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宏道性灵文学思想与心学的渊源

2014-03-22 21:50马晓虹张恩普
关键词:阳明心文学思想袁宏道

马晓虹,张恩普

(东北师范大学文学院,吉林长春130024)

袁宏道性灵文学思想与心学的渊源

马晓虹,张恩普

(东北师范大学文学院,吉林长春130024)

阳明心学的流播对晚明文学界产生了重大影响。以袁宏道为代表的公安派在文学理论和实践中主张“独抒性灵、不拘格套”,从文学发生的角度强调文学是从“胸臆流出”的,是“情与境会”的产物;从文学表现的角度强调文学的“真”,大力倡行真人、真诗和真情;从文学审美的角度强调文学的“趣”,认为“率心而行”是近趣的最佳途径。从哲学观对文学思想形成的影响看,阳明心学的良知灵明与袁宏道的独抒性灵有着不可分割的关联性。

阳明心学;袁宏道;性灵;文学思想

晚明时期,一股不同于前后七子的文学思想和创作表现的文学流派崛起于诗文界,改变了传统文学观念,开启了自由适性的创作风气,以袁宗道、袁宏道、袁中道为代表的公安三袁倡行性灵说,以“独抒性灵、不拘格套”为文学主张,影响了晚明以至清代文学理论和创作,成为中国古代文论史上具有重要地位的文学流派。

在公安三袁中,袁宏道既是首倡性灵说的人,也是性灵文学思想最为成熟与体系化的人物。对袁宏道文学思想的研究,从古至今学术界已有较为丰富的论述,特别是对性灵说的理论主张、公安派的创作特点等都有详实的考证。近几年对袁宏道及其学说的研究更多地从哲学思想对文学思想的影响角度论及,从其受儒、释、道的影响等多方面进行考查,可以说这是一个研究袁宏道与性灵说的较新维度。众所周知,明中叶以来,思想界发生了剧烈动荡,阳明心学的产生和迅速流播,给程朱理学以巨大冲击。在文学领域,直接引发了众多文学家、文论家从最初的尊古、崇古、拟古中解脱出来,把真性、自然的文学内容和表达作为创作的出发点和归宿,也出现了许多在理论上颇有影响的文论家,袁宏道便是其一。从哲学观对文学思想形成的影响看,阳明心学的良知灵明与袁宏道的独抒性灵有着不可分割的关联性。

一、性灵——文学发生的心学视角

明代嘉、隆以后,阳明心学成为思想界的主流,王阳明及后学以“心即理”、“致良知”、“知行合一”为学说总领,影响遍及天下,袁宏道便是极力推崇心学的人物之一。在阳明心学的浸润下,袁宏道把抒写性灵作为锲入文学的独特视角,文学发生论由感物说推进到了性灵说。从文学发生的角度来说,性灵说之前,中国古典文论经历了由感物说到性灵说的过程。在《文选》中有“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1]从诗歌发生的角度而言,这里体现出诗与情的关系:情感是诗、乐、舞生成的基础和必要条件,情感只有感于物才能生发,心外之物与心内之情只有有了融通和触动才能有各种艺术表现形式的外化。在《礼记》中也有类似的描述:“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乐者,音之所由生也,其本在人心之感于物也。”[2]外物、人心、情感三者的关系被明确地联系在一起。这种感物而兴发的理论被后人用感物说加以概括。由于外物作用于人心不是简单地复制,而是有情感参与其中,所以情感的流露应是内心由物引发触动的真实表达,是不假外力的自然体现。在《文心雕龙》中,我们也能找到感物兴发的表述:“春秋代序,阴阳惨舒,物色之动,心亦摇焉。盖阳气萌而玄驹步,阴律凝而丹鸟羞;微虫犹或入感,四时之动物深矣。若夫珪璋挺其惠心,英华秀其清气,物色相召,人谁获安?是以献岁发春,悦豫之情畅;滔滔孟夏,郁陶之心凝;天高气清,阴沉之志远;霰雪无垠,矜肃之虑深。岁有其物,物有其容;情以物迁,辞以情发。一叶且或迎意,虫声有足引心,况清风与明月同夜,白日与春林共朝哉!”[3]刘勰在这里把自然万物和人的心灵感应描绘得栩栩如生,把诗人由感物而生发的联想展现出来,强调“情以物迁,辞以情发”,感物而动引发了诗人的兴致,于是便有了发自内心的创作欲望,由此可以归结出“兴”是诗歌生成的最初动因。感物说作为中国古代诗学的文学本原论,是一个十分重要的理论谱系。

以袁宏道为代表的明代性灵说在宋明理学大行文坛的情况下,冲破了理对情的钳制,从文学发生的角度还原了文学表现性、情的本来面目,这从袁宏道多篇文章中可见一斑。在《叙小修诗》中,袁宏道集中表露了性灵说的文学主张:“大都独抒性灵,不拘格套,非从自己胸臆流出,不肯下笔。有时情与境会,顷刻千言,如水东注,令人夺魄。其间有佳处,亦有疵处,佳处自不必言,即疵处亦多本色独造语。然予则极喜其疵处;而所谓佳者,尚不能不以粉饰蹈袭为恨,以为未能尽脱近代文人气习故也。”[4]187—188所谓性灵,指作家的性情与情感,独抒性灵的诗文应是“情与境会”产生的,也只有自己内心的真实情感与文学现场发生了情境融合,才能产生真正的文学。在晚明文坛上,性灵文学思想成为反对格调为先的复古文学的一面旗帜,也使得真性、真情成为文学发生的必然条件和必然结果这一理念得到众多文人的应和,性灵文学思想一时大行其道。强调文学发生是作家自我性情的自然流露和真实表现,实际上是强调了性情是文学创作的本原这一理念,把自我的肯定和价值放到了文学发生的逻辑起点上。

考究袁宏道关于性灵文学发生的论述,可以推及其哲学来源在于阳明心学的良知说:“‘专求本心,遂遗物理’,此盖失其本心者也。夫物理不外于吾心,外吾心而求物理,无物理矣;遗物理而求吾心,吾心又何物邪?心之体,性也;性即理也。”[5]42“吾心之良知,即所谓天理也。致吾心良知之天理于事事物物,则事事物物皆得其理矣。”[5]45“良知是天理之昭明灵觉处,故良知是天理。”[5]72阳明心学的这种良知观为性灵文学的发生提供了哲学基础,在心与外物的关系上,阳明心学强调心为本体,是具有绝对主导地位的,因此说“物理不外于吾心”,这与袁宏道倡行的“出自性灵者为真诗”的观点相契合。在《吏部验封司郎中中郎先生行状》中有这样的记载:“能为心师,不师于心;能转古人,不为古转。发为语言,一一从胸襟流出,盖天盖地,如像截急流,雷开蛰户,浸浸乎其未有涯也。”[6]胸襟中流出的真情激发为语言,这样的诗文才是真诗的真正来源。至于性灵和真诗的关系,袁宏道也有阐发:“夫性灵窍于心,寓于境。境所偶触,心能摄之;心所欲吐,腕能运之。心能摄境,即蝼蚁蜂虿皆足寄兴,不必《雎鸠》、《驺虞》矣;腕能运心,即谐词谑语皆是观感,不必法言庄什矣。以心摄境,以腕运心,则性灵无不毕达,是之谓真诗,而何必唐,又何必初与盛之沾沾!”[4]1685由此把性灵、心、境和诗的关系阐发得较为清晰:性灵是诗生成的本原,在由心到诗的过程中,心是寓性灵之心,诗是发性灵之诗,二者之间是本原和发用的关系。

二、真——文学表现的心学路径

王阳明心学强调良知即天理,人的主体意识是应充分被认识和肯定的,因此只有遵循本心的一切活动才是真正合理的。此观点在当时的社会中曾引得众多士人追慕,文学界更是深受其影响,一些文人无论在创作主张上还是创作实践上都强调自心满足和自我安适,一时间出现了与前代迥然不同的文学气象。袁宏道就曾经非常明确地表示过他对阳明心学的肯定:“阳明、近溪,真脉络也。”[4]1253除了王阳明对袁宏道文学思想的形成有渊源关系外,李贽直接影响了袁宏道性灵说的提出。作为王学的代表人物之一,李贽既是心学家,同时又是文学家,把心学思想的核心内涵贯彻到文学创作中,提出了著名的童心说:“天下之至文,未有不出于童心焉者也。”[7]99“童心者,心之初也。”[7]98从人最初的本心——初心,到文学创作的自然真实的表现,完成了童心说的理论架构。在袁宏道二十多岁时与李贽有过多次会面,成为李贽的学生,二人互相赏识,相见恨晚,袁宏道对李贽其人其说的信服直接导致了性灵说与童心说理论内核的相似性和顺延性的特点,从而形成了自然达意的文学表现观。在《答李元善》中,袁宏道认为文章不应拘泥于句法格式,应有自然真情的流露,率性而为,不落俗套才是为人和作文的至高境界:“文章新奇,无定格式,只要发人所不能发,句法、字法、调法,一一从自己胸中流出,此真新奇也。近日有一种新奇套子,似新实腐,恐一落此套,则尤可厌恶之甚……若只同寻常人一般知见,一般度日,众人所趋者,我亦趋之,如蝇之逐膻,即此便是小人行径矣,何贵为丈夫哉?”[4]786从自己胸中流出的文章是真正称得上新奇的好文章,也是袁宏道极力主张的文章典范。在以性灵说为总领的文学批评体系中,袁宏道提出了“真”的理论范畴,从而形成自然达意的文学表现观。

“真”作为中国古代文论中的一个基本范畴,一直受到文人的重视,无论是诗文理论还是创作实践,历代对此都有涉及。袁宏道与以往不同的是,他真正从个体情感的自发无碍角度出发来认识“真”的内涵,把外界的一切附着统统丢掉,把社会伦理的规范、人伦纲常的秩序全部排除在外,把主体之心置于高于一切的位置上,所以他论诗文时始终把能否表现出“真”作为衡量的标准,大力主张真人、真诗和真情。在《叙曾太史集》中,他把自己和朋友曾退如的诗文进行了比较,指出二人最大的相同之处是“真”:“退如诗清新微婉,不以儶伤其气,不以法挠其才;而余诗多刻露之病。其为文高古透逸,力追作者。馆阁之体主严,退如则为刁斗,为楼阁;叙记之作主放,退如则为江海,为云烟。余文信腕直寄而已。以余诗文视退如,百未当一,而退如过引,若以为同调者,此其气味必有合也。昔人谓茶与墨有三反,而德实同,余与退如所同者真而已。其为诗异甘苦,其直写性情则一;其为文异雅朴,其不为浮词滥语则一。此余与退如之气类也。”[4]1106二人因诗文的“真”而归为同路,从中不难看出袁宏道把“真”作为性灵说的核心,也作为与当时文坛充斥的浮词滥语相对立的一种文学观。在《叙小修诗》中,他论述了真人、真诗、真情的辩证关系:“犹是无闻无识真人所作,故多真声”、“大概情至之语,自能感人,是谓真诗,可传也。”[4]188从创作主体真性情的抒发角度,对文学表现的“真”进行了肯定。正因为人真、情真、诗真,所以才会有独抒性灵的作品,也才会有不拘格套的表达,才能流传后世,千古芳华。当然真性情和真诗因个人原因会有不同的表露,所以在与曾退如诗文比较时,袁宏道认为自己的诗文“多刻露”、“信腕直寄”,而退如的诗文“清新微婉”,但无论怎样,表现真事真理、真情实感,这是性灵文学由真心而引发的“真”表现的结果。从这里可以看出,与其说袁宏道贵真贱假,肯定有个性的真实情感在诗文中的自然流露,不如说是心学倡导反照内心求得真知思想在诗文界的必然反响,从中也映射出晚明社会文人的精神世界和文学追求中要求个性独立、强调独抒胸臆的强烈愿望。

由“真”这个文学本体和文学表达的核心内容出发,袁宏道明确提出要抒写真情、反对摹古,特别对当时文坛盛行一时的七子派文学观念给以无情的批驳和讽刺。在《张幼于》中,袁宏道嬉笑怒骂、针针见血地指出了拘泥唐诗、秦汉文到僵死地步的流弊,甚至用到了“粪里嚼查”、“顺口接屁”、“倚势欺良”这样的俚俗之词,可见其对这种泥古文风的痛恨:“至于诗,则不肖聊戏笔耳。信心而出,信口而谈。世人喜唐,仆则曰唐无诗;世人喜秦、汉,仆则曰秦、汉无文。世人卑宋黜元,仆则曰诗文在宋、元诸大家。昔老子欲死圣人,庄生讥毁孔子,然至今其书不废。荀卿言性恶,亦得与孟子同传。何者?见从己出,不曾依傍半个古人,所以他顶天立地。今人虽讥讪得,却是废他不得。不然,粪里嚼查、顺口接屁、倚势欺良,如今苏州投靠家人一般。记得几个烂熟故事,便曰博识;用得几个见成字眼,亦曰骚人。计骗杜工部,囤扎李空同,一个八寸三分帽子,人人戴得。以是言诗,安在而不诗哉?不肖恶之深,所以立言亦自有矫枉之过。”[4]501-502以“信心而出、信口而谈”的真诗树起反对复古的大旗,以“见从己出,不曾依傍半个古人”作为最高标准的自然达意的文学表现观,可见袁宏道在倡立性灵说的过程中所具有的勇识和胆力。

三、趣——文学审美的心学影响

追求人生至乐之趣是袁宏道个人思想中相当重要的一个方面,因此他在43年的人生岁月中,始终把自适生活作为人生的理想境界,所以常常以随心而适的人生态度游历山水,把自己放在大自然中任“性灵”得到真实的释放和表达,每每谈及这种人生之境都心向往之:“弟最喜此一种人,以为自适之极,心窃慕之。”[4]218如果究其自适的思想根源,恐怕第一要算作是袁宏道这个人个性使然。袁宏道出身于地主家庭,父亲对他管教极严,所以他从小是渴望通过仕途使自己的生活腾达的,但后来他的思想中自适的成分越来越占主导,所以他经历了短暂的仕途生活后,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自然山水的赏玩中,从中获得心灵的自适和愉悦。除此之外,与晚明社会三教合一的社会思想氛围密切相关,有学者认为是道家思想的影响使然:“道家思想仍旧流行,文人们主要汲取了其中的适心任性的人生态度与贵真自然的美学思想”[8]。再有非常关键的一点是与阳明心学在文人阶层的影响力直接相关。心学强调“良知感知神速,无有等待,本心之明即知,不欺本心之明即行也。”[9]从本心出发,顺应本心的自然要求而采取行动才是正理,是真正的知行合一。同时,王阳明强调了本体之心与乐的同一性,在此基础上进一步论证了乐与仁心的关系:“乐是心之本体。仁人之心,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合和畅,原无间隔。来书谓‘人之生理,本自和畅,本无不乐,但为客气物欲搅此和畅之气,始有间断不乐’是也。时习者,求复此心之本体也。”[5]194王阳明把乐放在心之本体的高度,是为了强调尽心以求乐是一种良知境界,这种心学思想体现在文学创作中,自然就有了反对任何束缚,以最本真的心态和表现来展现文学的功能和审美的要求,所以也就有了“趣”这个审美范畴的提出。

在心学背景下,袁宏道提出的“诗以趣为主”的主张,其核心概念“趣”的理论内涵就有了特指性和全新的阐释。如果把“趣”更加细化的话,袁宏道所讲的“趣”更多的是情趣,而不是理趣;是无拘无束之趣,而不是入世入理之趣;是自然获得之趣,而不是来自学问之趣。在《叙陈正甫会心集》中袁宏道集中论述了“趣”:“世人所难得者唯趣。趣如山上之色,水中之味,花中之光,女中之态,虽善说者不能下一语,唯会心者知之。今之人慕趣之名,求趣之似,于是有辩说书画,涉猎古董以为清;寄意玄虚,脱迹尘纷以为远。又其下则有如苏州之烧香煮茶者。此等皆趣之皮毛,何关神情。夫趣得之自然者深,得之学问者浅。当其为童子也,不知有趣,然无往而非趣也。面无端容,目无定睛,口喃喃而欲语,足跳跃而不定,人生之至乐,真无踰于此时者。孟子所谓不失赤子,老子所谓能婴儿,盖指此也。趣之正等正觉最上乘也。山林之人,无拘无缚,得自在度日,故虽不求趣而趣近之。愚不肖之近趣也,以无品也,品愈卑故所求愈下,或为酒肉,或为声伎,率心而行,无所忌惮,自以为绝望于世,故举世非笑之不顾也,此又一趣也。迨夫年渐长,官渐高,品渐大,有身如梏,有心如棘,毛孔骨节俱为闻见知识所缚,入理愈深,然其去趣愈远矣。”[4]463-464这篇“趣”论从几个方面论及了“趣”与性灵的关系。首先,“趣”源自性灵,是个体心性中所固有的,需会心体察,自悟本心才能得到,所以袁宏道说“唯会心者知之”;其次,“趣”的至高境界是至乐,是童心所发的本然之态,虽然不刻意去追求,但会本能地表现出来,所以“趣之正等正觉最上乘”;再次,“闻见知识”会阻碍“趣”的获得,依据性灵所指,“率心而行”才是近趣的最佳途径。这种观点明显受到李贽“童心说”的影响,此已为学界大多数学者所认同。上述三个方面是袁宏道对“趣”这一概念在以心学为哲学背景下阐发的文学审美理论,充分体现了性灵说所指的艺术精神——去除一切有碍心体自由的东西,以澄明的心去面对人生,以最自由的心态去表现文学的本质,获得真正的人生自适和快乐。

袁宏道以“趣”评价文学作品是否灵动有意趣,是其对以“真”为标准评价文学作品内容和表现优劣的更高要求。文学作品倘若只是止于表现真人真事,不讲意趣的话,那么作品留给人的审美感受要逊色得多,因此他强调“趣”在文学审美上的独特作用。以“自然之趣”作为审美理想,艺术上引申出“淡”这种独特的“趣味”。在《叙呙氏家绳集》中,袁宏道具体阐述了淡是如何体现“文之真性灵”的:“苏子瞻酷嗜陶令诗,贵其淡而适也。凡物酿之得甘,炙之得苦,唯淡也不可造;不可造,是文之真性灵也。浓者不复薄,甘者不复辛,唯淡也无不可造;无不可造,是文之真变态也。风值水而漪生,日薄山而岚出,虽有顾、吴,不能设色也,淡之至也。元亮以之。东野、长江欲以人力取淡,刻露之极,遂成寒瘦。香山之率也,玉局之故也,而一累于理,一累于学,故皆望岫焉而却,其才非不至也,非淡之本色也。里呙氏,世有文誉,而遂溪公尤多著述。前后为令,不及数十日,辄自罢去。家甚贫,出处志节,大约似陶令,而诗文之淡亦似之。非似陶令也,公自似也。公之出处,超然甘味,似公之性;公之性,真率简易,无复雕饰,似公之文若诗。故曰公自似者也。今之学陶者,率如响搨,其勾画是也,而韵致非,故不类。公以身为陶,故信心而言,皆东篱也。余非谓公之才遂超东野诸人,而公实淡之本色,故一往所诣,古人或有至有不至耳。”[4]1103-1104在这里,袁宏道把“淡”作为一种特殊的“趣”,是最本色的、最自然的“趣”,是一种文人、文章追求的至高审美体验。这种“淡而适”的诗文是“不可造”的,是性情真率之人的最自然的性灵闪现,所以必须依“性灵”而动,不加任何雕饰才能达到“淡之本色”这种境界。

作为晚明倡导性灵文学的代表人物,袁宏道以自己独特的文学体验和创作实践诠释了“性灵”的内涵,虽然他没有给“性灵”一个准确的界定,但考察他的整个文论体系,我们可以概括出他对“性灵”的认识:性灵是“窍于心”的,心内一闪的灵明就是性灵;同时性灵是“寓于境”的,自然存在的环境是促生性灵的物质条件,要“以心摄境”;性灵也是“运于腕”的,尊重自己独特的感受,在作品中表现真人、真诗、真情,这是独抒性灵的个性要求;从性灵出发,文章“近趣”是性灵文学的审美追求,也是“不拘格套”的最佳表现。袁宏道从多层次上对“性灵”文学丰富内涵进行了解析,为当时扭转复古文风、开启独特的、个性的文学创作之风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综观阳明心学对袁宏道性灵文学思想的形成和影响,笔者认为一是晚明社会中阳明心学已成为重要的思想力量,这种大的背景势必会对袁宏道的哲学思想形成产生影响;二是袁宏道与李贽等心学人物的交往客观上为其形成性灵说的文学观提供了条件,这些心学人物的思想直接影响了袁宏道对文学发生、文学表现、文学审美等的认识,进而影响其文学活动,也使“性灵说”的产生成为当时历史背景下的必然。

[1]萧统.文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2029.

[2]孙希旦.礼记集解[M].沈啸寰,王星贤,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9:9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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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袁宏道.袁宏道集笺校[M].钱伯城,笺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5]王守仁.王阳明全集[M].吴光,钱明,董平,姚延福,编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

[6]袁中道.珂雪斋集[M].钱伯城,点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756.

[7]李贽.焚书 续焚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

[8]范嘉晨,段慧冬.晚明公安派性灵文学思想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21.

[9]黄宗羲.明儒学案[M].沈芝盈,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5:181.

The Origin of Yuan Hongdao's Spiritual Literature Thoughts and Psychology

MA Xiao-hong,ZHANG En-pu
(College of Literature,Northeast Normal University,Changchun 130024,China)

The streaming of Yangming'philosophy has had a significant impact on the late Ming literary.Gong'an School in literary theory and practice Dynasty advocated“Xing Ling”,informal grid sets,the true,natural literary content and expression as the starting point and destination of the creative literature stressed that occur from the literary point of view is from“Feelings outflow”,“Love and habitat would be”product;“real”literatur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literary expression emphasized that big line of real,true poetry and truth;literature stressed that from the point of view of literary aesthetic“Fun”that the rate of heart line is the best way for nearly interesting.Philosophy on literary thought formed the Yangming conscience spiritual of Yuan Xing Ling inextricably associated.

Yangming's Philosophy;Yuan Hongdao;Spirituality;Literary Thought

I206.09

A

1001-6201(2014)03-0127-05

[责任编辑:张树武]

2014-02-26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项目(13YJA751037)。

马晓虹(1969-),女,黑龙江哈尔滨人,东北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张恩普(1954-),男,吉林白城人,东北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文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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