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词新调
——一种多维度视角下的少数民族民歌再创作——以广西上林壮族民歌为例

2013-11-08 02:01邢连秦
艺术评论 2013年2期
关键词:壮歌壮族民歌

邢连秦

邢连秦:广西艺术学院09级硕士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少数民族民歌的再创作是其传承发展课题中的重要举措之一。借助少数民族民歌素材,融入现代作曲技巧进行创编,从而产生一批具有民族风格和时代气息的音乐作品。这些经过创编的民歌作品为少数民族音乐,为民族语言文化的传承提供了良好的载体。新民歌的产生为打造地区民歌品牌以及促进民歌文化的传播注入了新的力量。

广西上林县巷贤镇是是县内外远近闻名的“文化之乡”,主要存有“四六联”和“诗调”两种壮族民歌。有一批致力于巷贤壮族民歌传承发展工作的壮歌歌手,根据当地原生性民歌创编出壮歌“新调”,保持着“原调”与“新调”互补共生的态势;同时挖掘历史典故,用壮族文化赋予壮族民歌灵魂,创作具有民族特色的壮歌剧;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壮族民歌艺术融入到现代市场运作的概念中,以百姓生活、历史故事以及神话传说为题材,主打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品牌。上林巷贤镇壮族民歌作为一个流动的声音景观,走出了一条文化传承发展的创新之路。针对上林巷贤地区壮族民歌音乐文化的变异与交流的共时性以及历时性特征,以“横向的流动传播与纵向的传承变异的两极变量”维度进行阐释。

一、上林壮族新老民歌的创编特征

“不好听”、“越来越少人会演唱”的民歌种类慢慢的失去大众关注而逐渐消亡的现象是难以避免的,为群众提供符合时代审美的听觉享受,才能经得起历史的洗礼变迁。虽然上林巷贤镇四六联壮族民歌已录入南宁市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并且推举出当地壮歌歌手韦有创为巷贤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但是也一度面临“艺残人亡”的紧张局面。在当地文化站的帮助下,以韦有创为主力,对当地壮族民歌进行了大胆的创编,并且用创编的壮歌排演了大量的壮歌剧,把创编后的壮歌文化经营的红红火火。但凡是媒体愿意用大量的笔墨去报导的艺术种类,几乎都是依然有其现实审美意义和市场价值的,创编后的巷贤壮歌得到了上林百姓的认可,吸引了更多的媒体、学者的关注,迎来了更多的商机。

在上林县巷贤地区,“传统的”壮族民歌和“创编的”壮歌呈现出互补共存的特殊态势,当地人称为“新调”“古老调”,如“四六联古老调”和 “四六联新调”,以及“巷贤诗调古老调”和“巷贤诗调新调”。这里所指的“调”,仅是当地百姓对歌种的称谓,不同于调式调性之“调”。所谓“古老调”,就是在巷贤镇世世代代传唱下来的歌腔,保持了最初的民歌的形态。所谓“新调”,是根据当地民歌的古老调子,对原始的壮族民歌进行一系列的改编。笔者将从音乐学的维度,阐释上林巷贤壮歌的创编特征。

见谱例1:

例中为“巷贤四六联古老调”,作为上林传统壮族民歌的一部分,最初为送葬仪式所用,演唱内容多是有关死者的前世今生、阴阳神明、庇佑子孙,所以乐句行腔起落更具保守性,整体呈现迂回式旋律走向,更贴近当地语言音调的走势,节奏与新调相比较为规整,衬词衬腔以简洁为主,加上演唱者胸腔共鸣的发音方式,音乐效果与创编之后的新调相比呈现出严肃沉重的色彩。

见谱例2:

三、上林壮族新民歌形成的要素

(一)音乐历史传统的积淀

1.上林古迹中的音乐文化记载

任何历史遗迹都是先人留给后人的礼物,是浓缩的历史文化信息,上林现存的唐代碑刻体现了古时中原文化与岭南文化的融合,也不乏对上林壮族音乐文化最早的文字记载。武则天时期,国家长治久安,给岭南壮族的经济文化发展创造了稳定积极的环境,韦敬办、韦敬一身为唐“澄州刺史”“无虞县令”,根据当时上林百姓生活富足的景象挥毫泼墨,刻画在《六合坚固大宅颂碑》和《智城碑》的文字里。

碑刻中有上林现存关于壮族民歌最早的文字记载:“清琴响亮,韵雅调于菱歌;浊酒沦漪,烈芳香于茭席”。琴声清雅响亮,所弹旋律正与所唱《菱歌》的韵调合拍,瓢盛美酒浓香四溢。“田家酒浊,涧户琴清”描绘了上林百姓“如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园生活,悠然自得的抚琴弄弦,饮酒对歌的情境。又如“珍禽瑞兽,接翼连踪;穴宅木栖,晨趋昏啸。歌莺啭响,绵蛮成玉管之声;舞蝶翻空······离群弃代之人,或击壤以自娱;时耦耕而尽性”,既描述了山水风景之美,其中“玉管之声”、“击壤以自娱”也体现了当时上林自古就有的良好音乐氛围。至此看来,上林壮族民歌历史悠久,音乐氛围浓郁而富有人文气息。

2.上林壮歌中的古典文学要素

歌词当然不仅是音乐的声音,更是一种语言文学,它是音乐整体的一部分,又不同于日常谈话的语言。我国民间歌曲自古就与古典文学有着不解之缘,是相互伴随着产生发展起来的。笔者对上林县壮族民歌音乐文学进行整理归纳时,欣喜的发现其主要创作手法“赋”“比”“兴”与中国古典文学中的常用修辞方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赋”,所谓“铺陈其事,直抒胸臆,感于哀乐,缘事而发”,用赋手法创作的歌,常常是感情最炽烈,形象最集中,性格最突出的直说和白描,不需要转弯抹角。上林七字诗调有:“三斤好铁打把刀,插在腰间收藏好;那个敢讲不给要,就砍下头给狗咬”。没有比喻没有铺垫,表达直白。

上林壮族民歌中“比”的修辞手法使用频繁,且富于变化。还分为明喻、暗喻、借比、排比、对比、拟人、双关、夸张等。上林七字诗调歌词:“岩石底下泉水声,阳光底下松叶碧”。泉水从高岩下流出,幽咽做声;日光由松林隙中投射地面,似乎清冷。映衬出景物之清幽,心境之宁静的意境。

“兴”即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上林壮族民歌“诗调”中唱到:“乌鸦反哺真道理,养子跪还恩;人性没灵魂,反至仅比飞禽兽”。大意为:乌鸦反哺是众所周知的真理,养子跪在母亲面前想要还您的恩情,如果没有感恩之心,反倒不如禽兽的心。又如:“烂成碎布也不丢,烂成碎筋还要留;烂成鱼笼和渔网,要做抹布留千秋”。情景交融,寓情于景妙不可言。

(二)音乐外部环境的需求

1.民俗节庆

民俗节庆在西南少数民族音乐存留中具有特殊地位,民歌在壮族民俗节庆中扮演着突出的角色。广西俗称“歌海之乡”,在上林壮族地区,可谓事事成歌,处处有歌。上林县民歌的内容涉及使用范围非常广泛,赞美生活、主张忠孝情义、抒发劳作生活的快乐与苦衷;歌颂田园风光,城镇景色;祭祀贺喜,祭祀神灵以娱神寿晏、婚礼、喜晏贺喜;交友传情,联谊求婚;批判丑恶,揭露时弊等等。闲暇时刻,劳动间隙唱几句民歌,早已成为百姓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淳朴的民风民俗造就了上林人爱歌、唱歌、听歌、赶歌圩的传统。 歌圩是壮族人民的传统习俗,历史久远。每年春忙之前或秋收过后,如元霄节、三月三、中元节、中秋节、重阳节、灯酒节、冬至节等,各乡、村、寨的群众,便去赶歌圩,比歌,唱歌。这些民歌往往伴随礼俗节庆始终,一唱就是几天几夜。

传统民俗节庆可视为特定时空的再现或暂时构建,同时也是抵制外来文化冲击的有效屏障。时至今天,上林境内的民俗节庆与民歌演唱都很活跃。“三月三”歌圩的情歌,清水河畔“渡河公”的祝神歌及村寨间“灯酒节”的山歌等等,两者无不保持着共生共存的关系。民间民俗节庆一般是群众自发性的,虽然有些民俗活动在特定时期遭过一些行政干预,但其发展总体上都受到历代政府的允许与支持。而民俗开发是近几年来随旅游业发展而出现的新举措,新举措、新听众、新的审美需求,直接影响到民歌的生存意义及样态,无不推动着本土文化自身变革的需要。

2.“母文化”的价值认同

民歌自身作为一种饱含民族情感、神话传说及历史事件的声音载体,能唤起并组织对“母文化”的记忆,因此可以构筑民歌声音景观的认同感。而一种民歌声音景观认同感的形成,便能发挥立体式“文化品牌”的综合效应,这对民歌存留发挥着重要的影响。

神话传说也是民歌文化景观的构建母体。壮族地区民歌多以本民族的神话传说为内容,如壮族人文始祖“布洛陀”,其创世史诗就是一部结构宏伟,艺术想象丰富的神话诗歌。在上林境内,神话传说繁杂,有和唐碑相关的各类神话传说,也有《上林县志》中记载的“陆仙的传说”、“特掘的故事”等。这些传说故事都是上林壮族先民对古代特定时空中的风俗及习惯的理解与记述。上林县巷贤镇发展了以“春蕾”、“百花”为代表的优秀民间剧团,挖掘上林壮族神话传说,并据此排演了大量的壮歌剧,引起了上林百姓的热烈反响,壮歌剧的理想发展态势,为本土文化提供了更丰富的生存土壤。

3.地方语言的保存与推广

民歌的魅力在于词曲的完美结合,歌词可视为一种“诗化”了的方言。毋庸置疑,音乐同语言相互关联,那么这二者的相互关系理应是民族音乐学课题研究的目标。语言影响着音乐,语调确立了某些声音模式,音乐与歌词的结合体要想让听众听明白就必须遵循这些模式。而所对应的音乐所包含的音高、力度、时值等要素也是音乐的基本要素,因而我们推断,歌曲的音乐形态在一定程度上取决于当地语言。“方言和民歌在地理分布上的一致性具有更深层的历史文化依据”。在目前的“全球化”进程中,除了官方语言的推行,外来语言(如英文字母及词汇)、网络用语也在影响着地方语言的纯洁性。甚至有人驳斥用普通话演唱地方戏曲唱腔的主张。因此,地方语言的保留与推广工作对民歌的保留与传承甚为迫切。

就上林地方语言特点而言,由于上林在地理与历史上都处于一个壮汉交流频繁的状态,方言和汉语总在不间断的传播、竞争、融合的发展中,双语现象比较明显。如唐宋时期接受汉语平话,明清时使用西南官话,如今则推广普通话等。在上林民间,会说壮语的年轻人数量在逐年减少,关注壮歌的年轻人更是少之又少,壮歌创编吸引了更多年轻听众,壮歌创编而带来的新的商机也召集了一批年轻歌者,新壮歌创编——年轻血液——壮语传承是一种新的文化传承模式。

结语

民歌传播与传承需要文化品牌效应,迎合新时代市场品牌的载体是新产品(经过创编的壮族民歌新调),产品的核心一定是质量(壮族民歌创编更符合听众新的审美标准)。上林在打造民歌品牌文化时做了大量努力。目前,上林境内共挖掘、发现民歌64种,对民歌进行登记,建立民歌档案,还组织培训民间多声部合唱团,坚持送歌下乡,组团到县外作交流演出。少数民族民歌再创作迎合了文化品牌消费时代的需要,少数民族民歌创编事业聚拢着一批年轻的力量,未来还要继续投入人力物力进行民歌的地毯式搜集,挖掘并推选出更具有地域代表性的优秀民歌品种。民歌创编为地方民歌上升为跨区域民歌缔造了更多可能性,下一步我们希望以建立图、像、文三位一体的展现少数民族地区民歌代表品种和传承人才数据库为目标,让更多的人来关心、爱护及利用少数民族音乐文化。

注释:

[1] 杨民康:《跨界族群与跨界音乐文化——中国语境下跨界族群音乐研究的意义和范畴》,载《音乐研究》,2011年第6期。

[2] 如壮族“歌圩”活动,解放前曾遭当局政府的取缔。

[3] 张军、张永梅、徐彤:《语言学方法与陕北民歌研究》,载《榆林学院学报》,2006年第5期,第2页。

[4] 傅振国:《英语蚂蚁在汉语长堤上打洞》,载《中央社会主义学院学报》,2010年第1期,第109-111页。

[5] 杨胜生:《戏曲不能丢掉地方语言》,载《中国文化报》,2000年06月21日,第2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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