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易与战争:自然地理视域下的夏宋交往方式

2014-03-06 02:11郝振宇
关键词:西夏贸易

郝振宇

(陕西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陕西 西安 710119)

夏宋关系作为重要的研究课题,受到学界相当重视,并取得了较丰硕的研究成果。就目前研究现状,集中于从政治或军事层面探讨双方关系,*20世纪40年代以来发表论文约在50篇,集中在20世纪80、90年代。择其要者概述如下:王天顺《试论宋夏战争中双方战略地位的转化》,《宁夏社会科学》,1994年第3期。王民信《宋与西夏的关系》历史文物(台湾),1994年第7期。张炼《论北宋对西夏外交的失败》,《西南民族学院学报》,1994年第5期。杜建录《论西夏建国前与北宋的关系》宁夏大学学报,1995年第2期。侯万明《西夏的兴衰与宋的关系》,《历史教学》,1996年第7期。冉守祖《西夏的兴起及其与宋的关系》中国民族史学会第六次学术讨论会论文,1996年。李华瑞《论宋夏战争》,《河北学刊》,1999年第2期。从经济贸易层面探讨夏宋关系的研究尚在少数。*20世纪40年代以来从宋夏经贸方面考察宋夏关系的主要有:李华瑞《贸易与西夏侵宋的关系》宋史研究论文集,1997年。廖隆威《北宋与西夏的贸易关系》国立师范大学历史研究所,1973年。丁柏传《试论西夏与北宋的贸易往来及其影响》,《河北大学学报》,1996年第2期。李学江《地理环境与西夏历史》《中国历史地理论丛》,2002年。吉家友《经贸交流在宋夏关系中的调节作用》,《郑州轻工业学院学报》,2000年第3期等。笔者以西夏自然地理为切入点,对西夏的经济结构进行解读,认为其经济结构存在农牧供求失衡的缺陷,需要通过与中原贸易来弥补。当脆弱的贸易不能通畅进行时,通过时断时续的战争侵扰迫使宋朝答应提供一定数量的经济供奉和开通边境贸易成为西夏解决的途径。因此,西夏自然地理、经济结构以及武力辅助获取经济利益三者构成了一组关联性因素,互为表里的决定着夏宋关系。

一、西夏自然地理作用下的经济结构

(一)西夏的自然地理概况

西夏立国190年(1038-1227),雄踞中原王朝的西北边疆,北地接蒙古高原,南邻青藏高原,东据黄土高原鄂尔多斯地,西通过河西走廊与中亚交通,奄有今宁夏全部、甘肃大部、陕西北部、青海和内蒙古部分地区,处于今亚洲内陆。是游牧经济与农耕经济的混合区,其国土四方远离海洋,境内的气候、河流、地理环境等具有独特之处。

西夏文献《圣立义海·月之名义》和《月月新诗》是西夏人记录国内全年物候变化的重要资料,信息真实度较高。参照两书的有关内容,*《圣立义海·月之名义》仅存七月至十二月五个月的内容,《月月新诗》一年十二个月内容全存,所以两文对照的月份是七月至十二月这五个月的内容。需要明确的是,这里的月份是华北地区通行的农历。这五个月的内容,两文记载大体相同,只在十一月份有所出入,《圣立义海·月之名义》载十一月大寒时,冰益坚,舟难行,江河结冰。《月月新诗》称河流开始结冰,道路覆盖着白色坚冰。两相对比,所记载的是河流的结冰的时间不同。据研究标明,10~12世纪中国气候加剧转寒,当时整个中国普遍性低温,所以西夏应在十一月已经进入结冰期,《月月新诗》所载十一月内容特殊,应该是某年的气候反常现象。可以得知西夏全年月际之间物候状况具有较稳定的周期性。霜期较早,八月寒近迎霜,无霜期较短,集中在三月到七月五个月中,农作物的有效生长期较短,耕作制度只能是一年一熟。地近陕西“种麦周岁始熟,以故黏齿不可食”。[1]西夏境内河流丰水期集中在夏季,河流的径流量变化较大,且枯水期长,结冰较早,十月寒降地冻河水结冰,春冬季节多大风天气,凛冽严寒且时间长,这极大的降低了农作物抵抗自然灾害的能力。

西夏的地理形态比较单一,黄土高原北部和阿拉善高原占西夏国土面积的大部,这些地区“纬度偏北,无霜期短,属于常年为西北风控制的内陆地带,年际温差很大、干旱少雨”[2],自然植被景观由东向西呈现出草原、荒漠草原、荒漠的特征。[3]全国范围内戈壁沙漠居多,占国土面积的4/5左右。在内蒙古西部、宁夏、甘肃河西走廊等地区存在一长条气候干燥、植被稀少的荒漠地带,主要是今天的鄂尔多斯地区、毛乌素沙漠、腾格里沙漠、巴丹吉林沙漠等,这些地区干燥少雨、水源不足、土壤不沃、植被稀疏,几无农业生产发展的基础,主要发展草原牧业。

平原和绿洲作为点缀,零星分布于河套平原、宁夏平原和河西走廊等有河水或冰雪融水灌溉的地区。西夏境内主要河流以贺兰山为界,分为两种:一是内流河,一是外流河。内流河主要有河西走廊的黑河、疏勒河、石羊河及其众多的季节性河流等,这些河流的河水多来自祁连山等高山冰雪融水,流量一般比较小,且主要流经沙漠地区,沿河有绿洲零星分布,农业生产基本满足自给自足。外流河有黄河及其在宋夏交界处的一系列支流,如洛河、无定河、延河、秃尾河、屈野河等。这些河流的河水主要来源于降雨,水量较为丰富,尤其是黄河流经宁夏,地形平坦、土壤肥沃,形成了蜿蜒八百余里,宽约二百余里的河套平原和宁夏平原,是为西夏粮食主产区。但其支流流经地区为黄土高原区,水土流失严重,并有沙化现象。1080年,沈括过无定河一带,有“沙随风流,谓之流沙”的记载,这对粮食生产不利。横山之地,沿边七八百里,是西夏的膏腴之地,但横山之地在宋夏交界处,战争频发,农业发展受限,所以西夏能发展定居性经济的规模化灌溉地区只是局部分布在宁夏平原和河套地区。

(二)西夏的经济格局

西夏立国于汉族与外族长期交杂的陇右及河西地区,农耕经济和游牧经济混合发展,就依据上述自然地理概况,西夏较易形成大规模发展畜牧业、局部发展灌溉种植业的格局。

根据史书记载,西夏国土有“地相五种:一、山林。二、坡谷。三、沙窝。四、平原。五、河泽。”[4]57因为畜类的环境适应性和生存能力较强,五种地相皆可放牧。山林“畜兽宜居:四畜中牦牛、羊等居山得安”。坡谷“畜类饶逸:四畜中白羊放牧易肥,每年产羔乳汁美”。沙窝“畜类牧肥,沙窝长草,诸杂草混,四畜中骆驼放牧得宜”。平原“畜兽多居,四畜中宜马,多产驹”。河泽“畜类饶益,四畜中宜牛羊”。[4]47

全国范围内,优越的放牧之地众多,这些地区散布在西夏全境,构成了西夏牧业发展的支柱。在党项族所居的夏州(治今内蒙古乌审旗白城子)境内,人烟稀少,“所业无农桑,事畜马牛羊橐驼”。[5]盐州(今定边县)“以牧养牛马为业”。[6]782宁夏平原的灵武(今灵武市)“地方千里,表里山河,水深土厚,草木茂昌,真放牧耕战之地”。[7]947地处西域的“瓜、沙诸州素鲜少耕稼,专以畜牧为生”。河西走廊的甘州(今张掖市)“水草丰美,畜牧孳息”,祁连山“有松柏五木,美水茂草。山中冬温夏凉,宜放牧,牛羊充肥,乳酪醴好”,[6]2941-2942“焉支山东西百余里,南北二十里。亦有松柏五木。其水草丰美,宜放牧。”[6]2943重镇凉州(今武威市)“善水草,所谓凉州畜牧甲天下”,其境内有南山,“山阔千余里,其高称是,连亘数郡界。美水丰草,尤宜畜牧,亦出赤鹿,足短而形大如牛,肉千斤。”[6]2939这些州镇主要在河西走廊水草丰茂的地区,自汉以来就是畜牧业发达的地区。《西河旧事》记载:“河西牛羊肥,酪过精好。”特定的自然环境使畜牧业在全国范围内形成了规模化生产,西夏政府专门设有群牧司、马院司等牧业职司对畜牧业进行管理。[8]

农业是古代重要的产业,是古代文明的标志。但在西夏农业比重不大,局限于灌溉便利的平原、坡谷和滩地,主要在宁夏平原、河套平原和河西走廊等地区。尤其是宁夏平原和河套平原,这两地是西夏的政治、经济重心所在,人口集中、水渠密布,为农业的发展创造了有利条件。西夏地相五种,山林中“土山种粮,待雨种稻,地多不旱,禾、粟麻、荞相宜”。坡谷“诸禾流彩,向柔择种,待雨宜种荞麦”。平原“地沃,降雨不违农时,粮果丰也”。[14]西夏的主要农产品有大麦、粟、荞麦、青稞等耐旱作物,在土壤肥沃、降水量丰富的坡谷地区还可以种植水稻。宋人认为:“夏国赖以为生者,河南膏腴之地,东则横山,西则天都、马衔山一带,其余多不堪耕牧。”[7]11129在宋神宗朝谋取横山之后,西夏丧失了这一膏腴之地,对西夏农业造成很大的损失。

(三)西夏经济发展不足与宋夏贸易

自然地理影响下的农业发展规模较小,在丰年时的收获仅能满足西夏约160万人口的生活需求[9],粮食需求存在很大的缺口。而大规模牲畜放养繁殖,使“党项羌在内迁后的两三百年内,一直以畜牧业作为主要生产部门”,[10]106西夏成为雄踞西北的牧业大国。但是就西夏内部而言,剩余的畜牧产品没有交换贸易的可能性,而西夏西、北、南三面都是以牧业为主的国家,如西州回鹘、蒙古诸部、契丹、吐蕃等,西夏与这些国家贸易的必要性较小。唯有东邻宋朝占有中原富饶的农业之地,各种农产品丰富,尤其是有西夏所必需的粮食、茶叶、丝帛等,所以西夏必须要与宋进行大宗的贸易,才能体现剩余畜牧产品的价值。[11]西夏的上层统治者乐于与中原王朝贸易以获取享受品,下层民众也需要换取生活必需品,“西夏所居,氐羌旧壤,地所产者,不过羊马毡毯。其国中用之不尽,其势必推其余与他国贸易。其三面皆戎狄,鬻之不售,唯中国者,羊马毡毯之所输而茶采百货之所自来也。故其民如婴儿,而中国乳哺之矣。”[12]1554

宋夏贸易主要有三种形式:贡使贸易、榷场贸易、民间私贩贸易。贡使贸易与榷场贸易具有官方性质,是在政府主持下双方之间的经济往来。贡使贸易是一种政治象征性极强的贸易方式,它以外族王朝承认中原王朝的宗主地位为前提,外族王朝以象征性的纳贡物品获取中原王朝回赠的百倍乃至千倍的奢侈品与享受品,这些奢侈品与享受品使得西夏的贵族与普通的民众得以明确的区分。榷场贸易则是一般民众日用百货的主要来源,主要是生活必需品和手工制品等,榷场贸易让民众普遍受益,这使得民众以利益为纽带形成一种凝聚力,统治者利用这种利益凝聚力巩固政权。这两种贸易互通是否顺利反映了宋夏外交关系的和谐与否。民间私贩贸易则是下层民众获取上述两种贸易方式之外禁贸物品的主要来源,包括大宗粮食、铁器等禁品,虽然私贩贸易不被宋政府承认,但私贩贸易却是前两种贸易的一种重要补充方式,“私则边鄙小民切相交易,虽不获岁赐之物,而公私无乏,所以得偃蹇自肆。数年之间,似荼似慢,示不汲汲于事中国,由资用饶足,与事中国时无以异故也。”[12]1554

党项族及其他部落民众与中原贸易往来密切,党项夏州政权及日后的西夏与中原宋朝形成了一种经济性互动关系。一般情况下,这种交换贸易会得到双方的认可与保护,西夏满足经济需求,宋朝获取西夏名义上的认可,双方各取所需,借以维持相对安定的和平关系。但在外部因素作用下,有限的交换贸易不能满足西夏的利益需求时,掠夺战争就会在其中扮演重要的角色,成为辅助贸易、取得利益的一种手段。“严酷的地理环境,薄弱的经济基础,使西夏极富掠夺性,发动战争,掠夺人口和财富成为西夏历史的一大特点”。[13]西夏以战争作为获取经济利益的有效手段,得到广泛程度上的运用。

二、以经济利益为目的的夏宋战争

(一)李继迁、德明时期的夏宋战争与贸易(夏宋贸易发展期)

在夏州政权时,党项首领李继捧因无法解决族内权利争斗的矛盾向宋献出银、夏、绥、宥、静五州之地,宋朝纳五州于中原行政体系,导致李继迁反宋。宋朝遂采取经济封锁,由于李继迁无法有效的得到物资,则率其所属部族频繁的侵扰宋边,以获取物资给养。其中宋太宗至道二年(996)李继迁率军劫取了宋军运往灵州的粮草,并在真宗咸平五年(1002)围困攻陷灵州,改称西平府,次年迁都于此。继迁获取黄河上游肥沃的地区,而宋朝则失去了购买西北边马的必经之路。因继迁统辖五州之地,兼有灵州沃土,治下人口较少,在经济上基本可以自足,外需不大,而且继迁对北宋沿边州郡时常抄掠,宋夏关系一度恶化,终李继迁一代宋夏之间基本没有贸易交往。

鉴于对宋不间断战争,经济储备消耗太大,西夏无法获取中原王朝提供的任何农产品,在“真宗景德初,继迁死,其子德明尚幼,因边臣奏报,即降诏慰谕。由此德明遣使奉誓书归顺”[14]。在北宋面临北方契丹强大的军事进攻压力下,德明利用时机,提出与宋签订和约,得到了每年银万两、绢万匹、钱二万贯、茶二万斤和开设榷场互市的实惠。双方边境“有耕无战”,“边事宁敕垂三十年”,夏与北宋开始规模化的贸易往来,德明“岁遣人至京师贸易,出入如民家”[12]1538,“牛马驼羊之产,金银缯帛之货,交受其利,不可胜纪。”[7]3086西夏在“德明纳款后,来使蕃汉之人入京师贾贩,幢幢道路,百货所归,获中国之利。”[12]1485贡使贸易、榷场贸易等使西夏获得丰富的物质,积累大量财富,促进了西夏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民众“三十年衣锦衣绮”。西夏对获取经济利益的满足,保持了夏宋长时段的边境和平。虽然李元昊认为李德明的“政策削弱了党项社会和经济的基础游牧,从而对党项的文化价值,毫无疑问,也对其武力优势构成了威胁”。[182]但是宋夏三十年无大的战争,稳定的社会环境,促进双方贸易迅速发展。在充实军备和积蓄财力的基础上,德明得以专注于向西发展,占领了甘州和凉州等地。

(二)李元昊、谅祚时期的夏宋战争与贸易(夏宋贸易稳定期)

西夏自李元昊立国称帝始,积极谋求政治上的独立发展,希望与宋平起平坐,借政治威胁以谋取经济利益。但是与辽相比,同为以牧业为主的少数民族政权,“由于契丹土广民众,雄张北域,早具大国的形象,而西夏出自藩镇,地瘠民贫,在经济上要仰给于中原,在政治上亦处于臣属的地位。”[10]211契丹自辽太祖拥有幽云十六州肥沃的农耕地之后,农业发展出现质的飞跃,而且辽占据长城一线,对北宋北方边疆全线造成强大的国防压力,北宋对辽有一种农耕民族对游牧民族的畏惧心态,而西夏一直偏居西北荒漠之地,农耕之地缺乏,粮食生产不足,在经济上很大程度要仰给于宋朝,如遇灾年,国内经济更是几于崩溃。所以西夏“与宋朝的贸易线,对西夏来说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这条贸易线的长期断绝,极易对西夏的经济和食物供给造成致命的影响。”[15]202西夏对宋朝这种如婴儿哺乳般的经济性依赖,势必对西夏的社会生活、经济、军事等方面造成不利的影响。为了保证自身的经济“咽喉”安全,西夏必须与宋朝保持紧密的经济贸易联系,但是当本来就脆弱的经济贸易受到威胁时,就需要通过战争来解决。

李元昊主张英雄当王霸,在幼时“常劝厥父勿事中朝,安能举我国家终久为人臣妾,杜绝朝贡,小则恣行讨掠,大则侵夺封疆,上下俱丰,于我何恤。”[12]1448想通过“恣行讨掠,侵夺封疆”的手段使国家俱足丰实,这也符合游牧民族的民族特性。当元昊日渐年长,充分认识到经贸对西夏立国和获取民众支持的重要性,同时也进一步认识通过战争获取供奉的便捷性。元昊对北宋发动三川口、好水川、定川寨等三次大规模战争,目的就是对宋施加军事压力,然后派使者约和以获取供奉和贸易权。西夏险胜于北宋,在宋夏和谈中,“元昊所上誓书及表奏。辞礼恭顺,一遵朝廷所约,只是榷场上微有商量”。[12]1513通过双方使臣的数次往来,除了青白盐问题以外,西夏的其他贸易通商要求一定程度上得到了北宋的承诺,西夏从宋朝获得了每年“银72000两,绢153000匹,茶30000斤”的供奉,而且在边境重开榷场、恢复了民间商贩往来。从此夏宋“自与通好,略无猜情,门市不讥,商贩如织”[7]2926,西夏获得满足的经济利益,进入一个稳定发展时期,宋夏关系也趋于平稳。

谅祚幼年即位,宋夏处于相对和平时期,西夏虽时常对宋侵扰,但双方没有爆发大规模冲突。唯一较大矛盾是西夏在曲野河侵耕的问题。北宋仁宗天圣初年“州官相与讼河西职田,久不决,转运司乃奏曲野河西田并为禁地,官私不得耕种,自是民有窃耕者,敌辄夺其牛,曰:汝州官犹不敢耕,汝何为至此?由是河西遂为闲田”。[7]4470曲野河两岸土地肥沃,在宋民不敢耕种后,西夏放意侵耕,时间即久,边界不明,后经双方调解,问题得以解决。终谅祚一朝“依旧遣使称臣奉贡者,一则利于每岁所赐金帛二十余万,二则利于入京贩易。”[12]1523

(三)秉常以后的夏宋战争与贸易(夏宋贸易衰落期)

西夏惠宗秉常在位时期,正值宋神宗主政,宋夏关系发生很大变化,宋对西夏的战争策略由防御向进攻转变,而西夏一方则逐渐趋于防御。宋朝自神宗时薛向上浅攻之计谋取横山,到王韶熙河开边经制河湟,再到哲宗开拓湟水和洮河流域、徽宗取得黄河上游贵德一带疆土,“宋政府在新得的领地上建立了西安州和天都砦。这一地区历来是西夏膏腴耕牧衣食根本之地。人力精强,出产良马,具有地形优便的战略价值。宋朝从西夏夺取天都山和横山一带的主要地利之后,在战局形势上引起了重大变化。”[10]65西夏失去了横山这一重要的粮食产区,只能依赖于宁夏平原和河套平原的粮食供应。“夏人困折,亦几于亡。横山之地,沿边七八百里,不敢耕者至二百余里。岁赐既罢,和市亦绝,虏中匹帛至五十余千。其余老弱转徙,牛羊堕坏,所失盖不可胜数。”[12]1571直接性导致西夏经济衰退,军需和民众生活受到很大影响,由于西夏军事力量减弱,不能通过战争以获取充足的供奉,夏宋贸易的不稳定状态一直持续到宋朝南迁。

以西夏经济利益的取向性为依据,西夏对北宋的战争可以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李继迁谋求自立到李元昊建国称帝。这一阶段西夏对北宋战争频繁,其战争规模大小与西夏经济利益欲求的多寡是直接相关的。虽然政治利益一定程度上占据主导,主要是迫使北宋承认夏州政权自立甚至是西夏王国自立,但实际上经济利益作为隐性因素更具有诱惑力,西夏企图通过激进的政治或军事行为引起北宋王朝的重视,迫使北宋在面临西北两面军事压力时在经济上做出妥协,满足西夏的经济欲望。自李继捧向宋纳五州之地,李继迁失去夏州,辗转于地斤泽,经济发展受限,在很大程度上依靠于对宋掠夺。而德明虽有称帝之心,但囿于自身经济发展落后,所以与宋无战事三十年,贸易来往频繁,夏财富积累,经济发展,为元昊自强称霸奠定了经济基础。元昊公开立国称帝,对宋大规模作战,实是以此为与宋谈判筹码,获取更多的供奉与贸易权等。第二阶段自宋夏签订庆历合约到北宋灭亡。这一阶段西夏高层统治者逐渐倾心于中原定居农耕文明,效仿中原各方面如广建宫室、崇尚儒学、发展农业、加强统治集权等。西夏对北宋的战争规模减小,频次减少,这种现象的出现并不是西夏自身经济可以自给或者是与其他民族国家互通有无,一方面是北宋军事力量逐渐增强,对西夏形成压制态势,更深层次是西夏逐渐安于北宋王朝每年给它的能够满足自身享受的各种利益。但是这种安于享受并逐步向汉文明转化的趋势只是存在于上层统治者,于下层民众而言,实际利益关系不大。统治阶级心满意足的享受中原王朝给它的各种利益,在这种享受性意愿的滋润下,逐渐的脱离下层部落民众,进而不能顾全他们的利益,加剧了上层阶级自身民族性的衰亡。最终在更强大的外族军事力量入侵下,因缺乏游牧民族应有的机动性和战略撤退意识,一味的固守城池而灭亡。

西夏作为游牧民族建立的国家,与历史上其他游牧帝国一样,着重于与中原王朝的交换贸易,经济利益的获取是西夏与宋朝建立外交关系的重要落脚点。强大的军事实力与较低的战争成本是经济利益获取的重要基础。西夏与北宋“贸易的成否与交易额的大小是要以他们的武力为后盾来决定的。其数量的大小也会与他们武力的强弱成正比。”[16]贸易与战争挂钩,两者形成了一种齿轮性的互动关系。终北宋一朝与西夏的关系可以清楚看到,自然地理作用下西夏自身经济状态决定着夏宋关系走势:当西夏自身经济状态良好,与北宋贸易通畅,则双方无战事或战事很少。当西夏经济困厄,北宋又禁止有限贸易时,西夏则时常扰边或直接发动大规模战争。可以说,西夏自身经济利益欲求的多寡与战争规模的大小是直接相关的。有西夏一代,自然地理决定农牧经济发展,而经济发展良好与否影响对外战争的频次与规模。三者因素形成关联性组合,为夏宋之间关系走势做出了更深层次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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