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中国价值传统的转化与价值体系的重建

2014-01-24 06:49高德步
中国人民大学学报 2014年3期
关键词:现代化价值传统

高德步

一个民族在其历史发展过程中必然形成一个价值传统,正是这一价值传统主导着不同历史阶段的意识形态,指引着不同时代的社会发展。中国共产党承担着继承民族文化遗产并发扬光大的历史使命,代表中国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

本文旨在研究中国价值传统的形成与衰落,分析近代以来中国价值传统的现代化转型之路,在此基础上,总结和提炼中国价值传统的基本内涵,阐述重建中国价值体系对于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重要意义。

一、“以人为本,人文化成”:中国价值传统的形成与衰落

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特殊的价值传统。这一价值传统发端于民族的起源处,随着民族的延续和发展而不断演进,但其基本内涵和基本特征却始终保持不变。从中国价值传统形成和演变历程来看,虽经数千年历史和数十次改朝换代,尽管有起有落,不断兴衰更替,但其核心理念基本不变,形成一条主 “经”线,从而构成中华道统之传承和意识形态之主流。这就是沿着中华民族的“血脉”而形成的 “文脉”。这一价值传统,是在中华民族数千年文明历史中经历三次重大的价值变革或价值革命而形成的。

第一次价值革命发生于中华民族的远古时期,完成于商末周初,其标志性事件是武王伐纣和随后的 “大封建”,以及以 “周礼”为主的思想文化体系的建立,可以概括为 “周文革命”。《易》曰:“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易·革·彖辞》)在这里,“人”出现在 “天”后面,说明在 “天命”后面起作用的是 “人事”,从而确立了人的价值,实现了从 “神本”到 “人本”的过渡。与此同时,周初以人为核心建立 “亲亲尊尊”的宗法礼制,奠定了中国社会的伦理价值基础。周初政治家提出敬天保民、以德治国,倡导人文,推行教化,不仅实现了从 “神治”到“人治”的转变,也实现了从 “武治”到 “文治”和 “德治”的转变。“周文革命”确立了中国数千年的人文价值传统。

第二次价值革命开始于春秋末期到战国初期,完成于西汉中期,即儒家革命。春秋战国时期,周文疲敝,礼崩乐坏,天下大乱,道术之为天下裂,人们不能不重估一切价值,对周朝礼制进行重估。在这种情况下,出现了 “百家争鸣”的局面。在诸子百家中,孔子继承了周文革命奠定的人文传统,建立了以 “仁”为中心的儒家价值体系,实现了从 “人本”到 “仁本”的升华。以后,汉武帝实行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文化政策,使儒家价值体系成为中国的统一价值和官方意识形态。可以说,儒家革命创造了以“仁”为核心、以 “三纲五常”为制度化载体的伦理价值传统。

第三次价值革命始于唐中期并延续到两宋,即理学革命。魏晋以后,中国进入长达数百年的混乱时期,北部游牧民族进入中原,南北分裂甚至天下大乱。一方面,儒学分化,自我阉割,经学衰落,传统价值失去进一步创新的能力;另一方面,佛道两教肆行,中国价值传统受到冲击,致使道统衰微,命悬一线,中国士人不得不承担起 “为往圣继绝学”的历史使命。在这个过程中,从韩愈开始,经范仲淹、张载、二程 (程颢、程颐)、朱熹、陆九渊等,建立了以 “理”为核心的价值体系。这个理以 “天理”为最高价值,以性理、情理、事理以及物理为普通的世俗价值,既包括 “形而上”的理,也包括 “形而下”的理,使儒家的伦理价值传统进一步理性化,实现了从 “仁性”到 “理性”的转变。这就是中国特有的理性价值传统。

总的来看,在数千年的发展过程中,中华民族和历代先贤们通过三次价值革命,分别建立了人文价值传统、伦理价值传统和独特的理性价值传统。这三个历史阶段的价值传统,经过历史的选择和积淀,最后形成了中国的传统价值。所谓传统价值,是经历史上的价值革命而形成的恒久不变的价值,是价值传统延续提升和积累而形成的价值体系。这个价值体系的主要内容可以概括为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以人为本”的核心价值。中国古代哲人很早就指出:“惟人万物之灵”(《尚书·泰誓》)、“天地之性人为贵”(《孝经·圣治章》)。但中国人并不是把人看做与自然对立的主体,而是将人看做世界的一个部分,追求一种 “天人合一”的境界。在这种状态下,人们重人伦,重情分,泛爱众,追求一个 “天下归仁”的仁爱世界。在这里,仁性源于人性,但不等同于人性,仁性是经教化而得到升华的人性,既源于普世的爱,更是最高的善。所以,“以人为本”也就是“以仁为本”。这种 “仁性”系统,经 “形而上”的理性化过程上升为以 “天理”为最高价值,以性理、情理、事理为世俗价值的 “理性”系统,并进一步融入天人之境。

第二,“中庸和谐”的价值观和方法论。中国价值传统是长期形成的,每次价值革命都通过损益而得到进一步提高和升华。《中庸》说:“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可见中和是古人所追求的最理想状态。“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 (《中庸》)。在这里,“和”是价值、是目的,而 “中”既是方法也是价值。一方面, “和”必须通过中庸之道达成,而中庸也只有在 “和”的状态下才能实现;另一方面,所谓 “致中和”,就是将目的、方法和过程统一起来看,“中”也具有价值意义,即 “中庸之为德也”(《论语·雍也》)。但要通过 “中庸”之道实现 “和”,就必须以承认 “不同”为前提,即 “和而不同”,只有 “不同”,才有“和”,正所谓 “和实生物,同则不继”(《国语·郑语》)。所以,中国传统承认价值的多元性,使人们各得其所,各得其乐,合作而不争,从而实现和谐发展。

第三,“自强不息”的生命价值和历史观。人的存在,既包括人的自然存在,也包括人的社会存在,还包括人的历史存在。所以,在 “以人为本”的价值体系中,除体现人与自然和人与社会的两维关系外,还有人与历史的第三维关系。人与历史的关系,本质上就是人的生命延续和人在历史过程中的位置。生生之谓 “易”。“易”就是历史,就是一个民族在生命延续的同时,自强不息、革故鼎新、不断创造、不断进化、不断发展的过程。中华民族根据自身的生命体验和历史过程,形成了以 “人事为本”的人本史观,“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彰往察来”,以 “理”、“仁”、中庸、中道,处理人与自然和人与社会的关系,处理当下与过去和未来的关系,在实现 “三维和谐”的状态下不断延续和发展。

但中国价值传统也存在一系列内在弱点,当这一传统失去内生力或内在创造力的时候,对社会的引导能力逐渐衰减,无力应对社会矛盾和外来思想挑战,就不能不走向衰落。

首先,人文衰落导致文粹主义。人文传统的特点是以人为本,质文相救。但从历史上看,对“文”的强调往往抑制了 “质”,质文相救的传统循环都是回到 “文”。而人文衰落的最终结果是走向文粹主义。文粹主义就是没落的人文主义,即无 “质”而 “文”,亦 “文”亦 “粹”,最终“文”而失 “人”。文粹主义的具体表现就是清谈、八股、文牍、口水仗等。“人文”一旦没落为 “文粹”,就无力应对社会矛盾和外来挑战,往往成为民族和文明衰落的原因。

其次,天理伦常转变为纲常礼教。中国的道德伦理源于宗法传统,这种伦常关系逐渐被提至天理的高度,即天理伦常。这种天理伦常在周代体现为 “亲亲尊尊”之礼,到汉代进一步演变为“三纲五常”,成为名教或礼教。宋明以后,礼教进一步与 “天理”沟通,成为 “天理”统辖之下的 “纲常”。到后来,它不仅毫无价值,而且压抑人性、戕害人性,导演了无数个社会悲剧,即所谓 “礼教吃人”。

再次,性理、情理、事理,唯缺 “物理”。中国传统的理性偏重于性理、情理、事理,唯“物理”不够,尽管重 “道”轻 “器”,却达不到西方理性的 “形而上”层次。理学家恪守 “天人合一”之道,不能实现主客相分,也就不能实现形而上的突破。朱熹的 “格物致知”可以说是对物理的探究,但到了王阳明那里却将其抛弃,埋头去探究自己的内心世界。

最后,中庸偏离中道,往往过犹不及。中庸、中道作为价值和工具,强调中性温和的社会变革而不主张革命。这种价值和工具可以有效地解决一般性的社会弊端,从而有利于 “顺世”时期的社会治理和平稳的社会变革。但如果社会矛盾不能及时得到解决和缓释而不断积累的话,中庸、中道不仅无能为力,反而会酿就更大的社会冲突和动荡,结果往往走向反面,即付诸暴力行为。

对于中国衰落的价值传统的批判和反思,早在明晚期就出现了,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李贽。他指出:如果以孔子的是非为是非,“则千古以前无孔子”,提出 “颠倒千万世之是非”,对旧礼教进行无情的鞭笞。明末清初,中国士人总结明亡清兴的历史教训,出现一些 “反思传统”的思想家,如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等。但此时的传统社会已至晚期,社会停滞不前,制度没有创新,传统学术已经不能为社会发展提供有效的思想资源,唯有衰落一途。

二、“为学日益,为道日损”:中国价值传统的现代性转化

近代以来的中国,特别是新中国成立后的数十年来,迈向现代化已经成为整个民族的共识,成为公认的 “大道”。在现代化的大道上,传承数千年的中国价值传统,不仅不能 “载道而行”,反而成为沉重的历史包袱。有人认为,只有彻底突破传统,批判传统,最终放弃传统,现代化才能顺利实现。所以,在现代化的过程中,现代思想和现代价值日益增进,而传统价值不断地减损,所谓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 (《老子·无为》)。然而,“损益,盛衰之始也”(《易·杂卦》)。近代以来传统价值与现代价值的一益一损,正是中国近代以来 “古今之大变局”和 “道术为天下裂”之历史格局的核心特征,也意味着中国新一次价值革命的开始。

五四时期,中国先进知识分子打出民主和科学两面大旗,标志着中国现代性启蒙的真正开始。由于其特定的历史背景,中国的现代性启蒙具有一系列重要特点。首先,中国接受外来的现代性思想是民族自强的需要,这就使启蒙带有浓重的民族主义色彩。在现代化过程中,作为道统传承的中国价值传统,与外来思想进行艰难抗争,一直没有退出历史舞台。其次,在资产阶级思想还没有产生全面影响的时候,俄国发生了十月革命,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这就导致中国在接受西方现代思想和进行现代化的起点上面临两个选择,即西方资本主义现代性和马克思主义现代性。由于中国的特殊历史和特殊国情,马克思主义现代性最终战胜了西方资本主义现代性,成为中国人民的历史选择。毛泽东指出:“自从中国人学会了马克思列宁主义以后,中国人在精神上就由被动转入主动。从这时起,近代世界历史上那种看不起中国人,看不起中国文化的时代应当完结了。伟大的胜利的中国人民解放战争和人民大革命,已经复兴了并正在复兴着伟大的中国人民的文化。这种中国人民的文化,就其精神方面来说,已经超过了整个资本主义的世界。”[1](P1516)中国人民在马克思主义理论指引下,经过艰苦卓绝的努力,推翻了 “三座大山”,取得了新民主主义革命的成功,开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事业,迈向现代化进程,努力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

马克思的唯物史观特别是生产力论,对于生产力极端落后和积贫积弱的旧中国来说具有极大的吸引力。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旧中国,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和官僚资本主义的统治,是造成中国社会长期落后的根本原因。“生产力本身的要求,则是用革命方法解除这种旧有生产关系的束缚,推翻这种旧有生产关系,建立新的生产关系,建立新民主主义的生产关系,因而使全国一切积极的生产力获得向上发展的可能,替未来的更进步的更能自由地发展生产力的社会主义社会准备条件。”[2](P61)马克思主义成为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的指导思想。

“社会主义革命的目的是解放生产力。”[3](P1)新中国成立以后,中国人民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经济恢复,并从新民主主义向社会主义过渡,进行了对农业、手工业和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实行计划经济体制。毛泽东指出:“我们的根本任务已经由解放生产力变为在新的生产关系下面保护和发展生产力。”[4](P218)由此,中国共产党把保护和发展生产力的社会要求,进一步转变为工业化和现代化的战略目标。1957年毛泽东在 《关于正确处理人民内部矛盾的问题》中提出了建设工业现代化、农业现代化和科学文化现代化的思想。到1959年毛泽东进一步提出国防现代化,从而形成完整的 “四个现代化”思想。这就将马克思唯物史观的生产力论与中国的现代化目标结合起来。

改革也是革命,“改革也是解放生产力”[5](P370)。在计划经济体制下,国家将有限的资金、物资、人才等各种资源集中用于大规模工业化建设,使中国在较短时间内建成了独立的比较完整的工业体系和国民经济体系。但从长期看,计划经济不利于调动各方面的积极性,不能适应不断变化的市场和激烈的国际竞争。因此,必须进行改革,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邓小平指出:“改革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引起了经济生活、社会生活、工作方式和精神状态的一系列深刻变化。改革是社会主义制度的自我完善,在一定的范围内也发生了某种程度的革命性变革。”[6](P142)“改革是中国发展生产力的必由之路。”[7](P136)这就将马克思主义生产力论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结合起来。

马克思主义认为科学技术是生产力的一部分,“生产力中也包括科学”[8](P211)。早在社会主义建设初期,毛泽东就提出要来一个技术革命,要求把党的工作重点放到技术革命上来。改革开放时期,邓小平提出 “发展才是硬道理,必须抓住时机,发展自己;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9](P152)。这就把科学技术的价值同马克思主义的生产力论统一起来。中共十六大以来,党中央继承和发展党的三代中央领导集体关于发展的重要思想,提出了科学发展观,并对科学发展做了全面、深刻的阐释。科学发展观是在总结我国工业化和现代化历史经验基础上,对以西方为主导的现代化模式的反思,并意味着对我国传统文化现代价值的重新认识。可以说,科学发展观的提出,是中华民族在新的历史时期对人类发展的重要贡献。

在中国现代化进程中,西方现代性价值也产生了极其重要的影响。西方资本主义较马克思主义更早传入中国,中国现代化的先驱们也据此进行了轰轰烈烈的社会革命和实践,如洋务运动、戊戌变法、辛亥革命等。但是,历史实践证明,西方资本主义对于解决中国传统社会的千年沉疴作用有限,所以中国人民才选择了马克思主义,但是这并不等于将西方现代性思想彻底抛弃不用。事实上,作为西方现代性两大核心价值的科学理性和市场理性,是中国现代化进程不可或缺的。从中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历史来看,我们接受了科学却忽视了市场,从而使现代化进程遭受严重挫折。所以,当我们通过社会主义计划经济奠定了现代化基础后,必须通过改革开放,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就是说必须补上市场经济这一课。另一方面,西方现代性的核心价值还包括自由和民主,而西方自由经济则是西方政治民主的基础。从中国现代化历史来看,我们接受了科学也接受了市场,并且取得了巨大的科学进步和市场经济成就,而对于自由和民主的认识却存在较大差异。这既是由中国特殊的历史和特殊的国情所决定的,更是由中国特殊的文化传统所决定的。这就是说,我们在现代化过程中,对于西方现代性的吸收和兼容,从科学到市场,再到自由和民主,存在着长期的纠结和持续的紧张关系。

这种纠结和紧张,从本质上看,仍是西方现代性与中国文化传统之间的冲突:一方面是中国现代化对于西方现代性的片面兼容,另一方面是西方现代性价值与中国传统价值之间的 “损益”关系。到20世纪末,现代化高歌猛进,传统价值则 “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了。这种传统之损和价值之损,导致现代化过程中价值规范和价值引导大大缺失,并进而引致中国现代化过程的扭曲。

第一,科技崇拜与人文之损。在现代化过程中,科学技术日益获得 “学术霸权”,其他人文社会科学则失去了往日的地位,甚至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原本作为人类探索自然和利用自然工具的科学技术,现在反过来成为一种控制人的力量,人由科学技术的主人变为科学技术的奴隶。中国传统的人文精神淹没在以工具理性为特征的西方科学主义之中。就是说,在一定程度上,我们获得了 “科技”,却丧失了 “人文”。

第二,市场崇拜与人性之损。近代以来市场理性大行其道,人的趋利避害本性决定了每个市场主体在市场上追求最大利益,竞争和效率成为市场社会的核心价值。市场经济既不相信兄弟也不相信眼泪,一切亲情和同情都淹没在利己主义之中,在极端的情况下,“人和人之间除了赤裸裸的利害关系,除了冷酷无情的 ‘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10](P275)。人们为了追求效率和收益最大化而进行无限制和无休止的竞争,许多行为不合乎人性。

第三,增长崇拜与人本之损。在现代化过程中,“物本”的主导性压制了 “人本”的主导性。人们 “丧己于物,失性于俗”,成为 “倒置之民”(《庄子·缮性第十六》)。在这里,价值判断基本不存在了,剩下的只是金钱、效益和效率,财富成了唯一的价值标准。GDP崇拜促使中国进入一个无序发展的时代,在这个过程中,一方面,环境污染,生态破坏,人与自然的矛盾大大加剧;另一方面,人自身的发展、人们精神方面的需要被大大忽视,越来越进入一个 “空心”时代。

第四,理性霸权与多元之损。现代性将一切传统的、多元的价值统一为单一的、标准的价值。经济方面,货币作为现代社会最强大的同化工具,成了衡量一切的价值标准;文化方面,是否 “流行”成了主流文化的标准,如收视率成为电视业的金科玉律,高考升学率成了成功教育的标准;政治方面,投票民主转变为集权,从而整合了社会的各种价值取向,社会的主流价值成了全社会的价值。结果,单一的价值标准消除了各种价值倾向,并统治了所有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成了 “己之所欲,强施于人”或 “己所不欲,被施于人”,使我们进入所谓 “被”时代。

为学日益,为道日损。到21世纪初,当中国已经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时,我们发现,传统的东西即便是那些传承千年的优良价值传统几乎荡然无存。传统之损,一方面消除了现代化进程中旧的思想观念障碍,大大促进了现代化的进程;但另一方面,由于失去价值规范,出现了一系列严重的矛盾和危机,如工业生产、资源开发带来生态环境危机,市场竞争导致人际关系危机,社会管理不善导致公共安全危机,以及更具根本性的人的道德良心危机。

三、“收拾精神,自作主宰”:人本价值的重建和现代社会的价值转向

21世纪初的中国,经济发展和物质文明已经达到有史以来的最高水平,但精神文化却沦落到与民族历史极不相称的程度:经济快速发展,唯GDP马首是瞻;在经济利益驱使下,有的人道德失范,缺乏同情心和仁爱心;人们享受着丰富的物质资料,但市场经济的不确定性、激烈竞争导致人际关系紧张,社会逐利机制和败德行为导致人们利己心与良知的相互纠缠,等等,这一切导致人们身心环境的恶化。总之,社会上“物”的矛盾缓解了,而 “心”的矛盾加剧了。在这种背景下,一方面,我们不能不回过头来看看我们这些年来所走过的路,重估一个半世纪以来所获得的现代价值;另一方面,我们也有必要对数千年历史形成但已经逐渐消解的价值传统进行一次重估,重新发现并光大传统的价值,以重建我们的价值体系。这就是说,要对近代以来的价值变革进行融合创新,实现新的价值革命。因此,价值传统的转化和价值体系的重建成为当今社会的重要任务。

半个多世纪以来,中国所获得的现代价值,既包括马克思主义现代性价值,也包括西方资本主义现代性价值。在中国的现代化大部分过程中,尽管也受到西方资本主义现代价值的影响,但马克思主义现代价值始终占据主导地位。马克思主义经过近百年的中国化过程,已经成为中国价值观念的核心部分。另一方面,西方资本主义现代性价值在中国也经历了扬弃过程,其现代性价值被吸收,其资本主义性质被抛弃。与此同时,中国传统价值经历一个半世纪的消解,在“损之又损以至于无”的同时,也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所以,中国价值革命,是以马克思主义为核心,改造和继承中国传统价值,扬弃和兼容西方现代思想,进行一次新的批判综合,实现价值传统的转化和价值体系的重建。

中国价值体系的重建,最核心的内容就是人本价值的重建。近代以来西方文化主流是以工具理性为主导的理性主义。在工具理性的主导下,科学技术的进步带动了工业化的进程,经济人的自利行为推动了市场化进程,使物质文明提高到一个新的层面和水平。但另一方面,理性主义和工具理性霸权严重地压抑了人的感性方面,使人成为片面的人、“单向度的人”。所以,中国社会面临着一个十分急迫的任务,即重建人性,也就是将在现代化过程中被肢解的人重新整合起来,重启马克思提出的 “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目标,实现 “人作为人”的价值理想。

要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首先要把人的感性从理性的压制下解放出来。马克思认为,感性是人的自然本性。但是在私有财产制度下,私有财产成为 “异化了的人的生命的物质的、感性的表现”[11](P82)。“对私有财产的扬弃,是人的一切感觉和特性的彻底解放;但这种扬弃之所以是这种解放,正是因为这些感觉和特性无论在主体上还是在客体上都成为人的。”[12](P85-86)人的感性解放,使人不仅通过思维,“而且以全部感觉在对象世界中肯定自己”[13](P87)。所以, “全部历史是为了使 ‘人’成为感性意识的对象和使 ‘人作为人’的需要成为需要而作准备的历史 (发展的历史)”[14](P90)。

感性解放的意义在于恢复人的理性与感性两方面的平衡,但要实现人的全面发展,更重要的是 “仁性”的复归。仁性的重建需要有两个方面的关联:一方面,仁性的重建必须以感性的解放为前提。这是因为感性是理性与仁性转换的节点。仁者爱人,没有爱何来仁? “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 (《孟子·公孙丑上》)没有感性的解放就没有仁性的重建。另一方面,“仁性”要以人性为基础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升华。“仁性”的本源是人性。但是 “仁性”又不同于人性。人性是人的原始本性,而 “仁性”是经过教化得到提升的人性。“天地之性人为贵”(《孝经》),而 “仁也者,人也”(《孟子·尽心下》), “仁者爱人”(《孟子·离娄下》)。可见,仁的本质就是人。要做到仁,必须推己及人。就是说,仁不仅要 “亲亲”、 “爱人”,更要达到 “泛爱众”(《论语·学而》),“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孟子·梁惠王上》)。这不仅需要个人修养的提高,“克己复礼为仁”,而 “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 (《论语·颜渊》),更要经过社会教化来实现。

解放感性和重建仁性并不排斥理性。人的全面发展不可能离开理性,甚至也不能离开工具理性。但是这种现代理性必须得到矫正,用 “仁”来规范工具理性。以 “仁”矫正和规范理性,就要处理好 “义”与 “利”的关系。孔子提出 “君子义以为上”(《论语·阳货》),主张 “见得思义”(论语·季氏)、 “见利思义” (《论语·宪问》)、“义然后取”(《论语·宪问》。我们不能否认人追求利益的本性,但不能见利忘义。可见,以 “仁”规范理性,同时也就是对理性的改造。而经改造后的理性不再是西方的 “逻各斯”,更不是经济人的利己心,而是包含了 “性理”、“情理”和 “事理”等 “天理伦常”在内的新理性。

解放感性、重建仁性和再造理性,就是要建立一个 “三维人性”。“人有气、有生、有知,亦且有义,故最为天下贵也”(《荀子·王制》)。这种人不仅是自然意义上的人,还是有道德理想的人,而且是有审美价值的人,追求真善美的统一。可见,这种人,不再是单向度的、平面的、片面的人,而是完整的、立体的、全面的人。只有建立这种三维人性,才可能实现马克思提出的“人的自由全面发展”。

感性解放、仁性复归和理性再造,也就是人性的全面重建,这是中国价值传统转化与价值体系重建的中心任务。在当下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发展严重失衡的背景下,需要推动整个社会的价值转向,以迅速扭转这种失衡状况。

社会价值转向,首要的是实现社会目标价值的转向。源于新教伦理的西方现代价值,摆脱了人们对彼岸世界的幻想而追求现世的价值,人生的目的就是获得成功,而成功的标准就是获得更多的世俗利益。实现社会目标价值的转向,就要重建社会的道德理想。孔子说:“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论语·述而》)对于个体来说,就是要从追求物质财富到追求生活品位,从崇尚金钱到崇尚德行;对于社会来说,就是要从全民逐利转向社会正义,从 “效率第一,兼顾公平”转向公平与效率统一,实现社会和谐的目标。

其次,为实现社会的目标价值转向,必须实现工具价值转向。西方现代价值以工具理性为核心,这种工具理性在不完善的市场竞争体制下,往往导致人们过于强调成功与致富,不仅 “成功致富”手段的 “合德性”遭到忽视,甚至 “合法性”也被忽略。这就是现代市场经济中大量败德行为出现的原因。孔子说:“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论语·里仁》)这就是说,追求个人利益要遵循社会道德标准,不取不义之财。“知 (智)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 (《论语·卫灵公》)对于社会来说,必须建立一种制度和规范,以确定这种 “知与仁”和 “得与失”之间的平衡机制,特别是要将竞争机制引向合作机制,建立“合作为体,竞争为用”的工具价值观,避免无序竞争导致的市场乱象和社会乱象发生。

再次,要缓解当下社会竞争导致的社会矛盾,就要实现从单一价值到多元价值的转向。近代以来,在西方利己理性和市场竞争体制下,社会价值日益单一化,物质利益成为人们追求的根本目标,在一定历史条件下甚至成了唯一的目标。但事实上,人们的社会需求既是不同方面的也是不同层面的,人们生活的目标也是多元的,因而社会价值目标也应是多元的。约翰·格雷指出:“有许多种善的生活,其中的一些无法进行价值上的比较。在各种善的生活之间没有谁更好也没有谁更坏,它们并不具备同样的价值,而是不可通约的;它们各有其价值。”[15](P45-46)历史经验证明,当人们积累了足够的财富,价值观念会发生转变,从追求物质生活中的 “效率”,转变为追求精神世界的极大丰富和文化生活的深入发展。也就是说,当人们的物质生活得到比较充分的满足后,就去以放弃 “效率”为代价追求各种各样的生活目标,特别是从物质财富的积累转向精神生活的满足。这种多元价值转向,使人们各自追求各自的目标,平行而不交叉,合作而不纷争,有利于社会的和谐发展。

价值引导人民,即价值指导人们的社会实践,规范社会发展的方向和轨迹。中国价值传统的转化与价值体系的重建,意味着价值革命的发生,必然影响中国的经济社会变迁。从近代以来中国价值源流观察,马克思主义现代价值、西方自由主义现代价值和中国传统价值之间存在着一种相互纠缠的关系。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大前提下,吸收西方现代科学理性和市场理性,使中国价值传统全面提升和重建,必然产生一种新的价值。

四、“周虽旧邦,其命维新”:中国传统价值体系的重建与小康社会发展

现代化的实践证明,中华民族在发展科学技术和推进工业化、在建立市场经济和提高经济效益方面,并不比西方人逊色。然而,即使在价值传统 “损之又损以至于无”的情况下,存在于整个民族体内和心内的中国价值传统元素,仍然影响着中国的现代化进程,致使 “西式”现代化很难在中国全面复制和实现。中国的现代化,不论是它的优点还是缺陷,都带有显著的中国特色。在一定时期内,这种中国元素是隐形的,而经过一定时期的发展必定显现出来。在中国价值传统转化与价值体系重建的同时,这种显现必定会影响人们的选择。

中国正在迈向现代化进程,人们在享受着高度物质文明的同时,仍然会时常感到莫名的缺憾,幸福感并没有随着收入提高和物质生活的改善而同步提高。更严重的是,随着物质水平的不断提高,人越来越脱离自然的和本然的状态,人们的身心环境不是得到改善而是日益恶化。现代化使人大大地异化了,人们逐渐脱离了感性世界,在追求理性生活的名目下也存在非理性因素,往往被利益所主导,时刻被效率的皮鞭驱赶着;为了获得更多的物质利益,勤劳的人们忘我地劳作,放弃了闲暇与享受,更谈不上艺术和修养;而在一个资源稀缺的世界上,为了获得更多的物质利益,有的人疯狂地竞争,无视亲情、更无同情,甚至爱情也可以放弃。身心环境的恶化进一步导致人们的身心异化。随着现代化的进展,人们的身心异化越来越成为一种常态。因此,进入21世纪,人们呼唤身心环境的改善,呼唤人的本性的复归。

人的本性的复归,要求人们回到生活世界。400多年前,李贽批判封建礼教,提出: “穿衣吃饭,即是人伦物理”(《焚书·答邓石阳》),他认为,伦理表现在日常生活之中,而不在日常生活之外。如今,技术理性和经济理性统治了人们的生活,带来了一系列紧张、矛盾和冲突,再一次要求我们回归生活世界。这个生活世界是真实的人的世界,是自然的和本然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不仅有理性,还有感性,还有仁性,是一个 “有情世界”。回到生活世界,就是要重建符合自己传统的理性,从过于理性的生活回归感性生活,在此基础上,建立以人为本、以民为本的价值体系,并建立 “情、理、法”融合的社会规范。总之,要通过价值引导,创造一个良好的身心环境,以建立一个和谐发展的 “小康社会”,奔向 “大同社会”。为此,要着重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

第一,天人合一的理性世界。中国以人为本的价值传统,是建立在 “天人合一”的基本理念基础上的。人本来是自然的一部分,但是在发展过程中,随着理性的增长,随着科技水平的提高,人类却逐渐脱离自然状态,甚至成为自然的异化物。学习西方先进科学技术和市场经济制度,使我们实现了物质资料的增长和经济社会发展,但现代化的负面效应出现并影响着我们的生产和生活。经济增长过程中生态环境的破坏,市场竞争导致人际关系的紧张,过快的工作生活节奏使人们感受不到幸福,我们不能不感叹:“活得真累!”在这种情况下,越来越多的人产生了“复归于朴”的想法,希望重建一个 “天人合一”的世界。这个世界首先是自主自然的,人类可以主宰自己的生产过程,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这个社会生产模式的特点是消费主导,即消费需要主导生产技术和生产规模,利润不再是核心目标,人们不为了利润而盲目地扩大生产;生产过程与消费过程是统一的,经济、社会与环境处于循环往复的自然和谐状态,主张循环经济和可持续发展;市场原则是 “合作为体,竞争为用”,人们从竞争对手转变为合作伙伴,从而为建立和谐的人际关系奠定基础。在这里,人们对物质资料的欲求是有限的,因而对自然的索取也是有限的,崇俭禁奢,没有炫耀性消费,生活回归于简朴,既可以改善人们的身心环境,也可以减少环境压力。这也是我们建设生态文明的重要基础。

第二,率性自由的感性生活。马克思指出:“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16](P731)人所追求的并不单纯是物质生活和物质享受,还需要有精神生活和精神享受,还包括个性和自由。发展的目的不仅仅是物质生活的全面提高,不仅仅是人的生命质量和生活质量的全面提高,还要求生活方式的多种多样,包括快乐劳动,率性自由,身心如一。然而,现代化和经济发展的现实,与现代化发展的初衷并不一致,如此现代的生活并不快乐幸福。在现代化过程中,人们的幸福感与物质资料增长不可能实现同比例提高。在一定条件下,物质资料增长对人们幸福感的边际贡献率可能从提高转为下降。这就是所谓的 “幸福拐点”。而要改变这个 “幸福拐点”,就必须创建一种 “率性自由”的生活模式。创建这种生活模式的关键是劳动性质的改变。马克思指出: “劳动是劳动者的直接的生活来源,但同时也是他的个人存在的积极实现。”[17](P28)在这里,“我的劳动是自由的生命表现,因此是生活的乐趣。” “我在劳动中肯定了自己的个人生命,从而也就肯定了我的个性的特点。”[18](P38)在这种情况下,劳动就是生活,劳动就是创作,因而劳动既创造价值也创造快乐,还创造美。这就是率性而自由的生活。

第三,以人为本的核心价值体系。就社会模式来讲,“以人为本”就是讲 “人缘关系”。在现实生活中,“人缘关系”仍是基本的人际关系或社会关系,仍是社会结构的基础。而维系这种“人缘关系”的文化核心就是 “仁爱”。所以,“以人为本”就是 “以仁为本”。对于国家来说,“以人为本”,就是以最广大人民群众为本,即“以民为本”。但人本和民本与西方的个人自由和民主不同,人本是价值基础,民本是价值实体,而民主只具有工具价值的意义。就民主来说,我们追求的是一种目的和程序相统一的民主,即有实质价值和质量的民主,或以民为本的民主,而不是简单的数字民主或数量民主。进一步讲,无论 “人本”还是 “仁本”,无论 “人本”还是“民本”,其价值基础都是民生,即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然而,仅有人民群众的基本物质生活条件的改善是不够的,在此基础上还要求实现公平、正义和平等。这是民生的重要方面,也是民本的重要价值。当然,在现代制度体系下,要实现民生目标,实现公平、正义和平等,必须通过民主的政治形式。只有民主才能确立符合最广大人民群众根本利益的政策,才能实现公平、正义和平等,才能建立 “天下归仁”的社会。更重要的是,民主也是价值多元社会不同主体的价值诉求和价值实现的方式。

第四,“情、理、法”融合的 “礼治秩序”。中国传统社会实行 “礼治”,这种 “礼治秩序”的特点是 “天理、国法、人情”的有机结合。天理源于自然之道,即 “天道”,是统辖一切的价值原则,是最高的善。国法是对社会行为的强制性规范。但国法既基于天理也源于人情,即建立在天理人心基础之上,所谓 “上稽天理,下揆人情”([明]刘维谦:《进明律表》)。人情也源于理,源于人心,源于人的自然本性,大则天理和伦理,小则情理和事理,但最基本的是道德良心。人情就是民情,民情就是民意。所以在具体的法律实践中,需要 “恭行天理,执法原情”[19](P35)。但社会必须将 “人情”或人的 “自然性情”导之于理性约束的轨道,使人的行为遵循一般的社会规范,即 “发乎情,止乎礼义” (《毛诗序》),不能有悖 “天理”和 “国法”。总之,就是要注重人情事理,关注民情,尊重民意,发扬民主,使广大人民群众的意愿得到充分表达和最大化的实现。对于现代社会来说,要实现社会和谐发展,实现小康社会目标,有必要重建情理法融合的社会规范,发挥传统 “礼治”的积极作用,重建 “现代礼仪之邦”。

当然,中国的价值传统中存有大量的糟粕,尽管经百年涤荡仍顽固地影响着我们的社会生活和社会进步。中国价值传统的转化与价值体系的重建,绝不能将这些糟粕也继承下来。现在我们要做的是,用现代的发展观点,重估价值传统,发掘那些深藏于民心之中恒久不灭的优秀价值传统,一方面用于抵制西方现代性产生的负面效应;另一方面,重新阐发传统价值使之成为新的价值传统的组成部分,进一步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价值体系。

20世纪初,李大钊提出,中国农业文明“衰颓于静止之中”,而西方工业文明 “疲命于物质之下”,世界文明的未来必有赖于 “东西文明真正之调和”的 “第三种新文明之崛起”[20](P560)。经过多年奋斗,中国吸纳了西方文明,同时也保留了自身的文化元素,形成了不同于西方的文明社会。从现在来看,这种新文明体的初级形式就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中华文明历来强调奋斗进取、革故鼎新。随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发展,随着中国人民在发展过程中认知水平的不断提高,一定会走出一条中国式道路,创造出一种全新的文明。

[1]《毛泽东选集》,2版,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

[2]《毛泽东文集》,第5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6。

[3][4]《毛泽东文集》,第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

[5][6][7]《邓小平文选》,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

[8]《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下册,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

[9]《十六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中),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6。

[10][16]《马克思恩格斯选集》,2版,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11][12][13][14]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

[15]约翰·格雷:《自由主义的两张面孔》,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5。

[16]《马克思恩格斯选集》,2版,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17][18]《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19]张晋藩:《中国法律的传统与近代转型》,北京,法律出版社,1997。

[20]《李大钊文集》,上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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