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森林是黑色[短篇小说]

文/蔺染

简素二十四岁的生命里，经过了三个男人。一个她爱的，一个爱她的，还有一个拯救她又毁灭她的。

明明应该光彩照人的年纪，周身却散发出一股腐朽的味道。对生活意兴阑珊，像是已经活过几世。

究其原因，她知道，世界永远都是能量守恒的，自己曾经倾力付出和得到的感情，再也不会有了，这或许是她轰然老去的原因。

一

简素是A城炙手可热的平面模特，不算高挑亦不算绝色，但骨子里却有一股浑然天成的空灵感。四年前，姜成遇见她的时候欣喜若狂，扳着她的肩膀说，你知道不知道，这样的天赋实在是难得。

那时的她，只是疲倦并且茫然地看着姜成，任由他把她打造成他想要的模样。没有错，她应该感谢姜成，给她带来名利和金钱。但是如果四年前的她能够料想到今日种种，那她宁愿自己依旧贫穷并且丑陋。

此时此刻，她坐在69楼的咖啡馆，看着窗外正飘落的绵绵细雨，这个时候女助理丽莎推门而入：“海棠糕买到了，你尝一尝。”

她只是尝了一口，厉声道：“那么甜，根本不是我平常爱吃的那家。”随手就把海棠糕扔到地上。丽莎咬着嘴唇不敢出声，老板阴晴不定是出了名的难伺候，她扫到一眼桌上的最新一期《壹周刊》，上面赫然是姜成与一个三线小模特的亲热照，瞬间就明白了老板的无名火是从哪里来。

“何必为难一个小助理。”一个男人出现在背后，他俯身捡起地上的海棠糕。在他抬头的瞬间，简素整个身体为之一震。但是这么多年，她早已练成不动声色。

她让助理退下，靠着沙发问：“你是哪位？”男生掏出名片《壹周刊》实习记者白少奇。

她在心里默默地念了这个名字很多遍，最后终于缓缓抬起头，做了一个请坐的姿势。

白少奇从第一次在杂志上看到简素的照片，就觉得她眼熟，但总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圈子里谁都知道简素的专访难约，这次机会来得轻易，如果能做到她的专访，毕业后说不定能留在杂志社。他想到自己实习半年来一直打杂，总是听脑满肥肠的主编指桑骂槐地抱怨“现在大学生空有文凭没有能力”。

白少奇看着她喝柠檬水加青梅，指了指说：“很少有人和我一样爱喝这样组合的水。”

简素只是微微一笑：“什么时候毕业？”

“今年六月。”

“你念的可是名牌大学！”

白少奇黯然：“没背景工作不好找。”简素看着这个曾经熟悉的天之骄子，如今在现实面前垂头丧气的样子，突然很难过。

“能说说你和姜成的事情吗？”她和姜成的感情状况，对外从来都是扑朔迷离。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简素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隔了很久，他低声说：“请你帮帮我，我需要这份工作……”

他不会发现简素脸上一闪而过的悲伤，那个她记忆中盛气凌人的少年，如今已经被生活磨去了棱角。

简素起身，约定了后天见面的时间地点，她准备离开的时候，白少奇问：“一直看着你觉得眼熟，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简素背对着他：“白少奇，别来无恙。后天见！”说完她就走了，留下茫然的他。

那天，她没有坐房车回去，而是一个人在细雨迷蒙的江边散步，忘记走了多久，直到精疲力竭，她反身靠在石栏上任由泪水流淌。

简素的青春岁月里，白少奇是一片蓝天；而在白少奇的青春过往里面，她或许只是一个笑话。让她意外的是，时隔四年，再次相见，她对他的感觉还像从前一样。

她想过很多次与他再次相见的方式，就是没有想到今天这样的邂逅，昔日目光如炬的他，竟然会变成这般卑微的模样。

“什么？你竟然答应了《壹周刊》的采访。简素，你简直就是在给自己泼粪！”大白天，姜成喝得醉醺醺的。都说艺术家是有生命的，谁都知道，作为摄影师，姜成事业的巅峰已经过去，他上个月开的影展，销售量平平。

“这是我的事情。”简素轻声答。

姜成眼睛发红，走过来一把拽过她的头发：“你翅膀硬了想飞啊，当时是谁把你捧出来的？”说着一个响亮的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她左边脸颊瞬间红了一块。

四年，这样的场面已经司空见惯，简素只是深吸一口气，拿过包，带上门，离开。姜成沾染了所谓艺术家的习性，酗酒、脾气暴躁。简素曾经无数次想要离开他，但是当他酒醒后觍着脸向自己赔罪时，不由得心又软了下来。

与白少奇约在了H中教学楼的天台。已经是下课时间，人去楼空，夕阳西照。

白少奇早早在天台等她，H中是他的母校，高中毕业后第一次回来。

听到她上楼的声音，转头的时候看到她的长发披散着，脸颊上还有不知为何留下的红色印记，这个瞬间，白少奇的脑海中闪现了一连串的镜头，脱口而出：“你是蓝可人？”

二

如果有记忆清除器，简素最想清除的就是自己叫蓝可人的那段日子。

可人这个名字，安在她的身上，真是讽刺。她是高三那年转入H中，刚开学，消息就传遍了：一班有个丑八怪，脸上有一块红色的胎记。从小到大，对于大家的这种眼神，她早就习惯了。

遇见白少奇的那天，她课间穿过人来人往的走廊去天台透口新鲜空气，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同学们在窃窃私语。

她没有任何表情，继续走着。不知道哪个同学恶作剧，伸出了一只脚，她向前栽去，幸好这个时候有人扶住了她。人群里面爆发出一阵笑声。

她当然知道他，H中的风云人物，红榜排名永远第一的白少奇。她与他对视，他的眼睛里没有流露出厌恶，而是礼貌的微笑。

“都别闹了，赶快回教室吧。”学生会主席白少奇一发话，大家都迎合地闭嘴了。

简素说了一句谢谢就匆忙离开了，她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跳出胸腔。后来她想，或许就是这样一个微笑，致使她掉进他的感情旋涡。

一年一度的学会生开始招募。简素在门口徘徊了很久，最后终于鼓足勇气敲开那扇应征的门。

白少奇抬起头看到她的时候，有点惊讶，随后就问：“你有什么才艺？”

“跳舞。”

“请自我介绍一下。”简素说得简单干脆，白少奇抬起头微笑：“可以了，回去等通知。”

她起身离开的时候，早已紧张得手心出了汗，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白少奇温暖的声音：“你应该多参加活动，能鼓起勇气，很不容易。加油！”

从小到大，她都是躲在角落被嘲讽的那个人，如今她鼓足勇气走进来，是因为前面有白少奇这一束光在引领她。

隔日学生中就有传言，说她丑人多作怪，自不量力。她假装不在乎，却在避开别人视线的时候，眼泪掉了下来。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现实和残酷，放大一个人的缺陷，就是用来被人嘲笑的。

简素没有想到苏诺妮会来找自己。她是学生会文艺部部长，人高挑温柔，说话和风细雨，是许多男生心中的女神。在苏诺妮面前，简素自卑得低头看着脚。

“蓝可人，听白少奇说你学过跳舞，我们有个晚会，想让你跳一支，可以吗？”

简素不知道如何回答。苏诺妮亲昵地拉过她的手：“请你一定帮帮忙，我们就缺一个跳舞的人了，这几天，白少奇也为这个事情愁着呢！”听到这个名字，简素点了点头。

一时之间，简素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她知道也有人在等着晚会那天看她的笑话。她每天下课后都悄悄练习到深夜，腿都红肿了一块。

终于等到晚会那天，她作为压轴跳芭蕾舞《天鹅湖》。上场前，苏诺妮帮她画了一个精致的妆，用油彩遮盖住了她脸上的缺陷。她站在镜子前，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当她站在舞台上的时候，灯光使她晕眩，深吸一口气，随着音乐舞动起来。最后一个跳跃动作的时候，她旧伤隐隐作痛，没有站稳，重重跌在地上。台下响起了倒彩声、口哨声。脚上传来钻心的痛，她像个小丑一样，动弹不得，此时此刻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白少奇拿着衣服跑上台，披在她的身上，然后一把抱起她就往医务室跑去。她依偎在他的胸口，听到他起伏的呼吸声。

谣言总是来得很快，白少奇竟然和丑八怪相恋，简直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那次月考，白少奇也从第一的位置跌倒第十，老师们也痛心疾首。

看着白少奇从年级主任的办公室出来，简素走上前问：“老师说了什么？”

“没什么。走，带你去吃晚饭。”已经入秋，天气渐有寒意。

“呃，对不起……”

白少奇站定，扳着她的肩膀：“你没有错，不用把自己放得那么低，不用说对不起。有些时候，你要绝地反击。”很多年后，她都会记得白少奇坚定又柔和的眼神，他是她漫长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

如果没有认识白少奇，她还是躲在暗处的人，但是如今他赐予她勇气。

“过几天是苏诺妮生日，陪我去选礼物好不好？”

两个人一起去了施华洛世奇的专柜，简素的眼睛被橱窗里面一款水晶鞋的挂坠吸引，白少奇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让售货员取下了这个挂坠。

“喜欢吗？戴戴看。”简素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她觉察到售货员不屑的表情。

最后白少奇执意给她戴了上去，简素站在镜子前，不敢直视自己的脸。

“苏诺妮戴一定很漂亮。”她小心翼翼地把项链摘了下来。

买了项链后他们各自回家，她走着走着，竟然又折回了施华洛世奇的专柜，她走进去，掏出自己这个月的生活费，买下了这条项链。

苏诺妮邀请简素参加她的生日会，着实让简素吃了一惊。那天她很晚才到KTV，一进门苏诺妮就挽住她的手，嗲声嗲气地说：“迟到，罚酒。”简素一饮而尽。

包厢的音乐震耳欲聋，总是有人笑着来敬酒，成心想把她灌醉，简素知道他们的用意，但依旧笑着饮下。

白少奇看不下去了，走过来替她挡酒，人群中就有了起哄声：“哟，你们真在一起了？”白少奇不作声，只是仰头喝酒。

后来不记得喝了多少杯，等到切蛋糕的时候，她头脑已经昏沉，靠在沙发上，看着优雅的苏诺妮。

最后一个送礼物的是白少奇，他走上前，给她戴上项链，最后在她脸颊落下一吻，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呼。简素也跟着一起拍手，拍得手都通红，她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包厢里欢声笑语，五光十色。不知道是谁，一不小心把简素放在桌子上的包碰到地上，里面竟然掉出一个施华洛世奇的盒子，一模一样的水晶项链掉在地上。

大家屏声静气，似在等待一场好戏的上演。

简素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白少奇的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笑容。最后是苏诺妮上来打圆场，捡起盒子递还给简素。苏诺妮微笑着靠在简素的耳边轻声说：“你不适合这条项链。”

她落荒而逃。那个她曾经不知深浅一心想要融入的世界，原来并不可能接纳她。

三

简素趴在天台上，点了一支烟：“那么多年过去了，时间真快。”

“后来怎么就突然离开了？”

时隔多年，简素早就学会把伤痛隐藏，于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我不是读书的料，就直接出来工作了，这样也好。”

白少奇不会知道，那天她喝得醉醺醺地从KTV走出来，走到小巷子里的僻静处，迎面走过来三个混混儿。为首的一个男生言语挑衅地把简素逼到墙角。男生惊讶，她竟然不害怕，只是低着头沉默。

这个时候，那男生开始动手动脚，并且示意其他两个一起上。简素像是死了一样，不反抗不尖叫，巷子里面只有衣服被撕裂的声音。

当男生想要强吻她的时候，简素终于抬起头，昏暗的路灯下笑得如鬼魅，男生“啊”的惊叫一声，倒退了很多步。他骂骂咧咧：“那么丑还出来吓人！”劫色不成就用力抢过她的包，扬长而去。走在最后的男生，好心地把自己的衣服递给她，然后也跑远了。

小巷子里最终恢复平静。简素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腿，蜷缩成一团，欲哭无泪。

老天总不会永远把你扔在谷底。简素退了学，在摄影展上认识了姜成。彼时他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小摄影师，看出了她的闪光点，出钱让她去医院激光整容。而后拍了一组照片，照片上女孩光脚站立于茫茫旷野，清冷遗世。这次合作，他们一炮而红。

“你和姜成真的是情侣吗？”即使是老友相逢，他也不会忘记自己记者的身份。

在圈子里面浮沉那么久，简素懂得这个圈子的规则，雾里看花的感情最让观众感兴趣。她拿出一沓稿子：“我和姜成的故事，我已经让秘书写好了，你照着发表就可以。”白少奇的眼里流露出感激。

“对了，苏诺妮现在如何？”

“她在法国留学，过几天就回来。”简素吸了一口烟，她是羡慕苏诺妮的，家世良好自身条件亦优秀，从出生开始人生就是康庄大道。不像她，浮浮沉沉，即使如今锦衣玉食，也弥补不了她内心的缺失。

白少奇把她散落在脸颊边的头发别到耳后：“脸上怎么回事？”

简素躲开他的眼睛：“没事。”

白少奇透过她的衣领，隐约可以看到脖颈下面的瘀青，他叹了口气，她不说，他就不能多问。

“如果有什么难处，记得找我。”

简素轻巧一笑：“好。”

简素没有想到，一开门，竟然看到姜成与自己的助理丽莎正缠绵。她一言不发，只是双手环抱于胸，冷冰冰地看着他们，直到丽莎匆忙离开。

简素咬着嘴唇，把刚刚丽莎坐过的地方的沙发垫子全部扯下来扔进垃圾桶。她只是觉得脏，反胃想吐。

姜成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走过去，用手捏住她的下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天去见的是谁。那么多年了，还忘不了他啊！”

她不应声，姜成像是发狂的兽，捏得她下巴隐隐作痛：“简素，你别妄想离开我！”

她一字一顿地说：“我从来都是无足轻重的人，姜成，放过我，好不好。”

他终于松手：“你做梦。”

四

约莫过了有一个星期，接到白少奇的电话，他对简素表示感谢，提供给他新闻，终于让他这个实习生在报社站住脚跟。末了，他有些吞吞吐吐，简素直截了当地问他是否还有问题。

白少奇说：“苏诺妮明天回来，我想借你的保时捷跑车去接她。”他不会看到电话那头简素无奈的笑容。

“好，没问题，我也好久没有见她，不如明天我陪你去接机？”

简素拉过她的手：“何必客气。”这么多年，简素终于扳回一成。

人来人往的机场，简素问白少奇：“你爱她吗？”白少奇欲言又止：“等我赚到了钱，再和她说爱吧，现在还没有这种底气和资格。”

苏诺妮比几年前更漂亮。即使如今简素的美貌已经在她之上，但是简素心里还是深深自卑，看着苏诺妮，觉得自己低矮到了角落。

简素订了市内最好的餐厅，当二人握手进行自我介绍的时候，简素看到苏诺妮有一瞬间的惊讶，但是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三个人随便聊着，简素说起自己这几年去欧洲非洲美洲旅行的趣事，看到苏诺妮眼睛里面一闪而过的羡慕，她心满意足。

起身结账的时候，苏诺妮看到她的钱包：“这个系列很难买到，经常断货的。”

“你喜欢吗？我认识经理，到时候给你送一个过去。”

苏诺妮不好意思地说不用了。

三个人谈笑风生地走到停车场，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疯女人，手持硫酸瓶，大喊一声：“去死吧，简素！”

不过是几秒的瞬间，白少奇揽住苏诺妮往旁边躲了过去，看着泼过来的硫酸，简素慌乱尖叫，这个时候感觉一股力量把她往旁边一推，跌倒在地。她起身的时候，看到路过的男生替她挡了迎面泼来的液体。

疯女人见此状况，落荒而逃，而所谓硫酸，不过只是虚张声势。简素看到抱在一起的白少奇和苏诺妮，她知道不管自己变得如何优秀，也赢不了了，胜负已成定局。

走上前与救她于“危难”中的青年道谢。他说：“不用谢，我知道你是谁，很喜欢你的照片，我是廖凡。”

“那我送你回去吧。”

交谈中得知，廖凡和简素年纪相当，刚刚大学毕业，正在找工作，简素也正缺一个助理，就向他抛了橄榄枝，廖凡欣然接受。

日子不疾不徐地过去，白少奇已经连续加班两个晚上。他走出写字楼的时候，看到天边已经晨光熹微。

车子缓缓停在他的身边，后座上是简素。她招呼他上车，给他递上早餐。

简素报了一个地址给廖凡，让他开车前往，是A市赫赫有名的住宅区。

“等了我很久？”白少奇挂着两个黑眼圈。

“我也刚收工，正好路过。”廖凡看到后视镜里简素微笑的脸，只有简素和白少奇在一起的时候，她才是轻松愉快的。

白少奇不会知道，廖凡已经陪她在这里等了一夜。廖凡问她为什么不给白少奇打个电话通知一声，简素说，不想打扰他。

到了公寓楼下，她让廖凡先回去，自己与白少奇上了楼。房子是现代简约风格，黑白为主，一面落地窗把远近的景色尽收眼底。

白少奇先开口：”谢谢你来陪我。”简素一直在暗处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失恋了，苏诺妮和一个富二代好上了。

简素笑笑：“你这是什么话，今天是我生日。”

白少奇摸摸后脑勺：“我没有准备礼物。”

简素端出小小的蛋糕，打开了音响，优雅的音乐流淌出来，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还记得你高中时跳的天鹅湖。很惊艳。”那次受伤所留下的后遗症一直存在，只要一到阴雨天，脚踝总是隐隐作痛。

简素大概是累了，拥抱着白少奇：“你真的要送我生日礼物的话，不如把你的项链送给我好吗？”白少奇脖子上戴着一枚小小的玉佩，从高中就一直跟着他。

他犹豫了一下：“好，既然你喜欢，送给你。”简素受宠若惊，让白少奇帮她戴起来。

他们坐在窗前，喝了很多酒，简素静静地注视着他，在酒精的驱使下，他们相互依偎，她感受到了白少奇身体的温度。

“白少奇，不如我们在一起？”

五

没过几天，小报上铺天盖地都是简素和白少奇拥吻的照片。

姜成把照片扔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抬起头，无所畏惧地望着他：“姜成，这么多年，感谢你对我的栽培，可我并不欠你。我要去过自己的生活了。”

姜成也被她的眼神所震慑。四年前刚认识她时，她还是眼神游移的少女，是爱情让她所向披靡。与简素一起四年，她对他从来都是淡漠的，自己并没有能够走进她的心，后来他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但是又何尝不是伤害自己？姜成心里有颗叫嫉妒的毒瘤慢慢扩散。

简素走得干脆决绝，她听到身后姜成掷地有声的话语：“简素，我能成全你，亦能毁灭你！”

白少奇搬进了她的公寓。她像是幸福的小女生，给他洗衣做饭，下班去接他，他加班到深夜，她也陪伴左右。

日子原本是平静的，直到那天，白少奇发现自己放在床头的手表不翼而飞。他翻遍了每个角落，都没有找到那块手表。

简素安慰他：“这个手表也不名贵，你要是喜欢，我可以给你换一块浪琴的。”白少奇当她的话是耳边风，自顾自地继续翻箱倒柜。

“白少奇，这个手表是苏诺妮送你的吗？”聪明的简素自然猜测到。白少奇沉默地点了点头。简素苦笑了一下，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在参与一场必输的赌局。

她独自一个人走到河边散步，河水里氤氲着红色灯笼的倒影，她从口袋里面掏出手表，用力一掷，水面溅起一个水花。

那日之后，两个人的关系有了微妙的改变。白少奇依旧忙碌地工作，而简素报名学习插花和语言，尽量使得自己忙碌。

白少奇终于打破沉默，掏出机票：“我请假了，你不是一直说想要去泰国嘛，我陪你去。”简素一直在等他哄自己，终于展露笑容。

两个人住在曼谷的悦榕庄，白少奇神秘兮兮地蒙住了她的眼睛：“走，跟我去一个地方。”当简素再一次睁开双眼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此刻的她站在顶楼的MOON BAR，整个曼谷的灯火阑珊尽收眼底。

白少奇向经理使了一个眼色，窗外升腾起烟花，照亮整个夜空。简素惊讶地捂住嘴巴。

经理拿过一个礼盒，白少奇示意她打开，发现是做得很丑的多啦A梦巧克力。“我才学没多久，做得有点丑了，你别介意。”简素的眼泪不自觉地掉了下来。

在泰国的那几天，他们一起去芭提雅的海边晒太阳，去清迈骑大象，简素贪恋地希望时间就此停住。

两个星期之后回国，简素发现手机里面无数记者的电话，她翻开这几天的报纸，上面都是她出道前的消息以及她整容前的照片，她清楚这对做模特的她来说意味着什么，自己这几年辛苦建立起来的声誉或许就毁于一旦。

脑海中出现临走前姜成说的那句话，她火急火燎地到姜成的工作室找他。踢开他的门时，他正在饮酒。她走上前，一把夺过他的瓶子：“姜成你这个浑蛋，你想怎么样？”如今的姜成潦倒落魄，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他了。

“你以为是我做的吗？”姜成把报纸扔在她的面前，“简素，你什么时候蠢成这样？这则新闻最早是《壹周刊》出的。”

简素的脑海中嗡嗡直响，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姜成的工作室，她不相信白少奇会如此置她于死地，拼命给他打电话，永远都是关机状态。

她失魂落魄地过马路时，听到刺耳的刹车声，幸亏廖凡及时拉住了她。自从简素离开姜成后，廖凡一直在姜成这里工作，今天他不放心就尾随其后。

看到是廖凡，简素强扯一个笑容：“廖凡，又是你救我，谢谢。”

她让廖凡送自己回家，不出所料，门口聚集了大批的媒体，廖凡说：“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到我家。”

六

简素成天宅在廖凡的家中，不哭不闹不出门，一天只吃一顿饭，日渐消瘦。廖凡是善解人意的人，不多问不阻挠，只是安静陪伴。

有一天晚上，廖凡很晚才回来，脸上带着伤，简素给他擦药水：“怎么回事啊。”

廖凡咬牙不说。

“告诉我。”简素看着他。

廖凡说：“白少奇是个浑蛋，我只是给他点颜色，让他长点记性。”

听到他的这句话，简素突然心潮翻涌。她第一次仔细注视这个男生，每次在自己有难时挺身而出的人，都是他。

“真傻。”她透过窗外的路灯，看到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才惊觉原来冬天已经到来。

廖凡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给她披上了毛衣。她站在窗前默默地想，生活总要继续的。

隔了几天她就振作起来。她知道，刚刚脱离了姜成的公司，最近不断的负面新闻，都会让她雪上加霜，她必须勇敢面对。

她走在路上的时候，竟然看到白少奇和苏诺妮手挽手的身影，她低下头急速躲避，不确定对方有没有看到自己。大概是天太冷了，冻得她鼻涕眼泪都下来了。

回到廖凡家，她开始帮他收拾屋子，从她住进来，廖凡就关照过，走廊尽头的房间不能进去。出于好奇，她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打开门的时候，瞬间惊呆了。里面是一间冲洗胶片的暗房，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照片，都是隔着很远抓拍的，主角只有她一个人。

廖凡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他吞吞吐吐地说：“呃……我……”

“廖凡，我们是不是见过？”

廖凡终于缓缓开口：“四年前，你是否记得那三个人……我递给你一件外套。”

简素恍然大悟：“我都整容过了，你竟然还记得我。”

“是，眼睛没有变。”

简素动容，一幅幅照片看过去，自己在廖凡的照片里竟然如此沉静和美丽。她的青春年华里白少奇是代名词，原来她也在别人的年华里担任主角。

“廖凡，这些照片可以让你和我一起走红。”简素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廖凡的眼睛里面有失望的神色：“简素，这几年，你走得那么辛苦，好不容易可以从这个圈子脱离，你还想进去？”一句话，让她哑口无言。

他拉过她的手：“跟我离开这里，我们可以过新的生活。”

简素用力地甩开他的手：“不做这个我还能做什么？我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廖凡说：“我可以努力给你好的生活。你不要再把自己往那个泥沼里面推了……”

听到这句话，简素的心动了一下，从小到大，没有人这样珍惜自己。但是事到如今，她知道情爱都是脆弱的，她不敢在任何一个人身上赌上时间青春和爱情了，自白少奇之后，她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廖凡，谢谢你。不过，这次，请你帮我，好不好？”

廖凡的神色里都是伤心，最后还是把那叠照片赠予她：“简素，你想清楚，这个圈子进去了就很难出来。我后天离开A市，希望你和我一起走。”

简素抱住廖凡，在他耳边说：“谢谢你。”

不出所料，那些照片使她重新大红大紫。那天廖凡在机场等到天黑，都没有等到简素，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在心里说，那么多年的恋慕，也到此为止了。简素，希望以后你天高海阔。

他不会知道，简素一直在机场，看着飞机起飞才离开。她戴上墨镜走出机场，被媒体认出而一路追随，她露出职业的微笑，享受着镁光灯的包围。

她知道自己的青春落幕了。曾经她会为爱义无反顾，如今她只相信自己手中抓着的事业和金钱。

她的心里有一个黑洞，风呼呼而过，她知道这辈子自己都不会痊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