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佛国

杜庆文

普陀山，我梦中的佛国。

走近你的时候，我朦胧的睡意被你的朦胧唤醒。一衣带水，四面环水，你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个朦胧而神秘的海天佛国，婴孩般地徜徉在大海母亲的怀抱中，最早迎来了太阳的光辉。波光潋滟，红蓝润泽，我仿佛和你一起蠕动着鲜唇，嗷嗷待哺；天高水阔，烟波浩渺，我仿佛和你挽手跋涉，信步前行。事实上，在我心中你就是东海仙境，我投入你的怀抱，来了却此生未曾完成的夙愿——忘却过去的所有不快，进行一次曾叫自己矛盾过的佛光洗礼。

三十多年前，作家鲁彦散文《听潮》的动人叙述和描写，使我的心灵受到少有的震颤。在那时，普陀山就成了我的遥远的憧憬和美好的寄托。也许由于退伍回乡的失落，也许由于人生求索的茫然，再加上事业不顺的戳击，个性要强的我，带着战士的朴实与勇敢，携着小布尔乔亚式的脆弱与骄矜，十分自然地迎合了作家的心绪与格调，难免深沉、浪漫与激越。也就在那时，大海吞吐的绿岛佛国普陀山就烙印在我心底了。尽管在作家的笔下，一个国难当头、兵荒马乱的年代，以佛事名闻天下的普陀山实在有些冷落和孤寂。当时“岛上没有旅店，每一个寺院都特设了许多房间给香客住宿”，他和她选择了一个比较幽静的“靠海湾的楼房”，临时结构了一个斑斓写意的伊甸园。欣幸于此，因为他们可以欣赏到普希金所歌颂的激情澎湃的大海，体味佛家所信奉的人人皆可成佛的诺言，还有情侣们所祈盼的那份温婉、幸福而美好的自由。可以说，《听潮》的略湿微咸的情绪，佛家博大的胸怀，叫我摆脱了荣耀与凶险并存的仕途，踏入颇为自由的缪斯殿堂，孜孜以求而乐此不疲。

普陀山，我醒来的佛国。

走进你怀抱的时候，你已不再是我想象之中的前辈作家笔下外敌入侵时的冷寂凄清，灰暗与恐怖了，如今的你经过了半个多世纪的风雨洗礼，巍然矗立在蔚蓝色的海平面上，以古木参天、绿荫覆盖的沉美慈颜喜迎八方贵客，以无限豁达的胸怀容纳五洲嘉宾。这样，你便以蓝与绿衬托着，由无数个金碧相间的小庑殿顶构成了一个极为神秘的佛岛。事实上，你正处在一个崭新、繁盛而大包容时代的温馨抚爱之中，尽情地享受着现代新人文主义之风的熏陶。我们不妨立于普陀岛佛顶山之巅眺望，形似苍龙卧海的岛国尽收眼底。位于杭州湾之南的你，带着教化芸芸众生的释家使命，义无反顾地投入浩瀚的海洋。你在畅游，幻化，一团偌大的莲花光芒四射，温情竞放，味蕾芬芳，为这个到处纷扰的世界平添了一分无与伦比的神圣。你的山幽、海胜、佛瑞、金沙、怪石、山洞与深壑，伴着大海率性缠绵的潮音，饕夺着无数的怪异奇谲，闪烁于草木沙石间，充溢着南海观音的灵光，魅力曼妙而清新之至，无愧于天赐宝地之美誉。我想，无论是踏上礼佛之途的香客，还是旅游观光的友人，都透着信徒般的虔诚膜拜着你，赞颂你，享受你和尊重你。

走进你怀抱的时候，你已不再是当年“横扫一切”无可阻挡的情势下，由一些“草莽”小英雄们口诛笔伐时的断壁残垣，没有了嘈杂骚攘的肆意刁蛮，进而消失了无端而来的心惊肉跳，于是，那络绎不绝的香客，包括五岳四海神游的我，统统沉醉于由几十座寺庙组成的神秘佳境，一个由神奇珍贵的舍利子金辉璀璨着的佛国里。沐浴佛国，慧济寺院的晨钟“咚咚”叩响，仿佛伴着大昆仑的经幡带来的神祇徐徐送入你的耳鼓；香烟袅袅，磬木音脆，金经长诵，仿佛携着佛祖普度众生的沉重使你大彻大悟。沐浴佛国，岛上的石刻和雕像叫人惊羡多多，例如展示佛家魅力的“八戒望海石”“二龟听法石”， 刻苦历练的达摩石，叩击灵魂的“心字石”，还有梅福庵旁造型奇异巨大、堪为鬼斧神工、有“天下第一石”之称的镇山之宝“磐陀石”，再加上彰显佛国主旨灵魂的菩萨雕像，高高耸立在海边，成为亚洲第一大青铜镀金的观音等等，真是不一而足。此外，在这修身养性之地徜徉，人们流连奇岩幽壑，惊叹千年古樟，漫步“千步沙”，海中戏浪，或尽情畅游，使人意识到这由漂亮纯净的自然景观托起的佛家世界，除了肃穆、宁静与超然，还有人与自然的亲密与欢乐，但这绝不是那种所谓的娱乐场合常有的轻浮、傲慢或无聊的戏谑，它足以叫你参透杨慎“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的淡泊与沧桑，进入那“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的达观意境。

走进你怀抱的时候，我就感觉步入了当年李白梦游天姥山的青冥仙界。你的祥云笼罩的山峦，探寻真源的观音古洞，夜燃海面的神火，以及特有的海天佛智，被世人赞为“南海圣境”真是名不虚传。沐浴佛国，品味西山，芳林漫步，在那山石与古木相依，寺塔与崖刻比肩，潮音与梵音曼颂中享受浓浓的禅意。蓦然举目，遥望那虚无缥缈的珞珈山，以及散浮于海中的座座岛礁，在白帆相竞的野性与浪漫的氛围中，奏响了一曲磅礴悠远的生命主旋律，激人奋发向上，摆渡红尘，涉入更高的境界。迎清风而立，凝神谛听，不断回放，叫正处于文学上厚积薄发的我，一扫时下充斥耳目的抢滩占点、皆为利往的聒噪，以及众多庸者不平的牢骚，继续自己剑马无求、浪迹天涯的行吟。此外，你步入圆通禅林，爽极静极，似乎无我无他；夜坐危楼，有如驾神龟、携樟林，浮游于海般的随心所欲。再透着佛岛日新月异的勃勃生机和无与伦比的空灵浩然，你会卓然励志，试着敞开魏武挥鞭、东临碣石、以观沧海、吞吐日月的胸怀，浸染他那不为暮年而沮丧的壮丽秋色。你就会担当起人生旅途中的几多艰辛，几多幻灭，几多欣慰，仍拨开“学习的敌人”，不浮躁懈怠，不颓废遁逃，不妄自菲薄。或者说，你不会再做蓬蒿之辈，去承受那份世俗颓废的孤独。

走近你怀抱的时候，我就走进了“人间第一清净地，海岛独有植物园”内，它驰名中外，无愧为两千多年来文人雅士静心修炼的宝地。沐浴佛国，你会在绿荫旷邈中享受金光缭绕、海浪吞涌的梦幻幽独。在这里，无论作为礼佛之香客，还是作为赏景的游者，你都会在对佛家的感悟中舍弃诸多尘杂尘想，并依稀探摸人性的隐秘深度，然后轻轻拂去往昔岁月里的爱恨情仇。接着，你也许不再有青春时期的仓皇，不再遗弃曾有的朴素洁雅的可贵；你还会祛除愚顽、痼疾，抑或偏执和狡黠，以及障碍性的病态心理，然后视野宏大，关注天地间阴晴波动的人生。沐浴佛国，你可以尽情地享受南海观世音菩萨执笏托瓶拯救众生的慈悲，以及教化场地的清净神秘、诚信至善的氛围。她的慈颜皓目、坚定执著的形象叫人深深感动，久久挥之不去。因为她不愿也决不允许在这里发生荒诞的变故和悲剧。不是么，紫竹林禅院内的“不肯去观音院”，就是那扶桑岛国的慧济禅师在南海观音沉郁的怒吼下顺其天然而顿悟的结果；还有那位小和尚燃指做功课的笃诚，还有慧济寺放生池的生命救赎等，无不震撼了礼佛的信徒和游者。事实上，佛家为了除去千千万万个心灵隐疾，为了人世间的亲爱友善与平和，巧借这一角海天，释放着无限恒大的人生禅理，以及那缕缕隐者大成的紫光。

普陀山，我永远的净土佛国。

将要离开你的时候，我已完成了“不俗即仙骨，多情乃佛心”的意象解读，除了对胸中浩气、笔底波澜的坚守，和全力祛除拜金与浮躁之外，还多了一份难得的神韵禅境、素月幽情。不是么，在这欣欣向荣、广播良善脉冲的普陀佛岛，我受着佛家圣水的浸润洗礼，仿佛找回了曾经失去的心灵家园。此外，我还想象“观音跳”那样，留下清晰而深刻的脚印，免俗而超拔了呢！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