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马屯的“沟域经济”

□王畅武

“沟域经济”概念我是从瓦房店市许屯镇东马屯村党支部书记孙经中那儿学来的。

东马屯村是个地地道道的山村，也是一个完全以苹果生产为主要收入来源的苹果专业村。全村有4100人，耕地只有67亩，山场面积达3.1万亩。前几年，山上植被破坏较重，主要是放牧和养蚕造成的。最近几年，东马屯村重点抓了封山育林，原来放养的近2万只羊，都实现了圈养，没有一只上山的，也没有一个放柞蚕的农户。

“柞蚕是高值农产品，不允许放柞蚕，农民没有损失吗？”我问孙经中。

“放柞蚕对生态影响很大。”孙经中说，“放柞蚕的话，柞树根本就长不起来，要想保护生态，给子孙后代留下一片山林，就得禁止放柞蚕。以前我们辽宁省有的地区是柞蚕放养大户，但现在怎么样了？多少年以后他们发现，是他们自己把自己放枯了。当初在他们那儿放柞蚕的人尝到了甜头，又想跑我们这儿来放，我们不允许。我们既不允许村民自己放养柞蚕，也不允许把自己的山场包给外乡人放蚕。我们村的主要产业是水果，是东马屯牌苹果，养蚕不是主业。禁止放蚕养是为了阻止外乡人到我们这儿破坏生态环境，同时引导村民发展苹果产业。由于我们采取了这样的硬性措施，这几年，生态环境恢复得非常好。现在看，抓了生态建设，山的植被变好了，发展沟域经济就有了基础条件。”

孙经中对沟域经济有独到的见解，我们继续听他的阐释：“我们村地理非常特别，周边有很多条山脉，山脉围成了9条大山沟，村民都居住在这些大山沟里。如果我们的植被保护好了，我们就可以在这9条大山沟上下功夫，搞一些农家游。大山里面的资源非常丰富，有很多野菜、野果和草药。比如，我们山上就有非常稀少、营养价值又很高的野生猕猴桃。野生猕猴桃比市场上卖的猕猴桃要小，像葡萄般大小。还有百年的古藤，等等。从市场上分析，将来这些野生水果都是黄金般的水果，有极高的经济效益。我觉得未来要利用好这种上苍赋予我们村的资源，想法子把这种水果进行人工栽培，每斤卖到百元甚至更高的价格都是非常可能的，所以我把它称为‘沟域经济’。”

东马屯村以生态立村，因地制宜，科学地规划村屯发展，有着鲜明的特点。怎么利用大山，是三五年就把它用尽、卖光，还是可持续发展，这是孙经中和村委会一班人考虑最多的事情。

“我们坚持‘一村一品’的发展思路。”孙经中说，“东马屯村主导产业是苹果，我们这些苹果树都是在山根上和山坡上栽的，很不容易。我们村苹果的卖价是全大连地区最贵的，今年红富士从农民手里收购价是每斤3块钱。今年农民人均收入能够达到1万元，全靠苹果。比较起来，别的地区收购价每斤是1.7元，比我们少了1.3元，别的地区每亩地产3000斤苹果困难，我们可以达到亩产8000斤，优质果能达到85﹪。”

“东马屯村围绕苹果产业走可持续发展之路，科学生产是苹果卖出高价的主因，你们怎么做到科学生产？”我问道。

“比如化肥的问题，我们避免使用化肥。我们村总共有1075户，建沼气的890户，这些农户都是用沼液和沼渣喂果树。同时，我们村还实行测土配方施肥，把一些豆饼和麦麸掺进去了，然后再掺一些氮磷钾之类的东西，切实保证了科学施肥。给地用化肥，越用地越薄，你看我们村现在的苹果树，个个树体茁壮。”孙经中称。

东马屯村连青草和秸杆都巧妙地利用起来了，他们把农村常见的青草和秸杆切碎后埋到地里，下一步他们还想把剪下来的果树枝子粉碎后也埋到地里，进一步增强土壤肥力。

孙经中介绍说，为了减少使用农药，东马屯村这几年通过科学防治取得了比较好的效果。他们通过杀虫灯、赤眼蜂等物理手段来杀虫，大大减少了农药的使用量，只是在花前花后，用一点儿杀菌农药。过去东马屯村在苹果生长期用8次农药，现在只用3次，而且这3次使用的农药都是低毒的，确保了苹果食用安全。

东马屯村不允许老百姓再在山上栽果树，他们的目的是要使存量果树精品化。同样也不允许毁林开荒种树，他们认为做出来的植被和原来的植被不能同日而语。东马屯村9条大山沟都修了路，老百姓现在不用身背肩扛那么艰苦地从事农业生产，农用三轮车可以直接开到果园边上。用孙经中的话就是“基础设施水平的提高实事求是地推动了农业现代化”。

东马屯村没有上山偷砍柴火的农民，除了农民自身素质有所提高之外，更主要的是他们有柴火的来源。像他们从果树上剪下来的树枝就是生活能源，同时还可以有7个月的时间使用沼气，有的农户给沼气扣上棚，还可以多使用一段时间，再加上很多农户使用了太阳能热水器，这样就使得东马屯村的封山育林政策能够有效实施下去，保护植被有了客观的条件。

看到山沟里一个又一个蓄水坝，我问道：“这种蓄水坝做什么用？”

“东马屯村苹果生产使用的水，都是从山上流下来的水，没有一滴地下水。山上面没有任何污染源，从山上流下来的水是非常纯净的水，是千泉万眼渗出来的水。用这种水灌溉果树，果树生长和苹果质量都非常好。”孙经中说道。

东马屯村治水是出了名的，他们不仅用山水浇灌，而且将出水变成了美化田园、美化村庄的水，目前，这个村的山水成了村里的一大景观。为了更好地利用山水，他们对山水进行了彻底治理，每条水路从山上至山下都修了几十个拦水坝，拦水坝位置与梯田里的果树相对应，方便果树浇灌。每个拦水坝都配套一个沉淀池，多余的洁净的山水最后汇入到村委会门前的大河中。

“明年春天我们就可以让流经我们村的大河碧波荡漾。”孙经中颇为自豪地说。

东马屯村使用的是山水，是自上而下流下来的山水，他们浇灌自然是高山自流滴灌。通过山势把水注入到各家的果园，不需要借助任何电力。

“村里的垃圾排放，比如一些塑料薄膜，我们都收拾起来一起卖掉，但是那些收破烂的贩子把这些塑料薄膜再怎么处理我就不清楚了。”孙经中说，“生活垃圾都拿到地里，这些生活垃圾是上好的有机肥料。建筑垃圾指定一个地点先堆放后统一掩埋。头几年村里在所有的山沟道边建了垃圾池，一共是45个，但是它不美观，我们计划明年把它们都拆了，换成城市里的那种垃圾箱，逐渐把垃圾堆变小。”

“你们村苹果产量很大，大山里也有很多资源，但是改革开放30年你们并没有从外面引进一个苹果深加工企业，也没有引进其他的工业企业，这是为什么？”我有些不理解。

“我们把握一个原则，就是不管给我们多少钱，我们都不允许你来这儿挖砂子、采石头。”孙经中说，“像果汁厂这样一些有可能造成污染的项目，我们一概不接收。我认为，招商引资招不好对环境和资源就是一种伤害。我们村上千户人家，现在只有两户养鸡的，而且我还在动员他们不要再养了，如果有一个养殖区倒可以，但我们村不具备这个条件，你的鸡舍和农户住宅在一起，太不卫生了。”

人类最可怕的是自己破坏自己的生态环境，而我们国家目前最宝贵的是绿色资源。孙经中出去看过好多地方，包括一些在全国比较知名的典型，但是他对有些典型的发展模式有一定看法。他觉得这些典型的做法不是解决“三农”问题的最好办法，他们可能显赫一时，长久看来于国于民都不会有太好的结果。

“农业是根本啊，如果把农民的土地都拿去建工厂了，农民今后怎么办？”孙经中说，“改革开放的目的就是要给每一个人一种保障，对农民来讲，就是要给他们笑着活下去的根据。现在看倒是病有所医、老有所养，但能保障多长时间？如果每个村都动员老百姓把土地拿出来交给企业建厂房，企业能做到什么程度是个大问题。企业做不好那天或者老板心术不正那天，已经把土地交给企业老板的农民，没有了最基本的生产资料，他们怎么生活下去？”

孙经中有孙经中的观点，孙经中有孙经中的执着。姑且不论他的观点有无偏颇，但事实是东马屯村在走可持续发展之路，他们已经把产业重点快速向苹果产业和旅游产业集中。

“我们这儿的景点都是自然景观，天生丽质，很美。滋润苹果的是千泉万眼流出来的水，这是我们东马屯村得天独厚的，这些条件是我们生产优质果的基本条件。加之我们严格按照绿色食品标准来操作，我想东马屯村的苹果将会成为天下第一果。”

天下第一果！这是孙经中的一个大胆提法还是他对东马屯村苹果产业的远景描述？

“我绝不是想做苹果产业的狂人。”孙经中说，“我之所以能够得出这种结论或者是获得这种信心，主要来自我们村整体环境的美化净化绿化，我们生产出的苹果是这‘三化’标准的合成。我们这么做不仅对村里的生态有利，也对我们的生产有利，它能够给老百姓带来较大的经济效益。我们发展旅游业，并不主张去建庙宇，而是用我们自然的绿山绿地绿水来吸引人。我们村的老百姓在这样的生态环境下生活，他们会长寿，这种环境同样也会吸引很多游客到我们这儿来养生，因为这种环境能给大家带来健康、带来愉悦。”

细细品味孙经中的话，您会觉得东马屯村能够实现“天下第一果”的目标，因为他们的确是脚踏实地地保护自己的田园生态。

“环境是农民生存的根据，那种卖了祖宗田、夺了子孙饭、图一时富裕的事我们不干。”孙经中坚定地说。

此时，很多人都会向孙经中提一个问题：东马屯村现在的苹果收购价是每斤3块钱，收购商去销售的时候，价格自然也要高一些，那么顾客在购买东马屯村苹果时，就要支付更多的货币，让他们支付这些货币的根据是什么？换句话说，你孙经中怎么能让顾客相信东马屯村的苹果不用化肥，每年只用3次低毒农药？怎么能让顾客相信东马屯村的苹果完全按照绿色食品标准去生产？

谈到这个问题，孙经中的调子并不低。“东马屯苹果是果业中的沧海一粟，但是你如果带着东马屯品牌出去，东马屯苹果就可以唱响世界。”孙经中如是说，“东马屯牌苹果是农业部名牌，辽宁省著名商标，正在申报国家驰名商标，‘瓦房店小国光苹果’已成为国家工商总局注册的地理标志商标，是全国第一，我们的包装箱上都有自己的品牌标识。此外，从外表上看，我们的苹果就是和其他地区产的苹果不一样。还有一点就是检测化验。客户在大量采购东马屯牌苹果时，他们都取样化验，我们当地的农业技术部门也来化验检测，消费者在市场上购买的时候他们自己也有标准。”

孙经中抖动抖动身上的衣服接道：“现在我身上穿的是雅戈尔，你说它有多好，我也说不清楚，但我就爱选这个品牌。东马屯牌苹果打出去以后，当把它和市场上其他品牌苹果放在一起时，客商自己会通过各种渠道去分析研究谁更好。”

听到这儿，我问孙经中：“孙书记，您的话是不是说明了一个问题，企业家的诚信或者说是低碳农业开拓者的诚信比什么都重要！”

“是的。比如我们在往品牌箱装苹果的时候，我们想方设法让它一个不差、差一个不行。诚信是企业的生命啊！这种理念已经在全村老百姓心中扎了根。现在别人让老百姓往品牌里装差的果，他们都不会干，这跟以前大不相同了。对顾客负责任，就是对自己负责任，就是对东马屯村负责任，就是对东马屯品牌负责任，这是老百姓的共同想法。”孙经中说。

“东马屯村农民卖果已经不成问题。客商小批量需求时，果农自己就可以操作，客商大批量需求时，你们怎么操作？”我接着问道。

“专家学者讲的都很有道理，我也有很美好的想法，我的想法都是在实践中得来的。合作社的确好，合作社是一家一户通过生产劳动关系联系起来的，你是你的，我是我的。我也办了一个合作社，我办合作社可能与别人不一样，我把每个会员的账都记得非常清楚，真正体现风险共担、利益共享。最重要的是我办合作社是边做边启发农民，边做边展示诚信，让群众信得过，让大家感觉你跟别人不一样，让老百姓生产不愁、销售不愁、赚的还多。”

“不管采取什么机制组建农民生产组织，最好的机制就是合理的分配机制。”孙经中接着说道，“有的人把扶持政策弄来了，把自己家搞富裕了，但对农民分配不公就不行！我的想法是把我们村的苹果产业变成一个大家庭，村民都在各自的果园里工作，使足力气，按操作标准科学生产，用一个品牌上市。这样做不仅能提高经济收入，还能提高民众的思想觉悟，提高社会和谐程度，这样的一个合作社才是一个真正有生命力的合作社。”

孙经中多忙也要写日记。他曾写过这样的内容：我没有能力，但我用心做事，用心良好，我的心是端正的。如果在我当书记时，把一座山给劈了，卖了1000万，村民富了，可能自己也富了，但子孙后代怎么办？科技研发落到老百姓身上最主要的是技术推广，让他们学会在实践中运用这种技术。电脑有的是，但老百姓有几个会摆弄那个东西？所以我一定要踏踏实实做事，做好农村最基础的事。

采访结束前，我请孙经中谈一谈对东马屯村未来发展的一些想法。

“不花钱的地方都早早实现了，需要花钱的地方得慢慢来。”孙经中说，“明年，我们计划把高山上的水变成通向老百姓家里的自来水。集中修一个大型沼气池，统一提供再生能源。道路两侧的太阳能路灯继续向纵深延伸。我有把老百姓集中起来居住的想法，但现在条件不行。我当这个小村官，我肩负着责任，我爱说一句话，‘科学发展并不难，难的是有没有科学发展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