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博热的哲学解读

2013-04-11 09:27
关键词:民众媒介文化

亓 娇

(中国人民大学 哲学院, 北京 100872)

微博自产生以来,在较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从小众传媒向大众传媒和公共话语的转变,犹如网络精灵,穿梭于人们的日常生活与交往之中,并以独特的方式发挥着不微的“微”力。作为一种新兴的人类交往方式及文化载体,微博在很大程度上为人类交往的发展与社会机制的建构注入了新的活力。然而,任何事物的发展都是在自身所蕴涵的巨大张力下实现的。微博为人们创造了一个“民主与自由”的社区,彰显了人们的主体意识,助推了权力结构的改变,但也衍生出许多诸如价值失范、权力越轨等社会问题,影响着人们生存范式的转变及人文精神的建构。因此,如何理性看待微博热这一文化现象,已成为亟需凝思与澄明的问题。

一、观照——微博热的兴起

无论是在用户数量还是来源上,微博都已远远超越了其他传统媒介,并呈现出极具广泛性和多样性的文化景观。从用户的数量来看,微博具有基数大、上升快的特点。2011年中国就已经成为微博用户第一大国,而到2012年中国网民使用微博的比例已经过半。时至今日,微博用户的数量依然在不断攀升。从用户的来源来看,与传统媒介相比,微博更为吸引人的是它的低门槛以及高自由度,这也就促成了用户来源的广泛性。微博用户不仅来源于广大民众,同时也涵盖了某些社会群体。因此,随着社会关注度的不断提升,微博热的现象得以呈现。这既得益于民众对微博的认可与参与,也得益于群体性社会组织对微博的推崇和青睐。正是在民众与各种社会群体的合力作用下,微博成为一个传达民意、关注民生的重要平台,对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都产生了一定的作用,比如,微博问政、微博文化墙,等等。然而,微博在拓宽大众表达渠道的同时,也带来了微博空间治理的问题。

从民众的角度来看,微博已经日益成为一种个体存在的范式以及自我价值的表征。在微博社区中,任何个体都可以发出自己的声音,“人人即媒体”。人们可以用简短的文字或图片进行自我表达,既可以作为关注者,也可以作为被关注者,与其他个体进行互动和交流,同时通过这种即时性和广泛性的交流实现个人意见的社会性转变。正是这种关注度的提升与互动的即时性,在很大程度上增强了微博的“微”力。如此,微博的意义不再只是网络交流的工具,在很大程度上已经作为一个虚拟社会而存在。它所涉及的领域是多方面的,职能也是多元的。它不仅是一种特殊的文化载体,具有独特的文化内涵,更是对现实社会的镜像和观照。一些关乎民生的社会问题正是在微博的关注下进入大众视野的,并最终引起广泛的社会关注。随着关注度的提升,微博开始成为民众参与国家社会生活管理及监督的重要途径,推动了诸多社会问题的披露和解决。在这种境遇下,微博热催生了微博问政的来临。政务微博逐渐成为政府社会管理方式的创新,并为政府部门社会影响力的发挥及社会功能的实现提供了重要的平台。微博问政,一方面凸显了行政方式的民主化;另一方面,体现了行政权力的民主化,顺应了时代的要求。可以说,微博热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大众话语权的民主化,同时开创了一种新型民主路径,提升了社会民主化的程度。然而,话语权的民主化并未消解话语权的中心化趋向。对民众来说,言说的自由并不等同于话语权的民主。

毋庸置疑,民众是微博社区的主要参与者,是微博社区的主体,但主体并不意味着主导。他们通常是以关注者的身份发挥作用,而极少以被关注者的身份出现。而承担被关注者角色的往往是商界、娱乐界等占有较多社会资源,因而也就相应具有一定社会影响力和号召力的社会群体。在热门的微博话题中,总是难掩“炒作”之嫌,以及“消费主义”与“泛娱乐化”的倾向。相比之下,这些群体更占有实质性的话语权,是微博社区的“舵手”和“推手”。他们总是有目的地发起或参与某些话题,乃至具体性事件,以此引起广泛关注。而整个关注者与被关注者的互动过程,恰如一场微博社区的“双簧”。对于商家,他们虽然并非微博社区的主体,却占着主导地位,将民众话语权作为工具性的存在而加以利用。此外,由于目前微博管理机制不够健全,以及民众对于某些信息的辨识度较低,极易导致微博谣言的产生和流传,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民众的日常生活,甚至社会稳定。不仅如此,在微博社区中个人意见极易通过即时传播及互动变成群体性意见,而且民众在面对群体性意见时通常容易受情绪支配,而缺乏理性的辨识力,这就可能引起不良的社会反应,甚至形成“群体暴政”。

因此,从总体来看,微博热作为信息时代的产物,对广大民众的行为方式、思想观念乃至社会机制方面都产生了重要影响。它的兴起,既体现了广大民众对自我价值的体认和表征,也体现了对个人价值与社会价值的协调,以及对社会公平与正义的探求。然而,虽然微博的发展已日臻成熟,它所产生的影响也日益凸显,但仍带来了一些值得深思的问题。因此,对于微博热的问题,还需要加以理性地分析与解读。

二、祛魅——微博热的反思

随着微博社会影响的日益广泛化和深入化,微博热不仅引起了传媒界的热议,而且成为一个极具人文关怀的社会性话题。它所带来的问题就像牛虻一样“叮咬”整个社会,敦促人们在鼓舞与欢腾之后对其进行沉淀与反思。对于微博热,有人认为是一场“草根”的精神狂欢,是一种自发性的大众娱乐形态,也有人认为这是对民主的推崇以及对制度化的传统体制的挑战,并将带来新型的民主。然而,微博自产生以来,之所以能够掀起如此磅礴的热潮,不仅仅在于它本身所具有的“短、平、快”的特点,更大程度上是由于它既满足了民众作为个体性存在的价值需求,又获得了作为社会性存在的价值认可,这使得它在短时间之内超越其他传统媒体并呈现微博热的景象。对于这种景象以及由此产生的影响,我们应该辩证看待并加以理性祛魅。

一方面,微博为民众的精神交往和社会生活提供了一个平等、自由而开放的平台。微博是一种与民众日常生活密切相关的技术,它促进了个体及整个社会民主、自由的意识与观念,这也是大众媒介的基本价值所在。在微博社区中,所有的个体都是一个符号、一个代码、一个信息点,平等、自由以及直接的点对点的交往取代了现实社会中的层级界限及其他的交往局限,而且这种交往与其他媒介相比更具有即时性与互动性。正是这种“去中心化”打破并超越了传统媒介的窠臼,“冲破了传统媒介的把关人制度,通过横向操作的平等、共享、无中心等特点,来反抗过去纵向的等级和中心,来抵制暗箱和‘看’的特权存在”[1]41。因此,在微博社区中民众可以获得更及时的信息与表达机制,享有更自由的精神面貌。从意志自由的角度来看,微博热则彰显了个体对自由的自我意识的追寻和体认。

不言而喻,自由是人区别于动物的本质特征,是人所特有的类本质。它贯穿于人与自然、社会及历史规律的关系,含摄于人的价值、尊严和生活的意义之中,而微博正是为此提供了一个新的场域与实现路径。微博作为一种双向媒介,它的使用者既是信息的发布者,同时也是接受者。这就意味着微博社区中的每一个体都是信息传播和意见表达的参与者,个体享有更高的自由与更多的民主。“当然,网络上的自由是以奉行理性、平等、宽容等人类共处和交流的基本准则和遵守有关法律法规为前提的,但人类创造人体以外的传播媒体以来,网络媒体是迄今为止最能体现人的自由意志的大众化媒体”。[2]178从社会交往的角度来看,微博为民众提供了一个“比以往任何一种交往方式都广阔得多的对话界面,它培育和强化了一个关注个体、尊重平等的文化形态,是对传统金字塔权力控制模式的价值、效率和存在必要性的直接否定,又是对个体参与竞赛的激励和平等交往伦理的张扬”[2]179,这正体现了交往平等中的人文诉求。然而,交往实践中的人文诉求不仅仅包括交往平等,更重要的是人文精神的构建,而人文精神的建构则离不开文化的传承与教化。微博的出现为文化撒播开辟了更为广泛而开放的民主化路径,拓延了文化的内涵,强化了文化的功能,助推了文化的建设。这无论是对文化理念的传播、文化价值的重塑,还是对民族的复兴、国家的发展、人类文明的延续来说,都是重要的文化阵地。

另一方面,任何事物都具有两面性,微博在给民众带来新的观念和意识的同时,其内在的否定性因素也逐渐凸显。从文本的层面来看,每一条简短的微博都是语言、符号的组合及意义的传达。然而,文本的滑动往往导致意义的不确定。当思想一旦以符号的形式表达出来之后,犹如灵魂出窍一般,不再受发布者的控制,在文本与发布者之间、接受者与发布者之间就会形成一种“间隔”。也正是这种“间隔”的存在,使文本的意义呈现出内在的张力,一方面为意义的产生提供了可能性空间;另一方面又会导致本原性意义的不确定性。原因在于,“意义的系统不是封闭的,意义的传播者的符号编码、接受者的符号解码以及他们之间的传播情境构成的系统结构建构的结果。无论是传播者的符号编码还是接受者的符号解码,实际上都是在一定的社会、文化和语言的传播情境之中。”[1]59也就是说,文本的滑动、传播语境的差异以及个体固有的认知结构,都导致了意义的模糊化与不确定。因此,接受者在以文本为中介与发布者进行“对话”与互动的过程中,总是会不可避免地出现意义的偏差、误读甚至歪曲。而且由于微博互动的即时性和广泛性,个人意见在短时间内就可转变为一种社会意见,与发布者之间呈现异化的状态。这就为微博谣言的散播提供了可能性。

从人文精神的层面来说,虽然表面上微博的发展更多地诉求于工具理性,但拨开芜杂的表层,则不难发现微博对价值理性的依赖及对人文关怀的追诉。因此,微博发展的旨归不在于技术的完善和超越,而在于人文精神的构建与澄明。然而,微博对人文精神的传承来说无疑是一把双刃剑,“既带来了解放,又制造了新的控制;既预示了一种潜在的民主,又剥夺了某些自由”[1]41。因而,其中充满着精神悖论,无疑是一个弥散着精神狂欢与落寞的虚拟世界。如吴伯凡所言:“通过电脑这个窗口,我们看到并进入无数的场景,但唯独看不到任何真实的‘物’。我们不知不觉地被囚禁、封闭在一个一尘不染的世界里,换句话说,数字化时代,我们生活在虚拟性的、虚假的开放社会里。”[3]328而在这个虚拟的社会中,人与人的交往已逐渐转换为机与机的交往,人们也更加热衷于拿自己的灵魂和意志与网络交换快乐。如此,“媒介之王的温柔的铁腕已伸向了我们最个人化的生活当中,伸向了我们心灵的最深处”[3]151。然而,人作为社会性的存在,其自身的价值本应在现实生活实践中所结成的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关系中得到表征与体认。而随着虚拟社区的发展,人们对虚拟世界的关注已经渐渐超过对现实社会的关怀。对他们来说,与现实生活相比,虚拟社区更能满足他们自我实现的需求。这就导致了人文关怀与诉求从现实社会向虚拟社区的转移,无疑会造成现实社会中人文精神的缺失与抽离。

总体来看,微博的产生使人们的交往超越了时间、空间、技术等条件的限制,微博热则带来了一个话语自由、权力民主的时代。然而,“当我们把微博客当作一种公共空间和文化形态来考量时,却不能不看到其背后蕴藏的话语中心化、‘多数人暴政’和泛娱乐化本质。因而,对微博这一乌托邦神话予以理性祛魅,也许有助于我们更深入地认识微博文化的不同侧面,调适微博舆情的价值取向”[4]。所以,理性祛魅的意义不仅仅在于对问题的反思,更在于对实践的引导与问题的规制。

三、疏涤——微动力的发挥

首先,应该持守主流意识形态阵地的内生力量,使微博成为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平台。微博作为新兴的社交平台,具有准入门槛低、开放度高的特点,这就决定了使用主体和影响力的广泛性。因此,微博既促进了正能量的浸透和传递,也给糟粕思想提供了滋生的温床,对主流意识形态造成了一定的冲击,弱化了对主流意识形态的信仰。正如勒庞所描述的,“永远漫游在无意识的领地,会随时听命于一切暗示,表现出对理性的影响无动于衷的生物所特有的激情,它们失去了一切批判能力,除了极端轻信外再无别的可能”[5]28。因此,在微博文化中,必须要加强主流意识形态的指导作用,以社会先进文化来涤荡和净化微博文化生态。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作为社会意识形态的本质体现,是在中华民族长期的实践过程中形成和积累的,并对社会主义建设和民族的繁荣发挥着巨大的推动作用。它对于每个社会成员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都具有深刻的影响,是我们中华民族的精神之魂。而微博作为一个极具广泛性与互动性的媒介,可以提高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传播的便捷性、有效性,拓宽传播路径,增强民众的认可度,这无疑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弘扬提供了一个良好的平台。

其次,应该重视和引导民众力量的发挥,使微博成为民众参与和实现“中国梦”的有效路径。“中国梦”是中华民族近代以来的伟大梦想,也是每一个人民群众的梦想。因此,它的实现不仅需要社会主义事业领导核心的指引,更需要人民群众的共同努力和创造。人民群众作为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创造者和继承者,无论是在文明的创造方面还是继承方面,都呈现出多样化的特点。微博既是人民群众所创造的一种文化景观,又是实现文化继承的一种路径。然而,微博虽然为人民群众历史创造作用的发挥提供了新的平台,但它并不具备趋利避害的排查能力。如古语所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在社会历史的演进中,民众既可以发挥积极的推动作用,也可以产生不可估量的反作用。因此,应该理性看待民众通过微博所发挥的作用,通过合理地引导以扬长避短,使民众创造并发挥更多有利于国家发展、民族复兴的正能量,让微博成为一种实现“中国梦”的新动力。

最后,应该对微博发展秉持包容与规制的态度,使微博成为社会主义建设的创新型力量。微博之所以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形成一股浪潮,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国家权力的包容性。在微博的广大使用群体中,不仅仅包括广大民众,还包括众多国家权力机构。也正是这些特殊机构对微博的使用,实现了人民媒介所应具有的基本特质,即自由。正如马克思对人民报刊的论述,他认为:“自由报刊不通过任何官僚中介,原封不动地把人民的贫困状况送到国王宝座的阶梯前面,送到国家权力前面,在这种权力面前,没有治人者与治于人者的差别,而只是些不分亲疏的公民而已。”[6]377因此,国家权力机关首先要对人民媒介秉持一定的宽容性,但这种宽容并不是绝对的,而是具有相对性。微博作为一种特殊的媒介,它不仅仅是网络工具,更是传播工具,因此应该承担一定的媒体责任。而这种媒体责任的履行和承担则需要国家权力机构的规制和引导,只有在一定的规制和包容下,才能使微博成为助推社会主义事业与伟大民族复兴的创新型力量。

[1] 庄晓东.传播与文化概论[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

[2] 王岳川.媒介哲学[M].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4.

[3] 吴伯凡.孤独的狂欢[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8.

[4] 欧阳友权,张婷.微博客文化批判[J].中南大学学报,2012,(2).

[5] (法)古斯塔夫·勒庞.乌合之众:大众心理研究[M].冯克利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0.

[6]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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