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与同情

◎ 丰子恺

美与同情

◎ 丰子恺

有一个儿童，他走进我的房间，给我整理东西。他看见我的挂表的面盖在桌子上，便给我翻转过来；看见我的茶杯放在茶壶的环子后面，就给我移到口子前面来；看见我床底下的鞋子一顺一倒，就给我掉转过来；看见我壁上挂着的字画的绳子拖出在前面，便搬了凳子，给我藏到后面去。

我谢他：“哥儿，你这样勤勉地给我收拾！”

他回答说：“不是，因为我看了那种样子，心情很不安适。”是的，他曾说：“挂表的面盖在桌子上，看它何等气闷！茶杯躲在它母亲的背后，让它怎样吃奶？鞋子一顺一倒，让它们怎样谈话？立幅的辫子拖在前面，像一个鸦片鬼。”

我实在钦佩这哥儿同情心的丰富。从此，我也着实留意东西的位置，体谅东西的安适了。它们的位置安适，我们看了心情也安适。于是，我恍然悟到，这就是美的心境，就是文学描写中常用的手法，就是绘画构图上经营的问题。这都是同情心的发展。人的同情非常深广，与天地造化之心同样深广，能普及于有情、非有情的一切物类。

（摘自《人生与艺术》湖南文艺出版社 图/豆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