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佛教伦理思想的现代意义

2013-03-29 02:21杨勇
学术探索 2013年2期
关键词:道德建设

杨勇

摘要:佛教伦理思想是理解佛教具有现代性的重要方面。一方面佛教在积极地适应现代文明的发展规则,另一方面则通过自身丰富的思想、历史、文化底蕴,向现代社会提供着构建和谐的积极因素。从现实的经验层面看,研究佛教伦理学已经成为社会各界的一个热点问题,故而本文从佛教自身的资源出发,通过国家管理、道德建设和生命文化等三个方面,分析佛教伦理思想所具有的现代意义。

关键词:佛教伦理;国家管理;道德建设;生命文化

中图分类号:B9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723X(2013)02-0010-04

随着我国社会的全面进步,佛教文化所内含的各种适于现代社会发展的积极因素,愈来愈成为人们关注的重点,其中佛教伦理思想所体现出的现实性、实践性和公共性等特点尤为明显,因此对佛教伦理内容的分析和揭示,将为和谐社会的构建与完善有所裨益。

一、与国家管理协调的“圆融”伦理

佛教作为外来的宗教,一开始便以合作、圆融的态度与中国文化、民俗、政治进行着不同层面的对话,并最终使自己成为中国传统的一部分,这不得不谓是历史的伟绩。故而霍韬晦先生从义理的层面将中国佛教定义为既“绝对”又“圆融”的佛教,尤其是在实践上的“圆融”佛教。[1](P291) 所谓圆融,即是出世和入世的圆融,入世蕴含了从国家政治,民生经济,到个人修养的方方面面。

在对待国家政治时,中国的不少高僧具有明确的政治意识。这是来自于佛教领导者们的一种自觉意识,即只有在国家政权的保护下,佛教才能得到长足发展。诚如道安法师云:“不依国主则法事难立。”[2](P352) 高僧们常学贯中西,又心忧天下。其特别之处,除了学养、心量和德行之外,便是具有卓越政治远见,他们漠视异诟、以苍生、信仰为己任,积极地采取与统治者合作的态度,为佛教获得国家统治者、黎民百姓和知识分子的支持、信仰和理解立下了汗马功劳。在佛教适应、融入中国文化环境的长期历程中,有识之士常常清醒地意识到,国家政权是不能忽视的,采取怎样的态度可能直接影响到佛教的发展(虽然也曾出现过佛教与政权的矛盾,但这仅是很短的过程)。

(一)承认世俗政权的合理性,维护佛教的合法性

在佛教与政权的交涉中,曾达到极盛,被奉为国教,如南北朝时的石勒后赵,以及元朝。可是皇权至上的中央集权理念已经成为中国的基本政治形式,并且深入民心,故而高僧大德们仍然奉行尊重君权至上的原则。以玄奘大师与太宗的对答为例,可略观其质:玄奘谈到取经完满时,这样上表道,“自陛下掘干符清四海,德笼九域仁被八区,淳风扇炎景之南,圣威振葱山之外,所以戎夷君长……既赖天威故得往还无难。”[3](P253)文中讲自己的成功归于太宗的圣德,事实上表明自己遵从皇权和皇帝的态度。获得太宗的敬重后,为了能够让佛教事业得到国家的支持,玄奘曾三次上书请太宗为佛教翻译经典立序,“今经论初译为圣代新文,敢缘前义亦望曲垂神翰,题制一序赞扬宗极,冀冲言奥旨。”[3] (P254)并最终得到了太宗亲笔、太子李治复刻的《大唐圣教序》。此事虽仅是撰序,但无疑在政治和法律上取得了合法性,维护佛教自宫廷到民间的发展,这可从后来唐代长达百年的重佛活动得到史证。

(二)依凭世俗政权,劝诫统治者、造福黎民

历史上,佛教进入权力中心的事件并不少见。虽然不免会牵带卷入权力集团的斗争,但真正能够为百姓声张权益的高僧大德并不少见。以佛图澄为例,他以神异的能力,折服后赵石勒、石虎二人,并进言道,“夫王者德化洽于宇内,则四灵表瑞,政弊道消则彗孛见于上,恒象着见休咎随行。斯乃古今之常征,天人之明诫。” 故而,“凡应被诛余残,蒙其益者,十有八九。”[4](P383)在统治者草菅人命、杀人如毛的环境中,佛教领袖能够劝进善策,使人民得到一时的安泰,这无疑体现了佛教入地狱度众生的慈悲观念。因此,后世践履此项原则的高僧辈出,这是佛教界济世苍生的一项政治理念,也是慈悲思想的政治延伸。

(三)身居高位,德表古今

与政治接触,必拥有深厚的学养和高尚的道德,也就是说,佛教高僧们在借用政治手段时,必须以弘扬佛教和救度黎民为前提。而其基础就是必具崇高的道德感,实践道德的行为。所以,佛教史上因权力斗争而身败名裂的不在少数,可德昭古今的也为数众多。就天台智顗大师而论,面对隋晋王杨广多次延请出山时,以“勿以禅法见欺”、“不责其规矩”、“微欲传灯”、水石成性等四个方面,从学识(禅法)、礼节(规矩)、理想(弘法)、个性(水石)的自谦作为出山的条件,在与政权交涉时保持了自己的高洁德行和远大誓愿。而正是如此德行,使智顗大师在不失佛家本色的状况下涉政,从而受到教内教外、官方民间的一致尊重。

依上文可知,高僧们的政治策略,体现了一种不违背佛理的圆融原则。对待世俗政权时,总是根源于慈悲济世、弘扬教法的佛教伦理原则。事实上,此一政治态势和实践的公认,正体现着佛教伦理在出世间层面,从纯粹的“应该”或“可能”走向了“是”的层面。即成功地将佛教最根本的“慈悲”、“智慧”的道德理念,实施为适用的伦理原则。

这一适用伦理向度,对当代中国的和谐建设无疑具有重要的意义,即佛教如何与国家政治交涉的问题。自新中国建立以来,国家就提出宗教信仰自由、政权与宗教分离的政策。在这样优越的宗教政策之下,佛教的政治伦理为国家政权统一做出了贡献;而在坚持国家统一的前提下,佛教领袖的行为准则,即以身作则引导信众们,维护国家稳定,发展佛教信仰,这必然又为国家良好的政治环境提供了重要资源。

二、与道德建设和步的“建构”伦理

方立天先生以宏观鸟瞰的高度,总结了佛教在中国体现的伦理特质。他认为,“去恶从善”、“平等慈悲”、“自利利他”是佛教伦理的三大原则;其下分别包含着五戒、十善、四摄、六度等具体德目;在中国则更结合儒家伦理加进了“仁道”、“孝道”、“政道”等思想。最终形成了独特的中国佛教伦理样式,不但在古代,而且在现代仍然具有重要的作用。[5](P857)可以说,方先生的研究为发掘佛教的现代价值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借助此一成果,如果我们将视野放在佛教伦理功能的发挥方面,并且从帮助社会进步的角度探讨,则会发现其理论新的亮点,即“伦理建构”。佛教从印度传至中国,一直处于两种态势的发展。一方面,佛教体系已在印度完善,东传后主要是保持原样存在的问题;另一方面,佛家与中国传统文化碰撞后产生了新问题。恰恰是第二方面,即中国化的过程中,佛教提供了中国伦理建设的新思路和新方法。只是这里存在着两层主要区别,即精英佛教和大众佛教的差异。故而,当佛教伦理发生实际功能的时候,也会出现一定区别。

就精英层面来说,佛教伦理伴随着精英们的认识和研究,僧俗两界的理解和诠释,使之产生某种特有的精神气质。比较著名的,如魏晋玄学化佛学、宋明理学化佛学和近代佛学的变革。

魏晋时期,佛学家们以玄学“格义”佛学,在精神上会通老庄“虚恬无为”、“逍遥无待”,创造了佛学家们特有的“清谈”个性。如著名的佛学家支道林“玄谈妙美。养马放鹤,优游山水。善草隶,文翰冠世。时尚《老》、《庄》,而道林谈《逍遥游》,标揭新理。”[6](P133)虽然其行为与后世佛教不似,但是却符合当时的社会道德,即崇尚虚物忘己、游玄世外的精英生活模式,这就体现了无为逍遥的自由主义的道德取向。

宋明理学化的佛学,则主要是强势的儒学融摄判释佛学。这里需要澄清的是,我们的研究是以社会功能的角度分析佛教,故虽然宋明时期佛教仍然拥有强大的发展态势,但是就精英们的道德意识的倾向而言,更多的是选择了儒家。因此,此条分析是从儒家的角度说的。虽然理学家们批判佛老,但亦出入佛老,并以儒家的道德规法来框架和取舍佛教的思想理论和修持方法,如阳明虽否定经过禅定方法可以致达“良知”,却并不完全否认禅定的实践意义,故说“日间功夫觉纷扰则静坐,觉懒看书则且看书,是亦因病而药。” [7](P11)可是这一客观条件,又反过来促使佛教一定程度地主动接受、吸纳儒家的道德理念,如佛家特别借用“孝道”的观念来诠释经典,“善事父母,谓奉养无方。服勤有道,孝之始也……凡是孝道,无不举行,孝之中也……现生父母,前生父母,历生父母,无不酬答。孝之终也。”[8](P6)

近代面向世间的改良佛教,源自外国势力的侵入,传统文化的应激。佛教领导者们试图通过佛教救国,其主要特征除了建立实体性的产业之外,就是扩大佛教僧俗两界的人才培养和道德教化。最著名的当属太虚大师提出的“人生佛教”的观念,以“求人类生存发达”、“大悲大智普为群众”、适应“现代科学化”[9](P227)为前提,发展佛教本具的慈悲智慧的道德原则,立足以个人道德修养实践个人与社会的现实生活,从而建立人间净土。此一思想经印顺法师、赵朴初等先生的提倡后,成为现代佛教的主流思想之一——“人间佛教”。并在当代得到星云大师、圣严大师等大德的实践与推行。

虽然以上史实挂一漏万,但却反映出精英阶层认识、实践佛教思想时,根据不同的形势为各个时代提供了多样的道德思考和道德实践、道德标准和道德理想,与其他中国古典思想汇流成一股强劲的道德传统,给予了现代道德建设积极的启发。

就大众层面来说,佛教主要通过宗教仪式,发生宗教行为和宗教义务的影响,从而产生独具的道德样式。

佛教界与世俗最大的联系,是通过“法会”的形式连接的。佛教存在着大量的早、晚功课、忏悔法会、祈福法会、超度法会、盂兰盆会,以及形式多样的各种仪式性修持。可是其中最受人关注的无疑是“盂兰盆会”。因为佛教的生命关怀包括了生者与亡者,人与其他生命,所以“法会”的特质是以实体性的事务传达生者对亡者的祈愿,是联系可见者与不可见者的中枢。从哲学上看,“法会”涉及的是如何贯通“幽明”的关系,所以怀着对不可知世界的敬畏,“法会”具备了特殊的实践功能。而佛教与中国传统结合后,对祖先的祭祀被引入了佛教的法会仪式,同时做了将之符合孝道的理解,并配以佛教原有的布施饿鬼道众生的内容,形成了中国佛教最被大众关注的“法会”——盂兰盆会。[10](P189~213)

盂兰盆会所依经典是《盂兰盆经》,但与之相类似,并同样被重视的有《地藏王菩萨本愿经》、《佛说父母恩重经》等。这些经典的故事多是讲述地狱众生如何受苦,而其原因又是生前行不善十业导致,尤其里面讲到不同主人公的父母怎样受罚,及最后被佛力所救的情节,都将佛教的因果报应、去恶从善的道理,融会到孝敬父母祖先,慈悲众生的思想中去,体现了一种佛教与传统文化的融合。

法会超越幽明的功能,劝善舍恶和布施慈悲的教化,提供了黎民大众最直观的(其实也是最超越的)道德教育。通过生动故事、宗教实践、敬畏未知的方式,使普通大众在心理上接受了杂糅的宗教,虽然其中不乏迷信的道德观念,但其道德教育形式,却成为民间持续不断的道德源流。这,同样是在构建现代道德时不可忽视的潜层伦理资源。

三、与生命文化对接的“多元”伦理

生命文化是国际主流文化的一个分支,在全球环境被严重破坏,科技创新进入基因改造等背景下,面对环境问题、生态问题、生命问题等,各门学科应对现实做出了相应的回答。在伦理学领域,随着对环境恶化的反思及人与自然关系的意识加强,形成了环境伦理学和生态伦理学,而在现代科技潜在地伤害全人类的可能性下的思考,诞生了生命伦理学。他们所关注的核心就是“人类中心主义”是否合理,以及人类对科技应该采取怎样的态度。[11](P240~242)

我国政府在时代的要求下,提出了“可持续发展”的思路。这一思路的提出,要求自然科学和人文科学做出合理的回答,这就使我国道德建设产生了与过去不同的新课题,即探究人类对待自身和环境。

佛教无疑从实效性的角度证明了它特有的价值,并主要表现为:尊重生命的“多元”性,创造良好的生态系统;运用多元手段,治疗心理疾病。

首先,大宇宙观与良性的生态系统。一般来说,佛教圣地或者修行道场,香烟缭绕、鸟语花香、祥和静谧,给人以天人合一、自在泰然的感觉。其原因在于,佛教持有六道生命体系的大宇宙观,在此基础上人类应该以慈悲和平等的道德底线对待所有的生命形式。因此,在善待生命、和谐共处的理念下,产生的精神环境是清静安详的。

在佛教教理看来,生命形式表现为:地狱、饿鬼、畜生、阿修罗(没有天神的福报的天神)、人、天等六道众生。六道的形成来自于无明,烦恼使众生造作善、恶业,故而尽管人、天是环境较好的众生,可六道众生会相互轮回转化,且佛教出于本性上说 “众生皆有佛性”,所以六道都是平等。既然平等,人就没有特权歧视、统治、伤害他界众生。又因为人道有苦有乐,故而最能激发自己的潜能,摆脱痛苦修行成佛,所以是最佳的一道,于是人更应该以慈悲的心态尊重、关爱他界众生。

从学术上看,佛教的大宇宙观体现了一种多元生命思考。但平等和慈悲又体现着以人类主体价值为主导的非人类中心主义。即佛家从根本上否定了将人类孤悬于万物之上的中心主义,批判了人类可以按照需要对自然进行任意取舍的霸权态度和行为。所以,佛教的态度是非人类中心主义的。但由于人类具有自觉、完全的能动性,因此佛教主张,在与万物互利的前提下,发挥人类的价值,并且以和谐的方式与自然、生灵共处,这一思想恰恰暗合了现代生态伦理的理念。

除了佛教的理论之外,僧俗信众将佛经中的净土理念,现实化为寺院的建设。根据《佛说阿弥陀经》的记载,“极乐”净土,即是“其国众生无有众苦,但受诸乐,故名极乐。”净土的整个规划和谐而优美,诚如经中描述的:“极乐国土,七重栏楯、七重罗网、七重行树,皆是四宝周匝围绕”;除此,极乐国土还有以金沙布地的七宝池,金、银、琉璃、玻璃镶嵌的四边阶道和亭台楼阁,更为神奇的是各种美妙的鸟,能够以悦耳的鸣叫歌唱佛教的道理,“昼夜六时出和雅音,其音演畅五根、五力、七菩提分、八圣道分如是等法。其土众生闻是音已,皆悉念佛、念法、念僧。”[12](P346~347) 由此不难看出,佛教寺院对于信众来说,既是修行道场,也是净土世界,故而配合其宗教理想下的建筑格局亦呈现着人间极乐的理解。

而从生态伦理学的角度看,佛教寺院体现的极乐世界,最直观地展示了人与自然和谐的状态。佛经中提到的树、水、花、鸟、宝、佛乐,在寺院中都能够找到,其建筑尽量体现了融归自然的气息。事实上,佛教寺院同时承载着历史的积累和宗教的关怀,深刻地体现了佛教生态伦理的思考。因此,上海玉佛寺发起的“都市佛教”研究,其中一个重要的环节,就是发掘寺院的建筑风格,为现代城乡建设提供可视的直观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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