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房消费的社会学研究评述

2014-04-10 17:29李洪君
关键词:住房消费研究

李 娜,李洪君

(沈阳师范大学 社会学学院,辽宁 沈阳 110034)

住房消费的社会学研究评述

李 娜,李洪君

(沈阳师范大学 社会学学院,辽宁 沈阳 110034)

以物质消费、规范性消费以及表达性消费作为分析框架,可看到社会学不同视角下的住房消费研究均将住房消费视为承载社会-文化意义的载体,在研究方向上不约而同地转向了对住房消费的社会-文化意涵的讨论。鉴于相关研究中农村社区住房消费文化研究的薄弱,以及西方消费文化理论在中国田野经验中的有限性,宜倡导以消费文化视角探析农村社区住房消费的研究思路。

住房消费;物质消费;规范性消费;表达性消费;消费文化

1978年后,住房体制改革逐渐成为经济体制改革的一项重要内容。住房改革经历了探索阶段(1978年到1988年)、全国逐步推开与深化阶段(1988年至1998年),以及住房分配货币化与建立住房保障制度阶段(1998年至今)。这一过程中,住房消费的变化深深吸引着社会学者的目光。本文以物质消费、规范性消费、表达消费为基本分析框架,通过梳理国内住房消费的社会学研究成果,探析不同视角下住房消费的社会学研究思路,并在理论与经验二层次的研究进路上提供一些个人思考。

一、住房消费——物质消费

物质消费是指人们生产、销售、购买、占有与使用物品/商品的过程。将住房消费视为物质消费,社会学范式下的研究侧重分析住房消费过程中表现出来的人与住房之间的关系。

闵学勤援引鲍德里亚的物质消费的分析思路探析城市青年与住房消费之间的关系。通过对CGSS2005数据库中18-25岁青年住房消费数据的分析,他发现,城市青年在住房消费过程中日益具有空间拜物倾向[1]。在城市青年日益看重住房消费的过程中,住房满足人类基本安全需求的功能逐渐让位于其所建构的消费盛宴,人与住房的关系也由此发生异化,作为消费客体的住房一跃成为影响与制约城市青年群体日常生活的有力因素。刘洪波发现,住房作为家的代名词,其作用日益凸显,城市青年已经将有无住房视为缔结婚姻关系的前提,高额的房价以及住房对婚恋观念的强烈影响,促使城市已婚青年推迟生育期、落入啃老一族,城市青年夫妻的婚姻关系更是因为房贷而受到影响[2]。

住房消费的影响不只体现于城市社区。在对西双版纳傣族地区家宅更新换代的分析中,李耕发现,该区20世纪80年之前的人—神交流模式旨在消除贫富分化、实现社会均等,而80年代之后由住宅消费所构建起来的仿照消费只是在表面上弥补了贫富等级差距[3]。在住房消费建构社会整合机制的过程中,人开始服从于住房的支配逻辑。可见,住房与人的关系的异化在农村社区中亦存在。

二、住房消费——规范性消费

规范性消费研究解析的是蕴含于消费者消费行为中的深层支配逻辑,包括制度性因素与日常生活秩序。作为规范性消费的住房消费,社会学范式下的研究侧重分析影响与制约不同消费群体的住房消费过

程的相关因素,其中,国家、市场、社会网络、阶层文化惯习、多样化的社会需求等均被纳入考察范围。

(一)社会转型视角下的住房消费研究

这一视角下的住房消费研究侧重探析住房消费过程中的规范性因素,或分别解析国家、市场、社会网络等对住房消费的影响与制约,或考察三者对住房消费的的交互作用机制。

张杨波以广州城市住房为例解析住房消费差异性的诱致因素。他指出,在城市居民住房消费过程中,国家制度干预下的住房消费遵循公平原则,市场以经济效益为基础、以效率为准则,社会网络则建立在人情法则基础上,三者不同的运作逻辑共同建构出广州居民住房消费的复杂性[4]。徐晓军以灾后住房重建为例,探寻国家与市场在住房重建过程中的作用机制,解析国家与市场对社会阶层结构的定型路径。他发现,虽然以公平为导向的国家可以在政策制定与实施初期缓解社会阶层分化,但受制于国家-市场-住房重建的财富流动路径,国家的救灾资金在遭遇以利益为导向的市场时,便被精英阶层所劫持,最终在市场竞争机制下,灾后住房重建的过程沦为阶层分化定型与固化的过程[5]。

通过梳理汪村的经济-文化的发展史,卢晖临发现,正是后集体时代的平均主义心态造成汪村居民的房屋消费竞赛。新中国成立以来,国家通过诸如解放、土改、人民公社等革命性运动,在摧毁汪村整合基础的同时构建出一种平均主义的文化观念,使汪村村民开始质疑等级分化的合理性,“大家盖,你怎么能不盖呢”的平均主义心态促使汪村村民借助接连不断的住房消费竞赛弥补心理与事实上的落差[6]。

(二)社会分层视角下的住房消费

社会经济体制对住房消费的影响亦具有间接性,社会分层视角下的研究多以住房群体的阶层属性作为中间变量,分析社会经济体制、资本占有量等对住房消费的影响与制约,并以阶层住房消费的差异性表现为基础,探析该消费表现的社会效应。

1.社会转型期的经济体制对住房消费的影响

李强将住房状况相似以及受住房影响而处于相似社会结构位置的人群称之为住房地位群体,通过对北京部分社区住房的实地调查,他指出,住房制度与住房政策的变革催生出不同的住房地位群体,如商品房住户、回迁户、廉租房住户等,并分别以差异性的方式影响着这些住房地位群体的住房消费。伴随住房制度转型的深化,影响住房消费的房地产市场机制、回迁户机制以及廉租房机制将会持续发生作用[7]。边燕杰与刘勇利通过对中国第五次人口普查中与住房有关的数据的分析指出,转型时期,二元经济体制促使社会分层的再分配机制得以延续,与市场化机制一起造成不同阶层在住房面积、住房质量等方面的差异,以党政精英为例,这一群体不仅可以凭借其经济能力购得商品房,相较于其他阶层群体,党政精英所能购得的房屋的面积与质量也处于上层位置,且他们可以凭借再分配权利获得经济适用房。在边燕杰等人看来,这恰是对权力维续论的经验例证[8]。

2.资本占有量对住房消费的影响

资本占有量是指具有不同阶层属性的社会群体在人力资本、社会资本、经济资本与政治资本等方面的占有量。社会分层视角下的此类研究,多在将不同形式的资本操作化为教育程度、职业背景、经济收入等变量以后测量资本占有量对住房消费的影响。

毛小平以住房作为因变量,以地区差异以及住房者的收入、年龄、职业、教育水平等作为自变量,通过对CGSS2005数据的分析探析阶层属性对住房消费的影响。他发现,在住房消费过程中,不同身份地位的群体的人力资本(如教育水平、技术职称等)在住房消费过程中发挥着日益重要的作用,直接影响到住房消费者对住房面积、住房价格、住房数量的选择;相较于人力资本对住房消费的影响,权力资本的影响较弱,但其影响在基层社会中表现明显;居民在住房消费上呈现出日益明显的贫富分化趋势[9]。赵呈戏依据中山大学广东发展研究院对广东省居民抽样调查的数据,利用恩格尔系数对样本进行分层,对不同的消费阶层在住房的来源、市值、建筑面积以及对居住环境满意度方面的差异进行比较分析,探析经济收入对不同阶层住房消费的影响,他发现,低收入阶层家庭对住房面积、住房市值、居住环境等方面的要求要低于其他阶层[10]。

3.阶层住房消费的社会效应

布迪厄强调了阶层文化惯习的引导作用,中产阶级在住房消费上,从模仿与炫耀性倾向转向审美化追求,其背后的消费逻辑正是受文化惯习引导而致的社会认同消费[11]。接家东对中产阶级建构社会认同的路径的分析例证了布迪厄的这一分析思路。他的研究发现,西方消费文化影响下的城市中产阶级在住房消费的类型与倾向上表现出独特性,他们从模仿消费转向认同消费,借助住房消费彰显经济收入与品位格调,但是接家东也指出,社会结构因素制约下的住房消费行为并未促使中产阶级的社会地位得到真正提升,他们所践行的不过是新一轮的重复性的住房消费[12]。

二元经济体制、资本占有量的不同促使不同阶层属性的社会群体的住房消费表现出梯度消费[13]、差异性消费[14]等特性,在造成诸如资源浪费、空间分化[15]、层

间交往危机[16]等自然与社会问题的同时,也诱发不同阶层属性的社会群体借助住房消费彰显社会身份、实现社会认同的社会行为。可见,以上对住房消费的社会效应的考察,实质上是在探析文化惯习对住房消费的引导与制约作用。

(三)功能主义视角下的住房消费

住房最初的功能只在于满足人们对安全的需求,社会转型背景下,人们社会需求的多样化、家庭结构的改变、国家与市场等宏观因素的作用,促使住房功能随之发生分化,住房除具有保障人们安全的基本功能外,开始具有投资增值的消费功能、彰显社会身份的认同功能、提供家的归属感的情感功能,等等。功能主义视角下的住房消费研究认为,经济体制的变化、制度与政策倾向、消费者的收入差距以及消费者需求的多样化共同促使住房消费发生功能分化。

浩春杏依据南京城市居民住房状况的抽样调查数据,在显功能与潜功能的分析框架下探寻南京市城市居民的住房梯度消费。浩春杏的贡献不仅在于解析住房消费的显-潜功能,更在于发现住房消费功能中的梯度消费特性:商品房的梯度供给结构、购房者的梯度收入与梯度的住房需求共同决定着住房梯度消费的表现以及住房消费的功能分化。[17]按照功能主义的理解,当下住房消费所具有的认同、情感等功能是社会变迁背景下住房消费功能不断分化的结果。将住房消费功能的形成视为动态发展与变迁的过程,董海军与高飞将分析路径进一步细化为正—显、正—潜、负—显、负—潜功能,分别探讨不同功能类型下的住房消费表现。他们认为,经济社会的发展、住房供给结构的改变、经济收入的差距以及人们社会需求的多样化共同促成住房消费的功能分化,亦即住房消费的显功能转向潜功能[18]。

三、住房消费——表达性消费

作为一种表达性消费,住房消费意指住房消费主体在消费实践过程中的主体能动表现。表达性消费分析框架下的住房消费研究分别从社会心理学视角、社会性别视角、日常生活视角入手,关注承担不同社会角色的消费主体对日常生活秩序进行反抗的策略与实践。

(一)住房消费提升女性家庭地位

女性主义视角下的住房消费研究倾向于认为,住房消费为女性摆脱受压迫与支配的客体地位提供了可能。陈丽露以女性主义视角切入,分析夫妻贷款买房过程中女性的家庭地位与社会地位提升的过程。她的研究发现,夫妻贷款买房的过程促使女性进入公共领域,通过努力工作以增加经济收入,同时女性借助在家庭经济收入方面的贡献获得与男性平等的财产地位,这同时促成家庭结构的改变[19]。

(二)住房消费的炫耀性

针对受制于国家干预、市场机制、社会网络等因素的住房消费,社会心理学视角下的此类研究通过援引凡勃伦对有闲阶级的炫耀性消费的论述,探析住房消费中所蕴含的主体能动意识。张汉与张登国分别以中国人的面子观、传统的置业观、对稳定感的追求以及从众心理几个层面展开对房奴群体产生原因的解析。他们发现,房奴群体虽然受制于政策、制度、房价等诸多因素,但是在贷款买房过程中却充分发挥着能动性,如,通过对住房面积、住房区位、住房户型等的选择,既可以向外界彰显社会身份地位,以此区别于其他阶层群体,又可以归属于某一社会群体,获得主观与客观的认同,以此在充满竞争的社会中获得本体性安全[20]。

(三)日常生活秩序的重构

在由时空构成的坐标系中,住房承载着居住者的社会记忆,勾勒着他们的生活秩序。[21]日常生活视角下的住房消费研究就在于呈现出这种蕴含在住房消费实践中的社会——文化意义,凸显住房消费主体在日常生活实践中重构生活秩序的可能。

阎云翔发现,20世纪80年代以来,在下岬村住房形式以及内部空间格局的几度变换中,下岬村村民的私人生活也随之发生改变,主要表现为家庭中老年人传统权威的衰落、妇女家庭地位的提升以及家庭成员在日常生活与邻里的互动过程中对隐私的注重。[22]杨辰发现,以李先生为代表的移民家庭对住房居住策略的制定、执行以及调整过程影响着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如住房消费主体不同的消费意识、独立的生活追求等通过住房空间的分割可以直接造成代际之间的心理区隔与误解,促使代际关系发生断裂[23]。

四、结论与讨论

社会学范式下的相关研究显示,住房消费不仅仅是一种经济消费行为,作为一种物质性消费,住房消费凸显着人与住房的关系的异化,住房消费过程中住房消费主体日益服从于住房的支配逻辑;作为一种规范性消费,消费者的住房消费的过程时刻受到国家、市场、社会网络、消费主体的社会需求等的制约;作为一种表达性消费,住房消费突出表现了住房消费主体的能动意识与对日常生活秩序的反抗实践。虽然研究视角不同,但是相关研究均不约而同地将住房视为承载社会——文化意义的载体,促使住房消费的研究转向对住房消费文化的探析。

住房消费的相关研究从多个路径展开,并涵盖宏

观、中观与微观三个层次,无论是从视角的选取,还是对现实的把握,都极具特点。首先,在视角选取方面,住房消费的相关研究涉及到制度层面、日常生活、消费文化、社会分层、功能主义等研究视角,既分析住房消费存在的问题,又揭示出住房消费所具有的正功能。其次,在现实与经验层面,相关研究一方面准确地捕捉到住房消费所蕴含的社会问题:房奴现象、认同危机、空间分化;另一方面关注到不同群体的住房消费特征,如青少年、农民工、中产阶级等。此外,当前住房消费的相关研究在方法的使用上,既有对统计数据的量化研究,亦有对经验现象进行深描的个案研究。但是,纵观社会学范式下的相关研究,不难发现,研究范围多集中于城市社区,相较而言,无论是量化研究还是经验层次上的农村社区住房消费研究都稍显薄弱。

当前农村社区人口的向外流动及其城市生活面向使农村建房的意义复杂化;经济生活水平的改善、城乡之间地理位置流动的方便性以及大众传媒所建构的城市文明的影响下,农村居民对住房的需求、设计、建造、使用等过程的考量已不再仅仅满足于栖身与休息功能。为此,对农村家宅建设的意义、建房动机以及农村居民住房消费的社会-文化意义的变迁的考察就具有现实层面的研究价值。而且,在资本主义、消费社会基础上产生的西方消费文化理论,在当代中国农村社区的适用性的检验也呼唤农村社区住房消费的研究。为此,笔者认为,以消费文化视角入手,对农村居民住房的物质消费文化、表现型消费文化与规范型消费文化意涵进行研究,将具有深远的现实及学术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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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詹 丽】

C915

A

1674-5450(2014)05-0062-04

2014-06-20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0CSH020);宁省经济社会发展课题(2014lslktzishx-16)

李娜,女,辽宁沈阳人,沈阳师范大学社会学硕士研究生;李洪君,男,吉林桦甸人,沈阳师范大学副教授,社会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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