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重建社会科学的再思考——新时期知识分子的责任、宣言与使命

2014-08-15 00:43李翰林
关键词:勒斯社会科学学者

陶 宇 李翰林

(长春工业大学 人文学院,吉林 长春130012)

20世纪90年代初,以美国学者华勒斯坦为代表的学术团体向学术界发出了跨学科联合的主张,他们的初期研究报告《开放社会科学:重建社会科学》无疑成为社会科学的解放宣言。如果说上个世纪的宣言尚未能照彻人类大地,那么今天已经到了需要动员所有力量来将其付诸实践的时候了。从固步自封走向开放,让知识成为社会发展与人类福祉的指路明灯,这对于当下的中国社会科学而言,依然有着重要的启示意义。

华勒斯坦及其团队在书中试图阐明三个问题:其一,社会科学作为一种知识形态是如何历史地建构起来的?从19世纪后期到1945年期间,它又为什么被持续不断地分成一组特定的常规学科?其二,1945年以来世界一系列的新发展是如何使这种学术上的劳动分工受到质疑的?因而又是如何将前一时期已经进入讨论日程的组织结构的问题重新开放出来的?其三,如何阐明近来争论不休的一系列基本的学术问题,并提出一种我们认为若想继续前进就必须采取的最佳立场?[1](P103)简而言之,也即是探讨“从这一历史发展过程以及近期的争论来看,社会科学怎样才能得到明智的重建?”这样一个核心问题。

一、社会科学的重建——从封闭走向开放

沿着华勒斯坦的纵向梳理可以看到,人类对进步的追求使得学术成为工具。19世纪初,科学因其发现客观实在,创造“实际成果”,以其可以精确的组织社会秩序,并为特殊的、不受决定论制约的想象性事务捍卫等诸多优良特点不断确立了自己的地位。哲学因此仅仅停留在“只会思想,并将他们的思想所得形诸笔墨”的层级,已经在“共同探寻世俗真理的同盟”中败下阵来。科学战胜哲学,并在知识领域里逐渐地赢得了崇高的社会声誉。[1](P11-12)

虽然航海大发现以及资本主义的发展促进了全球一体化进程,但是社会科学早期有着浓厚的“乡土”气息,受到一定程度的地理化限制。19世纪的英国、法国、日耳曼国家、意大利半岛诸国以及美国因其发达的社会经济,成为学者、大学及其社会科学密集地区,也是社会科学基础性“研究主题”的诞生地。[1](P33-34)

带有地理性特点的本土化与不断加快的全球一体化的冲突使得史学家们不愿再却又不自觉地为“民族”进步辩护;经济学的普遍化假设使经济学研究直接的面向现实常常只占一个微不足道的位置;创立于日耳曼的“国家学”最终却由于外部的进攻和内部的怯懦而放弃了对英法思想空前的追逐;为彻底割断与社会改革组织之间的渊源关系,社会学家们开始培养实证主义信仰,却也陷入研究普遍规律的学科阵营里;由于对国家和市场不同的逻辑,政治经济学作为一个研究主题已经遭到贬斥;即使是从事比较研究的学者对东方文明的关注,其初衷也并不是出于对这些文明本身价值的认识,而是从另一侧面论证了西方文明最终迈入现代社会的优越性与合法性。[1](P26)

伴随着新兴资本主义国家的快速崛起,老牌资本主义国家内部矛盾的激化,资本主义世界开始了对全球资源的新的占领,于是爆发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二战改变了整个人类的历史命运,也深刻影响了整个社会科学的发展格局与走向:美国在二战中的脱颖而出与非欧洲民族争取独立的历史伟业成为世界政治新的格局。这样的世界格局直接导致了社会科学活动异乎寻常地主要集中在美国的机构里,社会科学家在确定问题的孰先孰后时难免就会受其影响;非欧洲民族政治上的独立意味着社会科学的许多假设将会遭到质疑,因为它们所反映的是那个已经结束或至少是行将结束的时代的政治偏见;大学系统在全球范围内势不可当的扩张具有一种非常特殊的组织含义、它给不断加强的专业化造成了一种结构性压力,学者们正在寻找一些前人未曾涉足的新领域。[1](P37)

学科间的交流所产生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在多样化的世界中,冲突也越来越多,而且很多冲突时新的问题,难以通过过去的方法去寻找答案。上帝赋予了人很多优秀的品格,忧患意识就是其中之一,这对于卓越的人来说就是一种再思考。对于问题以及危险具有敏锐嗅觉的学者们往往充当了这一领域的先行者,华勒斯坦便是其中之一。在华勒斯坦看来,“在1850—1945年期间,人们对一系列的学科进行了界定,这些学科共同构成了一个可以‘社会科学’名之的知识领域,并产生出了大量我们今天视为现代社会科学遗产的文献。截止到1945年,组成社会科学的全部学科基本上都已经在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主要大学里制度化了。社会科学的制度性结构第一次充分地建立起来,并得到了明确的界定。然而,也在同样的时刻,需要面对二战后的一系列的变化。因而,社会科学家的实践和思想立场与社会科学的形式组织之间出现了一个越来越大的鸿沟。”[1](P33-34)他将社会科学定义为“人们试图针对能以某种方式获得经验确证的现实而发展出一种系统的、世俗的知识”。[1](P3)同时,基于牛顿模式与笛卡儿的二元论的经典的科学被界定为“对于超越时空、永远正确的普遍自然法则的追寻”。[1](P4)这一定义无疑将知识推向了“风口浪尖”上,但同样,由于学科的交融,不能再片面的以物理学,自然学等代替自然科学,而应当以人文科学与自然科学的共同承载体——知识来概括。华勒斯坦对于社会科学的创新无疑是有重要意义的,他意图将自然科学与人文科学在冲突中得到共同的促进、发展与繁荣。

开放还是封闭?这是个问题。对于社会科学来讲,这不仅关乎其学科自身的生长与学术体系的建构,更为重要的是对人类社会的总体性关怀。

二、重建社会科学的再思考——重建的不仅仅是社会科学

社会科学何以从封闭走向开放,进而建立合理的制度?基于对社会科学发展脉络的历史性的分析,从学科建设的微观层面,华勒斯坦提出了:我们对于“开放社会科学”的种种可能的步骤又能得出一些什么样的结论并不是我们能够据以对知识结构的重组进行现有的裁定;相反,我们想做的事情是鼓励集体讨论,对有可能找到解决办法的道路提出一些建议与讨论。进而,在学术团体的宏观发展层面,华勒斯坦谈到了重建社会科学的基本着手点:扩展大学内部或与大学联合的各类机构,集合各方面的学者围绕某些紧要主题展开为期一年的共同研究;在大学结构内部制定跨越传统界限、具有特定学术目标并且在一个有限的时期内(比如说五年)得到资金保障的整合研究规划;采取强制性联合聘用教授的办法;联合培养研究生。[1](P111-113)

尤其可见,当下并不能对重组知识的结构予以裁定,我们之前对开放社会科学的种种可能步骤的讨论在于倡导学者的集体进入,从而如何走出科学的封闭性提出诸多可能的建议与措施。而当下的状态是,我们往往在承认学科分化的前提下的跨学科进一步强化了学科之间的分化,各门学科依然是自说自话,根本性的对话融合依然是无法实现的乌托邦。

首先,从其触及的对社会科学常规的形成以及二战后的转型,作为与之相对应的解决路径与举措方面,也仅仅停留在学科体系建设本身的几个环节,而自身的力量是极为有限的。社会科学,作为一种知识形态,是社会发展的产物与体现。因此,其内在属性与外在表象及制度建设、发展走向深深根源于社会结构本身。社会科学的常规化与封闭性在于其本身的不独立,更在于整个社会独立思想、自由精神的缺乏。这种僵滞的社会科学氛围又与社会结构本身的封闭性密切相关,进而导致了知识形态之间的封闭,社会科学不仅不能够成为宣扬人性与爱智的旗帜,反而成为他者的追随,湮没了自身对整个人类社会的关照。当二战后的新的社会形势对既有的社会科学制度体系产生了挑战,学科之间消除了隔阂,开始了通融,一种跨学科的趋势到来。但这并不足够给我们带来乐观,其背后的根本机制依然源于对社会形势的需求,以及对社会发展需要的贡献,而忽视了学科本身的自我成长。在对资源的争夺中,各门学科各自为政,缺乏通融,进一步导致了学科之间的开放,愈发陷入固步自封的境地。

其次,以利益为导向的时代导致了以利益为导向的学术,也形成了固步自封且又缺乏实际价值与人文关怀的学术体系。知识分子的命运一直是每一个时代的尴尬:或者逃逸隐居于山林,享受世外桃源的怡然自乐;或者积极入世,那么就不可能逃脱或者屈就于权力,进而谋得生存的机会;或者臣服于学术话语霸权,成为被边缘的一份子,进而进入其话语系统;或者投身于市场,让所学变成金钱。一切途径最终指向即是利益,因为学者非圣贤,他需要“五斗米”的基本生存,之后才是生活,发展,良知等等。我们看到,这样的情况依然笼罩在当下的学术天空。学科间的恶性竞争、抢夺资源,争取霸主地位;学科体系的标准化、甚至麦当劳化的追求;学者出卖良知与灵魂,迎合市场与权力;专家凭借学科话语的权威成为利益集团的御用者;无数优秀学子经过残酷的考试与选拔,远渡重洋来到学术的中心国度,却在话语系统中不可自拔,忘却了对自己民族的传统与现实的反思;学术成为交易品,而非人类发展的指路明灯;学者非但没有拯救甚至改良社会,反而不再属于“社会良知的最后守夜人”;真正为社会发展与人类福祉的学术与学者,少之又少。这是社会莫大的悲哀!

最后,一个现实的境况就是,当下的社会科学陷入了被西方中心学术边缘化与政治经济形式工具化的双重尴尬境地,进而失去了社会学科的自主性,以及学科之间的开放性。同时,种种压力下的知识分子也在困境中失却了反思性与批判性的主体性精神,成为系统的工具,在看似繁荣的学术体系中进一步瓦解了学科本身的原则,乃至自身品质的秉持与责任的担当。当然,这不仅仅是学者本身的问题,而是以利益为导向的整个社会情景逼迫。因而,“在根本上讲,中国当下的学术体制、评价判准和管理手段,充其量只适合于常规性的学术研究和教学活动,但是却不适合于那些需要足够时间和足够寂寞的基础性理论研究和原创性学术研究。”[2]

在此意义上,需要重建的不仅仅是社会科学,而是从国家-社会到学术环境载到知识本身,以及知识分子这一群体的整体性重建的漫长过程。虽然这一切在于社会的利益导向,但我们无法奢求通过改变社会而救赎知识分子,进而解放知识。我们如果可以奢望社会对知识的给予,那么也是建立在对社会有所贡献的前提上。因此,知识如同被缚的普罗米修斯,希望不在于获得他者的解救,而是挣脱锁链与束缚,通过自身力量的释放去普照人类的前途命运与普遍福祉。

三、知识分子的责任与使命——通过知识拯救社会

我们需要营造新学术环境,从根本上以整个人类的命运与福祉为宗旨,而不是吞噬人类幸福的系统力量;需要的是为学者服务的学术氛围,而不是异化学者学术追求与职业生涯的工具。

我们需要面向生活的社会科学。“这些智慧果实要么以启示的形式呈现出来,要么就是对某些永恒真理所作的理性演绎。这其中仍有很大一部分是从世界上的这一和那一地区的丰富而漫长的人类生活经验中归纳筛选出来的。”[1](P3)学者也只有在对人类幸福的真正贡献中,才能获得真实的价值与责任的兑现,进而赢得普遍的认同与支持。

我们需要打通学科界限,解放知识,解放人类的智慧与艺术,让知识成为以人类的共同发展与普遍福祉为追求的艺术。社会的一个共同目标在于寻求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而探讨和解决其中涉及的种种问题,对这一共同目标来说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1](前言)

在此意义上,重建的不仅仅是社会科学,更为根本的是需要作为其主体性存在知识分子的能量。前面所述的一切如果没有知识分子自身的重建与牺牲,便没有可以成立的前提与可以期盼的前景。我们需要这样的知识分子:能够仰望星空,拥有并坚守着自己信仰;能够理性思考,遵守社会的道德律令;能够俯瞰大地,关怀人类的生存发展,秉持踏实的求知与学问。纵然面对纷繁复杂、变动不居的现代社会,困境与诱惑面前,依然保有良知与执著。或许,这会是个悲剧,个人英雄与时代的悲剧,但谁又能在经历一个历史长时段后去否认戊戌喋血六君子的悲壮呢?这个世界需要道德的殉道者来唤醒人类的良知,而知识分子有责任为此而牺牲。否则,如果没有惨痛的唤醒作为代价,人类必将在利益的锁链中永久沉沦。

在以利益化为目的导向的今天,开放的社会科学无疑是遥远的乌托邦,但却是唯一美好的、可以去奋斗的未来。我们明知道乌托邦的遥不可及,却依然在路上,这是一种信念,也是一份执着,它是通向真理与幸福的最捷径的路。这也是知识分子共同的责任、宣言与使命。

[1]〔美〕华勒斯坦.开放社会科学:重建社会科学报告书[M].刘锋,译.北京:三联书店,1997.

[2]邓正来.学术规范化与学术环境的建构[J].开放时代,2004,(12).

[3]滕世华.不同学科视阈中之政府理论与跨学科研究趋势[J].山东社会科学,2012,(7).

[4]朱旭东.西方民族-国家、大学和社会科学[J].比较教育研究,20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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