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渭毅,唐作藩
(北京大学 中文系,北京 100871)
语言文学研究
论周法高先生对中国语言学研究与发展的贡献
张渭毅,唐作藩
(北京大学 中文系,北京 100871)
周法高先生是一位学贯中西、继往开来的语言学大家和名家,在中国现代语言学史上占有崇高的地位,成就卓著,尤以音韵学、古文字学和古汉语语法学著称,对于中国现代语言学的研究与发展,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享誉海内外学术界。简要评介他的生平和学术经历,择要评述了他在音韵学、古文字学、古汉语语法学以及其他方面的学术论著及其学术贡献。
周法高;音韵学;古文字学;语法学;训诂学;佛典语言学;中国语言学史
周法高先生是一位学贯中西、继往开来的语言学大家和名家,在中国现代语言学史上占有崇高的地位,享誉海内外学术界。
长期以来,大陆的学者大多是通过学习和研究周先生的学术论著,来认识和了解周法高先生的,至于周先生的确切的生平和学术经历,知道的并不多。据我们所知,大陆出版的辞典,只有三部收录了“周法高”条目,相关的评介论文也仅有三篇。有的大陆学者研究周法高先生的语言学思想,连周先生的去世年份都搞错了。因此,为了科学阐述周先生的语言学贡献,有必要介绍他的生平和学术经历。
台湾和香港学者发表了较多的评介周先生论著的书评和追忆、纪念周先生的论文著作,很多作者是语言文字学家,比如杨联陞、许世瑛、丁邦新、竺家宁、张洪年、何大安、张日昇、余迺永、周世箴、张慧美和赵方艺等,其中周世箴教授的《周法高先生的学术与人生》在同类论著中最具代表性。
周法高先生,字子范,号汉堂,取名“法高”,冀其“法高祖礼门公”之意。江苏省东台县安丰镇人,寄籍南京市。生于1915年农历九月廿九日,1994年6月25日去世,享年八十。
1935年夏天,周先生高中毕业。在姑丈家温习课业半年后,考取了南京国立中央大学中国文学系,当时在中文系任教的教授有汪旭初、林公铎、黄季刚、吴瞿庵、胡小石、汪辟疆等一批著名学者。1937年7月,抗日战争爆发,当年秋天,大学三年级的周先生随中央大学迁至重庆西北之沙坪坝校本部,跟随赵少咸教授学习声韵学,对声韵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1939年夏,在赵先生指导下,写成了毕业论文《经典释文反切考》,获文学士学位。
1937年秋,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和南开大学迁至湖南长沙,组成了长沙临时大学。1938年4月又西迁昆明,改称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北京大学文科研究所随后也在昆明重新招生,1939年秋,周法高先生把毕业论文《经典释文反切考》寄去报名,经过笔试、口试后录取。在西南联合大学北大文科研究所求学期间,周先生深受赵元任先生、李方桂先生、罗常培先生、王力先生、唐兰先生、袁家骅先生等前辈语言学家的学术熏陶,又接受了美国著名语言学家布龙菲尔德、霍凯特、布洛克等的结构主义语言学理论的影响,为后来的语言学研究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值得一提的是,当时国内有旧学、新学之争,周先生开始时比较倾向于南方的章黄学派,但进入北京大学研究所后,其方向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接受了新派赵元任、罗常培、李方桂等先生的影响。[1]周先生结合两派,各取所长,自辟蹊径,从结构主义语言学理论中借鉴有益的方法,开创出自己的学术路子。[2]829
1941年7月,周先生写成了《玄应音研究》,获得北大文科研究所中国语言学硕士学位。当时由罗常培、王力、杨振声、唐兰、袁家骅等先生组成口试委员会,王力先生称赞说:“单凭《广韵重纽的研究》这一篇文章就够资格获得硕士学位了!”周先生的《广韵重纽的研究》初稿于1941年在昆明写成,1944年重订付印于李庄。
周先生北大毕业后,考入中央研究院,任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助理研究员。1943年春,他与董同龢、杨时逢两位先生前往成都调查四川方言。1946年秋,南京中央大学复员,周先生在母校南京中央大学兼任中文系副教授。
1947年,他的论文《广韵重纽的研究》,与董同龢先生的论文《广韵重纽试释》一起荣获中央研究院的“杨铨奖”。此奖为中央研究院纪念故总干事杨铨先生而设,奖励对于人文科学研究有新贡献的学者。这两位年轻的同门学者,同时对“重纽”问题提出各自的阐释,同时获奖,并且获奖的两篇论文又同是中国音韵学的经典之作,共同成就了中国语言学史上的一段佳话。
1948—1953年,周先生任中研院史语所副研究员。
1949—1954年,周先生任台湾大学中文系兼任教授。
1953—1985年,周先生任中研院史语所研究员。
1962年,周先生任美国华盛顿大学客座教授,
1963—1964年,周先生任美国耶鲁大学客座教授。
1964年,周先生当选中研院院士。
1964—1976年,周先生任香港中文大学中文系讲座教授、系主任和文学院院长。
1971年,周先生任美国语言学会荣誉会员。
1971—1976年,周先生任香港中文大学中国语言学研究中心主任。
1985—1994年,周先生任东海大学中文研究所讲座教授。
周先生在世的时候,出版过好几部自己的学术论文集,曾经对自己发表过的论文和著作进行著录和总结,自编了《周法高著作目录》,并接受过采访,评介自己的学术人生。1987年,他在接受《国文天地》专访时,将自己的学术生涯分为五个阶段[3]:
第一阶段:1941—1946年(25岁到30岁,共计4年),重点:声韵学。
第二阶段1946—1949年(30岁到33岁,共计4年),重点:声韵学。自评:“这时候我声韵学比较有著作”。这两个阶段著有《经典释文反切考》、《说平仄》、《切韵音读及其流变》、《玄应反切考》、《广韵重纽的研究》、《玄应一切经音义反切字表》等论文。代表作:《广韵重纽的研究》。
第三阶段:1949—1962年(33岁—46岁,共计13年),自认“这时期是我著作最多、生命力最旺盛的时期”。著有《中国古代语法》、《金文零释》、《周秦名字解诂汇释》及补编、《颜氏家训汇注》、《中国语文研究》、中国语文论丛》等,代表作:《中国古代语法》。
第四阶段:1962—1977年(46岁—62岁,共计16年),赴美任客座教授,在香港中文大学中文系任教。主要研究计划:《金文诂林》。
第五阶段:1977—1987年(62—72岁),在中研院史语所任研究员,在东海大学时期任教。
对于周先生第四阶段和晚年的学术生涯,周世箴教授的《周法高先生的学术与人生》评价说:“第四阶段到香港中文大学任讲座教授兼行政职务,这在周氏学术生涯中是新的突破,也提供了实践其教研理念的最佳舞台。在港十三年及后来在东海大学九年也是周氏实施‘教研相长’理念的时期。”
台湾彰化师范大学国文系刘心怡同学的硕士论文《周法高之中古音研究》(2006年)的附录二《周法高著作目录最新版》,经周世箴教授修订,为我们提供了一份最全面、最详尽的周法高先生的论著目录,把周先生的著作分作四个时期:(1)中研院史语所时期(1941—1964);(2)香港中文大学时期(1964—1976);(3)自港回台后中研院史语所时期(1976—1985);(4)东海大学中研所任教时期(1986—1994)。该文还将周法高先生的著作成果进行分类,分为以下六个部分:
(1)专书:《金文零释》等28种;
(2)单篇论文:《广韵重纽的研究》等162篇;
(3)序文、诗文、忆旧类等文章:《语言学家董同龢》等26篇;
(4)编辑的书目:《近代学人手迹》(初辑)等9种;
(5)国科会研究计划:“中国青铜器时代之金文研究”等8种主题;
(6)生前拟出版著作:《汉堂语文论集》等2种。
总的说来,周先生大学毕业后十年,注重声韵学的研究,特别是隋唐音;三十四、五岁以后的 15年间,注重古代汉语语法的研究和古书的训释;50岁以后,注重研究殷周金文、上古音、钱牧斋和吴梅村的诗。周先生懂日文、法文、德文、梵文等多种语言,研究的范围很广,领域很多,著作等身,研究成果多达一千多万字,在中国语言学领域成就卓著,尤以音韵学、古文字学和古汉语语法学著称,对于中国现代语言学的研究与发展,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2003年,周法高先生的著作捐赠仪式在他的母校北京大学隆重举行,北京大学图书馆收藏了周先生生前的著作,跟王力先生、魏建功先生、周祖谟先生等北大老校友、老系友、中国著名语言学家的著作一起陈列珍藏在北京大学图书馆313室“北大文库”。
下面我们择要评述周先生在音韵学、古文字学和古汉语语法学等方面的卓越贡献。
音韵学是周先生一生用力最勤、耗时最多、成果最多和成就最大的研究领域,共出版了6部音韵学论文集或专书,如下:
(1)《玄应一切经音义附索引》,台北:中研院史语所,1962年7月;
(2)《玄应反切字表》,香港:崇基书院,1968年12月;
(3)《汉字古今音汇》(周法高主编,张日昇、徐芷仪、林洁明编纂),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1973年;
(4)《周法高上古音韵表》,(周法高主编,张日昇、林洁明、梁国豪合编),台北:三民书局,1973年7月;
(5)《说文通训定声目录周法高音》,(周法高主编,张日昇、林洁明编),台北:三民书局,1973年11月;
(6)《中国音韵学论文集》,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1984年1月;
此外,另有6部论文集,也收录了一些音韵学论文,或论述了音韵学问题:
(1)《中国语文研究》,台北:中华文化出版事业委员会,1955年12月;
(2)《中国语文论丛》,台北:正中书局,1963年5月;
(3)《汉学论集》,台北:正中书局,1964年;
(4)《中国语言学论文集》,香港:崇基书院,1968年12月,台北: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75年9月重印;
(5)《论中国语言学》,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1980年;
(6)Papers in Chinese Linguistics and Epigraphy,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1986年;
周先生发表的音韵学学术论文,共计30篇,其中中古音论文20篇,上古音及其它方面的论文10篇,创获卓卓。下面从中古音研究和上古音研究两个方面,简要阐述其音韵学贡献如下:
(一)中古音研究的贡献
1.建立了完整的中古音体系
周先生早年发表了《玄应反切考》和《玄应反切字表》,为中古音体系的建立打下了基础。1968年至1972年间,周先生先后发表了《论切韵音》、《论上古音》、《论切韵音和上古音》、《上古汉语和汉藏语》等一系列论文,构拟出一套完整的中古音系统和上古音系统,卓然成为一家有代表性的音韵学学说,在学界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周先生构拟的这套中古音拟音系统,后来被他在香港中文大学的学生余迺永先生所采用。1975年联贯出版社出版的、余先生《互注校正宋本广韵》正采用了这套拟音系统,首次在《广韵》工具书中注出音标,后来,余先生在香港中文大学及上海辞书出版社修订出版的《新校互注校正宋本广韵》(2000年版,2008年版)仍然使用了周先生的中古音拟音系统。周先生主编的《汉字古今音汇》一书,中古音的拟音部分收了高本汉和周先生所构拟的《切韵》音。
2. 对于玄应《一切经音义》反切和音系的研究
周先生对于玄应反切的研究,用力甚勤,发表了一系列论著,编制了《玄应一切经音义》索引和字音表。他的《玄应反切考》(1948年)、《从玄应音义考察唐初的语音》(1948年)指出,玄应的反切系统和《切韵》很接近,都代表着唐初士大夫阶级的读书音。
3.对于《切韵》音系的研究
周先生是《切韵》研究诸家中有代表性的一家。根据他的《论切韵音》(1968年),有以下六个特色:
(1)《切韵》有37个声母,跟李荣36声母相比,云母从匣母分出独立,泥、娘分立,取消俟母;
(2)全浊声母不送气;
(3)知组和庄组声母都拟为卷舌音,知组声母为舌尖后卷舌塞音,庄组为舌尖后卷舌塞擦音;
(4)《切韵》有10个元音,其中i、u可以用作介音;
(5)有重纽对立,重纽的区别在于主元音的不同;
(6)四等韵有i介音。
4. 对于重纽的研究
周法高先生的中古音研究的最突出的贡献在于重纽的研究,这方面的代表作有《广韵重纽的研究》、《三等韵重唇音反切上字研究》、《玄应反切再论》、《隋唐五代宋初重纽反切研究》等一系列论文。1947年,周先生以所著《广韵重纽的研究》一文,说明重纽的语音区别是在主要元音上,荣获了中央研究院“杨铨奖”。
重纽问题是汉语音韵里的一个难题,自从1944年周法高先生《广韵重纽的研究》、董同龢先生《广韵重纽试释》发表以来,这个问题一直是音韵学研究的焦点和难点,众说纷纭。周法高先生对于重纽的看法,在不同时期有所变化,经过了一个反复否定的过程,有早年的元音说和介音说、中年的元音说以及晚年的声母说,最终定于声母区别说。
具体来说,最初,他的《广韵重纽的研究》主张重纽AB两类的分别在元音:A类元音较关,B类元音较开。主要的依据是高丽汉字和厦门汕头方言的反映。随后不久,他的《三等韵重唇音反切上字研究》(1948年)和《古音中的三等韵兼论古音的写法》(1948年)又接受王静如的意见,主张介音区别说,根据是:B类唇音带合口成分,而A类则否。换句话说,重纽的分别在介音。但是到了中年,在《论切韵音》(1968年)放弃了介音说,又回到了早年的元音说。晚年,他的《隋唐五代宋初重纽反切研究》(1989年)放弃元音说,改从三根古彻的声母区别说。根据是:他在《三等韵重唇音反切上字研究》(1948年)发现,AB两类不互作反切上字这一现象,最终引导他采取了A类颚化、B类不颚化的声母说。
1995年5月,为了纪念研究重纽问题研究的先驱者周先生逝世一周年,在台湾师范大学举行了第四届国际暨第十三届全国声韵学学术研讨会议,主题是“重纽”问题的探讨。何大安先生的论文《周法高先生行谊、贡献》对周先生研究重纽问题的贡献及其所表现出的热诚追求真理的精神,给予了高度的评价,何先生说:“周先生曾经是元音派、介音派,也曾经是声母派。不过我们不能就肤浅的以为周先生没有定见。我们要知道周先生的最终采取了A类颚化、B类不颚化的声母说,是有三十年的思考在其中的,这是何等的慎重!”[4]3正如周先生生前所倡导的那样:“凡是第一流的研究,一定要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二)上古音研究的贡献
周先生上古音代表作有:《论上古音》、《论切韵音和上古音》和《上古汉语和汉藏语》,形成了一套上古音拟音系统。周先生主编的《汉字古今音汇》(张日昇、徐芷仪、林洁明编纂)、《周法高上古音韵表》(张日昇、林洁明、梁国豪合编)和《说文通训定声目录周法高音》(张日昇、林洁明编)三部工具书中,上古音采用了这套拟音系统,并有所改进,其特色如下:
1. 声母及其构拟特点
(1)上古声母有单声母和复声母两套,尤其具有带l的复声母;
(2)全浊声母不送气;
(3)中古端系、知系和章系在上古都拟作一套舌尖塞音t-、t‘-、d-等;
(4)中古精组、庄组在上古都拟作一套舌尖塞擦音ts-,ts‘-,dz等;
(5)船母拟作zdj,采用李方桂先生的拟音,禅母拟作dj,书母拟作st‘-,邪母和喻四纽都拟作r-。
2. 韵部特点和韵母拟音的特点
(1)采用其师罗常培先生的古韵31部体系;
(2)主元音很简单,只有a、ə、e三个;
(3)介音很复杂:二等韵的介音是r、ri;三等韵的介音是A类ji、B类i、C类j,四等韵的介音是e。周先生所谓的A类,指的是指重纽四等字,B类指的是重纽三等字,C类指的是三等后世变轻唇的字。(j-如英文yet的[j],-ji-如英文eat的[i],-i-如it的[ɪ]。)以上六类开口介音,再配上合口的-w-,上古有12类介音。
(4)韵尾很复杂:阳声韵尾有m,n,ng,wng;入声韵韵尾有-p,-t,-k,-wk;阴声韵韵尾有-i,-u,-w,-r,-ɣ,-wɣ。有复合韵尾-wɣ,-wk,-wŋ,是周先生上古音韵尾的独特之处。
(5)和阳声韵收-n韵尾相当的阴声韵韵尾收-r,和阳声韵东、中部收-uŋ相当的阴声韵侯、幽、宵部韵尾收-w;
(6)“脂、微、祭”三部阴声韵改用-r韵尾;“之、幽、宵、侯、鱼、支”六部阴声韵改用浊擦音-ɣ韵尾。值得注意的是,周先生在他的《汉字古今音汇》(1973年)里,把幽宵侯三部的-ɣ韵尾省去,这样就使得这三个韵部拟音简化为-əw、-aw、-ew。
(7)王力先生认为,《诗经》时期,战国以前,冬、侵两部不分,都是-əm。周先生则认为,冬部是-əwŋ,侵部是-əm;由于-w韵尾的影响,使-wŋ接近-m的读音,这便是冬、侵合用在语音上的根据。
周先生在古文字学方面的贡献,集中体现为他所主持编纂或独自编撰的三部大型的金文研究工具书,简要分述如下:
1.《金文诂林》,周法高主编,张日昇、徐芷仪、林洁明编纂,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1975年。
该书为金文考释的大型汇编巨著。全书16册,正编14卷,以容庚先生的《金文编》增订三版所收一千八百九十四文为字头,每字之下,录容氏书所收金文的不同形体、出处和铭文例句,然后仿照丁福保《说文解字诂林》体例,以字为纲,罗列诸家考释之说,加按语评析诸说之是非,颇多中肯之论。字下还注明所出彝器,援引与该字相关的铭文例句,容氏书字下铭文例句18000多条,本书又辑录20000多条,查一字诸说皆得,例句齐备,收罗齐全,资料丰富。卷帙浩大,凡 9700多页。检索金文文句和金文研究成果很方便,是一部非常实用、极有价值的金文研究工具书。
2.《金文诂林附录》,周法高主编,张日昇、李孝定合编,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1977年。
该书分上、下两卷,2842页。所录字形为《金文编》增订三版的附录,体例略同于《金文诂林》。上卷为图形文字,计562字,重文751字。下卷为不确识之字,计638字,重文234字。是研究《金文编》附录资料的汇编。
3.《金文诂林补》,周法高撰,台北:中研院史语所专刊七十七,1982年。
该书体例同于《金文诂林》,增收《金文编》增订三版未收的 300多字,补充《金文诂林》及《附录》的不足,并将自己及学生的意见加案语附入其中,8册,5864页。
以上三部巨著,在文字学界享有很高的声誉。裘锡圭、沈培的《二十世纪的汉语文字学》称赞这三部书“汇集各家说法,并加按语以评价其得失,是非常有用的参考书。”并指出“现在缺少的是汇集此书出版以后新出的研究成果的工具书。”[5]121
此外,周先生还主编了《三代吉金文存著录表》(台北三民书局1977年,849页),编撰了《三代吉金文存续补》(台北:台联国风出版社1980年,174页),并撰写了一系列有分量的古文字学论文,如《冬饮庐藏甲骨文字跋》(1967年)、《地下数据与书本数据的参互研究》(1971年)、《毛公鼎与师询簋年代考》(1974年)、《西周金文断代的一些问题》(1981年)、《三十年来的殷周金文研究——三代吉金文存补编代序》(1981年)、《西周年代新考—论金文月相与西周王年》(1984年)、《武王克商的年代问题》(1985年)、“On the Date of the Chou Conquest ofShang”(1986年)等。
周法高先生在古汉语语法学研究方面,成就斐然。《中国古代语法》一书是他最重要的语法学代表作,也是中国现代语法学史上的丰碑。
周先生生前对自己的这部著作评价很高,他的论文《论中国语言学的过去、现在和未来》(1980年)把它跟黎锦熙的《新著国语文法》、王力的《中国现代语法》和《中国语法理论》、高名凯的《汉语语法论》、赵元任的《中国话的文法》、丁声树的《现代汉语语法讲话》、太田辰夫的《中国古代语法》、杜百胜的《晚周语法》、《周初语法》和《东汉语法》、哈里的《元朝秘史语法》等国内外汉语语法学名著相提并论。该书分四编:《造句编》、《构词编》、《称代编》和《虚词编》。上溯殷周,下探汉魏六朝,积累了大量的数据,详尽分析语法现象,是同类著作中最详尽的作品。1959—1962年出版,收入史语所专刊之三十九。
作为划时代的汉语历史语法学的权威著作,《中国古代语法》是当之无愧的。今天,我们站在中国现代语法学史的高度,重新审视这部历史语法学专著,其语言学贡献和价值大致有以下六个方面:[6]238-245
1.科学的提出了汉语语法史的分期,对中国古代语法每个时期的特点都做了分析和说明。
周先生指出,要从历史的观点来研究中国语法,非要从事分期的研究不可。中国的语法,大体上可以分为古代语法和近代语法两部分,古代语法以春秋战国的文献为主,上溯殷周,下探汉魏六朝的发展。至于唐宋以降的古文运动,只是一种对古代语法的草拟,并不代表当时的语法。近代语法可以现代国语为主,上溯唐宋以降的白话,特别注意语法之历史的变迁。上个世纪 80年代,吕叔湘先生把汉语史分为古代汉语和近代汉语两个时期的观点及其相关表述,跟周先生不谋而合。周先生还把中国古代语法分为四期,殷周时期为第一期,列国时期(春秋战国秦)为第二期,两汉时期为第三期,魏晋南北朝时期为第四期。虽然这是建立在语法标准上的分期结论,但是跟以语音标准为依据的分期结论一致,说明是科学的汉语史分期。
2.明确的提出了研究语法的方法,指出了衡量语法书优劣的标准。
周先生提出,研究语法的方法,有描写的方法、历史的方法、比较的方法和对比的方法。衡量一部语法书的价值,一方面是看这部书的理论是否完整而健全,另一方面是看这部书所叙述的现象是否真实详尽。
3.详尽论述了古代汉语的构词理论,说明了构词方式,特别指出中国语有用声调来区别词类的方法。
4.对汉语词类做了细致的分类,明确指出划分词类的标准主要是看词的句法功能。
5.根据语法功能来划分句子成分,较早地采用两套术语说明汉语句子的主要成分,颇有见地。
具体说来,他采用主题和解释,主语和谓语两套术语说明句子的主要成分,一个句子,前一个部分为“主题”(即当今语法学家所说的“话题”),后一个部分为“解释”(即当今语法学家所说的“陈述”)。“主题”部分和“解释”部分的关系是多方面的,既可以是主语和谓语的关系,又可以是修饰成分和被修饰成分的关系。
6.阐述了自己对各种语法学派的看法,讨论了外国学派对中国语法学家的影响,指出自己受到西欧和美国语法学派的结构语法、功能语法和转换语法思想的深刻影响,说明了自己的语法思想的理论来源。
除了《中国古代语法》以外,周先生还发表了一批其它有影响的语法学学术论文,如《上古语法札记〉(1950年)、《中国语的词类》(1950年)、《中国语法札记》(1953年)、《古代的询问代词》(1955年)、《中国语法学导论》(1955年)、《古代汉语的语序和省略》(1956年)、《“之”、“厥”、“其”用法之演变〉(1956年)、《古代被动式句法之研究》(1956年)、《“所”字的性质》(1956年)、《上古语末助词“与”(欤)之研究》(1957年)、《论上古汉语中的系词》(1988年)、《中国古代联词、介词、副词之研究》(1988年)等。
周先生在中国语言学上的成就是多方面的,除了音韵学、古文字学和古汉语语法学,他在训诂学、中国语言学研究史和佛典语言学等方面也广为涉猎,卓有建树,发表了较多的有影响的论文和著作。
(一)训诂学方面的成就
周先生在他的《中国语文研究·中国训诂学发凡》(1955年)把西方语义学的研究方法用到中国训诂学中,主张摆脱文字的束缚,重视语义和“词群”(即词族)的研究。他潜心于先秦诸子、《史记》、《汉书》、颜之推文赋、钱牧斋诗、吴梅村诗等文学、史学、哲学文献作品的训释、解读和考证研究,著有《春秋名字解诂补释》(1962年)、《汉堂读书记》(1963年)、《汉堂读书续记》(1963年)、《周秦名字解诂汇释补编》(1964年)、《颜之推观我生赋与庾信哀江南赋之关系》(1960年)、《颜氏家训汇注》(1960年)、《颜氏家训汇注补遗》(1961年)、《吴梅村诗小笺》(1963年)、《吴梅村诗续笺》(1963年)、《牧斋诗注校笺》(1978年)、《钱牧斋、柳如是:佚诗及柳如是有关资料》(1978年)、《柳如是事考》(1978年)、《广雅疏证引书索引》(主编,1978年)、《钱牧斋吴梅村研究论文集》(1995年)等。
(二)中国语言学研究史方面的成就
这方面的代表作为《论中国语言学》(1980年)。该书由四篇连贯的论文组成:(1)论中国语言学的过去、现在和未来;(2)二十世纪的中国语言学;(3)汉语研究的方向——语法学的发展;(4)汉字整理问题。周先生以一位语言学家特有的敏锐眼光,讨论了中国传统语言学的特点,论述了中国语言学史的分期和各个时期的概况,指明了 20世纪中国语言学在声韵、训诂、方言、语法学等方面的研究状况、存在的问题和发展的方向,论证深入,见解精辟,是一部简明实用的中国语言学史教材参考书。
(三)佛典语言研究方面的成就
周先生重视佛典文献的研究,他的贡献表现在佛典音韵学研究和佛典文献的整理研究两个方面。早在 1941年,周先生就写成硕士论文《玄应音研究》(1948年发表时,题目改为《玄应反切考》),系统整理了玄应《一切经音义》的反切,第一次建立起玄应音系。此后多年,他一直致力于玄应《一切经音义》的研究,相继写成了《从玄应音义考察唐初的语音》(1948年)、《玄应反切再论》(1984年)、“Hsuan-ying’s Fan-ch’ieh System Reconsidered”(《玄应反切系统之再检讨》)(1986年),并编纂了《玄应一切经音义附索引》(1962年)和《玄应反切字表》(1968年)。他的论文《佛教东传对中国音韵学之影响》(1956年)阐述了东汉至唐宋时由于印度佛教的东传而对中国音韵学所产生的影响,是同类研究论著中最有影响力的一篇佳作。此外,他还著有《吐火罗语略说》(1943年)、《梵文ʈ、ɖ的对音》(1948年)、《论“浮屠与佛”》(1956年)等论文。
[1]吴铭能,顾蕙倩. 国学与新学的遽变时代——周法高院士走出崭新的学术生命[N]. 台湾“中央”日报. 1990-09-28(17).
[2]周世箴. 周法高先生的学术与人生[M]//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七十周年纪念文集——新学术之路. 台北:台研院历史语言研究所,1998.
[3]赵芳艺. 语言学巨擘周法高教授(封面焦点人物报导)[J]. 台湾国文天地,1987(3).
[4]声韵论丛:第6辑[M]. 台北:台湾学生书局,1997.
[5]二十世纪的中国语言学[M].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
[6]林玉山. 周法高的语法思想[M]//中国语法思想史,北京:语文出版社,2012.
(责任编辑:贾建钢 校对:朱艳红)
H109.2
A
1673-2030(2014)04-0093-07
2014-02-15
张渭毅(1966—),男,陕西渭南人,北京大学中文系副教授,文学博士;唐作藩(1927—),男,湖南洞口人,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