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漫画中多模态隐喻与转喻的动态构建

2013-12-24 06:37魏凤姣
长春教育学院学报 2013年20期
关键词:源域巨龙隐喻

魏凤姣

魏凤姣/西南交通大学外国语学院在读硕士(四川成都610031)。

一、引言

在认知语言学领域,“隐喻不是一种修辞手段,而是一种思维方式”(Lakoff 1980:4)这一论断几乎成为所有概念隐喻研究者的立足点。既然隐喻是我们认知和阐释世界的一种思维和行为方式,单纯以语言符号为依据的概念隐喻体系势必受到挑战。正如Johnson所说,“经典的认知隐喻研究一直只关注语言表征,这隐含着某种偏见:意义只存在于语言符号中。事实上,其他符号或一切艺术形式对体验意义的构建过程与语言并无二致”(转引自赵秀凤2011:2)。韩礼德在他的社会符号学理论中也提及,语言只是众多交际符号中的一种,其他社会符号如图片、建筑、雕塑、音乐等同属于巨大的“符号大夏”。近年来,随着科技的发展,用于交流意义的物质手段日益丰富,多媒体化和多模态化已成为社会文化生活发展的必然趋势。在新的语境下,隐喻研究产生一种新的研究范式:“从只关注概念隐喻的语言文字表征转向关注语言文字只担任其中一种交际模式的多模态语篇表征”(赵秀凤2011:2)。这一变化得益于以Forceville为主的一批学者逐渐聚焦于隐喻在其他模态中的体现,其中集大成者是2009年出版的论文集《多模态隐喻》,从此囿于纯语言学领域的概念隐喻研究步入一个新的阶段。

与多模态隐喻相比,多模态转喻往往被研究者一笔带过。其实“转喻是一种重要的认知过程,在诱发隐喻、制约映射特征方面都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Urios-Aparisi 2009:96)。Forceville(2009:12)也断言“研究隐喻不涉及转喻是不可能的”。因此本文把多模态隐喻与转喻放在同等重要的地位上,以政治漫画这一特殊语类为依托,探讨二者在意义构建过程中的互动作用。

二、多模态隐喻与转喻概述

从狭义上而言,多模态隐喻指“源域和目标域分别用或主要用不同的模态来呈现的隐喻”(Forceville 2009:24)。这里涉及到“模态”这一概念,Forceville(2009:22)将此界定为“利用具体的感知过程可阐释的符号系统”。因此模态可粗略分为,⑴视觉模态;⑵听觉模态;⑶ 嗅觉模态;⑷味觉模态;⑸触觉模态。广义的多模态隐喻则强调源域和目标域分属不同的模态或同一模态下的不同符号系统(赵秀凤2011:2)。如图文隐喻中,源域和目标域可能由图像和文字共同呈现,但二者同属于视觉模态。为了表述方便,本文采用多模态隐喻的广义界定。

在认知语言学中,隐喻和转喻被认为是“映射过程中从直义到喻义连续统上的点”(转引自赵秀凤2011:2),转喻更接近直义一端。隐喻的构建基于源域和目标域之间的“像似性关系”,而转喻更多地依赖于 “临接关系”,“临接联想”与“相似联想”交织在一起(杨波&张辉2008:1)。正如Jakobson(1960:370)所说的那样,“相似性被附加到了临近性上,转喻带有一点隐喻性,而隐喻带有几分转喻的色彩”。在人类认知模式中,隐喻和转喻都具有基础性地位,很多情况下,转喻比隐喻更为基础,诱发隐喻并为隐喻提供理据。

三、政治漫画中的多模态隐喻与转喻

政治漫画是一类特殊的多模态语类,其以对人物或实事的讽刺或批评见长,这与研究甚多的广告语类有着明显区别,后者以实现产品或服务的正面诉求为宗旨。政治漫画的交际目的是针砭时弊,以虚化或异化的方式批判、揭露社会和政治现象。为了准确解读政治漫画的背后含义,读者须借助个人体验、百科知识及对实事语境的全面把握,包括对政治人物的熟悉度、所处的社会文化背景等。其语类特点体现了 “图像对社会现实和心理现实的复制作用和重新构建作用”(潘艳艳2011:11),而这一目的正是通过多模态隐喻与转喻来实现的。以下章节将通过实例分析重点探讨多模态隐喻与转喻在政治漫画中的相互作用及图文关系。

(一)多模态隐喻与转喻的互动关系

从构图上看,整个图像突出其中的参与者:龙与美国劳动者。在政治漫画中,方位隐喻被广泛应用。“形体的大小普遍用来指示各种成分的相对突显性和权力、力量、社会地位之差别”(赵秀凤2011:5)。庞大的龙与弱小的美国劳动者形成鲜明的对比,体现“体积大是强势”,“体积小是弱势”的隐喻潜势。视觉变量通过方位隐喻“凸显或淡化某些信息,实现对读者的操控”(冯德正&刑春燕2011:58)。左手拿盘右手拿叉,对食物垂涎三尺。它凶恶地催促着正在汗流浃背干活的烧烤服务员。图像的左上角赫然写着“劳动节烧烤餐”。整个画面显示出两个参与者的不对等关系。

图1:西方人眼中的“中国龙”

图中蕴含的中心隐喻—“中国是生气的巨龙”;“中国是贪婪的资产阶级”;“美国是卑微的受压迫的劳动者”,都是负面的隐喻,这与政治漫画的语类特点不谋而合。“中国是生气的巨龙”的认知基础是转喻“龙代表中国文化”。这正好说明“转喻在前,隐喻在后”的认知模式。政治漫画家在图像处理时常采用视觉化常规隐喻,即“把常规语言隐喻进行还原性视觉处理,借助于视觉媒介,达到去熟悉化(陌生化)目的,产生冲击力”(赵秀凤2011:4)。图中的“龙”与中国传统文化中“龙的形象”相差甚远。在远古时代,作为中华民族大融合的参与者和见证物,中国龙代表团结凝聚的精神。同时,龙又是水神,普降甘霖,有祥瑞之意,具有腾飞、振奋、开拓、变化等多种寓意。而西方神话中的“龙”是邪恶的象征,代表暴力、凶残、贪婪等。由此可见,“中国是生气的巨龙”的源域(龙的形象)并非中国龙,而是西方文化中的龙。转喻除了激活隐喻映射的源域或目标域外,他的作用还体现在“制约隐喻映射的特征和属性”(赵秀凤2011:6)。为达到这一目的,转喻体本身通常“附带有某些具有评价和感情色彩的隐含意义”(赵秀凤2011:6)。如图中所示,选择不同的转喻体意味着诱发不同的“龙”的形象特征映射到目标域上。中国(目标域)不再具有祥瑞、开拓进取等特征,而是一条被异化的妖龙:高高在上,恃强凌弱。

要准确把握“中国是贪婪的资产阶级”和“美国是卑微的受压迫的劳动者”这两个隐喻,须将其置于更大的情境和语境中。“国际劳动节”是全世界无产阶级、劳动人民的共同节日,源于1886年美国芝加哥城的工人大罢工。Lakoff&Johnson(1980:154)曾指出 “隐喻的基本功能是提供通过某一经历来理解另一些经历的某些方面的可能性,它可以通过原有的孤立的相似性,也可以通过创造新的相似性”。其后者“通过发现原来没有任何联系的事物之间的相似性而为人们了解某一事物提供新的视角,从而构建新的社会身份”(潘艳艳2011:14)。“中国”与“资产阶级”,“美国”与“受压迫的劳动者”之间本无联系,却通过“劳动节”这一特殊语境词汇创造新的相似性。两个隐喻的转喻基础是 “劳动节是无产阶级劳动者反抗资产阶级的胜利果实”。转喻体的选择常常以文化规约为理据,并“受特定文化语境下理想认知模型的制约”(赵秀凤2011:7)。不了解劳动节由来的读者很难在两者之间建立这样的转喻连接关系。由此看来,与体验意义相比,通过转喻手段与源域联系在一起的文化属性极其重要。根据Barcelona(2002)的观点,“转喻的映现与一个认知域中次认知域的心理突显或激活相关联的”(转引自张辉&展伟伟2011:18)。“劳动节”不仅代表八小时工作制,同时也是劳动者权利的象征。在图像中,中国巨龙在劳动节这一天对美国劳动者呼来喝去,实际是美国对中国的申诉,暗指中国不遵守国际公约,侵犯劳动者的基本权利。隐喻“中国是贪婪的资产阶级”由“唾液代表贪婪”,“贪婪代表资产阶级”两个转喻相继激活。创新性隐喻所构建的视觉语篇“并非社会现实的客观再现,而是包含作者情感、判断、目的、价值观的文化构建”(冯德正&刑春燕,2011:58)。中国以巨龙的形象被无限制夸大虚化,并打上强势、霸道、贪婪的资产阶级标签;与此截然不同的是美国形象,它成为弱势、敬业、隐忍的普通劳动者的象征。

不管把中国塑造成 “生气的巨龙”抑或 “贪婪的资产阶级”,这都是对中国进行妖魔化的处理,旨在颠覆中国的正面形象,重新构建中国的民族身份。“巨龙”没有采用“中国龙”中正面向上的形象,而是西方眼中的“恶龙”,美国对中国的敌视、恐惧不言而喻。负面隐喻“中国是强势的压迫者”与“美国是弱势的被压迫者”显然是漫画作者对未来夸张、失实的臆断。其把美国呈现为楚楚可怜的弱者是对“美国是世界强国”这一形象的颠覆。最终的交际目的是宣扬所谓的 “中国威胁论”,这恰恰体现了Moore(1982:12)的论点“隐喻涉及的是对已有意义的一种召唤性使用”。

(二)图文关系

政治漫画中的多模态隐喻基本上属于文字-图像互补式。关于图文互动关系,Forceville(1996:71)指出“语言和图像具有相互补充、相互影响的关系”。图像与文字相互印证与加强,二者缺一不可,否则无法构成多模态隐喻。功能语言学家Halliday(2008:124)也曾强调“图像是一个标识,文字是附加给该标识的价值,图像与文字构成一个识别关系过程”。在解读隐喻或转喻时,我们通过文字识别图像的意义。在“中国是生气的巨龙”这一隐喻中,目标域(中国)为文字,源域(巨龙)为图像。如果目标域没有标注文字“China”,读者可能不会做出“中国是巨龙”这样的隐喻设定。与此同理,如果缺少“US Jobs”,“Labor Day Barbecue”这样的文字说明,“中国是贪婪的资产阶级”和“美国是卑微的受压迫的劳动者”这两个隐喻也必定不成立。由此可见,文字对图像能起解释说明的作用,并“引导读者对漫画做出作者所期待的解读,从而引起某一方面情感或立场的共鸣”(潘艳艳2011:12)。

与文字的辅助性作用相比,鲜活的图片具有更强的导向性,正所谓“图片一张胜似千言万语”(Forceville 2009:29)。直观的感知图像更具视觉冲击力,它比“抽象的语言符号更能感染读者,引发情感效应”。如果本文中的三个隐喻用纯语言形式体现,势必与漫画作者想要达到的情感效果相差甚远。多模态隐喻借助多种媒介,充分调动人的感知,使死板的文字灌输变成可观、可感的视觉脚本。鉴于多模态隐喻叙事性、动态性与鲜活性的特点,Forceville&Urios-Aparisi(2009:11)把概念隐喻公式“A是B”理解为“正在进行的A是正在进行的B”(A-ING IS B-ING)。本文所讨论的政治漫画个案不是单调的文字铺陈,它更像一个富有特定情境的多维故事,里面有巨龙与劳动者,有中国与美国,有贪婪欲望与卑微无奈。

正是因为文字与图像的创造性应用,多模态隐喻或转喻在政治漫画的诠释过程中才更令人寻味。这两种影响视觉感知的表意符号相互配合、相互制约,“共同诱发和引导对隐喻的识别、意义的筛选和解读”(赵秀凤2011:7)。

四、结语

作为人类认知基础的隐喻与转喻不仅仅局限于语言文字,它可以通过诸如图像、声音、手势等多种符号系统联合呈现。多模态隐喻与转喻具有强大的生命力,一定程度上它能传达语言隐喻所不能传达的视角与情感。通过对一副政治漫画的个案研究,本文进一步印证了,⑴分析多模态语类特点的重要性。其中政治漫画多数以负面的隐喻引导读者的情感和价值取向,以达到作者的交际目的;⑵ 转喻是比隐喻更为基础的认知方式。它不仅能诱发隐喻,是隐喻最终形成的出发点,而且制约映射,使解读限定在一定的框架之内;⑶与体验意义相比,文化规约性对隐喻与转喻的解读可能更具解释性;⑷文字-图像互补式的多模态语篇为隐喻增添开放性与故事性,调动感知维度,突显情感效应。

[1]Forceville,C.Pictorial Metaphor in Advertising[M].London/New York:Routledge,1996

[2]冯德正,邢春燕.空间隐喻与多模态意义建构—以汽车广告为例[J].外国语,2011(3)

[3]潘艳艳.政治漫画中的多模态隐喻及身份构建[J].外语研究,2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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