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春已至(外两篇)

2015-01-08 14:06廖华歌
躬耕 2014年10期
关键词:小圆

廖华歌

春三月,穿过正在盛放的桃花,你来了,静静地站在我面前,站出一道明艳的光!相互紧握的那一刻,我的整颗心也在开花。

想你也是的,对吧?

悬浮的担心安放下来,对于我们因搞错时间而接站迟到、让你久等的失误失礼,你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不仅不像先前那些远没有你职位高、艺术成就卓著的人那样,不过晚接那么一会儿就摆足架子恼火生气,还哈哈爽笑道:哪有这么多的穷讲究,累不累呀,你们压根就不该来接!

不!接你,绝对和贯常的礼节形式无关,是一种现实的必须!且不说我知道你没有方向感又是初来乍到宿地难找,仅就我听说你还随行给别人带那么多的书,难道不该来接你吗?

亲切、谦和、平易是一种力量,你让我在感受这力量的同时,对人们常赞的“大家风范”有了更为具体的感受和认知。

像一片云,悠然地飘;像一颗露珠,颤动于花蕊之中。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本真,而这正常、本真才是难能的至境!

如若不对你深入了解,断乎不敢相信外表看上去那么清秀、文弱、优雅的一位女子,竟能写出如此大气磅礴、沉雄刚健、柔美其内的书法!

当我像有些人一样,异常惊奇地询问你时,你却温蔼一笑,轻描淡写地道:我也说不清呢,反正就写成了这个样子呗。

其实,是你不想多说,也不屑说清,因为这话题过于沉重了,沉重得使你淡然。没有经历过大苦大难的人,永远不会理解有什么样的襟怀和气度,才能有什么样的艺术之境啊!不温不火的人生,只可生长平庸。

算来,真正称得上“见面”的,你我这应该是第三次了吧?前两次都很匆促,这回,倘若时间充裕,我真想和你多呆些时辰。不为别的,除了一直以来无论是为人为书我都十分敬重你外,还因为三十多年前全省那次“青创会”上,你我的名字和作品都共同出现在领导的“工作报告”里被点名表扬……如今,已在书坛上声名赫赫的你,还不时有散文发表在各大报刊,我无数次默然暗叹:即便是给一块水泥地,你也能让它长出绿来。时间仿佛对你没有来处,亦无所终,你也从不理会权位与名利的得失,疼痛与挣扎的意义,只相信,上帝给了你这个,就会从你那儿把另外的东西取走,这是对生命的还原,任谁都不能例外。

正是这种心态,将日子里的沙粒一颗颗赶走,在永不停息的行进中完成了自己。

那晚,帘幕低垂,灯光如温润的湖水,漫下来,在我们的周身轻轻荡漾。

已经是很深很深的夜了,你我却没有一丝的睡意,我们天上人间说了许许多多的话,当然也包括各自的那点故事。

我惊然并深深为你的真诚所感动,在我所接触到的与你同一级别的那些男女,未曾有哪位能像你如此平等如此见情见性地把心交出来,我当然也如你一样以心换心拨肉见骨地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给你。这时候,不,是一直,你一直都让我深感你不是高高在上的领导,而是亲亲的家人,是善良温厚、时时处处关爱呵护着我的一位姐姐!

无须证明远去的梦影,只为今夜,今夜,在你流淌的温热里,我无法排遣的悲哀一些些溶解,化失,重新生长出的笑容在这里在那里击退伤痛,宁静安适地成为强大的事物。

凌晨时分,你忽然起身从随身背来的那个蓝包里取出一幅你的书法作品说要送我,望着这无比珍贵的墨宝,毫无准备的我一时刻张口结舌语无伦次:这,这怎么行呢?你的字那可是很值钱的啊,我怎么可以……

倍加珍爱地展开细品,那是一首诗,因怕泄露天机,我不再说出。这是一份重得令我承载不起的情谊,因为就在今天下午,面对某企业那么丰厚的润笔费,无论有关人怎样苦苦央求,你都坚拒不书。你说,艺术怎能滑落到这般可怜的地步?难道商人们随便给钱让写广告词咱就给他写呀?这世上,总要有人来捍卫和坚守真正的艺术,我甘愿做这样的傻子!

我故意装作不经意地低下头去寻找什么,让汹涌的泪水默然奔流……

在摄影上也颇有造诣的你,一次实地拍摄让我们这些跟随你的人大开眼界,惊叹不已!

那天,按照你的想法,我们起了一个绝早,谁知天不作美,竟有点点细雨飘洒。

坏了!没有光线还拍什么呢?你叹惜遗憾着,决定不再停留,立时就要坐车离去。

我们恨天不给力,竭力挽留你,尽可能地说些宽心的话:“没关系的,这点小雨丝,成不了气候,很快就停了,不会影响拍摄的。”、“预报没说今天有雨啊,不碍事,三四十里山路呢,走不到一半雨就没有了。”、“看,那边,那边已露出金黄色了,不一会儿太阳就出来了呢!”……许是相信了我们的话,许是不忍心冷了我们的心,许是职业的特点让你欲罢不能,你不再坚持返回,而是听信着我们向那个有着大片油桃花的山沟走去。

这时候我的心才稍稍好受些,我真的希望此刻能雨过天晴,让你尽兴拍摄一番,也算是对昨天安排失误的一点补偿。

昨天下午,原本是说好了要去拍一个石头村的,可等我们忙完一堆子事和你一起匆匆赶去时,太阳已快落山了。浓重的失望写满你长长的沉默,虽然你一句也没有埋怨,但那种深深的自责让我在心里把自己痛骂了一遍又一遍……

后来,雨是停了,但天却依然阴着。你勉强拍了几张,我们也胡乱拍了一阵儿。你要我把刚拍下的图片给你看,看后你认真地指点我说:太满了!统统都取得太满了。这样不行,切记无论是拍人拍物,面前一定要开阔,要望远……

我恍然有悟,你所追求的境界与你的为人为书是那么一致,你如此钟情摄影,是想在大自然里取暖,让沉默的大自然抚摸沉默的创伤吗?

一位老农,准确说应该是一位农民技术员,正在给一片含苞欲放的桃树做修剪。除去多余的花枝,是为了获取更大的丰收,这道理很平常却也很哲学。

我们和老农亲切交谈。你和同行的人一样,小心地拣起地上一根根的花枝,放进大包里,说是要带回去插到装了水的瓶子里,让它们开花,让春天开花呀,要不,多可惜多浪费!endprint

你不仅拣花枝,还到桃林里去挖野菜,边挖边对傻站在那儿什么也不做的我说:你怎么这样子呢?不拣花也不挖野菜,呆立在那儿,那你这不是白来了?一颗麻木冷冻的心能搞艺术吗?能吗?

心一热,目光不觉潮湿起来。我赶紧来到你身旁,我们一起挖白蒿、面条菜、剌芥、黄花苗……我惊然你能一口说出那些我叫不出名字的野菜,你笑言,这啊,简单得很,挖得次数多呗。星期天或节假日如若没什么事,就和弟弟妹妹们一块儿去挖,既好玩又好吃嘛!

你说的那么不经意,那么平常,我却禁不住想,那风雨霜雪的坎坷经历,那锥心泣血的苦痛煎熬,那……最终没有使你倒下,与你如此达观坦然,如此热爱生活,热爱大自然不无至要的关联吧?

苦着,爱着,走着……你从未怨恨过自己的人生,也从未怨恨过哪一个人!

穿着你特意脱下让我换上的红上衣,被你的体温暖和着的我,一颗心浸在红红的丰润中倍觉真力弥漫。

你含笑跟我说:以后别再穿那种乌糟糟的衣服,亮一点的不是更好吗?说罢,就把你的这件红上衣扔给我。和你在一起,你不仅不居高临下,颐指气使,还关心下属到每一个细微之处,这让我感到特别惬意特别暖,你那种和蔼与关爱深不可言。

抚着一棵半边枯死半边开花的桃树,你说,它一定经历过痛彻心扉的灵肉挣扎,把忍受不了的屈辱和悲苦全都忍了下来,才最终活出了能够开花结果的自己啊……一时间,你我泪光闪烁,默然与这棵桃树合影,从此,它便成了我们共同的知己知音。你说,人生是不可控的。像美国那个名为格伦·福特的死囚,三十五岁戴罪进去,六十四岁无罪释放,坐了近三十年的冤狱,简直就是死里逃生啊!与之相比,我们所受的那些冤辱、谩骂、击伤、疼痛又算得了什么?你说,有些东西回头看,也就那么回事,如何让趔趄的足行变得稳健,让不安的心灵变得宁静,看到远方的帆,触到大地的暖,这才是比重要还要重要的啊。

一阵风吹过,你的话语伴着纷飞的花瓣雨一样满空满地飘洒,茫茫漫漫地飘洒着……

而我的心,也正在经历一场庄严的仪式!

分别的那顿早餐我们是在农家宾馆吃的,全都是些家常饭菜。你反复叮嘱一定别上那么多菜,够吃就好,多了浪费,让人心疼。

我知道你不讲究形式是真心想节俭,就也帮着你把同样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

当地一位文友悄悄提醒我:你也是半个东道主,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毕竟人家来到咱这儿了,是客啊,她自己那样说了行,你说就很不合适了。亏得人家肚大量宽不介意,要不,会在心里给你划上一道的,至少觉得你这个人“不会事儿”。

细想一下,是这个理儿。可当我看到你那一脸诚挚真纯的神情,便大为放心,因为你根本就不注重这个,你从不为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所累,你把自己普通得使我们对你更加充满敬意。

就要分别了,恋恋不舍的心急促而强劲地疼着,要想缓解这种疼,惟一的办法就是你能继续留下来。可你却说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在等着,你必须得回去参加,下次吧,下次再来争取能多停留几天。

下次?下次该是什么时候?你人还没离开,我就对下次深深恋念起来……

在某个小镇

共享无尽的黄昏

和绵绵不绝的钟声

……

这是俄·茨维塔耶娃那首《我想和你一起生活》中的诗句。

我们想和你一起生活……

感谢一路有你

这是五月的一个下午,这个下午与以往的那些下午没有任何区别。然而,却因了小圆那仿佛是不经意间微微含笑的一句话,这个下午便被定格成了我永远的痛……

那时候窗外并没有榴花开放,单位里的人差不多都已下班,我只是随便到小圆的办公室坐坐,想在和她的闲聊中释放一下心头的郁闷。不料刚说没几句,我就被她那平静的陈述重重击伤,以致我能清楚地听到体内暴响的雷声之后,心泪倾盆而下,砸中了灵魂的鸽子……我不知道此刻一片空茫的脑海,为什么反复出现着这样的话语:一会儿就天黑了,一会儿我会因找不到自己而掩面哭泣!

尽管小圆那犹犹豫豫的话意从前年一直困扰我至今,尽管我每一思此就赶紧逃离用“不可能”的断然否定来隐退担心抚慰自己,尽管夜晚来临风雨声中独自醒来的我会因了对小圆突然离开的假设而倍感惶恐孤单,尽管……尽管……

可是,小圆要走了,要随她的先生到很远的南方城市定居。当她把这个决定用平静温和的口气告诉我时,我那颗心,就像坚持了一个季节的一片叶子,它被突如其来的风摘掉,无靠无依地落在脚下。

年轻的小圆无论是对单位还是对我都至为重要,我不敢想象她离开单位后我和我们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虽然,太阳会照常升起,日子也还得一天天地往下过,可是,可是就像鱼对水、呼吸对空气的感觉一样,那种因了她的缺席而大为不同的现状足可碎裂掉正常的生活。

无论如何要留下小圆,曾是我心底的一个秘密。因为单位里有那么多的工作需要她,我本人也有一些事只有让她办才最放心。她不仅做什么都毫无怨言,还总是想方设法把事情办得尽可能完满。“小圆,你去做这个”、“小圆,你把那个事抓紧办一下”、“小圆,别人搁下的几项工作全由你兼起来吧”……很多棘手的人和事,只要交给小圆,从未让人失望过。而我的写作也同样需要她帮助打稿子、排版和校对。更为重要的是,她在我精神世界的位置,哪怕枝头的果实已经干枯,哪怕脚下是无边昏暗的水泥地,只要有她善解人意的暖照,一切都将不算什么,一切都会重新开始。

然而,面对她那个深深重创我的决定,我当时没有丝毫犹豫,我的心虽然在滴血,却拼命掩饰着,用同样的平静和温和果决地道:去吧,我尊重并支持你的选择!只是,工作单位要慎重……

我感谢自己关键时候没有感情用事,而是以他人为重,为了她的锦绣前程,为了她久远的以后,我别无选择,只能让离别以及离别后的不堪在默默的泪光中绽出令人疼痛的花朵。endprint

那年,小圆来单位报到时,正值风刮雪飘的倒春寒之季。一件长长的几乎扫到脚面的大红羽绒袄将她严严裹起,脸上浮着淡淡的笑,声音温软而瓷性。印象中她话语不多,几乎是问一句答一句,只有一点是她主动告诉我们的,她说她怀孕了,已经三四个月。记得我为此特别留意了一下她的腰身,羽绒袄使她看起来依然正常,并无感觉有什么明显的不同。

听说她军校毕业,在部队当过排长,还曾经驻港一段时间。

她电脑使用得很娴熟,打字还是五笔字型法呢。

虽然散文、小说都发表过,但她却低调得很,从来不张扬。

……

待她真正工作起来,我才深切感到之前听到的有关她的这些评说远远不够,她的整个精神特质就像一望无际的绿,厚重而光焰内敛,是一种比红红白白黄黄紫紫蓝蓝的绚丽缤纷更具有的巨大力量!

于是,单位里的文秘、人事、部分财务等一应的具体繁杂事全都由她扛着,还有相当多的会议、临时交办的工作都少不了让她去代替处理,而品行德能皆优的小圆,永远都那么善解人意,任劳任怨,静水流深……

我不会忘记,在我被冤辱遭重创绝望透顶寸步难行时,她带我越过荆丛棘地让路重新回到脚下……

她对人的那种好,那种关爱,纯粹、洁净、柔韧、绵长、不动声色却春雨润物!

小圆,她总使我想起保罗·策兰的诗:为了你/我们愿意开花/向着你/当我是我时/我才是你……

这世间,可以一起哭一起笑的人比比皆是,而要找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却相当困难。

小圆是我在这个城市惟一可以什么话都说的人。

好多次,风在窗外狂吼尖叫,整座办公楼只剩下我们两个仿佛是无家可归的姐妹,灯光挣扎着赶走黑暗,把我和她的影子投到墙上,彼此将自己彻底打开,我把我的那些事说给她,她也把她的那些事说给我,说着说着,我们就哭了。那哭,并非都是悲伤,有时候是因为一颗冰冷无望的心像被正午的阳光临照一样徒然灼热……

虽然,我虚长小圆许多岁,可她却那样令我深感可信可依!我总是毫无顾及地向她倾诉,束手无策地问她讨主意,劈头盖脸地冲她发火,更像一个迷途的孩子眼睛泛红、神情忧伤、惊慌失措地站在她面前等她的安慰和导引……小圆,那么年轻的她,从未和我计较过,我能感到她是真的没有往心里去,不少时候我很恍惚,我们俩分明是颠倒了,她更像是宽厚包容对我关爱有加的姐姐。

我说过,世界这么大,认识谁不好呢?偏要认识那些不该认识的人,那生命中的“灾星”!结果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乱糟,击成一地碎片……而小圆,则是我不该认识的另一种人,因了她,那永无了时的怀恋思念从春到夏、从秋到冬将与日俱增地煎熬折磨着我,我无法不去想她,无法不在被残酷割裂的睡眠中一回回默念着她的名字温故感伤!

一想到小圆就要离开自己,我就变得很慌乱恐惧很烦躁不安,心头似有一块无言的巨冰,寒冷和疼痛直入骨髓。原本就很情绪化的我,越发变得心神不宁,看什么都不顺眼,脾气暴躁得似乎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自己。

生活永远充满着变数,也许,也许小圆会因点什么事而突然改变决定不再走了呢,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的啊。我哄着自己,把自己哄得洋洋得意,幸福无比,心头的鲜花竞相盛开。我以为事情的结果就是这样了,再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心情正明媚灿烂着,忽然,绝对是忽然,意识强烈地呼喊道:不!这虚拟不是真的,不是!小圆她明明正在为远走他方而做着准备……

阴云密布的心被深深刺伤了!也曾因被刺得疼痛难忍而暗下发狠:不放她走,没有理由就是理由,这个世界早就没什么道理可讲了!可是,可是我说服不了自己,过不了自己这道坎,我怎么能忍心让那么好的小圆遭此困守呢?我宁愿去艰难地收拾她卸下来的一样样无人可替的工作,也决不以挽留的方式阻挡她,因为爱的本质是所爱的人的幸福就是一切!哪怕世界已经走远,而我一个人还留在原地;哪怕曾经的所有都被岁月反复不断地呈现,我无力夺下记忆的演示;哪怕……

小圆,在我看来,她无论怎样做都是对的!

如果以花来喻,小圆这朵花开得鲜净、内敛而静美。她始终把自己那炫目的光芒收藏起来,努力不刺伤到他人,哪怕是或多或少偶尔的刺伤呢,她也小心着绝不允许,而欣赏和品赞其他的花却是她最喜欢最开心去做的事情。我很惊讶,那些常令我睥睨看不上眼的花,那些往往被我视而不见的花,小圆怎么都能无一例外地发现它们各自那与众不同的美?不仅如此,她还总是将这些美与自己那朵花的美相融合,那种既不过于浓烈,也不过于冷凝的花香,浓淡相宜,远近相安,绵远久长……

我没有问过她,不清楚她幸福的秘决是什么,但在我看来,她能极好地把握人生所需要的距离和温度,无论是读书、做事、听音乐、观景、相互交谈,都能够始终保持愉悦,不为难自己,不为难他人,不为难这个世界……

很多次,我都禁不住问小圆:你爸妈是怎么把你培养教育得这般优秀啊?他们一定有着超常的智商和品格……

小圆就笑笑。再问她,仍是笑笑。那笑淡淡的,温顺顺的,却地老天荒一样馥郁悠远!

我立刻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这还用得着说吗?尽管我一直以来都强烈感觉到小圆有意让她的父母和我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但我没有向她说破,更没有问过为什么,而且还悄悄帮助她捍卫这种距离。想来,小圆这样做肯定有她的道理,我又何必去深究?我只感受着她父母的至好便已足够,同时,我也会将自己对她父母的那份感念和深谢放在生命里好好保存,因为我执信,我们都是仁慈良善、把自己低向地表的人,我们的心永远相通相知……

而静默,是世间最大的声音!

当我感觉到某种危险正在逼来,某种凌空蹈虚已无可逃避,特别是陷入山穷水尽无路可走的困境之时,小圆,她总是悄然用自己的生命之光把我暖照。我便拼力将泪水隐去,在风比刀更硬的日子,确信什么也没发生,或者苦痛本身就是时光。endprint

人生本来就苦,不是吗?我们为什么还要常常做着伤害自己的傻事?为不值得的事生气,为不值得的人流泪,那些生气和流泪,除了自伤,往往与事无补,遍体鳞伤的自己最终倒在自己的杀伤中,没有比这更悲哀的了……小圆,她说得对,也只有她才肯跟我说这样的话。

我问自己,能否让所有的痛苦退回到痛苦之外?能否学会妥协,退一步是为了形成合力?能否尽可能宽容、隐忍、释怀,把握了简单就是大不简单?能否……我忽然愤慨起来,凭什么呀!凭什么自己要如此窝囊,把尾巴都夹出血来了还不行吗?到底想让我怎样做才能使其满意?这也太恶毒可耻了吧!

面对愤愤不平的我,小圆先是吓了一跳,接下来什么也不说,就那样默默地陪着我,等我的情绪随着越来越深的夜慢慢平静下来,才轻声道:我是这样想的,你必须在心里真正放下,要不,太苦了……这话质朴得无可辩驳,就像好花朵不用发出声音一样,我举起双手,庄严地向小圆保证……

小圆,她使我明白,你若盛开,蝴蝶就来。

风雨之中,万念之上,小圆是一个冷暖自知,不辜负生活不辜负他人的人。

令我刻骨铭心的是,在我对她的错怪中,有那么一两次她曾冷厉地给以顶撞,这顶撞虽然与其他人相比根本不算什么,但出自一贯谦虚谨慎、隐忍温和的小圆之口,还是让我吃惊不小。当时,完全无备的我一下子愣怔了,仿佛不认识她似的,我的脑海一片空白……

真没想到你也会有这样的脾气,那天,我真是傻眼了。后来,我们两个以茶代酒相互碰杯时,我笑言。

小圆也笑,笑过之后轻语道:其实你不了解,我以前的脾性并不是现在这样的,也急躁得很呢,是严酷的现实改变了我。当自己一次次碰壁吃不少苦头后才明白,外在的那些人和事永远不可控,惟有改变自己!当然,这种改变是异常艰难痛苦的,但那也得咬牙去改变,因为除此别无他法。至于那天嘛,是正赶巧我心情不佳,未能管理好自己的坏情绪,结果失控了,使本来的东西趁虚而入……

我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可是小圆,她不知道,正是从这天起,我发誓也要改变自己那说话过直、对人从不设防、急躁易怒的坏脾气。我深知这意味着将会有多么艰难,甚至会出现无数次痛苦的反复,但我懂得这对我该有多么重要!我会盯紧自己,坚持下去的。

小圆,她使我的心头远离雾霾,所有的梦境都春暖花开。

可是小圆,她却要离开这儿,到一个我完全陌生的远方去了。这是多深的无法疗救的忧伤啊,我反复掂量孤单这个可怕的杀手不知会如何处治我。她可以非常轻松地在岁月的风声中重又开始新的生活,却把一个我们共有的过去留下来,让回忆尖利地撕扯着我,纵有太多美好的场景闪现,但毕竟都已过去,过去是一片沉然寂静的海,今天的白帆没有一朵能够掠过,哪怕是瞬间的稍事停留也做不到。

没事儿,很可能去不了呢,不要总想着它让自己不快。小圆不看我,目光望着眼前的一个什么地方温声劝慰。

我勉强堆出一脸笑容,说自己相信心想事成,既然她已经用心想了,而且想了那么久,还能有什么去不了的呢?而我真正的想法却是,这件事千万不要来得太快,最好能拖延个年二半截,使我在尚未到来的这段时间里,惶恐而快乐地走过一天又一天……

然而,我知道这纯粹是胡思瞎想,她不可能朝着我而放弃深思熟虑的选择。我不怪怨她,她没有错。云在天空俯视,鱼在水里游动,她曾给过我的那些,已经足够,足够我向世人炫示我的幸运和福气……我会一直记得的,一直。

以后的日子里,我们虽不能经常见面,但永生心交,默默呼应,翻过一页一页的自己走下去,前面的天空更辽阔明亮,前面的路依然有她相伴同行。

小圆,感谢之前一路有你,感谢之后一路有你,有你,春天打开一扇扇的门窗……

芳馨远溢

认识她,是两年前那个春天颇为重要的一件事情。再早,我是说比那个春天更早的时候,我与她虽也晤过面,但每次都风来风去般的匆匆而过,我对她的印象也只停留在她的名字上。

而那个春天使我们近距离起来。默念着她的名字,这名字的意思不仅温馨芳香,还芳馨之王,够厉害的!可仔细看去,落落大方、不卑不亢、颖脱嚣尘的她,并无丝毫馨冠群芳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傲和浓烈。她淡淡的,幽幽的,灵慧而不彰,时尚而内敛,在角角落落的低处都弥散着清芬,让人在不知觉中吸纳却又大可不必在意上心,这感觉真好,是那种无累无欠无任何负担的纯粹、轻松之好!

她是诗歌中的“格”,美学里的“境”,哲学上的……我从那个春天至今,就一直想寻找一个词来形容她,很遗憾,我不能够。那些曾被我掂来倒去拟选的词,无论释解得多么美好,但在底蕴和本质上都无法抵达她真正的生命。

她就是她自己。

书画鉴定家高鸿评价张大千的画意为:醉也端庄,醒也妩媚。在我看来,这八个字用在她身上也极为合适。她的端庄不是端着架子的冷漠傲视,不是高高在上的俯看,而是腹有诗书,心境虚静,是自信满满的从容不迫。而她的妩媚也不是“浮媚”、“软媚”、“诡谲”,是一颗为千百万悲苦灵魂抒情的琴心,于清丽雅逸间,将惊世的苦难、锋利的痛楚化解得水一般清澈柔软……

尽管一朵花的美学意义已经足够丰富,可用来比喻她还很不够!她是一棵树,一棵临风的玉树!枝条婀娜曼舞,身躯挺拔坚硬,至美之外,是那样可信可依可靠可托可为之遮风挡雨……这样的一棵树,早已成了苦难本身的一部分。没有经历过风霜刀剑的严逼甚至是九死一生的磨难,就不可能成全出这棵临风而立铁骨铮铮枝繁叶茂灵魂寥廓的树!

里尔克说,灵魂没有宇宙,雨水就会落在心上。她那颗具有宇宙的灵魂,不仅盛下太多的阳光,还用这光芒尽可能多地去暖照别人。

由于父亲的突然病故,使原本就清贫的家更加困难了。十四岁的她不得不含泪辍学、瞒报年龄到陌生的远方去打工。那是怎样一条漂泊无定、艰辛倍尝的漫漫长路啊,年轻的她经受了太多的黑,吃下了太多的苦,遭受了太多太多的灾难,但可贵的是她从未屈服退却过,也很少流眼泪,而是笑着活过每一天,哪怕是苦笑呢,没有比这更通达更通透的活法了。endprint

这棵树的美,是用太多的苦难喂养的。

她始终不肯放弃自己,生活当然也不会放弃她。

从一个默默无闻的打工妹到创业成功今天坐在这代表着人民意志和权力的神圣殿堂,这之间有着怎样酸咸苦辣的故事和意味,仅用一句“这是一种生活能力”来括定无疑是十分苍白的。

她跟自己讲过,无论路再难走,身心如何俱瘁,都永远无怨无悔春雨润和般地坚持下去。不少时候,她捂着自己锐痛的伤口,平静而温和地跟自己说:没事的,这不算什么,走的路多了,难免会跌倒受伤。即使在自己面临绝境时,她依然相信这世道拼的其实是人的耐性。她以非凡隐忍的耐心,在咬牙拼力走过那一道道沟坎的同时,又以同样的咬牙拼力如饥似渴地吞咽着知识,渐渐地,赫然的业绩与学识,使她结结实实地成为令人艳羡不已的她自己……

“冰封的火特别炽热,严霜覆盖的拐角有月季,哈气成霰的日子,一颗心有千钧之勇……”诗人张炜就像是专为她而写下这句子。不过,她不光有千钧之勇的心,这颗心还容下了太多的事物,在她那阔大旷远的视野里,纵使奸邪与恶毒也被化作了岁月的青苔。努力遗忘是为了开始,遗忘并非永恒的丢弃,生活有时候是一门妥协的艺术,这同样是一种勇敢,沉默与黄金都是一种形式。

好不容易盼到会期相聚的那些日子,我把自己的心完完整整地交给她,而她却把心的大部分交给《菜根谭》、《比尔盖茨的成功之路》、《卡耐基最前沿管理学》……

我不高兴了,说:就这么几天会,你还大老远地带这么多书,要开书店呀?我的口气相当不满,意思再明白不过,我们哪还有时间在一起闲聊啊?

她抬头浅笑着道:别生气呀姐,我也是没办法,需要读很多书才好去思考去决策去做事的,时间对我太宝贵了!随即,她说了个时间段,每晚只有在这个时间段我们俩才可以轻松聊天。我嘴上没说什么,内心却老大不舒服!我也绝非是一个随便掷光阴大把靡费时间的人,难道还要她来给什么规定吗?好像我抢夺了她时间似的!

见我无语,冰雪聪明的她已猜到我在想什么,就哈哈爽笑着拥我坐下,派活给我,让“多加指导”她电脑里刚写下的一篇文章。

这一看,我吃惊不小。原以为改篇小文章是我的长项,万没想到尽管我带着挑剔的目光,却几乎没改出来什么。难怪了解她的人都说,她现在实际上的文化水平,比研究生要高出许多。此话不虚,我发自内心钦佩服气。

当她将为我们两个早已备下的面膜轻轻给我贴上,再一点点均匀按实,那种关切的温情让我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虽然她在年龄上小我许多,可她更像是知冷知热的姐姐,对我关爱呵护有加,使我的日子里充满了暖意……

分别的前一夜我已因失眠而无法安睡。

见我无精打采的样子,她便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你应该懂。她姐姐般一本正经地劝慰我。见我闷着不吱声就又说:没有分别,哪有重逢?你倒好,还作家呢,有时候雨还没有下起来,倒先自己浇透了自己,这傻不傻呀?真是一个标准的傻大姐哦!好了,别那么多愁伤感了,弄得像是什么似的。我们不是可以经常联系吗?打电话、发信息都行,还有你我必得参加的专题调研和小组活动不又见面了吗?别那么脆弱好不好!文人真是太敏感太情绪化了。不要期望,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你愿意遇见的人,就像不可能永远只活在明媚的天气里一样,碰上阴天下雨,重逢别离,特别讨厌或特别喜欢的人等,都属正常,这才是生活,人生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也是生命必须要有的境遇,问题是,不要过于去放大它……

听听,这话说得多本质,多有哲意,除了仰望,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此时,正是一年一度的春天。春天里,花开了,被岁月狠狠锁紧的眉头也开了,开了的,还有我的心。

远溢的芳馨是一束束温暖的光,穿越时空和距离,直抵我焦虑抑郁的心。

或冷雨敲窗的深夜,或雾霾笼罩的清晨,或心绪灰郁得无法收拾的某个时候,我会掏出手机,给她发信息、打电话,我当然竭力克制着,不会用我的负性情绪去污染她的心情,我根本就没打算要向她说什么,我给她的那些信息和电话说的全都是另外的东西,比如转发一条短信“任难任之事要有力而无气,处难处之人要有知而无言”,发一束鲜花祝她心情如花,或抄几行诗句尝试赞美这残缺的世界:……想想我们相聚的时光/在一个白房间里 窗帘飘动/回忆那场音乐会 音乐闪烁/你在秋天的公园里拾橡果/ 树叶在大地的伤口上旋转/赞美这残缺的世界/ 和一只画眉掉下的灰色羽毛/和那游离消失又重返的/ 柔光……奇怪的是,我只要一听到她的声音,或者是收到她回复的信息,内心无论多浓烈多坚硬的苦愁不快都会水融墨滴般的被稀释淡化,这是她的能耐和本事,是她特有的,除她再无他人可以这样。

其实,想一想也就明白了,那远溢弥散的芳馨是可以随便替代的吗?那淡淡的悠远绵长的清芬,属于我,属于他,属于整个春天……

那么,就让我对她永存感激,在无言的深谢里,静静地聆听心头冰消雪融的声音……endprint

猜你喜欢
小圆
爱吐的女孩
我高估了别人对我的关注度
滚滚的日常
爱吐的女孩
别开生面的“运动会”
圆哥哥和圆弟弟
教你读水表
饭桌上的小圆
可爱的杯垫
午睡的小床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