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生非

雪夜星

本名许岳，2008年开始文学创作，曾在《芳草》《时代文学》《北方作家》《牡丹》《短篇小说》《金山》《中华传奇》《散文选刊》《东方散文》《文艺报》等多家报刊发表文学作品。

一

二月末，春的信息依然禁锢在呜呜鸣响的寒风里。景芳薇低胸紧身上衣，牛仔短裤，酱色长筒丝袜。装束有悖时令，但那修长的腿，窈窕的身姿，正是这身玩酷装束才能衬托得优雅完美的。挂上肉色坤包的她，高跟鞋踩得大理石地面清脆作响。乔波问她去哪？她很是得意，去玩呗。怕他放心不下，她又强调说就是去你铁哥们宁远华那！

乔波当初对她一见倾心，正源于她的魔鬼身材和万种风情，让他欲罢不能，实在割舍不下。他抛妻弃子，终于得到了她。缘分真是个奇妙的东西，是千载难逢的灵犀相碰，是干柴遇烈火。那时，她在一家广告公司做文案兼职接待，月薪才两千出头。他因公司做广告，他们就有了一次顺理成章的接触。前来洽谈广告业务的老板们多的是，但像他一掷数百万广告费的私营企业实属稀有，更为稀有的还因他那出类的挺拔俊朗。洽谈妥当，他说想约她单独谈谈。他们的结合十分简洁，就在一家茶楼谈出了终身所愿。当她提出想要名分的时候，他十分果敢，当即允诺。其实，他的结发妻子是个很不错的女人，为创办公司立下了汗马功劳。这么说吧，没有他结发妻子的精心操持和策划，他的公司就不会有今天的辉煌。妻子发现他在外到处寻花问柳，也没跟他较真，只求表面和气一团也就罢了。他将他的新欢直接带家里跟妻子摊牌时，妻子成全了他。

她只会做文案，广告设计制作略知一二。领得薄薪的她，突然相遇了巨额钞票，正如麻雀从谷壳堆跳进白花花的米堆。但真让她去打理那巨大的数额钞票，她却感到的只是头痛，所以，她不可能做本该属于她掌管的公司财务大权。这没关系，有男部下为他把公司的来往账目打理得清清白白，她放心得很。于是，她就成了他真正意义上的花瓶，他求得她这个罕世尤物，本就只为是他把玩不尽的花瓶。于是，做全职太太也并不让她有多少兴趣，那就随意好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其实，她也没玩什么花样，就喜欢玩牌，当今谁不玩牌？问题是，她想玩大的，此刻沉沉的坤包里就有三十万赌资。

得知她去宁远华家玩，他是非常支持的，也是非常放心的，因为他知道她跟宁夫人成了知交。他能不支持吗？宁远华是他什么人？是恩人啊。

乔波的铝制品公司发展到鼎盛的时候，恰逢市质监局大搞严把质量关活动。乔波公司碰上了这个当口，被查出产品存在严重质量问题。如果按相关处罚条例处罚，恐怕他的公司就办不下去了。他之所以处变不惊，是他的一句话让当时执法队队长的脸上有了奇妙的反应。他说队长，我们私营企业刚起步，不容易啊，请你高抬贵手，我会知恩图报的。队长说，呵，你倒是很知人间冷暖啊。队长正是宁远华，当然如今的宁远华不是队长了，而是赫赫有名的质监局局长啦。宁远华丢下“那就好自为之吧”这话，就带队撤离了。当晚，乔波携带了十万元巨款，直奔宁远华家，宁远华毫不客气笑纳了巨款。有了宁远华这颗难得的棋子，乔波可谓买通了质量关。于是，他可以大大降低生产成本，神速获利，公司宛如一艘乘风破浪的大船，势不可挡。

那天乔波悉心交代，不要玩得太大，最好输赢在五万左右。怕她不明白，又说，我的意思是，牌局要保持良好的心态，玩牌嘛，有输有赢，如果一日五万全部输掉啦，说明你火气背，那就改日再玩。

可那天她不但没有输掉五万，反而赢了十五万。所以，她旗开得胜，说幸好你这德性乱说乱发财，你让我朝最坏处着想，做好充分心理准备输掉五万，我偏就赢给你看！十五万对他并非惊人的数额，但他感到好奇，就你这手艺，怎么会赢这么多钱呢？

她说我在宁哥家玩牌，只会赢不会输！

为什么？

这是个秘密。

他死死地追问，她才说出了那个秘密。

龙府花园是整个市区一流的豪华小区，宁远华就居住在龙府花园内侧八栋四楼，总面积一百八十平米，复式结构，单是装潢就耗资五十余万。宁夫人才四十出头，但她办理了内退。人们肯定感到奇怪，才四十出头，怎么就能办内退呢？身居要塞的宁局长，手眼通天，为夫人提前办个内退算得了什么？如今儿子出国留学了，办了内退的宁夫人感到尤为空虚寂寞，或者说闲得发慌，于是，突发奇想，想搞个家庭麻将馆，一来夫妇俩都好这一口；二来麻将馆来钱快。其实，时下市文明办严厉打黄打非搞得风声鹤唳，但料他们不敢跟个家庭麻将馆过不去。再说宁远华是什么主儿？谁会跟他较真？宁夫人如实购回十张自动麻将桌，是价值两千八百元高质量的。供货商别指望在宁局眼皮底下耍花招，要是，岂不在老虎嘴里拔牙？说得具体点，麻将桌宁夫人并没花多少钱，供货商可谓半卖半送。麻将馆的架子火速搭了起来，接下来是广做宣传拉客户，这样的广告宣传有别于商品广告，岂敢招摇过市大声喧哗？这可难不住宁夫人，她有一批女闺蜜，景芳薇正是她的闺蜜之一。一夜之间，景芳薇就内线联系了不少麻友，绝对是出手阔绰的时尚女郎。阿琴就是景芳薇联系的第一批最佳麻友之一，阿琴跟她有过深交，当然是麻坛上的深交。阿琴没有她幸运，如今正被一家公司老总金屋藏娇，别看阿琴挥金如土，但那些钱来路不明，没有名分没有正头主。联系麻坛业务，景芳薇十分轻松，因为她只需抓住阿琴这样的主儿就行。

十桌固定麻友很快就凑齐了，宁夫人请了厨师，凡来的麻友免费中晚餐，都是大鱼大肉全鸡全鸭，各类水果想吃撑都行。其实，麻友们是蜻蜓吃尾巴，吃的也是自己的。每桌麻将收费三百元，桌费当然是赢家出，赢家出桌费的时候极具侠肝义胆。能有这样的效果，因为麻友的来路仅有两条，一条是景芳薇和阿琴带来的；另一条是宁远华单位的同事以及同事们带来的。所以，大家抱有肉烂了在锅里，肥水没流外人田的心理。人与人的真感情和豪爽，最能在麻将桌上得到体现，赢得快乐输得其所。优越的环境，精良的麻坛设施，外界的麻友无人不知，巴望去那开开眼界呢，可桌位有限，只得望而兴叹。宁远华的麻将馆生意可谓红火到家啦，可负面效应随之而来，小区的居民们怨声载道。麻友们图的就是个乐子，所以无论是输是赢，总是发出尖利的叫声，尤其是女麻友，忘乎所以尽情放肆。自动麻将桌的开启，动静很大，尤其夜深人静之际，简直哄哄作响。好事儿者去相关部门举报，但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宁远华手控六路，谁搬得动他？打黄打非办早已将市区所有麻将馆整治得偃旗息鼓啦，唯有宁远华的麻将馆势头正旺。

在宁远华麻将馆，有一桌麻将是象牙制作的，鹅黄色，温润养眼，但收桌费也不菲。这桌象牙麻将一直归宁远华的同事如今的执法大队队长专用，陪同大队长玩牌的，无法满足他的赌欲，这好办，阿琴和景芳薇正想跟男麻友玩呢。于是，她们如实替换了大队长那桌的两位。按大队长的说法，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第一次跟男麻友玩，阿琴和景芳薇输得十分惨烈，但她们坚信长打不输，翻本赢大头的日子多着呢。那天夜晚散牌后，景芳薇与阿琴在一家咖啡屋谈了很久，正如体坛的两位运动员，切磋了不少技艺。

次日晚，情况大有不同，大队长老是不开和，急得心里发毛，人这东西心里一着急智商就会大大降低。但他不想败在两个女妖精手里，必须坚持到底，不获全胜决不收兵。大队长坚持下来的结果，是景芳薇轻轻松松赢了十八万。

赢了巨款的景芳薇，这晚尤为妩媚娇娆，一进门就如一条欢快的鱼投入乔波怀里，亲爱的，我今晚可赢了不少哟！他对她赢钱不感兴趣，能赢钱，倒是足以证明她牌技大有长进。在他看来，像她这种让男人灵魂出窍的女人，仅仅是玩牌而不玩男人，就是人世间最好的女人，他时刻都放心。他说，往后不要赢人家太多，赢得太多不一定是好事儿。她十分诧异，知道你有的是钱，可牌局赢的钱，没偷没抢，干吗赢得太多不是好事儿？每晚归来，她坤包内总是鼓鼓胀胀的，他感到十分恐慌，你说实话，怎么老是赢？我看只怕有问题！

放心吧亲爱的，她风轻云淡地说，能赢是我手气好呗，正如我能把你赢到手！她万万没想到，精明的他一语成谶。

出入各种场合的大队长不是傻瓜，他一直思索着两个女妖精长打不输，只怕有了问题，所以他高度戒备起来。他惊奇地发现，景芳薇和阿琴每当出牌时，总是迟迟不敢定夺，两个人眼神的交换，仿佛就是一种默契和暗语。大队长思索的当儿，景芳薇突然一声惊呼：和啦！条一色！这是大和啊，预示着大队长的一万元即将进入景芳薇腰包。大队长把自动麻将桌砸得巨响，和了老子也不开钱！她们严厉指责，大队长你什么意思？！不想玩了早说，不是我们一定要跟你玩的！

怒火冲冠的大队长，反倒尤为镇定，一字一顿地说，今天老子跟你们正式摊牌，你们必须把往日赢的钱全部还我，不然……

不然怎么啦？景芳薇咄咄逼人。

不然老子就要你们的命！

老娘就是不还！

那一刻，连日来输了数十万的大队长丧失了理智，猛力一巴掌，铲在景芳薇脸上。她厉声求助阿琴，赶快拨打110！听说要拨打110，大队长更是火上浇油，重拳击在景芳薇头部，当即七窍流血，不省人事。大队长闪速折身，给正在拨打110的阿琴又是一记重拳。宁远华和宁夫人以及牌友们见大事不好，纷纷靠拢劝架。不用劝架啦，因为两个女妖精早已深度休克。惊魂未定的人们，立刻意识到救命要紧，赶紧拨打了120。不多时，救护车“赌喏赌喏赌喏”开进了小区。

连夜抢救，景芳薇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大夫说因深度脑震荡，从此再也不会清醒过来；苏醒后的阿琴，说话颠颠倒倒，不明事理。这下可好，大队长伤人事件，引起了上级有关部门高度重视，对宁远华一查到底，不查不知道，一查就查出了天大的漏洞。多年来，宁远华玩忽职守，利用职权之便大肆受贿，受贿额不下千万。大队长也难脱干系，被卷入宁远华团伙之列。大队长被抓的那一刻，他直呼冤枉，是她们玩了猫腻啊！是的，他真的是冤枉的。罪魁祸首，当属宁远华那副象牙麻将。象牙麻将的刻字很深，分毫毕现。景芳薇和阿琴正是因了质地优良的象牙麻将，才能长打不输的。每当双方需要什么关键子儿的时候，就拿麻将子强力按在脸部。那场牌局，景芳薇只差个九条就能和牌啦，于是手拿个九条死死地按在左脸部。因为左脸部离灯光最近，很容易看见。肤如凝脂的景芳薇，很容易按出麻将子印痕。阿琴看见了她左脸部的条痕，明白了什么，所以，果敢丢下个九条。于是就有了景芳薇那声喜悦的惊呼：和啦！条一色！

宁远华被抓走的那一刻，心里狂呼不止：狗日的象牙麻将，都是你惹的大祸啊！

责任编辑 晋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