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感”与“大晋学”研究的推进
——首届“晋学与区域文化”学术研讨会概述

2013-04-11 09:27张焕君
关键词:晋国研讨会山西

张焕君

(山西师范大学历史与旅游文化学院,山西临汾041000)

如同其他地方学概念,晋学的提出也是一个历时性的过程,其内涵、外延呈现出与时俱进的特征。上世纪二三十年代蒙文通先生首倡“晋学”之时,意在通过分析先秦时期三晋地区在经学、史学以及诸子学方面的成就,体现其区别于传统学术范式中齐鲁之学的独特之处,进而落实为经学研究中的今、古文之别。这样的研究自有其价值,但是随着经学研究的日趋衰落,其重要意义更多表现在不同地域间的学术差异之上,地域性成为学者关注的热门话题,三晋地区,成为与齐、鲁、楚、蜀并立的学术研究区域。先是晋国史研究逐次开展,世系、都城、地理、人物,传世文献与考古材料相结合,成绩斐然。继而三晋学术成为学界关注的重点,三晋法家、名家、兵家、纵横家,乃至子夏西河传教、李悝创制《法经》、荀子隆礼重法开启儒家“制度礼学”之先河都有大批成果问世。

本世纪以来,思考范围更为明确,也就是能否在以往晋国史、三晋文化等提法的基础上,重新界定“晋学”概念,使其如同敦煌学、徽学、楚学,在区域文化研究中更具有包含性和凝聚性?这样一来,晋学研究的时段便不能局限于先秦,势必需要延至秦汉之后直至明清、近现代。与此同时,空间上则应从先秦的三晋地区调整为以现在的山西省为核心区域、以与山西历史上密切相关的陕西、河南、河北、内蒙古的部分地区为辐射区域的新空间。经过这样的时空转换,晋学的内涵大为改变,研究的目标、方法、路径也随之转变。如果说以往关于晋国史、三晋文化的研究可以称之为“小晋学”,那么调整后的大晋学,则囊括了山西及其相邻区域的历史变迁、政权组织、民族融合、文化教育、思想学术、宗教信仰、民俗风情、文学艺术、生态环境等诸多内容。进而言之,根据山西在不同历史时期的地位,可以在不同领域确定许多未来的研究重点,如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政权、都城、家族、佛教造像、民族迁徙与融合,宋金元时期的晋南区位、寺观壁画、平水刻本,明清时期的移民、晋商,近现代的根据地、抗战等,都是可以深入研究的好题目。这些研究,如果能够始终与山西独特的地理位置紧密结合,研究越深入,就越有可能对附着于这片土地上的文化传统、学术思想乃至民众生活加以归纳提升,以发现生存之道。晋学作为学问之道之“学”,而非仅仅是学科之“学”,其意义正在于此。

首届“晋学与区域文化”学术研讨会的召开,因应了这样的发展与思考,可谓恰当其时。研讨会由山西师范大学历史与旅游文化学院、山西省晋学中心主办,《山西档案》杂志社、山西“晋之源文化艺术有限公司”协办,于2013年10月11日—14日在山西临汾召开。山西师范大学上世纪尚无此学院,自上世纪80年代初便成立了晋国史研究室,涌现了一批国内知名学者,如李孟存、常金仓、张玉勤等,出版了《晋国史纲要》、《晋国史》、《山西史》等重要著作,蜚声学林。2003年,在山西省委宣传部的支持下,又先后成立了山西省晋学中心和晋学博物馆。但是,因研究队伍、经费等原因,许多研究计划难以开展,直到最近五年,情况才有所改观。

此次会议的筹备分为两个阶段。自去年10月份到今年6月份为第一阶段,主要是统一思想,筹措经费,实行内部动员,明确此次研讨会的目的一是培养研究队伍,二是明确研究方向。历史学院中国史专业的教师中拥有博士学位者13人,无论各自的研究方向如何,都应开辟一个与原方向相关的研究领域,或者按照断代,或者按照专题,参与到晋学研究中去。只有这样,才能建立起一支适合大晋学研究的研究队伍,多点开花,丰富晋学研究的内涵。从今年7月份开始,进入忙碌而紧张的会议筹备阶段。自从1991年召开“晋文化研讨会”之后,22年未曾举办相关内容的学术会议,难免手生发怵。更为担忧的是,“晋学”这个口号到底有多大的号召力?省内外、国内外到底有多少学者在从事晋学研究?但是这样的忐忑之心随着时间推移,逐渐转变成喜悦之情,参会代表除本省之外,来自台湾、广东、上海、陕西、安徽、内蒙古、湖北、浙江、山东、江苏和首都北京的省外学者与日俱增,一直增加到一百多人,还有一些重要学者因为遗漏而抱怨未被邀请;提交的论文数量也从二三十篇达到七十多篇,最终装订成厚厚的两大册。

本次研讨会议程安排十分紧凑,开幕式上,著名考古学家李伯谦教授、北京联合大学前校长张妙弟先生、河北省社科院副院长孙继民先生、山西省晋学研究中心主任张有智教授等四位学者,分别从考古学、地方学、纸质文书、晋学研究回顾等方面作了精彩的主题报告。随后按照平水与金元版刻研究、山西古代寺观壁画研究、晋国史与三晋文化、晋学与地方学四个主题进行分组讨论。期间还穿插了六场报告会和座谈会,就晋学的研究现状与未来趋势、金元时期的山西、晋学与晋商、平水刻与金元版本等主题进行了深入讨论,气氛极为热烈。

综观此次研讨会,诚如山西社科院杨晓国研究员在闭幕式上所言,首届“晋学与区域文化”学术研讨会具有如下五个特点。其一,设立的议题准确集中,研讨主题鲜明。除了传统的晋国史与三晋文化研究,新增了晋学与地方学研究,将晋学放在一个更大的比较视野中加以考察,可以在较大范围内彰显其历史发展脉络和独特之处。此外,新增的版本与壁画两个研究方向,更是以前的晋学研究未曾关注的,这本身就是一种带有突破性的研究趋势。其二,从与会人员组成结构和会议本身表现出的学术视野来看,说明首届“晋学与区域文化”学术研讨会已引起国内学界一定的关注。其三,本次会议中间,不但有前辈学者和中青年学者之间的传承研讨,而且还有院校专业学者和山西当地地方学人之间的共同切磋与坦诚交流,这不但从一定程度上展示了晋学研究的必要性和生命力,而且也预示了未来晋学研究的发展前景。其四,会议期间,有来自台湾、京、沪等兄弟省市区的许多学者,和山西当地学界相互交流了彼此的学术认知和多方面的专业经验,真正实现了晋学与国内其他区域文化之间的初次接触和碰撞,而且凸显了会议原定的学术取向。最后,在学术交流的同时,在一定的范围内,也检阅了目前晋学研究的基本队伍和学术实力。

此外,杨晓国先生认为本次研讨会在学术研究上,也是收获颇丰。他认为,首先在晋国史研究方面,有了一定的深入与拓展,如叔虞封唐的始封地,以及倗国、霸国的研究方面。其次,山西古代地方文献以及刻本与版本学研究成果的涌现,如桥本秀美先生对金元时期蒙古刻本与江南刻本的比较研究,武丽敏、李德仁、史宏蕾等对山西汾阳圣母庙、永乐宫壁画、新绛稷益庙的研究,都使晋学研究的基本内容构成有了新的拓展。其三,在晋学的基本概念、特征、内涵及外延方面,以及晋学体系的构建、研究方法,增加了新的深入思考。如安介生、张有智教授对“大晋学”概念的界定。其四,对前人在晋学研究方面积累的成果,尤其是文献的鉴别、整理与使用,提出了一些新的思路与研究方法。最后,在晋学研究的整体规划、人才聚集等方面,都提出了许多有价值的设想。

复旦大学历史地理研究中心安介生教授在学术报告中,引用了美国著名地理学家苏珊·汉森主编的《改变世界的十大地理学思想》一书中提到的“地方感”(sense of place),并将其应用在晋学研究中,这一提法尤其值得关注。所谓地方感,按照段义孚先生在其成名作《恋地情结》中的解释,是一种满足人们基本需要的普遍的情感联系,体现的是人在情感上与地方之间的一种深切连结,是一种经过文化与社会特征改造的特殊的人地关系。从其产生过程看,地方感是人与地方不断互动的产物,是人以地方为媒介产生的一种特殊的情感体验。从人本主义的角度看,地方暗示的是一种“家”的存在,是一种美好的回忆与重大的成就积累与沉淀,而且能够给予人稳定的安全感与归属感。可以说,地方感是借助个人感觉推进地方或区域性研究的最佳途径与方式,它表现的是社会层面上身份的建构与地方认同的形成。

将“地方感”这样的概念应用在晋学研究中,至少可以解决三方面的问题。其一,无论是将山西视作一个整体,还是分为雁北、晋中、晋南、晋东南、吕梁五个板块,乃至再根据城市、地区作更细致的划分,研究者都可以在研究过程中建立起一种与研究对象的情感联系,形成人地互动,这对于研究的深入无疑是十分必要的。其二,所谓“重大的成就积累与沉淀”,既可以是传世文献或者考古发掘中体现的历史情境,无论是硬性的制度,鲜活的事件,还是长时段的地理环境、气候变迁,也可以是流传至今、至今犹烈的民风礼俗、世情百态,以人文为根本,将古今贯通,找出主线,就能刻画出晋地之人的知识传承和思想脉络,以及表里山河中的世事兴替和世道人心。其三,在全球化甚嚣尘上的现代社会中,地域被跨越,边界在消失,种种有关记忆的历史映像,从肃穆峭立的古城墙、建筑、碑刻,到不乏人间烟火气的民居、茶馆、庙会,要么拆毁,要么重建,都使得同质化成为现代中国最显著的外貌特征,而地方感却强调个人的生存空间以及附着其上的记忆、审美、象征,从而可以有效保持地方社会的特性与特色。这样的认识正在日益成为共识。至少在本次研讨会筹备期间,来自政府、学界、民间三个层面的支持,可以充分说明这一点。

中国自古地域辽阔,史料丰富,而且很早就有乡土意识与地方感的自觉。如能在政府与民间学者之外,充分调动专业学者的地方感,将其视作每一个人与环境得以联系的脉络,使其成为根据地方特性理解区域文化的学术方式。那么,地方就能成为承载梦想、成就、欢欣甚至恐惧等人文生活的舞台,具有最为鲜活的面相。就此而言,“大晋学”研究必然会人文日新,与时俱进。首届“晋学与区域文化”研讨会作为以往工作的一个总结,所谓承前启后,不过是万里长河中的一朵小小浪花。只须同道中人能齐心协力,细致经营,假以时日,定能继往开来,稳扎稳打,开出一番新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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