,黑格尔、施莱尔马赫、狄尔泰、文德尔班、李凯尔特、布拉德利、鲍桑奎等一大批人继续探讨认识论。他们虽然不能说没有创建,但总是难以突破康德和黑格尔。

此时,出现了一个边缘学派——心理主义。其产生与奥地利的布伦塔诺(von Brentano F.C.)密切联系。他认为,我们用概念和命题构造知识,因为以概念为核心构成命题,命题就是一个具有真假值的语句。人们用概念作原料,用命题作形式构造语句,并以此描述世界的真与假,同时证明这个命题的真与假。这么一过渡,知识论其实就不在是知识论本身了,而在于我们如何生产知识,如何构造知识,如何证实知识。因此,布伦塔诺提出的问题非常有趣。他说,命题究竟在什么地方使用,它将最终决定这个命题的性质。例如:My toothbrush is pregnant. 显然,这个句子是个语义异常句,因为人们在现实生活中见不到这种事态。所以,它成假。但是,经过布伦塔诺改造后,上述句子就成了I dreamed that my toothbrush was pregnant. 于是,这个句子就从语义异常句变成语义正常句。因此,一个命题内嵌在心理动词后边,它的语义性质就会发生变化。最后,他得出结论:“人的心理动词改变着命题的性质”(Брентано 1996:175)。于是,我们必须把命题放在心理框架中研究。

胡塞尔是布伦塔诺的学生,所以他沿着这条路径开展研究。后来,他觉得,改变命题性质的不是个别命题,也不是个别心理动词,而是人类的整个意识世界(胡塞尔 2006b, 2006c)。这样,胡塞尔就跟笛卡尔、康德、贝克莱、休谟等人在相应思想上产生共鸣,并且回到他们的探索的主线上。所以,可以说,胡塞尔既是那一代哲学的终结者,又是发展者。所谓终结者,指他看到了一个问题——离开人的意识去研究知识,将一无所获。所谓发展者,指他发展了布伦塔诺“人的心理活动(动词)改变着命题的性质”这一思想。他认为,不是个别心理动词,也不是个别心理现象,而是整个意识世界在我们思索世界的时候发挥着最重要的作用。这样,胡塞尔就在1902年出版的《逻辑研究》第二卷中建立起一个意识的模型:我们通过意识世界观察客观世界,也就是说,在我们自己与客观世界之间存在着一副眼镜,有一个观察器官,或者说,有类似于显微镜和望远镜这样的东西①。其实,它就是我们的意识世界,它将改变着我们对外在世界的观察,它将改变着我们对外在世界的印象和对外在世界真实或虚假的证明方式。这样一来,胡塞尔就设立了一个东西,这个东西提出来,就是哲学的巨大胜利。这就是胡塞尔的最大贡献。他指出,我们自己一代人形成一代人的意识,某一个人有某一个人的意识世界,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意识世界。于是,我们通过意识世界观察外在世界。至此,伴随着意识世界的建立,现象学也就应运而生了。

3 意识世界的语言编码

现象学的诞生标志着哲学进入到一个新的领域。所以,现在,关于世界的真实性问题、关于世界的整体性问题,都要有一个现象学视角,甚至要有一种现象学方法。于是,就出现现象学整体论、现象学认识论以及现象学本体论的问题。所以,整个欧洲大陆对于语言的观察都是随着胡塞尔意识世界的提出和建构才变得越来越清晰。

假如意识世界真的是我们自己跟外在世界中间的一道不透明的屏障或者半透明的屏障,意识世界的构成就出现一个巨大的转机。我们的意识世界究竟由什么组成?显然,我们的意识世界要经过对外在世界中的每一个事物的命名和分类方能形成。说它是壶、是杯、是纸、是打火机、是遥控器,它们就分别是壶、杯、纸、打火机和遥控器。这些命名和分类共同构成整体性的意识世界。在这个问题上,人类学也参与进来,而且贡献不小。原始世界、原始人及其生活、思维特点,归根结蒂,都体现在他们那一套特定的分类和命名方式上(列维-布留尔 2007:第四章)。他们的分类和命名甚至会影响他们对世界的观察。其次,我们跟原始人的最根本差别就在于,我们的意识世界与他们的意识世界具有不同的组织、不同的组织方式。至此,欧洲大陆语言哲学的脉络凸现出来了:我们要思索的问题就是我们这个意识世界是怎样构成的。此处,语言行使着最重要的功能,因为所有分类与命名其实都是在语言的特定系统中的操作。对此,可以参阅胡塞尔中期的著作。

人透过意识世界观察外部世界的时候,究竟是这个意识世界自身在能动还是另外有个东西经过意识世界去审视外在世界?这是胡塞尔与海德格尔之间的分歧所在。对此,胡塞尔的观点是:通过意识世界观察外在世界的是我们心灵深处的那个“先验自我”。从人类产生以来,甚至在人类从非人灵长类进入到灵长类、属任灵长类这个过程中,最根本的东西是形成了一个或者积淀着一个“先验自我”。这个自我是你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的,它是与生俱来的;只要你进入世界,只要你是人,你就会有“先验自我”。这个“先验自我”透过意识世界去观察外在世界(胡塞尔 2005:29-140)。然而,海德格尔认为,现象学的本体论没有最终解决。他认为,第一,找不到先验自我;第二,假如人有先验自我,他就失去变化,因为先验意味着“恒常”。假如坚持先验具有恒常性,历史不能进步,哲学不能进步,知识也不能进步。在这种情况下,海德格尔提出一个新的想法:我们的的确确有一个意识世界,但是透过这个意识世界观察外在世界的不是我们的先验自我,先验自我本身找不到它的哲学根基,找不到它的本体论存在方式;其实,作为实体的意识世界,它具有一种功能或属性,我们应该用另外一个命名、另外一种方式确立它,这就是存在。他研究存在时为了寻找学理根据,一直回溯到巴门尼德所生活的时代。早在古希腊时,巴门尼德就提出了自己的存在观。他认为存在与不存在的对立其实是虚假的,因为不存在本身也是一种存在;这样,存在就超越存在与不存在的对立。巴门尼德的这种看法在西方哲学中具有崇高的地位。后来的柏拉图、亚里士多德都由此出发,发展自己的相应思想。海德格尔也看到了这一点。他认为,要有一个既能超越它的对立面,同时是我们所要找到的那个最原始、最真实、真正不变的东西,又是我们无法超越它再向前追溯的东西。要知道,先验自我,你可以无限上溯,永远也找不到头,它是个无限循环的过程。但是,存在不能,因为它超越了它的对立面。于是,他说,存在才是真实的、审视我们意识世界的东西;同时,存在还有另外一个特点,即存在一定要是一个特指。一旦是个特指,它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东西,就是给存在这个词to be, being, есть以及德语Sein等其他语言的相应词加上一个定冠词。加上一个定冠词以后,就表示另外一个意义——存在是被时代赋予意义的。你一旦来到这个不同于以前那个世界的世界,你就被这个世界赋予内涵,因此存在是由时代赋予内涵的。这个存在其实就是海德格尔所说的“此在”(Dasein)(海德格尔 1999)。“此在”的翻译真的很难,甚至可以说,不能翻译,所以这篇文章从开始到现在,我们都在别别扭扭地使用“在/是”以及“在者/是者”。在西方,一个最根本的东西就是西方语言中有一个语词есть(德语是Sein, 英语to be),其最大特点就是“在”和“是”两者同一。遍观整个世界的语言体系,只有印欧语系,包括梵语在内,才有这个特点。“是”和“在”两者合一,就是“是”和“在”蕴含在同一个词之中。比如,汉语就不是这样的。因为在《左传》之前,汉语没有“是”,“是”大体是在汉代之前才确立起来的。我们的“是”只表达一个含义:等值或者状态描述,但没有“在”的含义。正因为印欧语系各语言中“是”和“在”具有同一性,我们可以把“是”和“在”的同一性向上追溯,就是“是之所是,在之所在”。那么,“是”和“在”自身所表达的含义究竟是什么,就成为海德格尔追问的目的。其追问的结果就是找到“是”和“在”的同一,而“是”和“在” 的同一的元哲学的出发点就形成了西方哲学的脉络。所以,海德格尔说,形而上学的本质就是追溯“是之所是”和“在之所在”。到了存在主义之后,特别是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之后,这套思想终于确立起来了。

西方哲学最本质的东西,就是在20世纪初叶由海德格尔和其他存在主义者确立的“是”和“在”同一这个印欧语系中特定语词所揭示的西方形而上学的本质。所有的西方形而上学观念,归根结蒂,都是要找到一种世界上既是“是”又是“在”的那样一种原始的、本真的本质。那种原始的、本真的本质就是“是之所是,在之所在”。就是“是”作为是本身,它自身是怎样一种东西,就是什么是是和什么是在。而什么是是和什么是在,又永远不能把两者区分开来。这就是海德格尔《形而上学是什么》和《语言是什么》两本书所集中阐明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海德格尔创立了存在主义。按照他的理解,存在主义,归根结蒂,就是蕴涵在人自身之中的那个是之所是,在之所在就是哲学所追求的最高境界。那么,这个最高境界其实是被语言编码的,而且是被印欧语言编码的。当被印欧语言以其特有的方式编码的时候,其哲学显而易见就成为一种独特的地方性知识,因为汉人没有,阿拉伯人没有,非洲人没有,韩语没有,阿尔泰语系没有,类属不明的日语也没有……同时,它又是一种绝对的历史性知识,因为“是之所是,在之所在”将随着时代内涵的变化而变化,时代总是赋予它新的内涵。这样,欧洲大陆哲学虽然没有明确提出语言哲学怎样建构,但都是按照上述路径发展的。

4 结束语

可见,欧洲大陆语言哲学其实是沿着语言本体论这个路径产生、发展的。后来,无论是后现代主义者的福科、德里达、德勒兹、利奥塔,还是拉康等,所有这些人其实都把语言本体论当作他们新的起点,都把解释学循环这种思想当成他们构造新的哲学的一种方法论武器,构成新的哲学的一种新的意识和新的本体论视角。比如,福科的《词与物》,德里达的《声音与现象》、《元书写学》、《书写与差异》以及后来的《论他者》,德勒兹的《什么是生成》(What’s becoming)、《迁高原》,等等。所有这些其实都是把欧洲大陆语言本体论的思想往前发展了一步。欧洲大陆语言哲学跟英国等英语国家那种形式化语言哲学的理解不同。欧洲大陆语言哲学属于本体论语言哲学,其建构开始于从笛卡尔到胡塞尔这一历史阶段上人们对意识世界的建构,完成与海德格尔此在的引入和解释学循环的发现。此处,意识世界由语言编码,所以语言是一种实在。语言哲学的学科目的是揭示人及人的世界,其中人更加重要。其实,人的本真性不在别的地方,它就在人们对自己认识和对自己理解的那些语言的规则和语言所形成的实在之中。你究竟是谁,是什么,都体现在语言如何编码上。

注释

①在人与世界之间,存在一个中间世界或中间实在。胡塞尔与弗雷格(2001: 94)的看法相同,两人都支持这种观点。尽管学术界对胡塞尔《逻辑研究》第二卷有不同解释,但在我们看来,整个这一卷的目的就是从语言(用他的话说,表达式)出发,建构人的意识世界。

笛卡尔. 谈谈方法[M]. 北京:商务印书馆, 2000.

弗雷格. 弗雷格哲学论著选辑[C]. 北京:商务印书馆, 2001.

海德格尔. 存在与时间[M]. 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1999.

汉斯·约阿西姆·施杜里希. 世界哲学史[M]. 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 2006.

胡塞尔. 生活世界现象学[M]. 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 2005.

胡塞尔. 逻辑研究——纯粹逻辑学导引(第一卷)[M]. 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 2006a.

胡塞尔. 逻辑研究(第二卷第一部分)[M]. 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 2006b.

胡塞尔. 逻辑研究(第二卷第二部分)[M]. 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 2006c.

胡塞尔. 现象学的观念[M]. 北京:人民出版社, 2007.

伽达默尔. 真理与方法[M]. 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a.

伽达默尔. 哲学解释学[C]. 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 2004b.

列维-布留尔. 原始思维[M]. 北京:商务印书馆, 2007.

休 谟. 人性论[M]. 北京:商务印书馆, 1983.

Брентано Ф. О происхождении нравственного познания[M]. Санкт-Петербург: Алетейя, 2000.

【责任编辑李洪儒】

EstablishmentoftheWorldofConsciousnessBasedonLanguageMeaning

Zhang Hong

(Liaoning Medical University, Jinzhou 121000, China)

As to language, meaning is always the emphasis and difficult part for both philosophy of language and linguistic studies. This paper has the meaning of language as the world of human consciousness. By rationalizing related studies of Continental European traditional philosophy, the paper attempts to highlight the establishment of the world of consciousness and language coding, therefore to do some exploration for the study of language meaning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ontological philosophy of language.

language meaning; world of consciousness; language coding; ontological philosophy of language

B089

A

1000-0100(2013)03-0078-4

2012-08-06

编者按:与分析性语言哲学相比,本体论语言哲学的研究远远谈不上充分。本期刊发3篇文章,初步探讨本体论语言哲学的建构问题。张宏将语言的意义视为人的意识世界,进而梳理、引进欧洲大陆认识论、现象学、存在主义和哲学解释学中的相关研究成果。肖志红通过研究笛卡尔哲学思想,将其相关思想运用于本体论语言哲学建构。刘汝荣的研究路径与肖志红颇多相似之处,文章虽短,但是价值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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