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回族语言研究的回顾与思考

2013-08-15 00:43
关键词:回族方言汉语

刘 杰

(辽宁师范大学 文学院,辽宁 大连116081)

一、引言

在语言学界,人们普遍认同“回族使用的语言为汉语”,而在回族学者眼中,回族使用汉语时又表现出极鲜明的民族特色。因此,对于回族语言的分析成为不同领域共同的话题。相较于普通话,回族语言当中存在着部分先民遗留的特殊用语及因民族习惯而成的“自创词”,它既包括体现回族宗教生活的词语,如“伊玛尼”意为“信仰”,也包含了与回族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词语,如“朵斯提”(朋友)。对于此类词汇,学界称呼各有不同,其性质的外延与内涵仍有待界定。

二、回族语言的本体研究

(一)语音研究

由于语音研究有显著的地域性特征,因而对回族语言的语音考察多为区域性研究。如杨捷与张安生分别对同心方言的语音特点进行了研究。前者在《关于同心方言中后鼻音读为前鼻音探源》中将同心方言与普通话比较阐释了同心方言的发音习惯与回族先民的母语阿拉伯语、波斯语的密切联系;后者在《同心回民话中的阿拉伯语波斯语借词》详尽分析了同心回民话音译词的特点。高欢《桃源维回族汉语方言两字组连续变调》对桃源维回族汉语方言两字组连续变调情况进行描写,认为桃源维回族方言中语法变调体词后“中平化”是桃源维回族两字组连续变调的主要特色。值得一提的是,张新婷在《乌鲁木齐汉民汉语和回民汉语声调的实验分析》中使用实验语音学的方法对乌鲁木齐两种方言的声调的“单字调、双字连续变调以及双字组中的轻声”进行了详尽的描述,发现乌鲁木齐回民汉语声调的特殊特征,即存在“长轻声”。

(二)词汇、语法研究

回族独特的宗教、民族文化渗透到语言中,形成了其特殊的词汇、语法特点。如马耀沂、马永真的《试论回族的语言特色》与刘鑫民的《回族汉语的词汇变异现象》均发现了回族语言中存在的借词、自创词及将汉语词语引申等特点。此外,刘鑫民、朱琪《回族汉语中的称谓》通过对回汉之间称谓语的对比突出了回族称谓语中蕴含的民族文化与心理;杨继国的《回族语言文字探析》论述了回族先民语言演变的社会历史原因。李生信教授认为,回族语言中存在某些特殊用词的现象,在《回族汉语中的别同现象》中,他指出了回族使用具有民族特点的词而有意回避汉语词,是基于民族的趋同心理;《西北回族话中对近代汉语词语的“化用”现象》中阐述了西北回族话借助近代汉语词语,使常见的近代汉语词汇通过转化,在特定的语用环境里成为民族专有用语,即“化用”现象;而《西北回族话中词语的“转用”现象》则认为西北回族话中夹杂着大量的阿拉伯词语、波斯词语属于词语的“转用”。此外,李生信《回族话中借词的特殊性》分析了回族借词特殊性的本源及基本特征,从外来词的角度对回族话借词进行精准分析。

总体而言,在回族语言的本体研究中,语音、词汇较多,语法研究相对较少。首先,在语音的研究中,学界已发现回族的发音习惯与其先民母语有着密切联系;而长期与汉族杂居,使回族语言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当地方音的影响出现变异。同时,实验语音学研究方法的引用,为回族语言语音的变异研究提供了科学有效的方法。其次,对于回族词汇的研究成果丰硕,无论是词语的类别、特点,亦或是词义的变换、引申都有诸多学者各抒己见,并提出了“别同”、“移词”、“转用”、“化用”等用词现象。最后,关于回族语言语法的研究,则多伴随词汇研究略提一二,少有学者专门对此进行探究。

三、回族语言的社会语言学研究

(一)区域性调查研究

研究者在探讨回族语言特点时,立足各地回族聚居区进行个案研究的成果较多。以区域角度划分,西北回族语言研究的成果明显多于其他地区、且起步较早。近几年,西南、华东等地区的回族研究也逐步走入人们的视野。

1.西北。对于西北回族的语言研究起步较早,成果颇多。如早期的《康家回族话语法探析》、《康家回族话的词汇特点》从语音、词汇、语法三方面对康家回族话进行了全面细致的描写;殷军《南疆回族方言初探》指出南疆的回族方言在普通话与其他方言的包围中成为弱势语言;贾东《略论西安回族的语言特色》简述了西安回族语言中动词流失,名词、形容词众多,名词、形容词可以相互转换等特点。马瑛的《陇南回族语言词汇特征》简要分析了陇南回族语言中的借词、选择词汇、专有词汇以及词语的特殊搭配。刘瑜《宁夏回族汉语嵌入词的社会语言学研究》以宁夏回族汉语嵌入词为对象,提出了“镶嵌”的设想来解释民族融合形成的语言多样性。文章认为嵌入汉语的回族特殊词汇并非外来词或借词,而是汉语的社会变体,是“内部”已有的语言。

2.西南。在西南各省中,四川省是回族散居分布较多的省份。马尚林在《四川回族语言及其文化属性》中从文化的角度阐释了四川回族语言的独特性。此外,云南是多民族聚居的省份,因而多元和谐的云南民族文化使回族语言与当地方言及其他少数民族语言交往融合的过程中呈现出迥异于其他各省的特点。马利章等人通过《云南回族语言文化构成分析》、《试析云南回族穆斯林语言中的波斯语词汇》、《试论阿拉伯语在云南回族语言中的运用》等多篇文章对云南回族语言中出现的阿拉伯语、波斯语词汇也予以了详细的描写。

3.华东。对于华东各省的回族语言研究尚处起步阶段,可供参考的文献资料较少。学者仅关注到经济、文化较发达城市中回族语言的使用情况。如柏莹《南京回族话探析》中结合南京的地域特点对回族话及功能进行分析,并对南京回族话的发展趋势进行合理预测;陈建伟在《苏州回族居民语言生活调查》与《上海回族居民语言使用情况的调查研究》中分别考察了苏州、上海两地回族居民对回族别同用语的掌握情况及情感态度。

(二)语言接触研究

在语言本体研究之外,学者们还将语言接触理论作用于回族语言之上。如李生信《从语言接触理论看回族母语的演变》一文考察了回族母语演变历程的三个阶段:民族母语阶段、双语阶段和转用汉语阶段,认为回族转用汉语是语言接触的结果;林涛在《东干语在多民族语言接触中的变异现象》一文中阐述了在多民族共处、多文化渗透背景下东干语各语言要素所发生的变异;沙丽华《论回族语言的交融性文化特征及其汉化进程》阐述了汉化后回族语言的文化特征和民族特性。

(三)禁忌语研究

杨占武在《回族语言文化》中将禁忌语分为:信仰语词禁忌、丧葬语词禁忌、生活习俗语词禁忌与饮食语词禁忌等。关于禁忌语,李生信《语言禁忌与回回民族的人文观》认为避讳与别同构成了回族语言的禁忌,认为避讳是回族文化心理的折射而别同则是民族情感的昭示;马红艳《回族禁忌的社会功能探析》指出回族禁忌语充分体现了强烈的民族意识与共同的民族情感;杨德亮《语言禁忌与族群话语:回族语言禁忌民俗研究的族群视角》则认为:回族禁忌语是族群意识构建需要的结果,体现了回族人强烈的自我表述愿望和族群话语的凝聚力。蒲洁《四川阆中回民禁忌语初探》对阆中清真寺中的阿訇进行采访,记录了当地日常使用的禁忌语并进行简要分析。

综上,从社会语言学角度观察回族语言时,人们普遍关注到了各地回族语言中存在的民族共性与地域差异性,纷纷立足当地语言环境进行深入调查。在关注回族语言内部差异的同时,对回族母语进行追溯,利用语言接触理论考察回族先民语言的使用情况,对当下回族语言的研究起了追根溯源的作用。但在成果颇丰的同时,我们仍然发现一些弊端。如在多数立足各省市的区域性调查研究的论文中,缺少与当地方言相结合的描写分析,而各地回族在地区方言的影响下所产生的变异更少有人提及。

四、回族语言的文化语言学研究

(一)民族语言文化研究

从文化语言学角度对回族语言进行阐述的文章较多。按照时间顺序追溯,较早的有赵相如《回族话及其文化特征探析》从回族话中的阿、波词汇、经堂语、禁忌语、称谓语四方面对回族话及文化特征进行分析;刘鑫民、朱琪《从回族语言看回族两性文化》论述了回族语言中部分词语在内涵上的性别差异;丁克家《回民语言及其文化属性》追溯了回族语言来源的多样化及演变进程,对回族语言的文化价值进行分析,提出了“活化石”的概念;李生信《回族语言中的民俗文化》从礼仪用语、日常用语及亲属称谓语三个方面阐释了回族语言中蕴含着的民俗文化。此外,王正伟在《回族民俗学概论》中阐释了回族的语言文字习俗及其发展演变;杨占武先生在其著作《回族语言文化》一书的“回族语言底层与回族历史文化传承”一章中,详述了回族语言的语源资料与文化传播途径,并通过比较分析得出了“波斯语的词语侧重使用于日常生活之中,而阿拉伯语的词语则在宗教生活中出现频率较高”的结论。

(二)宗教语言文化研究

李生信《回族话中专用词的宗教本源》详述了回族话中专用词所反映的伊斯兰民族宗教习俗。而在追溯回族宗教文化的过程中,宗教语言一般被我们理解为“经堂语”。它起源于经堂教育,是将汉语、阿拉伯语、波斯语词汇融为一炉的术语体系,同时还保留了部分元明时期的汉语原貌。

对于经堂语的研究起步较早,著述较多。如马辉芬博士就有《回族经堂语造词法浅探》、《回族经堂语语序特点探析》、《回族经堂语词义研究(上、下)》、《回族经堂语中音译词特点研究》等多篇文章。从经堂语研究的历时角度讲,有刘迎胜《回族与其他一些西北穆斯林民族文字形成史初探——从回回字到“小经”文字》、《“小经”文字产生的背景——关于“回族汉语”》,韩中义《经堂语气与小经文献关系考察》;从经堂语词汇特征角度分析,又有杨占武、金立华《回族经堂语的语言问题》,丁士仁《“经堂语”的基本特征和关键语气》,马千里、王岩《回族经堂语词汇的源流与构成刍议》;从经堂教育角度讲,有王永亮《回族经堂教育的产生及早期形态》、马宁《经堂教育——中国穆斯林历史上文化创新的重大举措》;张志忠《经堂教育中阿拉伯语语法教学与研究》等。

回族先民成分的多元性、回族遍布全国各地的广泛性以及千百年来始终保持的信仰的统一性,造就了回族独特的民族文化与宗教文化;而作为民族文化载体的回族语言,又从深层意义上显示出回族的文化心理与精神追求。因此,在对民族语言文化研究的回顾中可以看出,在全面探讨了回族语言所体现出的文化特征、宗教文化、历史传承、民俗文化的基础之上,人们普遍认同回族语言在对回族历史的反映与当下回族社会图景的展现等方面都起着积极的作用。

五、回族语言的史料学研究

(一)语言史研究

近些年来,回族语言的变迁更迭始终是学者们研究与争论的焦点。南京大学刘迎胜教授的《社会底层的汉、伊斯兰文明对话——对回族语言演进史的简要回顾》与《回族语言800年发展史简要回顾——从波斯语到“回族汉语”》都对回族人语言文字状况的演进历史进行了详尽叙述,探讨了回族人从移民集团变为中国少数民族的过程,提出“经堂语中存在大量波斯语和阿拉伯语的词汇,是回回先民母语底层的反映”。

(二)民族史研究

在一些地方志中,我们同样能找到对于各地回族语言的描述。例如:中国科学院民族研究所19世纪50年代编写的《黑龙江省回族社会历史调查报告》、《青海回族调查资料汇集》、《甘肃回族调查资料》,这些报告鲜明地反映了各地区的回族状况和语言使用情况,为回族史的研究奠定了史料基础。除此之外,《回族简史》、《回族史论稿》、《中国回族史》中都详述了回族语言的使用情况,为回族语言的地方研究提供了宝贵资料。

此外,还有一些工具书出版。何克俭、杨万宝对《穆斯林回族常用语手册》共收入常用语1030条,涉及回族历史、宗教、文化的方方面面;邱树森的《中国回族大词典》、海杰的《回族知识辞典》、杨惠云主编的《中国回族大辞典》等都对回族语言进行了全面、系统的介绍。另外,宛耀宾总主编的《中国伊斯兰百科全书》中,也收入了许多与回族用语相关的词条。

六、回族语言研究的及思考

本文简要地分析了国内回族语言的研究现状,尽管学界对回族语言进行了大量的研究,但仍存在尚需拓展的问题。(1)回族语言受各地方言影响有所变异,同词异音的现象十分普遍,因而回族语言与当地方言的比较研究理应加强。(2)对回族语言的概念、分类、历史渊源研究过多,理论有余而实践不足。缺少深入回族内部的第一手资料。(3)语言研究应广泛关注语音、词汇、语法。而目前则更侧重于语言特征的考察与总结分析,对语音、语法方面研究较少。因此,笔者认为,今后在回族语言的研究中,应从实际出发,进行实地调查,提取系统且全面的数据进行分析;同时,比较不同的回族聚居区回族语言的使用情况,加强语音、语法方面的探究;开展系统的全国性调查,这不仅有利于回族语言自身的发展,也有利于少数民族语言中外来词历史层次及汉语方言地域特征的研究。

[1]刘瑜.宁夏回族汉语嵌入词的社会语言学研究[D].上海:华东师范大学,2006.

[2]杨婕.关于同心方言中后鼻音读为前鼻音探源[J].回族研究,2007,(4).

[3]张安生.同心回民话中的阿拉伯语波斯语借调[J].回族研究,1994,(1).

[4]高欢.桃源维回族汉语方言两字组连续变调——兼与当地汉族方言进行比较[J].广西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2).

[5]张新婷.乌鲁木齐汉民汉语和回民汉语声调的实验分析[J].语言与翻译,2002,(1).

[6]马耀沂,马永真.试论回族的语言特色[J].内蒙古社会科学(文史版),1991,(5).

[7]刘鑫民,朱琪.回族汉语中的称谓[J].修辞学习,20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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