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流星

◎秦志保

心中的流星

◎秦志保

父母的早逝，让孤独和寂寞充斥着我的整个学生时代，高中阶段尤甚。那个时候，我常常仰望星空，盼望着能有流星经过，划破我的孤寂，给我带来好运。

高三那年，大年初四上午，一大早就来了一位稀客。那是一位中年男子，身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留着寸头，脸色红润，说起话来，声音特有磁性。互祝新年之后，中年男子问：“大姐，老窝子（兄弟姊妹中最小的）学习成绩怎么样？七月份高考有戏吗？”

“哎！老窝子功课早就落下了，现在不正愁着呢吗！大兄弟……”大姐愁云满面。

“让老窝子上东北，当兵，你可舍得？”大兄弟试探性地问。

“那敢情好……”大姐的脸立马多云转晴。

“好，那就这么定了，初七我来接人。” 大兄弟转向我，一把握住我的手，那宽厚的手掌仿佛一下就融化了我心中的坚冰。我内心狂喜，这，难道就是我日思夜梦的流星？这，难道就是我的好运？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大兄弟，就是我的三姐夫。

初七那天我随三姐夫登上北行的列车，初八到达沈阳。三姐夫说这些天你别急，先住我这，当兵的手续我给你跑。那些日子，白天三姐夫上班，（三姐夫是沈空某直属分队领导）晚上就为了我的事到处跑。我偶尔耐不住性子，问起办当兵的事。他自信地说：“没问题，好事多磨。你就安心等信吧！”突然有一天，三姐夫给我带到武装部，见到一位身材魁梧，面色红润的中年男子。“快，让部长瞧瞧，看看，合不合格……”三姐夫兴奋地说。我心里直打鼓，怯怯地走过去。部长上下打量一番说：“嗯，小伙子挺精神，一会儿领军装去。”部长洪亮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我便成了一名军人。

自打来到了军营（和三姐夫不在同一座城市），我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军营不比学校，不比家庭。部队复杂的人际关系让我慌了手脚。我怕自己是新兵，人际关系处理不好，会吃亏，便琢磨着如何溜须老同志。拉关系需要经费，我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三姐夫。我开始一封接一封地给三姐夫发电报，说，急需用钱。苦苦等待，盼来的是一封信：“老窝子，你急需用钱有何用?也不说明情况。现在部队也不像过去，有些人搞不正当的人际关系，你不要受影响……希望你好好表现，学点真本事。遇事要多动脑子。和战友相处要多谦让，遇到矛盾时，不要有报复心理。如果的确需用钱的地方，来信说明……”三姐夫的话让我无地自容，却也给了我勇气。有这样一个正直善良的三姐夫守望着我，我怎么可以辜负他的期待。从此我在部队不再迷茫，努力训练，年底终于被部队授予了“优秀士兵”。

在我当兵的第二个年头，应算是个老兵了，部队里有句名言“新兵信多，老兵事多。”事多，就是想法多呗。老兵连的生活少了新兵连的紧张。不知何时起，我开始羡慕起军官服了。在闲暇时和战友聊天，哪位军官穿得帅气，哪位更威武。羡慕之情渐渐变成了虚荣。我想方设法弄来一套军官服，没人时穿上它，自我欣赏。只是偶尔自我陶醉是不够的。终于，机会来了，领导派我去外单位学习车辆驾驶技术，这可是个好机会。大家从不同的单位汇聚在一起，临时参加几个月的学习，想必培训单位领导不会管理那么严格。我自然地穿上军官服，参加了驾驶训练。

临时性的学习，管理并不“临时”。驾驶训练不长时间，我的训练连长就偶然地问起：“你穿的是干部服啊？”我胡乱应了一声。后来班长也问这件事，我也敷衍过去。我觉得我们不是一个单位，不用管他们说啥。可是半个月后的一天，文书把我叫到连部。一进连部我就愣了，“三姐夫，你怎么来了……”看着意外来到的三姐夫，我有点心虚。三姐夫平静地说：“是你们连长请我来的，你最近表现怎么样啊？”司训连连长和三姐夫曾是“兵转干培训班”的战友。“还好……”我轻描淡写地说，心里有点虚。“是吗？”三姐夫盯着我道：“人爱美没错，但是不合时宜地乱来就不该了吧？你现在是个兵，却穿着干部服，班长，连长说你，你还不服，你想干吗？你的连长如果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就要淘汰你，你知道不？现在想学驾驶技术有多么不容易，你不知道吗？这件事我不想多说你，你改正就好。记住做人要脚踏实地，不要贪图虚荣，要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地实现自己的梦想……我单位还有很多事，晚上就赶回去，你好自为之吧。”

那天三姐夫临行前，给我丢下一套报考军校复习书籍，还有五百元钱。

从那以后我不再穿军官服，严格遵守部队的各项规定。业余时间努力复习文化课，可是由于基础较差，考学的事泡汤了。没有考上军校，我也并不觉得有什么遗憾，只是隐隐地感到愧对三姐夫。

没考上军校，也不用再惦记，我的心也变得平实了。我开始一心钻研车辆维修、驾驶技术，由于技术突出，被单位选为小车司机，五年的义务兵很快就结束了。

在我由普通士兵转为志愿兵的时候，三姐夫又竭尽全力地帮忙。这时候，他已是“全军优秀基层主官”。我来求他时，得知上级本想送他去国防大学深造，可是他放弃了。我很不理解他因我而放弃自己的前程。我对三姐夫说，我不转了，你去深造吧。他说：“我深造，你咋办？哪来哪去吗？别人有父母给找好工作，你呢？我不深造，不还是干部吗？”那天我被感动了。三姐夫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

当我“顺利”地戴上专业军士肩章时，三姐夫因错过最佳的深造机会而转业。三姐夫转业到一家金融单位。没两年就升为部门经理，事业如拔节的玉米蒸蒸日上。这个时候，他若拉好领导关系，便仕途坦荡。朋友劝他，他脸一沉：“有那时间，有那金钱，干点正事，好不？帮助需要帮助的人，行不？”一个人耿直的性格决定着他人生的态度。

由于三姐夫“不善于”疏通领导关系，等到年龄大了，也就退出了中层领导岗位了。可是他退出领导岗位后，依旧乐呵呵的，依旧同情弱者。周围邻居，以及老乡谁家有困难，他都笑脸相助。我感觉到他帮助别人时，那种发自真心的快乐，就像是一种习惯。

那一年我退伍到沈阳一家国企工作。三姐夫也退出领导岗位。同事们怀疑他经受不住位置的落差。一个曾经风风光光的领导，如今变成了个平民百姓。三姐夫自从隐居二线后，一日三餐准时，定量。现在坚持锻炼身体，看书学习，反而脸色更加红润了。“三高”也降为正常了。他的乐观心态，让他身体越发健康。

那年春节，三姐夫曾带过的兵，特意从南方赶到沈阳，来给他拜年。他说，当年若不是队长给帮忙办考学，就不会有自己的今天。

我得到三姐夫的恩惠与他那个兵有些相似。三姐夫还这样帮助过多少人呢？我不知道，可能三姐夫自己都不知道。

我突然觉得，三姐夫就是那颗为我指明了方向的流星。这些年在我迷茫时，是三姐夫引导我走上正路，在我人生转折时，有他舍身相助。没有他，我也许一辈子都走不出孤独寂寞；没有他，我也许永远都体会不到帮人如帮己的快乐。我在做人的道理上受到他的启迪；在如何乐观、向善上受他的感染。他是不是真的看淡了仕途名利，我不知道。但是，我的确看到，退居领导岗位后，一个快乐、向上、向善的人。我愿意相信他是真的淡薄了名利，真的快乐了。正像在二十年前，他拉着我的手去寻找未来。

(责任编辑 张海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