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译唐宋词中女性形象的美国化

2013-04-10 10:58黄立
山东外语教学 2013年4期
关键词:罗斯李清照词人

黄立

(西南民族大学外国语学院,四川成都 610000)

在中国诗歌的女性叙写中,唐宋词中的女性形象极富特色,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正如叶嘉莹在她的《迦陵论词丛稿》中指出:“词中所写的女性乃似乎是一种介乎写实与非写实之间的美色与爱情的化身”,因而词中所写的女性形象“遂以现实之女性而具含了使人可以产生非现实之想的一种潜藏的象喻性。”(叶嘉莹,1997a:227)正是这种潜藏的象喻性,使词作中的女性形象具有了极为丰富的内涵,也使词具有了引人生言外之想的特质。

在美国现代诗坛上,肯尼斯·雷克思罗斯(Kenneth Rexroth)是一位重要的领军人物,号称“垮掉一代之父”,他和威廉斯被尊为20世纪五六十年代美国诗坛东西岸的两位“教父”。他创作了许多优秀的诗歌,同时还翻译了大量中国古典诗词,他的古典诗词英译本在海外汉学界有着相当的影响。雷克思罗斯翻译的古诗词作品主要集中在《爱与流年:另一百首中国诗》(Love and Turning Year:One Hundred More Poems from the Chinese,1970)、《中国诗一百首》(One Hundred Poems from the Chinese,1971)、《爱、月、风之歌——中国诗》(Songs of Love,Moon,& Wind:Poems from the Chinese,2009)以及与钟玲(Ling Chung)合译的《中国女诗人》(Women Poets of China,1972)、《李清照全集》(Li Ch’ingchao,Complete Poems,1979)等译本中。在雷克思罗斯的中国古诗词英译本中,有着他对中国文化有意和无意的误读,尤其是他的唐宋词译文中的中国女性形象,经过他独特的诠释,使译本中的女性形象不仅表现出中国传统文化的内涵,也具有了美国现代文化的特质,成为女性叙写中独特的诗章。

1.0 神秘中国文化的承载者

国内学者笔下唐宋词中的女性形象以闺阁怨妇居多,男性词人也多通过思妇形象表达自身的怀才不遇。胡适在《词选》中就曾指出词史的第一段落,最初200年的词“内容都很简单,不是相思,便是离别,不是绮语,便是醉歌”。(胡适,2007:4)雷克思罗斯在译作中也再现了词作中众多的闺阁怨女形象。虽然雷克思罗斯是一位现代美国学者,但身为男性诗人的他对中国古代的闺怨似乎有着颇为深刻的理解,在译文中,他的怨妇形象同样能打动今天的读者,尤其在宋代两位著名女词人李清照和朱淑真的作品译文中,雷克思罗斯把其中的相思断肠表现得淋漓尽致。唐宋词多以意象的叠加来营造各种意境,表现作品主人公的内心世界,雷克思罗斯在译作中承袭了这一创作手法,通过各种意象来表达作者的诗意情怀和作品中人物的缱绻之情。雷克思罗斯“不但能掌握生动感人及直接与读者沟通的语调,而且擅长遣词造句,用词精确而深入浅出,文法简洁而自然;此外,在意象的营造上特别鲜明而强烈。在这些方面,比起其他美国人所写的经典之作,实不遑多让。”(钟玲,2003:54)如他表现李清照的《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译作的题目便为“别离歌”(Sorrow of Departure),在文中词人的思念感怀之情被表现得非常深刻:

Flowers,after their kind,flutter

And scatter.Water after

Its nature,when spilt,at last

Gathers again in one place.

Creatures of the same species

Long for each other.But we

Are far apart and I have

Grown learned in sorrow.

Nothing can make it dissolve

And go away.One moment,

It is on my eyebrows.

The next,it weighs on my heart.

(Rexroth,2009:33)

通过各种意象的叠加,雷克思罗斯为我们展现了一个浪漫而又略带伤感的意境,让读者感受到了中国女子的这种刻骨相思和寂寞无依的惆怅。“不管是对景物环境的描写还是对人物心境的刻画,雷克思罗斯的译文都反映得非常准确和到位,他用诗歌的语言来描写景物,用适合人物个性的语言来刻画人物的性格,反映作者的身份。”(黄立,2009:25)雷克思罗斯笔下的思妇形象与中国传统文化对女性的解读相当吻合,在译文中我们也读到了这些女性形象所承载的中国传统文化和女性文化的内涵,文字中表述的更多是她们在社会家庭中的无权,在婚姻选择中的无奈,面对不幸命运的无力。在雷克思罗斯笔下,中国女性充满了神秘色彩,在孙道绚的《如梦令》(翠柏红蕉影乱)中,我们就领略了雷克思罗斯对东方女性文化内涵的独特诠释。雷克思罗斯在译文中写道:

To the tune“A Dream Song”

The shadows of the torn green

Plantain leaves toss in disorder.

Half of the full moon

Rises above the vermillion balcony.

The wind blows down from the emerald sky

A song like a string of pearls.

But the singer is invisible

Hidden behind her embroidered curtains.

(Rexroth & Chung,1972:51)

雷克思罗斯非常擅长在译文中“通过对有寓意的精美物品的描写来营造一个诗意的世界”(Hu,1966:24),夜空中歌声随风飘来,时隐时闻,本身就让人遐想不已,而珠帘后若隐若现的歌者则让读者充满好奇,浮想联翩,一位神秘的东方女子跃然纸上。中国诗词中大量的意象有着丰富的文化内涵,我们从词的意象和意境中读到的不止是景,更重要的还有情。“境非独谓景物也,喜怒哀乐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王国维,2003:31)在译文的意象叠加中,雷克思罗斯表现了自己对神秘中国文化的向往和憧憬之情,而他笔下的中国女性形象则是他自己对这一神秘文化的再现。

2.0 中国女性形象的美国化:个性与欢爱

然而,雷克思罗斯笔下的中国女性形象远不止如此,在他的译文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更为丰富多彩的女性世界。在雷克思罗斯的笔下,我们还读到了寄情山水、畅饮美酒、以诗遣怀、流连忘返的诗坛奇女子,如他翻译的李清照《如梦令》(尝记溪亭日暮)中的女主人公就奔放而率真。他在译文中把一群少女郊外游冶,美酒助兴,流连忘返而深夜归家的趣事写得生动而极富诗情画意。译者对李清照极为偏爱,认为李清照是“唯一一位掌握了多种文体并在诗词创作方面成就都非常突出的女作家。”(Rexroth&Chung,1979:95)短短的33个汉字,译文却长达15行,多达80个英文单词。而且雷克思罗斯惟恐读者不能完全理解,还为这首词加上了一个标题“Joy of wine”(畅饮的快乐)(同上:3),表明词人宴饮尽兴,略带醉意而归的诗意时刻。

JOY OF WINE

To the tune“A Dream Song”

I remember in His T’ing,

All the many times

We got lost in the sunset,

Happy with wine,

And could not find our way back.

When the evening came,

Exhausted with pleasure,

We turned our boat.

By mistake we found ourselves even deeper

In the clusters of lotus blossoms,

And startled the gulls and egrets

From the sand bars.

They crowded into the air

And hastily flapped away

To the opposite shore.

这首词的译文充分体现了雷克思罗斯对中国文化的独特诠释,汉语诗词中通常没有主语,这样可以留给读者很多想象的空间,中国语言的组合在文法上乃是极为自由的,主语、述语与宾语以及形容词或副词等都可以互相颠倒或竟尔完全省略,而且在行文时一向没有精密的标点符号。①但在英语译文中,译者通常都会补出主语,使其成为一个完整的句子。这里雷克思罗斯选用了第一人称,仿佛向读者讲述自己经历的快乐,使译文读起来更为亲切真实。译文为我们书写了一个极富诗情的意境,夕阳西下之时,在湖边的亭榭中饮酒半酣,尽兴而回,这是多么快乐的事情,而这样的快乐还时常都能享受得到。归家途中懵懵懂懂迷失了方向,黑暗中划着小舟误入黑压压的藕花深处,惊起栖息在沙滩上的沙鸥和白鹭,它们振翅冲向空中,盘桓片刻后又飞落在对岸的沙滩上。这是一幅多么令人陶醉的山水画卷,“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王国维,2003:31)原作中词人所营造的诗意境界在翻译中通过译者的理解和诠释,在译文中得到了再现,在这幅动人的画卷中,更打动读者的应该是快乐的女诗人形象,这一形象颠覆了我们心中身处闺阁绣楼,只能通过登楼望远寄托情愫的传统女性形象。

和庞德一样,雷克思罗斯也非常关注唐宋词中的意象,尤其各个意象所蕴含的丰富文化内涵。但从雷克思罗斯的译文中我们可以发现他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理解并不十分准确,在翻译中他常常根据自己所拥有的西方文化背景知识和他对中国词的理解对作品进行独特的诠释。在唐宋词中,雷克思罗斯读到的还有女词人对男欢女爱的描写和渴望。我们可以在不止一首译文中读到雷克思罗斯对性爱的诠释。比如他翻译的李清照的《点绛唇》(蹴罢秋千)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

To the tune“I Paint My Lips Red”

After kicking on the swing,

Lasciviously,I get up and rouge my palms.

Thick dew on a frail flower,

Perspiration soaks my thin dress.

A new guest enters.

My stockings come down

And my hairpins fall out.

Embarrassed,I run away,

And then flirtatiously against the door,Tasting a green plum.

(Rexroth & Chung,1972:43)

根据我们很多学者对这首词的诠释,女词人在作品中描述了一位天真的少女春日玩耍的情景。“此系待字少女李清照歌词创作的常用手法,……是一阙生动的自我写照”。(陈祖美,2002:10)在译本中雷克思罗斯将《点绛唇》一词归到无名氏歌妓的名下,译者在注释中明确写道:“由于这首词描写的是一名妓女接待一位又一位的客人,因此不太可能是李清照的作品,尽管有时这首词也被人们认为是她的作品。‘荡秋千’明显是关于性活动的陈词滥调。”(Rexroth& Chung,1972:129)雷克思罗斯根据自己对中国文化的了解,认为“秋千”这一意象暗指的就是男女之间的欢爱,作为歌妓的女词人只是描写了日常生活中某一天自己接待客人的情形,词作中的“荡秋千”不过是中国女性对性爱享受的一种隐晦表现。除此之外,译者还在译文中使用了lasciviously(淫荡地),flirtatiously(调情地)等不可能用来描写一位纯真无暇的少女的词语来表现这一主题,认定《点绛唇》一词是宋代女词人很含蓄地描写性活动的作品。这篇译文中再现的女性形象与我国学者理解李清照形象有着极大的差异,也会令许多读到这篇译文的中国读者大跌眼镜。

雷克思罗斯并不只是在这首词作中表现了中国女词人对自己欢爱场景的描述,比如他在朱淑真的《江城子·赏春》中也反映了女词人大胆的欢爱描写,“昨宵结得梦夤缘。水云间,俏无言”,雷克思罗斯就把它译为“Last night I was fulfilled in a dream./Speechless, wemadelove/InMistandclouds.”(Rexroth,2009:26)在雷克思罗斯看来,宋词中的水云间意象应该就像巫山云雨,暗指男女之间的性事,所以译文表现的就是女词人在梦中与情人的欢爱。雷克思罗斯确实是一位极为浪漫的诗人,不仅在词作中读到了女词人与情人的梦中情缘,而且,这一场面还极富诗意,“在云雾之间,我们彼此无言,尽情欢爱。”②另外,雷克思罗斯在李清照的《浣溪纱》(绣面芙蓉一笑开)、朱淑真的诗歌《睡起二首》(雷克思罗斯在注释中强调“梅花暗指性事”)③中都读到了中国女词人的浪漫情怀,将其中的某些意象诠释为性爱的隐晦表现,认为女词人在作品中书写了对欢爱的渴望。

3.0 美国文化对中国女性形象的改写

雷克思罗斯对中国女性形象的独特诠释绝非偶然,这是中西方文化的碰撞、中西方文化对中国文化的过滤以及作为译者的雷克思罗斯对原作进行的有意和无意的误读,“一旦一部作品进入了跨越时代、跨越地理、跨越民族、跨越语言的传播时,其中的创造性叛逆就更是不言而喻的了,不同的文化背景、不同的审美标准、不同的生活习俗,无不在这部作品上打上各自的印记。这时的创造性叛逆已经超出了单纯的文学接受的范畴,它反映的是文学翻译中的不同文化交流的碰撞,不同文化的误解与误释。”(谢天振,1999:141)通过这一文化过滤和文学误读的过程,雷克思罗斯笔下的中国女性形象兼具了中国传统女性的特质和现代美国文化的丰富内涵。

中国古代的女子,必须遵守“三从四德”的约束,没有自己人身和思想的自由,正如叶嘉莹先生指出:中国女子的词作,多是对自我不幸命运的写照,“女子没有资格、没有胆量写爱情的歌词,早期的那些女子都是在极大的不幸痛苦中用血泪写自己的歌词,是真的悲哀痛苦,无可奈何的时候,偶然留下了一些歌词”。④李清照在词作中写下了自己对丈夫的相思之情,也遭到一些学者的批判,王灼在他的《碧鸡漫志》中就写到易安词:“轻巧尖新,姿态百出,闾巷荒淫之语,肆意落笔,自古缙绅之家能文妇女,未见如此无顾忌也。”(唐圭璋,1986:88)钟玲也在《中国女诗人》一书的后记中指出:“许多女诗人的作品只有她们的家人才能读到,有时诗人自己(孙道绚)或她们的父母(朱淑真)会毁掉诗作,保护家族的名誉不受到侵害。而爱情诗常常会引来流言,作者是一个不贞洁的妻子。”(Rexroth&Chung,1972:139)而雷克思罗斯笔下的中国女性形象如此丰富多彩,更多的是当代美国文化对中国女性形象的改写。

从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开始,随着欧美各国女性选举权的获得,女性的社会地位得到了极大提升。此后,各国的女性主义理论也得到了迅速发展,在西方学术界和社会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女性主义学者要求男女两性实现真正的平等,女性应该拒绝父权制社会的等级体系和对女性的歧视,使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一位有自身价值和意义的女性。女性应该拒绝男性社会强加给女性的性别特质:“愚笨、感伤、被动、无助,只能等待男性的拯救和对她们生命意义的给予”,“女性不应只是为自己的命运哭泣,而是要积极创造和决定自己的生活和未来”。(Bressler,2004:143-144)战后的美国涌现出越来越多的女性作家和学者,对女性的身份和社会地位进行了反思,进入60年代,美国的女性主义理论开始了女性形象批评和对男性中心主义的抨击。这样的文化背景对身为著名诗人和社会活动家的雷克思罗斯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他和许多女性主义者、修女和妓女广交朋友,而“他母亲的女权主义思想也在一定程度上激发他翻译了大量女诗人的作品,尤其是中国和日本女诗人的作品”。(Gibson,1986:1)在对中国女性的诠释中,我们看到了雷氏译文中极具现代生活情趣的女性形象,春日踏青,郊外游冶、畅饮美酒、纵情高歌,享受性的自由和快乐,这样的女性更像是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美国女性形象,而“他和钟玲合译的《中国女诗人》则促进了文学中女性意识的觉醒”。(同上:27)

另外,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美国的现代主义诗歌取得了巨大的成绩,“艾略特,W·C·威廉斯、庞德、弗罗斯特、斯蒂文斯这样的巨人,他们光芒四射,照亮了美国诗歌的天空,但同时又以自己巨大的身影,遮盖了比他们年轻的诗人的光泽”。(王守仁,2002:79)以艾略特为首的“新批评派”诗人的“非个人化”诗歌创作思想到50年代初对美国诗坛的影响依然存在。年轻一代的诗人极力想摆脱其影响,在诗歌创作中进行了革新,强调个人的生命体验和诗人真情实感的表达。在翻译中国古典诗词的过程中,雷克思罗斯非常重视对诗人诗意情怀的表现。我们在雷氏译文中所看到的女性形象极富个性,注重对生命价值的追寻和人生快乐的体验,正是因为雷克思罗斯在译文中对中国女性个性的张扬和刻画,我们才能读到《如梦令》中女词人宴饮酒醉晚归的畅意时刻,也能读到《怨王孙》(湖上风来波浩渺)(雷氏译文题目为《湖畔秋夜》)秋日郊游,吟唱美景,深夜忘归热情奔放的中国女诗人形象。在对中国古典诗词的翻译中雷克思罗斯也强调译者个人情感和思想的表达,主张进行创造性翻译,在翻译中,雷克思罗斯根据译入语国文化的需要和读者的期待视野对原文进行了有意识的误读。正是因为雷克思罗斯在创作中对个人体验的强调,才让我们读到了另类的中国女词人形象。作为“垮掉一代”教父的雷克思罗斯也非常了解这一群年轻诗人的思想和生活,他们放荡不羁、酗酒、吸烟、纵欲,雷克思罗斯把这种追逐笙歌宴饮和性快乐的生活方式和思想带到了他的译文中。对西方工业文明深感失望的雷克思罗斯把他的目光转向了东方,在中国传统文学中他找到了诗歌创作的源泉,也找到了现代美国青年这种张扬个性、寻求本真自我的生活方式。⑤尤其是宋代女词人,她们在日常生活中也追求美酒欢歌带来的感官享受,追求男欢女爱带来的身心愉悦并将这一主题在作品中进行了诗意再现,彰显了自我的个性和真性情。雷克思罗斯在译文中为我们营造出了一幅幅男欢女爱的浪漫画面,鲜花、薄汗、秋千、云雾,他笔下的中国女词人把男女性事写进了自己的作品。雷氏对中国女词人形象和创作的这种独特诠释既表现了对“垮掉一代”生活方式和诗歌创作思想的学理支持,也为自己在中国文化中找到了共鸣,同时,这样一群极具现代思想的中国女性形象无疑让年轻的美国读者更容易接纳,让只了解美国文化的年轻读者在中国文化中找到思想的共通性。翻译了《史记》等中国古代文学典籍的著名汉学家华兹生(Burton Watson)也认为“宋人的生活方式、价值观和兴趣在许多方面比同时代我们的欧洲先祖更接近现代欧洲人。这大概解释了为什么他们大量的诗词读起来就象我们这个时代的作品”。(Watson,1965:4)我们从雷克思罗斯笔下的女性形象中看到了美国文化与中国文化的一种美妙结合,她们身上既具有中国女性的典雅和神秘,也拥有了美国文化中“个人主义”核心思想,同时还兼具美国现代女性文化对个性张扬和性平等的追求的特点,这种极富美国文化内涵的中国女性形象的出现无疑也促进了年轻读者对雷克思罗斯翻译作品的进一步接受。

4.0 结语

中国词幽微深远,富含言外之意,其中大量意象的叠加使词作意义更为丰富,对于国外译者来说很难完全理解这些作品的深刻内涵。而在唐宋词的创作中,男性词人表现出一种女性的情怀,以美人、思妇的形象抒发自身怀才不遇的愤懑,“女诗人作品的主题多为离别和孤寂,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朱淑真的作品。从公元2世纪开始,包括李白和苏东坡在内的男性诗人也开始用思妇的口吻进行诗歌创作”。(Rexroth& Chung,1972:140)词人创作中的这种“双性人格”(androgyny)使词作中的女性形象成为爱与美的化身,具有了丰富的文化内涵。国内学者对词作中女性形象的诠释尚且争论颇多,海外学者在译介和研究中难免出现有意或无意的误读,使译文产生了原文所没有的新的含义,也使唐宋词中的女性形象更加丰富和生动。作为一位深受西方文化熏陶的现代诗人,雷克思罗斯用自己的视野和观念诠释了唐宋词中的女性形象,她们可爱率真,热爱自然、热情奔放、才华横溢,她们懂得享受生活的乐趣,敢于在词作中真实地表现自己的生活,表达自己的情感和对快乐的追求。雷克思罗斯用自己的诗人情怀营造了一个丰富多彩的中国女性世界,而他自身所受到的女性主义思潮的影响和当时美国社会风行的“垮掉一代”的生活方式使雷克思罗斯为这些女性形象注入了美国文化元素,从而完成了其美国化的历程,并让这些女性形象为西方读者所接受。雷克思罗斯用现代西方文化观念诠释了中国古代的女性形象,并使她们在西方文化中获得了广泛的流传。雷克思罗斯的中国古典诗词译介也为中国的汉学研究提供了很好的借鉴,在中国文化的对外传播中,中国学者应该如何选择,使我们的外译作品获得更为广泛的接受,真正实现中国文化在西方文化中的影响。今天的中国学者应更多地关注自己在传承中国文化过程中所应承担的职责,让西方读者能读到对中国传统文化更为全面和深刻的诠释。在中国传统文学的海外传播过程中,还有很多问题需要我们的学者作出进一步探索。

注释:

①对英文和中文句法的分析参见叶嘉莹的《迦陵论词丛稿》(1997a:115)。

②叶舒宪在他的《高唐女神与维纳斯》(2005)一书中指出:宋玉将欲望诗化,以高超的艺术技巧完成了性文学主题在华夏礼教文化中“升华”,开辟了“无性文化”中的“性”表现传统,云雨原型成为中国文学性主题的表现形式。他在书中(P347-351)罗列了古代文人常用的46种云雨原型变体措辞,并没有谈到“云雾”一说。

③这两首作品被收入Kenneth Rexroth的One Hundred Poems from the Chinese(1971)一书中。

④叶嘉莹在“从李清照到沈祖棻——谈女性词作之美感特质的演进”(2004)一文中谈到最初中国女子所作之词都是对自身不幸命运的写照。

⑤肖明翰在他的论文“垮掉的一代的反叛与探索”(2000)中论及“垮掉派”,指出他们在生活上放荡不羁,吸毒,偷窃,酗酒,纵情于爵士乐,崇尚性解放和同性恋;另一方面,他们读尼采,习禅宗,崇拜中国疯僧寒山,写小说和诗歌。他们在文学创作中抛弃清规戒律,师从被新批评派贬低的浪漫主义诗人,要求解放遭到压抑的想像力,自由地表达自己的情感、个性和需求,也就是说要像吸毒、参禅和纵情于爵士乐一样,解放自我。

[1]Bressler,C.E.Literary Criticism:An Introduction to Theory and Practice[M].Beijing:Higher Education Press,2004.

[2]Gibson,M.Revolutionary Rexroth,Poet of East-West Wisdom[M].Hamden:The Shoe String Press Inc,1986.

[3]Hu,P.Q.Li Ch’ing-chao[M].New York:Twayne Pub.Inc,1966.

[4]Rexroth,K.Love and Turning Year:One Hundred More Poems from the Chinese[M].New York:New Directions,1970.

[5]Rexroth,K.One Hundred Poems from the Chinese[M].New York:New Directions,1971.

[6]Rexroth,K.& L.Chung.Women Poets of China[M].New York:New Directions,1972.

[7]Rexroth,K.& L.Chung.Li Ch’ing-chao,Complete Poems[M].New York:New Directions,1979.

[8]Rexroth,K.Songs of Love,Moon& Wind:Poems from the Chinese[M].New York:New Directions,2009.

[9]Watson,B.Su Tung-p’o:Selections from a Sung Dynasty Poet[M].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65.

[10]陈祖美.李清照诗词文选评[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11]胡适.词选[M].北京:中华书局,2007.

[12]黄立.英语世界唐宋词研究[M].成都:四川大学出版社,2009.

[13]唐圭璋.词话丛编[Z].北京:中华书局,1986.

[14]王国维.王国维文学论著三种[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

[15]王守仁.新编美国文学史[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2.

[16]肖明翰.垮掉的一代的反叛与探索[J].外国文学评论,2000,(2):25 -32.

[17]谢天振.译介学[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9.

[18]叶嘉莹.迦陵论词丛稿[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7a.

[19]叶嘉莹.王国维及其文学批评[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7b.

[20]叶嘉莹.从李清照到沈祖棻——谈女性词作之美感特质的演进[J].文学遗产,2004,(5):4-15.

[21]叶舒宪.高唐女神与维纳斯[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5.

[22]钟玲.美国诗与中国梦——美国现代诗里的中国文化模式[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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