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的客体 凸显的主体——《霍夫曼博士的邪恶欲望机器》对父权制文化中两性身份的解构

2014-08-15 00:45曾雪梅
外国语文 2014年1期
关键词:德赛霍夫曼公爵

曾雪梅

(重庆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重庆 401331)

一、引言

从女性主义的先驱玛丽·沃尔斯通克拉福特到后现代主义的女性主义理论家,女性主义批评一直将女性在西方文化中的地位看作女性在父权制社会受压迫的根源。女性形象在以父权制为中心的西方传统文化中被扭曲、被错误地反映。女性被降为毫无意义的“欲望的客体”,而男性则是欲望的主体。20世纪70年代初,西方女性主义批评领域曾掀起“女性形象”(“Images of Women”Approach)批评高潮。该批评方法旨在考察女性形象是如何在文学作品中被反映和体现的,重点在探究文学作品中的女性形象的“真实性”。存在主义的观点为“女性形象”批评方法提供了理论基础:判断一个角色是否是真实的在于这个角色是否具有自主思考的、批评的意识,是否有道德意识和自主的行为,即是否是“自我”而非“他者”。“女性形象”批评方法揭露了作品中反映的女性是“客体”,是“他者”,而男性是“主体”,是“自我”的现象。时至今日,女性主义批评的核心关注仍然是以这样的客体和主体所形成的传统的两性关系,并致力于对其进行消解与重建。

英国女性主义代表作家安吉拉·卡特的《霍夫曼博士的邪恶欲望机器》(1972)正是写于“女性形象”批评方法在女性主义批评领域盛行的时期。这是卡特在日本期间(1969-1972)创作的作品之一。卡特在日本的三年期间与日本社会、文化、哲学和个体的接触,让她有机会将东西文化作比较,了解到无论是西方还是东方,父权制社会中的妇女都处于被客体化的地位;她变得更激进并意识到生活对女性来说意味着什么,其作品对性别问题的质询也更加突显。

《霍夫曼》的背景设置在不明年代的南美某城市,一个典型的后殖民主义时期的以白人男性为中心的资本主义城市。以高度理性的“果断部长”为核心的该城市突然遭受来自霍夫曼博士的“欲望”机器所发射的幻象的袭击。虚幻的图像与城市的现实共存,并意图达到彻底颠覆现实的目的。小说主人公德赛德瑞欧被“果断部长”派遣去刺杀霍夫曼博士,并踏上了一条迷失在“星云时间”里的旅途。德赛德瑞欧的旅途是神话的揭秘之行:有关男性是欲望的主体,女性是欲望的客体的神话。小说在超现实主义、魔幻现实主义,甚至后现代主义的场景中转换,但小说的立意始终没有离开过现实。德赛德瑞欧所经历的世界实际上是一个又一个的父权制社会:住在河上的亚马逊印第安人、移动的马戏团、非洲海岸的部落、人马的部落、霍夫曼博士的城堡。卡特用戏仿的手法模拟了西方文化传统中作为性欲望的对象的陈规女性形象,使她们呈现为没有自主意识和行为的有关女性的理念,而非女人,并有意模糊和将女性形象置于小说的背景,以突出女性的被客体化的地位;更用夸张的手法凸显了男性的主体形象,使众多的男性形象突出为张狂、喧嚣的欲望的主体,使之与模糊的女性形象成对照。卡特有意使文本中的女性和男性形象都脱离了真实自然的人的形象,从而颠覆了父权制文化中的两性身份。罗伯特·伊格斯在分析卡特对西方传统文化中的经典故事的改写和解构时指出:“这个世界以及作为在这个世界的存在的我们自身都是由文化,或简单的来说,由故事构成……故事创造了我们,同时我们也创造故事。”[1]卡特通过她的小说揭示了西方传统文化中的有关性别关系的所谓现实是建立在父权制的霸权话语的基础之上,其对女性形象的扭曲和错误的反映影响人们对两性关系的正确认识。卡特力图通过改写传统故事来改变世界,或至少让她的批评的声音能被听到。

二、静止、模糊、碎片式的女性形象

小说中女人无处不在,女人同时又是如此明显地缺席。

《霍夫曼》是一部关于男性欲望与男性的统治地位之间的关系的作品。男性对性的欲望和对权力的欲望使他们将自己置于主体的地位,而将女性降为他们的对立面,作为客体而存在。男主人公在途中所见和所体验的都是他自身作为男性主体的欲望的投影。卡特戏仿了西方传统文化中的女性形象:白雪公主、玩偶、野兽、树妖、海妖……女性都没有完整的主体性,她们不是女人,是静止、模糊、碎片式的,剥离了人性的陈规形象。李德恩指出戏仿是“扭曲、夸张和嘲弄原有的虚构文本,使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以及古典文学名著失去文本存在的真实意义”[2]。卡特的戏仿旨在颠覆传统文化中的陈规女性形象。

这些陈规女性形象以被夸张和扭曲的形式,在男主人公德赛德瑞欧的旅途中呈现。德赛德瑞欧的第一项使命是找到霍夫曼的老师,一个播放“西洋景”的老人。老人的西洋景揭示了女性作为男性欲望的对象和牺牲品的悲惨的地位。尤其是第四张更是一个极其恐怖的、血淋淋的画面:一个被肢解的女人,腹上还插着一把匕首。

西洋景中的景象预示了德赛德瑞欧在途中遇见的女性形象的一一出场。作为男性欲望的对象的第一个牺牲者是玛丽·安,一个幻想着爱的女孩,在与德发生关系后莫名地死去。玛丽不是一个女孩,而是一个“有着蜡质的细腻”[3]53的蜡像作品,一个鬼魂:“她看上去血管里流的不是血,而是某种不那么明显不那么红的液体”(p.53),而且她“看上去像奥菲利亚”(p.53)。后来她被发现在海里溺亡。玛丽的另一个形象是德赛德瑞欧发现她的尸体前在西洋景中看到的:等待白马王子搭救的白雪公主。王子变成了死神,白雪公主的遭遇与德在旅途之始看到的西洋景的第四张画面相呼应:被肢解,腹上还插了一把刀。卡特解构了经典的童话,其目的是揭示美丽童话背后的真相。

由于被怀疑谋杀了玛丽·安,德赛德瑞欧逃到了亚马逊印第安人部落的劳-库拉家里。劳-库拉的母亲“妈妈”是家里最主要的女性成员。她被刻画成一个木偶的形象。如同部落的其他女性一样,她脸上涂着厚厚的白色的面具。她的服装也让人联想到木偶:“妈妈的服装是女人的通用服装。这种服装使她们显得头重脚轻,如果你推她们一下她们不会倒下,只会前后摆动”(p.72).这活脱是一个“不倒翁”的形象。德赛德瑞欧进一步观察到妈妈“使用有限的、僵硬的、准确的肢体动作”(p.73)。女性被刻画为被动的、滑稽的形象。作者通过德赛德瑞欧所做的评论更进一步揭示了女性的地位:“后来我发现所有的女人都有着同样的程式化的动作,仿佛被自动操控,再配上她们八音盒般的语言,让人完全有可能感觉她们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p.73)。

除了上述个体形象的塑造,卡特在小说中通过“无名氏之屋”的妓女的群体形象的刻画将对作为男性欲望客体的陈规女性形象的批评推向高潮。小说中“骑着(欲望的)飓风”(p.126),将“一生致力于对肉体的羞辱和推崇”(p.126)的“性爱公爵”是男性欲望的集中体现。他的幻想激发了“无名氏之屋”的妓女的形象。众多的妓女组成一首成规女性形象的大合唱。卡特混合了女神和女妖的形象,消除了所谓的高雅和低俗的界限,从而达到解构的目的:“当我们靠近每一个女孩……她象塞壬那样伸展双臂,同时眼睛一张一合”(p.132);“在我们头顶之上的那些女孩犹如来自被遗忘的神话中的女神,被锁起来,因为她们太神圣不能被触碰。”(p.132)稍后出现的“阿芙罗狄特”一词也含有双重的意义:纯洁高尚的爱神,同时又是淫欲之神。“无名氏之屋”的章节充满了亵渎的、粗鄙的色情画面,以至于不少评论家甚至认为卡特有着厌女主义的情绪。然而,卡特的目的绝不止于色情描写:“每一个(女孩)都好像是修辞法里被画上圈的一个符号,而且你想象不出她们有名字,因为她们已被她们职业的严厉的法则降为毫无区别的有关女性的本质。这样的概念上的女性有着不同的形体,然而它的特性却不是女人的;当我靠近审视她们时,我看见没有任何一个人是,或曾经是,女人。所有的人,毫无例外,都越过了或没有进入人性的国度。她们是不祥的,不正常的,生物的变种,部分是机械装置,部分是植物,部分是牲畜”(p.132)。卡特曾经说过,她的小说也是文学批评。[4]42无论是她的色情描写还是上述通过小说男主人公所作的评论都是为其女性主义的思想服务。卡特所要阐明的是,男性的色情幻想将女性贬低为剥离了人性,失去了真正的女性的特征的他者。

无论是作为个体还是群体,《霍夫曼》中的女性形都象是碎片一样零星地散布在主人公所经历的各个阶段,没有一个真正的女主人公。卡特正是通过结构上这样的策略来达到揭露和解构的目的。小说中也有一个看上去似乎应占据女主人公的位置的角色:阿尔巴蒂娜。但她只是男主人公“欲望的万花筒里一系列随意排列的奇妙的形体”(p.13)。阿尔巴蒂娜有好几个身份:霍夫曼的女儿兼特使,德塞德瑞欧梦里的引诱者,公爵的仆人,“无名氏之屋”的女主人,在人马部落受辱的她自己,霍夫曼军队的统帅。然而,她最重要的身份是被德崇拜的一个影子,他自己欲望的投影。与文本中其他的女性形象不同的是,阿尔巴蒂娜的形象是动态的,不断变化的。只是她的可塑性正迎合男性根据自己的欲望塑造女性形象的愿望。德逐渐意识到:她“与有关于她的理念融合在一起,无处可逃,而且她的实体是如此的有弹性,以至于她可以把左手的手套戴在右手上”(p.142)。她以德塞德瑞欧的欲望所投射的各种形象出现。一开始她以一个模糊的影子出现在德的梦中,召唤他去解放欲望。在德开始他的旅程时她以宙斯所幻化的施暴于勒达的天鹅形象出现,而且带着欲望的黑色色彩。她是他的“柏拉图式的另一半,必要的延伸,变成现实的梦”(p.215)。

阿尔巴蒂娜是小说中所有女性的综合体,女性主体的碎片的综合体。她是一个概念,而非一个女人,反映的是男性有关欲望和统治的本体论的理念。同时她也是碎片式的。她是一个客体。小说中没有一个完整的女性主体。卡特在小说结尾处通过让德塞德瑞欧杀死阿尔巴蒂娜象征性地解构了这一错误地被西方传统文化反映的女性客体的形象。

三、张狂、喧嚣的男性形象与男性主体的瓦解

与上述模糊、零散的女性形象相对,《霍夫曼》中的男性形象是明晰甚至凸显的,并且不同的男性角色却有着高度统一的主体性。卡特正是要通过这种男性与女性角色的不对称性,将男性主体突出出来并置于批评的炮火之中。

卡特在作品中着力刻画了三个代表男性欲望的形象:果断部长,霍夫曼博士和性爱公爵。小说一开篇,果断部长立刻就给读者留下一个明确无误的资本家、独裁者的形象: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法则,干净,强硬,统一而和谐”(p.13)。虽然他统治的现实被动摇了,但他的权威却被霍夫曼保存并延续了下去。德塞德瑞欧在实际上由霍夫曼操纵的西洋景的题为“城市的核心”的画面中看到直立的“果断部长”的生殖器。

卡特瓦解果断部长的现实世界是为了让父权制的理念在霍夫曼博士虚拟的并且概念化的世界里更加凸显。小说的核心人物霍夫曼博士就是父权制理念的象征。虽然他一直到小说接近尾声才露面,他的影响力却贯穿了整部作品,如上帝般无处不在。他存在于那些演绎“想象的持续性”(p.114)的摩洛哥杂技演员的肢体语言中;在播放西洋景的老人所宣讲的有关男性欲望与统治的理论中;他与“性爱公爵”在一起,而后者显然是由他的欲望机器释放出来的影象。他“不是一个人,而是(理念)的大海”(p.204)。他解放欲望的目的不过是要推翻部长的统治,建立起他自己的独裁统治。德塞德瑞欧在西洋景里所见的第一张画面是通过女性的阴道看到日后被证明为是霍夫曼的总部的城堡。霍夫曼的欲望机器靠男女的“爱液”运转,其“解放欲望”的计划是建立在对女性更进一步的性的奴役的基础上。

“性爱公爵”的出现使卡特对男性形象的刻画达到高潮。公爵也不是一个具体的人,而是一个理念,是霍夫曼的欲望机器所释放的男性欲望的最高代表。德称他为“亵渎教皇,行使最终的圣礼,完全自我的,万能的,神圣的人——就是阳具本身……”(p.133)。这个骑着欲望的飓风的公爵将霍夫曼有关解放欲望和理性的哲学观点发挥到极致。卡特本人想看他究竟能走多远。结果他没能走得太远。他的欲望不仅唤醒“无名氏之屋”的众多妓女形象,也产生出来自内心的恐惧。于是他的欲望加上恐惧唤醒了一个男性极权主义的代表,一个凌驾于他的世界的一切法律之上的非洲部落的酋长。公爵死于酋长之手。公爵其实是毁于自己的欲望。临死前他对酋长说:“你改变了我的罗盘好让它的指针只指向你,我的伪善的影子”(p.159)。

果断部长,霍夫曼博士和公爵实际上是一个统一的男性主体。庞德指出,《霍夫曼》是一部关于意识的作品:有关男性欲望和统治的关系的男性意识。每一个人物代表了这个意识的不同成分,并融合为一个整体。[5]部长和霍夫曼博士都是极权主义者,都将男性置于权力中心。部长的现实被霍夫曼瓦解了,但他的阳具在霍夫曼的西洋景中屹立不倒,成为西洋景的样本之一。尽管霍夫曼摧毁现实的手段是形而上学的,他的样本却都是来自于部长的现实世界:是具有“普遍性的男人,女人……”(p.96),是“宇宙基本元素的象征性的代表元素”(p.96)。只是霍夫曼要“超越(部长的)现实”(p.96),要使男性的欲望得到最大的满足。于是,他从西洋景的样本中释放的“性爱公爵”声称“他活着只是为了要否定世界”(p.123)。部长、霍夫曼和公爵组成一个“三位一体”:公爵“恶魔般的自我”和他的“铁一样的果断”(p.124)让德赛德瑞欧联想到果断部长。而他又不止一次把公爵与霍夫曼本人联系起来:“这个人有可能就是博士自己,用的假身份!”(p.126)他认为公爵可能是伪装的霍夫曼,“因为他是如此善于与我们交流他的想象”(p.141)。不过,霍夫曼同样也超越了公爵,因为,公爵代表的是绝对的虚无和混乱。而霍夫曼所要的是秩序和统治,并且是有军队保障的。

卡特刻画那些张狂而喧嚣的男性形象的目的是为了最终解构男性主体。果断部长的现实世界被颠覆,公爵和霍夫曼被杀死使男性主体的瓦解部分地得到实现。不过小说中对男性主体性的真正解构还是通过男主人公来实现,因为小说展现的旅途经历实际上是男主人公的欲望的投影——部长、霍夫曼还是公爵,都不过是他的意识的组成部分。小说是一场“现代俄狄浦斯”的溯源之旅,寻找更为确定的,作为主体的男性自我之旅。他的自我是以作为男性欲望的对象的女性为参照物。黑格尔在有关自我意识的论述中提出,一个人的自我意识是由“他者”的存在反映出来,更确切地说是通过“凝视”来实现。当“自我”意识到自身在“他者”的凝视中转而成为“他者”时,“自我”会与“他者”抗争并力图消灭对方。[6]德赛德瑞欧的“印第安血统”使他在白人的社会倍感尴尬。事实上他常常处于周围的人的“凝视”之下。他需要寻求一个更为确定的自我,并在包含权力关系的凝视的游戏中去与他视之为客体的对手较量。《霍夫曼》对自我和身份的探讨主要在两性关系的范围内。因此,德的主要对手是女主人公阿尔芭蒂娜。

德赛德瑞欧和阿尔芭蒂娜的较量在相互的凝视中进行着。旅程之初,德在西洋景题为“无尽的爱的展望”画面中看到“两只向他回看的眼睛”(p.45)。在那两只眼睛的瞳孔中,他又看到自己的眼睛。那么对方也会在他的瞳仁中看到自己的眼睛。这无疑是一个真正“无尽的”展望,一个没有尽头的循环。这个画面所展现的正是自我和他者的较量,无止境的两性之间为争夺主体的地位的争斗。作为德的欲望的客体,阿尔芭蒂娜是他者。两人的关系正是通过凝视来体现:“我(德)会一连几个小时盯着她看,好像从她的眼睛上吸取养分。而她,如我所记忆的那样,也盯着我”(p.187)。在两人对视的眼睛里战争在进行:“我们在彼此的脸上的光芒中看见战事,而我们分属敌我双方”(p.136)。此外,主体与客体之争不止于双方的凝视,而是你死我活的较量:“如果我们是被释放的未知的欲望的牺牲品,那么我们必须死,只要欲望存在,我们最终的结果是一方必须死去”(p.191)。小说接近尾声部分,当德发现霍夫曼和他的女儿计划杀死他,他和阿尔芭蒂娜扭打在一块,“热切地争夺那把刀子就好像争夺对对方的所有权”(p.216)。事实上,小说中男女主人公为争夺主体的地位和权力一直处于争斗的状态。最终,男方获胜:德杀死了阿尔芭蒂娜。

然而,杀死阿尔芭蒂娜之后德并没有找到更确定的自我。正好相反,当他踏上旅程,他的自我就处于一步一步更加迷失的状态,并最终被彻底瓦解。他的旅程是溯源之旅。除了与客体的较量,他还在小说中的父亲形象的男性身上去寻找自我,寻找男性的权威。作为德的上司,果断部长是作品中第一个对他产生深刻影响的父亲形象。但部长的权威被霍夫曼动摇了。亚马逊印第安人劳-库拉是一家之长,是另一个父亲形象。德认为在他那里找到了家和自我。然而,他被劳-库拉给起了另一个名字。他不仅没有找到更为确定的自我反而失去了原有的身份。他称播放西洋景的老人为“主人”,但老人莫名地消失了。对霍夫曼他一直有一种向往。但当他面对霍夫曼时又体会到一种深切的失落:“我感到敬畏,同时也感到厌恶”(p.214)。事实上,德赛德瑞欧有着双重身份:在将女性置于客体的地位方面,是霍夫曼等人的同谋;但他又有着对女性表示同情,对部长和霍夫曼的极权统治感到厌恶的特性,正如他是一个有着印第安血统的资产阶级一样。正是他的矛盾性使他没有招致霍夫曼等人的死亡的结局。他的矛盾性也使他意识到“这个世界所能为我提供的所有的潜在的主人要吗是怪物,要吗是骗子“(p.213)。通过德之口,卡特否定了小说中所有的男性主体,并瓦解了德的主体和自我:“……我想也许现在我在任何地方都是一个生人”(p.195)。杀死阿尔芭蒂娜,回到现实社会的德赛德瑞欧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没有灵魂,没有有关自我的感知:“我像一只虫子一样蠕动着穿过时间的粘糊糊的泥巴,光秃秃的树显示的是心灵永恒的十一月的可怕形状……”(p.220)

四、结语

《霍夫曼博士的邪恶欲望机器》以其独特的方式对20世纪70年代的女性主义的“女性形象”批评方法进行了超越:它既是小说,文本本身又是文学批评;它对西方传统文化中的作为男性欲望客体的陈规女性形象的解构是从内部进行——通过戏仿,揭露了父权制文化中的女性形象是不真实的,是强加于女性的,剥离了女性真实自然的属性。作品也将男性形象概念化,突出父权制文化“男性是主体,女性是男性欲望的客体”的理念。同时,由于作品所刻画的男性和女性的形象都不真实、不自然,是剥离人性的,在解构男女各自的性别身份的基础上,卡特达到了颠覆传统的性别关系的目的。卡特的一生都致力于“改写小说中的具体的形象来反映和改变人们对生活的感知和认识……”《霍夫曼》通过戏仿和夸张,以及将人物形象概念化来改变人们对两性关系的认识。

[1] Eaglestone,Robert.The fiction of Angela Carter:The Woman Who Loved to Retell Stories[C]//Richard J.Lane.Contemporary British Fiction.Cambridge:Polity Press,2003:197.

[2]李德恩.我眼中的后现代主义[J].译林,2004(2):202.

[3]Angela Carter,The Infernal Desire Machines of Doctor Hoffman[M].New York:Penguin Books Ltd.,1982.(文中所标页码的出处均出自本书,相关引文均由笔者译出。)

[4]Carter,Angela.Shaking a Leg[M].London:Chatto &windus,1997:42.

[5]Punter,David.The Hidden Script:Writing and the Unconscious[M].London:Routledge,1985:50.

[6]Hegel,G.W.F.Phenomenology of Spirit[M].Trans.A.V.Miller.Oxford:Oxford UP,1977:113 -115.

猜你喜欢
德赛霍夫曼公爵
德赛西威:营收环比增长 毛利率改善
抽象表现主义艺术先驱——汉斯·霍夫曼
作品赏析(4)
大度也是一种美德
离奇的绑架案
德赛西威强化“双”市场发展战略
天使多快乐
别开生面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