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国内索绪尔语言理论研究述评(上)

2014-09-06 07:37聂志平
通化师范学院学报 2014年3期
关键词:索绪尔教程语言学

聂志平

(浙江师范大学 人文学院,浙江 金华 321004)

语言理论研究

20世纪国内索绪尔语言理论研究述评(上)

聂志平

(浙江师范大学 人文学院,浙江 金华 321004)

本文以年代为序,对20世纪我国的语言学界对索绪尔语言理论的研究进行述评。我们以对索绪尔语言理论的介绍、研究的述评为主,也兼及索绪尔语言理论的传播和在汉语研究中的应用。

索绪尔;语言学史;语言理论;20世纪;中国

【主持人的话】本栏目由中国语文现代化学会语言理论和教学专业委员会协办

■浙江师范大学聂志平教授,对20世纪中国关于索绪尔的研究做了述评,纪念索绪尔逝世100周年。作者认为关于索绪尔和他的语言理论,实现了从介绍到研究,从宏观到微观的转变,体现了我国语言学者语言理论意识的觉醒。

■北京师范大学李平博士对句法结构“多大+(的)NP”的语义功能进行了分析,进而从其语义的主观化倾向推导出其词汇化趋势,并简要地论证了其词汇化成因。

(彭泽润,关彦庆)

2013年是现代语言学的奠基者德·索绪尔逝世一百周年。我们以年代为序,对20世纪我国语言学界对索绪尔语言理论的研究进行述评来作为纪念。本文论述某位学者的研究成果,引文的出处为标出的文献,引用的页码,为该著的页码,不在文末单列参考文献。

一、建国前

我国早期语言学家接触现代语言学的奠基者索绪尔的语言理论,是来自于《普通语言学教程》1928年的日译本《言语学原论》(小林英夫译);30年代出版的语言学教科书王古鲁的《言语学》(1930)和张世禄的《语言学原理》(1931)都把此书列为参考文献。国内最早引进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观点的是陈望道,在1932年出版的《修辞学发凡》,在该书中所列的说话听话过程示意图(P54)与《教程》中言语循环示意图(P33)完全一致;[1]最早介绍索绪尔理论观点的,也是陈望道,在1938年7月27日《译报》副刊上发表的一篇知识短文《说语言》。陈望道没有提及索绪尔的名字,简单地介绍了现在我们所熟知的索绪尔对言语活动的区分,但术语译名与现在完全不同,Langage译作“语言”(或译语言活动),Langue译作话语(或译言语),Parole译作言谈(或译言)。

1938年至1943年的文法革新大讨论,可以看做我国语言学家中接受索绪尔语言理论的陈望道、方光焘与传统的语言学思想的一次大交锋。陈望道把这次讨论的基调定为“根据中国文法事实,借镜外来新知,参照前人成说,以科学的方法、谨严的态度缔造中国文法体系”,这个“外来新知”,就是索绪尔语言理论。按徐志民先生统计,收入《中国文法革新论丛》的35篇文章中,“直接或间接引用索绪尔或涉及他的《普通语言学教程》的内容就有30多处”。[2]其中索绪尔语言理论的主体部分,即有关于语言和言语的区分(方光焘)、符号理论(陈望道、方光焘)、语言系统性理论(方光焘)、共时语言学和历时语言学理论(方光焘)、句段关系和联想关系的理论(方光焘、陈望道;陈望道称“配置关系”和“会同关系”),陈、方两位都做过介绍并用来阐述汉语语法问题。这次讨论中影响最大、也是在中国语法学史上留下重重一笔的,是方光焘的“广义形态说”和陈望道的“功能说”;两者说法不一但本质一致,实际都是索绪尔以句段和联想关系为表现的系统价值理论的中国版。引进现代语言学理论来讨论汉语语法理论问题,在中国现代语法学史上,陈望道方光焘两位可以说是领风气之先。可惜当时参加讨论的学者“根据中国文法事实”这一点没有做到,“文法革新讨论”终于“讨论”的理论层面,没有真正“缔造中国文法体系”。建国后,“广义形态说”在50年代的词类问题大讨论中为胡裕树张斌所继承,而方光焘本人没有继续发展;而“功能说”的最后成果,是陈望道1978出版的一本小册子《文法简论》,它成为陈望道汉语语法观的总结。

二、建国初期的50年代

建国之初的50年代,苏联语言学大讨论以及斯大林的 《马克思主义与语言学问题》系列论文的发表,对我国学界影响很大,成了语言学的指导思想,“左”的思潮严重地影响了语言学研究。我国的普通语言学建设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开始起步的。政治上的一边倒,也使我国高校在体制和课程建设上也模仿苏联;苏联语言学界重视语言学理论的风气,也促进了我国语言学理论或普通语言学的发展。我国高校学者开始采用苏联高校的课程体系和教学大纲,开设普通语言学之类的课程。在这方面,北京大学中文系走在那个时代的前列。院系调整后,高名凯从1952年、岑麒祥从1954年开始在北大中文系开设“语言学引论”“普通语言学”课程,岑麒祥还开设了“语言学史”,两位先生授课的同时还编写了讲义,随后出版《普通语言学》(高名凯,东方书店,1954年上册,1955年下册;新知识出版社,1957年增订版;岑麒祥,科学出版社,1957年)、《语言学概要》(岑麒祥,科学出版社,1958年)。两部《普通语言学》同一个名称但内容却不相同,高名凯的《普通语言学》是语言学概论性质的,论述语言的本质、功能、结构和发展之类的内容;而岑麒祥的《普通语言学》属于高年级语言学提高课,内容分绪论、语言学的对象、特殊方法、构成和在科学体系中的地位,分专题介绍普通语言学各种流派相关的观点。其中绪论部分介绍了普通语言学史,在第二章“语言学的对象”中,作为一节“索胥尔和梅耶的社会心理主义”中的内容,介绍了索绪尔语言与言语、同时语言学和历时语言学两种区分语言理论;在《语言学史概要》中作为第十章“语言学中的心理社会学派”中的一节,“二 索胥尔的语言学理论”分“索胥尔和他的著作”和“索胥尔的语言学理论”两部分,后者从语言与言语的区分、语言符号系统、同时语言学和历时语言学、价值、组合关系和联想关系五个方面比较集中地介绍了索绪尔理论。尽管有认为索绪尔把语言和言语、共时和历时对立起来,把语言符号看做心理的而把语言学看做社会心理学“是完全错的”,“只看重普通语法而漠视历史语法,实际上是反历史主义,因此也是反科学的”(《普通语言学》P36-39)之类的评价,还是被批为“重介绍轻批判”。[3]尽管在书中所占的篇幅不多(《普通语言学》6页多,《语言学史概要》9页),但据索振羽教授回忆,岑先生上课时用相当多的课时介绍索绪尔理论。此外,1959年在《语言学论丛》第二辑上岑麒祥还发表论文 《语言学中的社会心理学派》。1958年,南京大学方光焘发表《一般语言学的对象与任务》,讨论一般语言学(普通语言学)名称、我国为什么不重视一般语言学、一般语言学的历史和对象与任务,认为索绪尔提出的语言学的三个任务“也是现今一般语言学的努力方向”。

在50年代,有三篇苏联语言学家写的与索绪尔语言理论有关的论文被翻译成中文,它们是斯米尔尼茨基的《语言存在的客观性》(1950年,《语言学论文选译》第五辑)、布达哥夫的《索绪尔和索绪尔学派》(1958年,《语言学论文选译》第七辑)和日尔姆斯基的 《论语言的共时性和历时性》(《语言学译丛》1959.4)。其中布达哥夫的《索绪尔和索绪尔学派》完全是一种政治批判,把索绪尔理论定性为资产阶级唯心主义学说;而斯米尔尼茨基尽管也批评索绪尔认为语言存在于人的大脑之中的观点是唯心主义的,但还能够从索绪尔语言言语理论出发进行讨论,认为索绪尔的“言语”实际上就是“言语活动”,认为“言语”包含“语言”和“超语言的剩余部分”,这在那个特殊时期就显得难得可贵了。这篇论文对我国学者讨论语言言语问题有很大影响。

三、60年代

1959-1964年,中国语言学界开展了语言言语有无阶级性问题的大讨论。这场由高名凯1958年两篇论文中的一个观点即认为言语有阶级性引起,主要由高名凯、方光焘为对立阵营主将(收入两人各自的语言学论文集[商务版]的,各有4篇)的大讨论,中心问题是言语有无阶级性的问题,也涉及另外两个问题:(1)什么是言语;(2)语言和言语的区分及关系如何。1963年上海教育出版社编辑出版了《语言和言语问题讨论集》。高名凯认为,言语是对语言的运用,“言语行为或言语活动和言语作品,统称为言语”,语言与言语不是一般和个别的关系,语言没有阶级性但言语却有阶级性,因为言语负载的内容反映了阶级的意识。方光焘等认为,言语是“言语作品的表达形式”,语言与言语是一般和个别的关系,两者都没有阶级性。也有少数人认为没有必要对语言和言语进行区分。在方光焘的组织下,《南京大学学报》(1964.1)刊出《语言与言语问题讨论专辑》,发表10篇文章多角度批评高名凯。近些年来,当年方光焘的见习研究员、现在的著名语言学家王希杰教授在博文中承认,无论《语言和言语问题讨论集》的编辑,还是方光焘邀请高名凯去南京大学讲学而实质上变成对高名凯的批判,对高名凯都是不公平的。

区分语言和言语,是高名凯和方光焘的共识;不同点在于对言语的理解和言语有无阶级性,以及语言与言语的关系。阶级性在那个年代是一个问题,而现在语言学界没有人再谈这个问题了;而高名凯对言语以及语言与言语关系的理解,现在也为语言学界多数人所接受。

如果说50年代对于索绪尔理论的介绍还十分有限的话,那么,60年初期的这次语言言语大讨论扩大了索绪尔语言理论的影响。而这一时期索绪尔语言理论研究更为主要的成果是,作为语言言语讨论主将的高名凯,在总结、吸收和批判国外语言学家的语言理论,特别是索绪尔语言理论的基础上,以《语法理论》(商务印书馆,1960年)和《语言论》(科学出版社,1963年)两部著作构建了自己语法理论体系和语言学理论体系,并于1964年完成了语言学经典著作《普通语言学教程》的翻译,还写了长篇述评《德·索绪尔和他的〈普通语言学教程〉》(1980年发表)。在高名凯的语法理论体系和语言理论体系中,被后人称道的区分语法形式学和语法意义学、对任意性和言语的理解、语音与语义相对、词汇与语法相对的两组四分体系以及在语言的各个层面上区分“位”和“素”的理论,实际来自索绪尔对语言符号的理解和区分语言与言语的理论。在《语法理论》中,纵序语言学、横序语言学(有时称“静态语言学”),对语法的理解,语丛关系与联结关系(有时称为“联想关系”)以及“词素”(现在一般称为“语素”),都成了讨论语法理论问题的基本出发点;在《语言论》中,高名凯将语言与言语问题单列一章(第二章),用30页的篇幅予以讨论,而作为该书主体的“语言系统的内部结构”,更是以索绪尔语言符号系统思想、语言与言语区分理论、共时和历时区分理论为基础来立论的。《语言论》“是我国普通语言学或理论语言学领域的一项创业性工程。”[4]因此,可以这样说,真正使索绪尔语言理论融入我国普通语言学理论体系的,是高名凯。在引用斯大林语录和苏联语言学家说法代替独立思考的年代,在“左倾”思想严重影响学术研究的年代,在20世纪60年代之初我国普通语言学建设的起步阶段,高名凯就能取得如此成绩,是令人钦佩的。即便是在现在,这两部著作仍有值得我们认真学习的地方,尽管两部著作对索绪尔理论也有误解和批判,认为它有许多错误观点。可以说,高名凯的名字是与中国普通语言学联系在一起的。此外,在1964年下半年,高名凯还开了不到一学期的索绪尔语言理论研究课(因病在期末一个月前停课),助教是后来的索绪尔研究专家索振羽教授。

60年代初期,在南京大学,方光焘也讲授过索绪尔语言理论,1990年江苏教育出版社出版的方光焘的《语法论稿》收录两篇《索绪尔〈一般语言学教程〉选讲》,一篇标注的时间是1962年,一篇是1963年,是给研究生做的讲座,是根据听课学生笔记整理的。王希杰先生说方光焘是在中国大学课堂上讲索绪尔理论的第一人,应该是从这个时间上说的。

此外,桂灿昆发表《索绪尔的语言学理论简述》(《外语教学与研究》1962.4)和《索绪尔思想对美国结构主义语言学派的影响》(《中山大学学报》1963.4)。尽管有那个时代风气的影响,但还是比较客观、公正地对索绪尔语言理论以及对美国结构主义的影响做了述评,在语言学界有较大的影响。

这一时期,国外索绪尔语言研究方面的译文只有一篇斯柳萨列娃《苏联语言学家对索绪尔的某些看法》(《语言学资料》1964.1)。

四、70年代

由于十年动乱,中国的普通语言学也受到极大的影响,60年代后期到70年代后期,一直处于空白阶段。70年代末期中国语言学界与索绪尔语言理论有关的有三件事:1.徐荣强翻译发表了《普通语言学教程》的前四分之一部分;2.陈望道出版了以索绪尔组合关系、聚合关系为理论框架的《文法简论》;3.汉语语法学理论中开始区别语言和言语两种不同的单位。

十年动乱结束后,语言学研究开始复苏,有些省份成立的语言学会,并印刷出版学会年会的论文集,而湖北语言学会1979年12月印刷刊行《江汉语言学丛刊》第一辑登载的徐荣强翻译的《普通语言学教程》(连载)格外引人注目。在编者按说“本刊从本集起全文登载索绪尔的名著《普通语言学教程》的译文。全书约二十万字,这次刊出的为原书的四分之一。作者翻译主要根据是1949年巴黎出版的法文原著的第五版,并参阅了威特·巴斯金译的1960年出版的英译本和苏霍丁译的1933年出版的俄译本。”译文共有79页,内容包括第一至第三版序、绪论和“附录 音位学原理”。从“编者按”中得知,《丛刊》原计划是要 “全文刊登”的,所以题目后边有“(连载)”字样;那么,也就是说徐荣强把《普通语言学教程》法文第五版完整地翻译过来了。可是这第一辑后就再也没有了下文。估计是《普通语言学教程》高名凯译本1980年由商务印书馆出版,打断了《江汉语言学丛刊》的连载,使后者的连载失去了意义。但无论怎样,在我国索绪尔语言理论传播和研究的历史中,徐荣强先生是不应该被忘记的。在80年代徐荣强发表过介绍索绪尔语言理论的长文。

1978年上海教育出版社出版的 《文法简论》是一本正文只有129页的小册子,但它在汉语语法学史上也占有一席之地。他是提倡“功能说”的陈望道在汉语语法学方面观点的集中体现。虽然没有提及理论来源,全书中索绪尔的名字没有出现一次,但他的“功能,就是词在语文组织中的活动能力”,“我们讲功能是要讲分子与分子之间的关系和联系的,……因此,所谓功能,乃是分子的功能,是词的功能,它是与分子本身的意义和形态不可分离、紧密相连的,它们之间的关系如下图所示:[5]

这个图示与商务版《普通语言学教程》160页索绪尔用来说明语言符号价值的图示同出一辙:在词类划分时陈望道提出的原则是“从配置求会同,从会同定词类”,而他所提出的配置关系、会同关系,实际就是索绪尔提出而后又经后人改造的组合关系和聚合关系。因此,陈望道的这本《文法简论》可以看做是索绪尔语言学思想经方光焘的广义形态说和陈望道的功能说而在汉语语法学上产生的一个实践作品。

1979年6月,商务印书馆出版吕叔湘著的《汉语语法分析问题》。这是吕叔湘在十年动乱中对汉语语法学深入思考的结晶,是20世纪最重要的汉语语法理论著作。其中对后来语法研究有很大影响的一点,就是认为语素、词、短语是语言的静态单位,备用单位;小句和句子是语言的动态单位,使用单位。同年《学习与探索》第四期发表吕冀平的长文《两个平面,两种性质:词组和句子分析》,认为汉语句法分析一些引起麻烦和尚未解决的问题都同对词组和句子性质的认识有关,“在进行句法分析时,有必要把区分语言和言语这个观念引进来,并且贯彻到具体的实践中去”,“静态的、尚未体现交际功能的,是语言单位。动态的、已经体现交际功能的,是言语单位”,词组和句子是不同平面、不同性质的东西,前者是语言单位,后者是言语单位。两位吕先生的观点,是汉语语法研究进一步深入的理论标志。

五、80年代

与70年代相比,80年代的索绪尔语言理论介绍和研究成井喷之势,从1980年到1989年有发表论文51篇,译文7篇,译著3部。

这一时期最大的事件,就是商务印书馆1980年出版了中文版索绪尔的《普通语言学教程》。这个译本是高名凯1964年完成、后由北京大学两位语言学理论教授岑麒祥、叶蜚声参照英、俄、日文等进行校注,虽然出版晚些,但由于译注者深厚的语言和语言学修养,所加的二百余条注释方便了读者的阅读理解,使这一译本成为我国普遍接受的经典(该译本修订时接受了南京大学法语教授程曾厚的一些修改意见)。同年刊出的《语言学论丛》第6辑刊发了高名凯1964年为中文版教程写的长篇序言 《德·索绪尔和他的<普通语言学教程>》,对索绪尔和他的语言学理论进行全面、系统的介绍和评价,虽然仍不免那个时代政治的影响,但相对还是比较公正的,帮助人们更好地理解索绪尔的语言理论。

在索绪尔语言理论研究和教学上,北京大学中文系语言理论教研室很值得大书一笔,不仅《教程》的译、注者都是该教研室的,80年代岑麒祥、索振羽都发表过索绪尔研究论文,岑麒祥《语言学史概要》1988年出修订版,而且从1981年开始,北大中文系每年都开一学期的“索绪尔语言学理论”选修课,索振羽教授从1981年开始一直到2000年退休,讲授该课时间长达20年,并发表多篇有影响的索绪尔理论研究论文,是著名的索绪尔语言理论研究专家。1981年作为语言学概论教材出版的叶蜚声、徐通锵《语言学纲要》,也是以索绪尔的语言符号理论和组合关系聚合关系为基础。该教材是80年代影响最大的语言学概论教材,很多高校都用作本科教学以及考研指定教材。

同样以索绪尔语言理论为基础的教材,还有新疆人民出版社同年出版的徐思益、李兆同主编的《语言学导论》,这是十年动乱后新出版的第一部语言学概论教材。它的崭新面貌引起人们的关注。此外,徐思益还写过 《描写语法学初探》(新疆人民出版社,1981),除了“描写语法学的基本方法”“词和词类的划分问题”“句子结构”外,还有“语言的形式和内容”“语言符号系统”“语言的共时性和历时性”等普通语言学内容。徐思益是方光焘50年代培养的第一个副博士研究生。

80年代刊发的索绪尔语言理论研究文献,可以分做以下5类。

(一)通论:从整体上介绍、论述索绪尔语言理论

这一时期对索绪尔语言理论最为全面的介绍,当属高名凯的 《德·索绪尔和他的 〈普通语言学教程〉》,此外,主要的论文还有岑麒祥《瑞士语言学家德·索绪尔和他的名著〈普通语言学教程〉》(《国外语言学》1980.1)、徐志民《索绪尔的语言理论》(复旦学报1980年增刊)、徐荣强《索绪尔:现代语言学的奠基人》(《中南民族学院学报》1981.2)、陈秀珠《评索绪尔的语言观》(《语文论丛》第一辑,1981年)、潘庆云《索绪尔为现代语言学奠定了基础》(《浙江师院学报》1984.1)等。其中徐荣强的论文对索绪尔理论完全是赞赏的,没有任何批评,这是很罕见的。1987年冯志伟出版《现代语言学流派》,其中第二章是《索绪尔的语言学说》,除索绪尔的生平外,主要从“言语活动、言语和语言”“语言是一个符号系统”“内部语言学和外部语言学”“语言的系统性和符号的价值”“共时语言学和历时语言学”“句段关系和联想关系”6个方面,完全依照《教程》文本介绍索绪尔的语言理论,没有做批评。1988年岑麒祥《语言学史概要》出修订版,但对于索绪尔语言理论的评价与1958年初版相比,没有什么变化。同年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出版的胡明扬主编《西方语言学名著选读》,其中“《普通语言学教程》选读”部分是程曾厚做的。该部分摘选了“语言和言语”“共时和历时”“符号理论”“系统的概念”和“符号学”等5部分内容,然后主要从以上5各方面介绍,并论述了索绪尔和结构主义语言学、结构主义思潮的关系,最后从历史继承和索绪尔在语言学史上的地位对索绪尔语言理论作了评价:“索绪尔是前辈和同辈语言学家发表的真知灼见的集大成者。他理解并接受前人局部的有时是中断的新思想,并融会贯通,综合成一个严密的崭新的理论体系。索绪尔不仅有继承和借鉴,更有所创新和突破。”[6]

(二)专论:研究索绪尔语言理论中的某个问题

这方面的主要论文有徐思益 《论语言的共时性和历时性》(《新疆大学学报》1980.1)、刘耀武《论索绪尔的语言哲学》(《外语论丛》1981.1)、索振羽《德·索绪尔的语言价值理论》(1984.3)、聂志平《异质中的同质区分——论索绪尔语言理论中言语、语言的区分及正确理解》(《兰州大学学报》1987.4)、许国璋《论语言符号的任意性问题》(《外语教学与研究》1988.3)、石安石 《语言符号的任意性和可论证性》(《语文研究》1989.4)等。徐文论述了索绪尔共时和历时理论,认为这是一种方法论上的高明,但索氏将共时历时对立起来和认为历时演化与系统无关是错误的,并引用汉语语音和语法的演变作为论据来说明。索振羽着眼于索绪尔语言理论本身,从正面论述了对索绪尔语言符号系统和价值的理解,不点名地批评了汉语和苏联学者在这个问题上的误解。这是对索绪尔理论理解、论述最深刻的一篇论文,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聂志平的论文同样着眼于索氏理论体系本身,认为《教程》中言语概念使用前后不一致导致人们的误解,而索绪尔对语言和言语关系的论述是正确的。许国璋认为索绪尔关于任意性的观点有问题,主张“原始时期的语言是任意的,部落社会时期是约定俗成的,文明社会时期是立意的。如果说语言有任意性的话,那也只限于原始时期,在此以后就不是任意的了”,理由是语言是理性的行为,“语言符号的能指和所指是通过语言的制约和社会的制约建立联系的”。许先生的前提是对的,结论是不对的,无论怎样制约,语言符号能指和所指没有自然联系这一点是改变不了的。石安石论文对这点做了很好的解释:任意性是指能指和所指之间的关系没有必然联系,而可论证性是指符号之间,具体地说,是大符号与构成它的小符号之间的关系是可以说明的,因此任意性和可论证性不是一个平面的问题。这一时期专论方面有代表性的论文还有李明《略论索绪尔的对立理论》、陈保亚《语言系统的时间观》、卢丹怀 《试论索绪尔对传统语法的批评》《音位小议——兼论索绪尔和布龙菲尔德的音位理论》和孙力平《应该如理解语言符号的任意性》等。

(三)介绍、论述国内外索绪尔语言理论研究情况的

这方面的主要论文有许国璋《关于索绪尔的两本书》(《国外语言学》1983.1)、徐志民《索绪尔研究的新阶段》(《语文现代化》第7辑,1983)、《索绪尔语言理论在中国》(《语文导报》1986.3)、任小波《研究索绪尔语言学理论的重要资料——介绍《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手稿来源〉》(《外国语言教学资料报导》1983.2)、周忆宁《班威尼斯特对发展索绪尔的普通语言学所作的贡献》(《现代外语》1985.3)、高天如《索绪尔语言理论在我国的早期影响——重读〈中国文法革新论丛〉》(《中国语文》1986.3)和李葆嘉《国外对索绪尔符号任意性原则的批评》(华中师大《语言学通讯》油印本1985.4)等。许国璋论文视野很广阔,在比较广泛地阅读国外有关索绪尔理论研究的十余本著作的基础上,主要介绍哥德尔《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稿本溯源》和莫罗的《评注本〈普通语言学教程〉》,同时对索绪尔一些理论观点、比喻和术语翻译进行评述。徐志民第一篇论文主要介绍50年代后期国外索绪尔语言理论研究的情况,其中关于索绪尔换音造词的介绍很细致,后一篇论文介绍索绪尔理论在我国传播和研究的情况,这两篇论文很有语言学史的价值。

(四)关于索绪尔理论在语言学史上的影响

这方面的论文不多,主要有刘耀武《索绪尔对乔姆斯基的影响》(《外语论丛》1984.1)、许国璋《布龙菲尔德和索绪尔》(《外语教学与研究》1989.2)。刘耀武论文观点反映在1995年出版的 《普通语言学教程》中;许国璋从布龙菲尔德对索绪尔的评价入手,主要从对共时研究、历时研究和音位学方面的观点两个方面,将索绪尔与布龙菲尔德语言理论进行比较,说明后者对前者的继承关系,并指出“索氏具有哲学的高度,布氏不具;但布氏具有实践的亲切性,索氏不具。布氏的书在许多方面起了工作手册的作用”。许国璋的评价,有理性的细致,也有感性的概观。

(五)关于索绪尔语言理论研究的译文、译著

在这方面文献有:白兆麟从契科巴瓦《作为语言学对象的语言》中摘译的《索绪尔的语言学说》(《淮北煤炭师范学院学报》1980.4)和《评索绪尔的语言学说》(期刊同上,1983.1)、布达哥夫著石安石译的《符号—意义—事物 (现象)》(《国外语言学》1981.1)、T.de.Mauro*(莫罗)著陈振尧译的《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评注本序言》(《国外语言学》1983.4)、Carol.Sanirs著潘丽珍译的 《索绪尔语言学思想的形成》(《教学与研究》1984.1)、[法]C.L.诺尔曼著王文干摘译的 《索绪尔和索绪尔以前的语言学》(《国外社会科学著作提要》1982年第13辑)、董友宁译的《时枝城记与索绪尔之争》(《外国语言教学资料报导》1983.3)、臧传真综述的《从索绪尔的语言学说到转换生成语法》(《语言研究译丛》(1),南开大学出版社,1984)、[美]F.霍勒著林书武译的《语言的局限和言语的门槛:索绪尔和梅洛—庞蒂》(《国外社会科学》(京)1984.3)。意大利语言学家莫罗的《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评注本》(1967年意大利文本,1972年法文译本)是国外索绪尔语言理论研究中最有影响的著作,该序言也是国内学者引述比较多的文献。1988年5月,莫罗曾到中国做学术访问,在社科院语言所和北大做过索绪尔研究方面的学术讲座。

这个阶段有两部语言学史被翻译成中文,一部是康德拉绍夫的《语言学说史》(杨余森译,武汉大学出版社,1985),一部是罗宾斯的《语言学简史》(上海外国语学院外国语言文学研究所译,安徽教育出版社,1987)。对于索绪尔语言理论,前者的评价是“是一位杰出的语言学家”可以和葆朴、洪堡特、施莱赫尔、博杜恩库尔特内等人齐名,“这部书的内容和理论产生了很大影响,直到现在这部书的部分原理和整体体系仍然引起激烈的争论”。(P136-137)后者的评价更高:“索绪尔对20世纪语言学的影响是无以伦比的,可以说,是他开创了20世纪的语言学。”(P248)罗宾斯的评价常常被我国学者引用。

80年代有两本译著对扩大索绪尔语言理论有较大的影响。一本是罗兰·巴尔特的《符号学美学》(美学译文丛书,董学文、王葵译,辽宁人民出版社,1987),另一本是卡勒的《索绪尔》(外国著名思想家译丛,张景智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9)。前者是罗兰巴尔特全面运用索绪尔语言符号理论,并糅合了叶尔姆斯列夫的观点,分析服饰、烹调、汽车、家具等社会风俗和习惯中的符号现象。其目录如下:第一章 语言和言语(一、语言学方面;二、符号学前景);第二章 表示成分(能指)和被表示成分(所指)(一、符号;二被表示成分[所指];三、表示成分[能指];四、词义;五、意义);第三章 单位语符列和系统(一、单位的两个轴;二、单位语符列;三、系统);第四章所指意义和涵义;结论:符号学的研究。从目录可以看出,该书的阐述完全套用索绪尔理论,从语言符号学角度来阐释社会生活中的符号应用的。该书理论介绍不晦涩,对社会文化现象的分析通俗易懂,可以看做符号学的基础理论手册。这本书自1964年出版一直畅销于世界各国。该书在我国还有以下几种译本:李幼蒸译本《符号学理论》,三联出版社,1988年;黄天源译本《符号学理论》,广西民族出版社,1992年;王东亮译本《符号学原理》,三联出版社,1999年。从这一本书十多年时间竟然出版4个中文译本来看,可见其受欢迎和畅销的程度了。

作为文学批评家和结构主义研究专家的J.卡勒曾给1971年《普通语言学教程》新的英文译本写过前言,后来又把这部分内容加以扩充,形成了这本正文只有160页的《索绪尔》,由英国丰塔纳出版社作为“现代大师”丛书中的一本出版。这本书可以看做索绪尔思想评传,而且是目前唯一的一本索绪尔评传。卡勒把索绪尔与心理学家佛洛依德和社会学家涂尔干并列为近代三大思想家,对索绪尔语言理论及其对结构主义的影响做了通俗明了的说明。该书分为 “索绪尔其人和 《教程》”“索绪尔的语言理论”“索绪尔语言理论的地位”“符号学:索绪尔的遗产”4章和“索绪尔生平大事记”构成。与纯粹依据《教程》的叙述不同,作者结合《教程》的稿本研究成果,将索绪尔的语言符号系统观价值观作为索绪尔语言理论的基点,它必然导致语言与言语的区分理论和共时、历时理论。作者对索绪尔理论的论述系统流畅,表述清晰而深刻,是研究或了解索绪尔思想的一本有价值的参考读物。(待续)

[1]戚雨村.索绪尔在世界和在中国[G]//现代语言学的特点和发展趋势.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97:51-67.

[2]徐志民.索绪尔语言理论在中国[J].语文导报,1986(3).

[3]高名凯.岑麒祥《普通语言学》中所暴露的资产阶级学术思想[G]//北京大学中文系编.语言学研究与批判(第一辑),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58:174-186.

[4]石安石.重印《语言论》序[G]//高名凯.语言论.北京:商务印书馆,1996:1-8.

[5]陈望道.文法简论[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1978:40-41.

[6]胡明扬.西方语言学名著选读[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8:79.

(责任编辑:章永林)

Research Review on 20th Century Domestic Saussure Language Theory NIE Zhi-ping

(College of Humanities,Zhejiang Normal University,Jinhua,Zhejiang 321004,China)

This paper taking the era as the sequence reviews 20th century Chinese research about Saussure's language theory.Mainly is the review on introduction and research of Saussure's language theory,but also involves the dissemination of Saussure's language theory and its application in Chinese language study.

Saussure;linguistics history;language theory;20th century;China

H039

A

1008—7974(2014)02—0001—07

2013-11-20

聂志平(1964-)黑龙江富锦人,教授,硕士生导师,语言学科教研负责人。研究方向:语言学理论、现代汉语语法和东北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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