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与国家安全:以苏联语言政策为例*

2015-02-12 16:34北京外国语大学中国外语教育研究中心国家语言能力发展研究中心戴曼纯
语言政策与规划研究 2015年1期
关键词:俄语苏联民族

北京外国语大学 中国外语教育研究中心/国家语言能力发展研究中心 戴曼纯

语言与国家安全:以苏联语言政策为例*

北京外国语大学 中国外语教育研究中心/国家语言能力发展研究中心 戴曼纯

在多语言、多文化、多民族的苏联,提高人民的文化水平和交际能力、培养政治思想统一的国族是国家语言政策的主要任务。苏联语言政策具有本土化和俄罗斯化两大特点,带有政治色彩的语言政策历经巨变,反映出二者之间的冲突。除少数语言外,绝大多数小族语言经历过拉丁化和西里尔化,体现了国家建设中的俄罗斯化决心。但是,政策的反复,尤其是强制推行的语言俄罗斯化,虽然产生了积极作用(如民族整合),但也带来了负面影响,滋生了不利于团结的民族主义思想。语言被分裂型民族主义者利用,成为民族分裂工具,危害国家安全。苏联语言政策的效果表明,多语言、多文化、多民族的语言政策不可操之过急,语言融合是一个受诸多因素制约的、循序渐进的自然过程。

国家安全;苏联;语言政策;俄罗斯化

1.引言

语言与国家安全问题近些年引起了国内学界的关注。有关研究主要围绕语言政策、国家语言能力对国家潜在安全的影响。例如,戴曼纯(2011)分析了语言规划的安全价值,从国家安全角度论述提高国家语言能力的理据并提出建议。王建勤(2011)以语言问题安全化为切入点,阐述了美国关键语言政策对我国军事利益、经济利益和意识形态带来的威胁,探讨我国外语能力不足可能造成的潜在威胁,并就此提出了语言规划对策。黄德宽(2014)探讨了国家安全语言战略、国家语言能力、母语和外语教育以及民族语文教育等对国家安全的影响,从维护国家安全的角度指出了我国语言文字工作当前存在的问题,对全球化、信息化背景下加强我国语言文字工作提出了诸多建议。这些研究主要揭示国家安全受到外部因素或语言能力缺乏这一内部因素的制约或威胁,没有以具体事例论述语言规划不当可能带来的国家安全问题。

语言在多民族、多语言、多文化国家属于涉及民族团结、政治稳定和国家安全的重要问题。语言常被带有分裂倾向和意识的民族主义分子利用,成为分裂型民族主义的发酵剂。例如,加拿大魁北克法裔民族主义者以语言为借口掀起独立运动;苏联许多加盟共和国抢占先机,首先通过语言立法确立国语,掀起解体风潮;乌克兰东部假借俄语未能成为乌克兰官方语言开始分裂运动(戴曼纯2012)。语言与国家安全的现实例证不胜枚举,应当引起我们的重视。

本文以苏联不同阶段反复善变的语言政策和规划为例,论述语言政策及规划与国家安全的关系。文章首先介绍苏联语言政策的任务及实施成效,然后阐述语言政策变迁及其动因,揭示苏联语言政策在民族整合过程中的得失,寻找可资借鉴的启示。

2.语言的政治价值

语言具有政治价值,是民族整合、提高全民素质、促进经济和社会发展等国家建设的工具。国家建设是一个形成认同的过程,其中包括通过语言和教育政策来培养教育公民(Robinson 2012),语言在国家建设中占有重要的位置。但是,如果语言的政治价值被放大或夸大,就有可能出现或带来严重的后果。

语言在苏联乃至苏联解体后的许多独立国家承载了极重的政治负荷。以苏联时期的立陶宛为例,语言意识形态一直服务于政治意识形态,政府用语言政策动员各阶级和民族从事国家建设。语言在苏联承载政治价值观和道德价值观,用于社会关系和语言关系的再生产,创造社会主义新文化和新的劳动阶级。例如,20世纪60年代的语言政策旨在调节国家和公民之间的社会关系和语言关系。70年代语言政策转向调节公民之间的社会、语言关系。80年代,立陶宛开始重新评价日常语言,老百姓的语言获得至高无上的地位,政治关系出现了深刻的变化(Baločkaité 2014)。然而,苏联时期赋予语言的政治价值并不恒定,宽松或严苛语言政策交替反复,造成思想混乱,甚至滋生分裂型民族主义思想。

语言是民族主义运动最有效的政治工具。语言民族主义有两大类别,功能不一。整合型语言民族主义以统一民族语言为手段谋求民族解放或超民族共同体的建立;而分裂型语言民族主义给多语言多民族国家带来政治危害,个别族群以语言为借口发动民族运动,谋求自治或独立(戴曼纯、朱宁雁 2010: 118)。分裂型语言民族主义是苏联解体的思想准备。

有学者指出,苏联解体是民族主义和民族自我意识觉醒的结果(Khilkhanova &Khilkhanov 2004)。由于语言在滋生民族主义思想、促使民族自我意识觉醒方面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语言政策往往是探讨苏联演变、苏维埃思想与社会实践之间关系的重要内容之一(Safran 1992)。因此,研究苏联语言政策及其对民族关系与社会政治的影响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3.语言政策和规划的任务与成效

语言政策和规划是政府、机构、家庭或个人改变语言行为的所作所为,带有语言目标、政治目标和社会目标(戴曼纯 2014)。在这一社会文化过程中,社会发展对语言政策起着极其重要的作用。政府根据专家学者关于语言的研究,研制适应时代变化和社会发展的语言政策和规划方案。建国后的苏联经历巨大的社会变革,语言、民族、国家、人民等形成新的关系。国家试图通过自上而下的方式调节这些关系,力图使其为建设新社会发挥出最大的积极作用。

关于苏联语言政策的早期研究往往缺少实证数据和档案材料,一般倚重本身存在问题的普查数据。苏联解体后,不少历史档案和数据解密,学者们充分利用这些材料解读其语言政策及规划实践,证实了前期研究所得结论,即1917年建国以后实施语言政策的目标均围绕小族语言本土化(nativization)和语言自主权(linguistic autonomy)两大问题,俄语则作为通用语在中央政府和军队中广为使用。为了创造新的国家形象,建设新国家,布尔什维克需要将自己的思想快速传播给操百余种不同语言、有着不同文化和生活方式的人民(Pavlenko 2006)。建国之初,9岁至49岁的人口中七成以上是文盲,个别地方几乎全部人口目不识丁(Grenoble 2003)。因此,苏联早期语言政策的近期目标旨在为半文盲、多方言、多语言的苏维埃社会提供一个可靠的交流手段,提高革命思想的传播速度,为将来建设以俄语为唯一国语的社会主义打好基础(Chown 2010)。早期发展民族语言与后来主推俄语的政策迥异,但是政治目标相同。早期的小族语言本土化掩盖了背后的俄罗斯化这一政治主题。当主推俄语成为显性目标时,冲突不可避免。

20世纪20年代的苏联语言政策出于政治需要而支持、发展民族语言,因为使用各自熟练的语言有利于充分理解和接受新生政权的各项法令和政策,便于沟通交流。支持和发展小族语言工作主要通过语言工作者进行文字改革,实施语言标准化,翻译世界文学作品,提高民众读写能力,以保证地方政府、法院、学校能使用地方语言(Pavlenko 2006)。苏联此时的语言选择、是否维护或阻碍小族语言发展,实质上超越了政治整合(political integration),涉及到民族文化的合法性和政治制度存亡的意识形态问题;此阶段影响苏联语言政策的因素不是担心政治主权,而是对意识形态缺乏安全感(Safran 1992)。就新政权建立统一国家形象这一政治目标而言,少数民族语言的本土化与语言自主权似乎与他们后来不得不接受俄罗斯化的语言社会实践产生了矛盾。

苏联的语言政策经历过巨大的变化,20世纪20年代实行多元政策,30年代转向同化和俄罗斯化(Pavlenko 2006)。这种富含政治目标和任务的语言政策既有瞩目的成绩,也有由于操之过急而给社会政治带来的负面影响,致使不利于团结的民族主义借势抬头。

苏联语言政策及规划成绩主要表现在扫除文盲方面。识字运动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1897年沙皇时期仅有24%的人识字,1939年大幅上升至81.2%,其中农村地区的识字率升幅更大(Grenoble 2003: 46)。与扫盲成绩相比,语言政策对于整合民族、培养苏维埃国族所起的作用则不如人意,可以说语言政策没有达到整合民族的目的,更不用说培养团结一致的苏维埃人民。

从语言政策与民族团结历史角度看,列宁时期相对宽松的多元化语言政策(各民族语言文化得到生存和发展空间,民族语言文字改革为语言发展提供了条件)转变为斯大林时期相对严苛的政策(在大力推广俄语的环境下,部分民族语言受到压制),再到后斯大林时期的单边双语制(即少数民族除学习本族语言外还需掌握俄语,而俄族无需学习少数民族语言),最终演变成20世纪80年代末与90年代初十几个加盟共和国(如爱沙尼亚、立陶宛、拉脱维亚、塔吉克、摩尔达维亚、哈萨克、吉尔吉斯、乌兹别克、乌克兰、白俄罗斯、土库曼、俄罗斯等)在中央政府尚未正式颁布语言法的情况下竞相为各自共和国进行语言立法。

虽然1991年10月中央政府也颁布了语言法,提出保障各民族使用本族语言的权利,但是没有首先掌握话题权,“各加盟共和国的语言法已经先入为主, 中央政府制定颁布的语言法根本没有产生什么大的影响。从政治意义上讲, 各加盟共和国的语言立法是苏联民族分离运动中的一个重要环节, 它为之后展开的共和国主权运动做了很好的辅垫”(周庆生 2011:91)。这种铺垫早已有之,苏联的小族语言复兴与始于20世纪60年代的全球性民族复兴运动有着密切的关系(Khilkhanova &Khilkhanov 2004),语言成为民族主义者确立民族身份和地位的政治手段,给苏联的民族整合带来极大的困难,致使数十年的努力也未能使各族人民形成真正意义上的国族身份。

4.语言政策的变迁及其动因

列宁在苏维埃国家建立之前就论述了自己的民族政策,强调民族绝对平等,包括语言自由和平等;他在多次论述中指出,虽然民族主义和马克思主义不可调和,但是苏联各民族拥有自决权,政府必须极其谨慎地处理民族问题。1917年11月的《俄国各族人民权利宣言》正式颁布了各族人民享有平等权利的政策,赋予人民自决权(Grenoble 2003: 36)。从历史和宪法的角度看,苏维埃新社会政策曾以各民族和语言平等为宗旨,充分体现列宁的民族及语言政策。就民族关系而言,最明显的一点就是语言平等。首先,新建立的苏维埃国家不规定官方语言,宪法没有规定俄语为官方语言或官方语言之一,各加盟共和国也没有规定官方语言;其次,每个人都有权利在私人和公共领域使用自己的语言,如会议发言、通讯、法庭呈堂证供;第三,每个人都有权利接受母语文化教育。由于这一政策过于理想化,在实际实施过程中遇到许多困难,致使在某些情况下不得不部分放弃这一目标(Comrie 1981)。下面分四节就苏联语言政策变迁及其动因进行解读。

4.1 初期文字改革及拉丁化尝试

苏联疆域广袤,语言众多,民族差异大,同一语言政策很难符合所有人的要求,或取悦所有人,所以初期语言政策有一定的普适性和宽容度,大族语言和绝大多数小族语言均经历了文字改革。例如,1918年俄语书写稍作简化,清除某些不反映发音差异的拼写成分。又如,建国初期中亚地区突厥语言主要使用阿拉伯字母。由于阿拉伯字母不能适应突厥语言和东北高加索语言的发音差异,语言机构试图设计出简化的阿拉伯文字。但是,简化的阿拉伯字母很快被放弃,有关机构决定为苏联所有语言(除已具备有效书写手段的东斯拉夫语言、亚美尼亚语、格鲁吉亚语及其他少数语言外)引入拉丁字母,理由是此举不会造成语言、文化及宗教上俄罗斯化的印象。因此,选择拉丁字母是无法选择阿拉伯字母或西里尔字母而妥协的结果。期间也曾有过关于用拉丁字母代替俄语西里尔字母的讨论,但是没有拿出任何具体方案(Comrie 1981)。1926年在阿塞拜疆巴库举行的第一届突厥语言学大会(the First Turcological Congress)宣布所有突厥语言使用拉丁字母,1928年至1929年间,伊斯兰民族的语言完成拉丁化。至30年代初期,拉丁化几乎涉及苏联境内的所有语言,使用阿拉伯文字者被视为反动的阶级敌人(Grenoble 2003: 49)。此时语言政策放大了语言的政治功能。

书写字母拉丁化并不是一个平顺的过程。十月革命胜利后,关于是否保留、修订阿拉伯文字,或实行拉丁化,曾有过相当大的争议。例如,穆斯林教士和地方知识分子要求保留阿拉伯文字,认为西里尔字母使人联想到沙皇俄罗斯化政策和皈依基督教,因此不能用西里尔字母作为突厥语言的书写系统;地方新闻出版也经常强调俄文字母有俄罗斯化的联想,而拉丁字母无此感情色彩。也有人围绕阿拉伯字母是否适合突厥语展开争论,指出其缺少足够的辅音符号。还有人以语言国际化为由推崇拉丁字母,认为拉丁字母方便俄族和其他民族学习突厥语,这样有助于增进各民族间的相互理解。历时八天的第一届突厥语言学大会还专门就保留阿拉伯文字的好处与改用拉丁字母的益处及成本展开辩论,最后拉丁化支持者获胜,苏联正式宣布实施突厥语言书写系统拉丁化政策(Sebba 2006)。选择拉丁化的理由除官方宣称满足人民意愿之外,还包括以下几条:1)俄语是沙皇压迫阶级的语言,有必要消除这种压迫感,从阿拉伯字母直接转向西里尔字母可能被解读为赤裸裸的俄罗斯化;2)拉丁字母的实际用途和教学价值优于西里尔字母;3)学者马尔(Marr)认为社会主义发展与采用拉丁字母有关系;4)拉丁字母便于国际交流(Grenoble 2003: 50)。很显然,从今天的角度看,有的理由比较牵强或是臆想出来的说辞。

半数以上的苏联语言受过拉丁化的直接影响,但也有许多小族语言的书写系统无疾而终,有的甚至从未付诸实践。由于有的小族语言使用群体小,语言失去社会功能,使用者逐渐融入俄语群体。虽然苏联语言教育的基本特点是父母有权为子女选择学习的语言,但是推行双语制产生的结果是,非俄族双语者比例(42.6%)远高于俄族双语者(3.1%)(Comrie 1981)。虽然拉丁化统一了不少语言(如突厥语言)的文字,便于交流,以便形成团结意识,但是,理想目标与语言生活实践及政治目标存在相当大的距离。实施语言绝对平等的政策很难克服多语社会语言复杂性问题,不利于提高交际效率。

4.2 拉丁化的终结与西里尔化的缘起

由于语言政策受政治因素的影响,特别是政府担心鼓励语言平等和民族自决有可能给语言带来毁灭性影响,滋生资产阶级民族主义思想,20世纪30年代初期,苏联政府宣布拉丁字母是反无产阶级的书写系统,废除拉丁字母,改用西里尔字母(Ornstein 1959: 2-3)。推行西里尔字母和当年推行拉丁化的理由异曲同工,语言文字改革以政治为导向。俄罗斯化再一次成为语言政策的主旋律。从国内语言生活及社会政治角度看,为了便于民族交流,苏联人民需要一种通用语。在各民族语言中,俄语占有明显的优势,文学著作丰富,科技文化词汇健全,影响面大。因此,培养人民掌握好俄语成为苏联的主要教育目标之一;对个人而言,掌握俄语是走向成功的钥匙。俄语影响之大,致使苏联境内绝大多数语言(除波罗的海三个共和国的语言外)转向使用西里尔字母(Comrie 1981)。这一政策导向早在20世纪20年代后期就已露出端倪,苏联将俄罗斯语言及文化作为创建苏维埃社会的最佳手段来推广。民族语言本土化不再视为最终目标,政府大幅缩减这方面工作,并最终彻底放弃本土化。这样的政策转向与苏联国内的政治形势变化密切相关。随着30年代初期斯大林巩固了自己的权力地位,国家政策发生了根本性变化,由关注民族自治转向政府及经济方面的中央集权(Grenoble 2003: 44-45)。语言政策转变还与国外的语言规划形势有关,有着文化渊源的土耳其与中亚地区加盟共和国同时实施拉丁化,引起了莫斯科的警觉。语言政策的转变与土耳其成功实现拉丁化有一定的关系,因为在20世纪30年代初土耳其成功推行拉丁化后,苏联就正式决定境内突厥语采用西里尔字母。

国内外的政治因素致使拉丁化刚刚结束,旋即推行字母西里尔化政策。西里尔化速度之快令人吃惊,从1935-1936年少数语言试行,到1937年全面推广,截至1940年,苏联境内几乎所有语言(亚美尼亚语、格鲁吉亚语、卡累利亚语、意第绪语等除外,波罗的海国家此前尚未成为苏联一部分)全部使用西里尔字母,统一各民族的政治意图十分明显(Grenoble 2003)。

西里尔化的目标和理念、群众的参与程度与拉丁化不同。拉丁化旨在统一突厥语书写系统,而西里尔化意在帮助中亚人民学习俄语、接受俄罗斯文化;拉丁化使用了统一的字母表,突厥语的西里尔字母表却不十分统一;西里尔化使中亚地区的不同方言变成了不同语言;虽然拉丁化备受争议,不无问题,但地方知识分子和民众自愿参与其中,而西里尔化几乎总被人形容为一种强加的政策(Sebba 2006: 103-104)。

废除拉丁化、改用西里尔字母带来了一定的语言和政治影响。从语言发展角度看,采用西里尔字母的突厥语言更便于吸收俄语词汇,况且政府有规定要求小族语言中的俄语借词必须保留俄语原文拼写。其结果是大量俄语词汇涌入突厥语言。这种语言接触结果与俄语的发展及强势地位有相当大的关系。从政治角度看,涉及拉丁化和西里尔化的语言政策无不反映支持者与反对者的民族意识及民族团结意识、文化意识和政治理念。使用拉丁字母的突厥语言便于境内外相同民族的沟通而不利于国内的跨民族文化交际,与之相反的是,使用西里尔字母便于国内的语言接触和跨民族文化交际,而跨境民族的语言交流面临文字障碍。可以说,每一次正字法之争都无法绕开跨文化交际、文化传承和民族团结问题。

4.3 俄语地位提升与俄罗斯化

在推行拉丁化或西里尔化政策期间,过去被认为折射沙俄沙文主义的俄语不再被人为地赋予负面的政治文化色彩,俄语重获强势地位。俄语地位的提升得益于多种契机。首先,小族本土语言的发展受诸多因素制约,如语言规划任务繁重,人力财力有限(Grenoble 2003),致使不少小族语言的规划无法有效实施(关于这一点下文有详细讨论)。其次,俄语在政治、经济、文化、教育领域显示出明显的优势,奠定了其作为族际交际语的地位。再者,二战使俄语成了神圣的话题,俄罗斯人民被描写为培养爱国主义和民族自豪感、热爱祖国、忠于共产主义理想的群众。第四点,也许是最重要的原因:斯大林在其著名的《马克思主义和语言学问题》(1950年)中确立了新的标准,以自己儿时习得格鲁吉亚语、长大后习得俄语为例,提出非俄语公民应当努力学习俄语和地方语言,成为双语者(Pavlenko 2006: 82)。政治领袖的意志在很大程度上左右了苏联的语言政策,特别是推广俄语的政策。

虽然斯大林重视民族语言,但是更强调俄语对丰富少数民族语言的作用,这种观点事实上将俄语置于更高的地位。斯大林否定了左右苏联数十年语言规划的马尔学说1马尔系20世纪前期苏联语言学领导者,1934年离世。他提出了大量未经检验的武断理论,例如他把语言分为四类,即四个发展层级,有的语言(如少数民族语言)处于发展的低层次,而俄语处于发展的最高阶段,有发展为世界语言的前景。马尔视语言为马克思主义上层建筑的要素,因此,创造一个社会主义世界经济必然产生出一门世界语言(参见Elliot Goodman.1956.The Soviet design for a world language.Russian Review 15 (2): 85-99.)。,将以往语言学及语言教学中出现的问题归咎为马尔学说带来的不良后果,斯大林坚持俄语丰富少数民族语言是一个自然过程,因而为继续推行俄罗斯化确定了理论依据(Ornstein 1959: 4)。尤其是1934年初,斯大林在苏共十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上宣布,非俄罗斯民族主义比大俄罗斯沙文主义构成的威胁更大。其结果是,少数民族语言的生存空间被压缩,俄语推广力度增强,例如截至1937年,俄罗斯共和国的乌克兰语学校被关闭,从1938年开始苏联所有共和国极其重视俄语学习。这一俄罗斯化进程在二战后得到进一步加强。斯大林的继任者赫鲁晓夫上台后,也极力推行俄罗斯化(仅在1956年短暂出现过自由政策,1958年开始继续推广俄语),大量增设俄文学校,尽管这种明显的俄罗斯化遭到阿塞拜疆、拉脱维亚、爱沙尼亚等加盟共和国的强烈抵制(Bilinsky 1968)。

有学者指出,虽然确定俄语在教育和社会中的政治作用并将其制度化(例如要求博士论文用俄语写作)主要在赫鲁晓夫和勃列日涅夫执政期间完成,但是推广俄语的思想和政策早已有之(Vardys 1982)。

推广俄语的意图早在民族语言本土化阶段就已显现出来。俄罗斯、阿塞拜疆、乌兹别克的有关档案材料显示,苏联的语言政策一直有两大使命:本土化与俄罗斯化,即使在多元化政策占主流的时期,一元集中趋势也很明显,所以在20世纪20年代民族语言本土化过程中,有关部门越来越关注(非俄罗斯族)俄语水平低下问题,出现了推广俄语、改进俄语教学的大运动(Pavlenko 2006)。Grenoble(2003)指出,苏联试图在包容政策下将少数民族语言俄语化,政府一方面鼓励教育界、出版界和新闻媒体使用少数民族语言,另一方面直接推行俄语正字法和拼写方案,努力向本土语言渗透大量俄语词汇、搭配和语法结构。尤其是到了30年代,斯大林看待民族和语言的方式发生了变化,1934年初他在苏共第十七次代表大会上的发言终结了本土化运动(Grenoble 2003: 54)。

Pavlenko(2006: 81-82)认为,俄语的推广传播受益于小族语言拉丁化遭遇的种种困难。草率的标准化和语言改革带来了混乱,因此,政府机构开始考虑将俄语作为巩固政权、工业化、集体化所需的语言。由于担心民族资产阶级的态度,20世纪30年代语言规划重心发生了转变。语言宣传开始赞美俄语的伟大力量,暗示其他语言不够标准。接下来的俄罗斯化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1)1935年正字法要求所有使用拉丁字母的苏维埃语言改用西里尔字母(由于刚刚引入拉丁字母,语言生活所受影响不大),这一点标志着语言态度的重大转变,改用西里尔字母实际上促进了俄语学习;2)地方语言的标准化以俄语语法为基础,俄语词汇作为地方语言新词的唯一或主要来源,使大量俄语词汇涌入地方语言,尤其是政治、经济和科技词汇;3)最为重要的是,所有过去可以使用地方语言的领域必须使用俄语。教育部门推行明显的俄罗斯化政策,例如1938年颁布的法令要求所有加盟共和国学校必须开设俄语,并颁布统一的标准和大纲,增加了俄语课时,优先出版俄语教材、培训师资。如此一来,俄语成为事实上的官方语言,成了苏维埃公民的必备条件。

当然,语言推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俄语渗透和推广初期也面临过不少困难。例如,语言教学标准难以贯彻,教育部报告显示俄语在非俄文学校的教学状况令人担忧,教材不符合要求,教师俄语水平低下(Smith 1998: 166)。政府开始采取另一俄罗斯化策略,即:将俄语使用者不断移民至非俄语区,扩大俄语辐射范围,如二战后大量俄族移民涌入波罗的海三个加盟共和国(Pavlenko 2006)。移民虽然改变了这些地区的人口结构,推广了俄语,使其成为占主导地位的官方语言,压缩了小族语言生存空间(戴曼纯、刘润清 2010),但也没有达到民族整合目的,例如波罗的海国家的分裂型民族主义思想不断发酵,最终立陶宛于1990年3月11日率先宣布独立,拉脱维亚和爱沙尼亚随后跟进,属于最早脱离苏联的加盟共和国。

俄罗斯化的语言政策在很大程度上受历史因素的影响,俄罗斯化并非苏联时期才出现的新生事物。Safran(1992)指出,沙皇时期的俄语是帝国维系其政治体制的工具,语言用以维护其三大政治利益:独裁统治、东正教思想及俄罗斯民族主义,所以沙皇帝国压制波兰、拉脱维亚、犹太及其他少数民族语言和文化。布尔什维克推翻沙俄后,试图通过联邦制使边缘化的少数民族及偏远地区团结在新政权周围,因此,在不违背推行社会主义制度的情况下,需要维护非俄罗斯地区的语言文化利益,保留其特色。这一策略(而不是原则)偏离了正统的马克思主义思想(即民族意识是妨碍阶级斗争的错误思想),随着社会主义在全球范围的最终胜利,民族差异、民族界限不再有任何意义。但是,由于世界革命没有实现,俄罗斯显然在新的政治体制中占有统治地位,所以列宁的少数民族文化理论(即民族的形,社会主义的魂)在实际运用中出现了问题,导致出现前后自相矛盾的政策。民族语言政策大致分为三个不同阶段:1)多元化阶段(20世纪20年代维护少数民族语言文化的本土化);2)双语制阶段(20世纪30年代开始要求强制学习俄语,此时仍有一定程度的多元化做法,例如父母可以选择送子女上俄文学校还是民族语言学校);3)单语制阶段(社会主义发展至更高级阶段出现一种超越现有任何一种语言、融合不同语言、结构上和形态上接近俄语的苏维埃新语言,即列宁的语言、十月革命的语言)(Safran 1992: 402-403)。但是第三阶段的目标并没有真正实现。

(推崇俄语的)第三阶段的目标在不同时期政治领袖的思想中均有明确的表述。例如,斯大林关于《民族问题与列宁主义》的论述将民族定义为历史形成的、稳定的人民社团,拥有共同的语言、共同的领土、共同的经济生活及共同的民族文化心理(Stalin 1929)。苏联试图将不同民族融合为一个新的民族(即苏维埃人民)无法绕开语言统一问题。通过语言统一达到民族融合的政治目标历经数十年也没有变化。1979年全苏联科学理论大会在乌兹别克召开,勃列日涅夫没有出席会议,但他在致辞信中指出:“在发达的社会主义状态下,国家经济发展成一个经济综合体,国家出现新的历史实体——苏维埃人民,俄语将客观地发展为共产主义建设中培养新人的族际交流语言。全体苏维埃人民自愿接受俄语这一共同历史遗产,流利地掌握俄语,加上自己的母语,将有助于进一步加强苏维埃人民的政治、经济和思想团结”(Bilinsky 1981: 317-318)。

虽然全国范围内的单语制没有最终成为现实,但是语言政策上的变迁充分体现了这一政治目标,产生了深远影响。有些地方民众对其民族语言持否定态度,认同俄语的优越地位。例如,塔塔尔斯坦境内的非塔塔尔族师生对强制学习塔塔尔语持不满和否定态度,认为在当前俄语当道的塔塔尔斯坦,塔塔尔语课不重要,课时太多,合格教师太少,有的教师甚至认为影响了其他课程的学习(Veinguer &Davis 2007)。

由宽松多元化转向引导一元化的语言政策变迁除产生了有利于推广俄语为族际交际语的作用外,还为地方民族语言的反弹埋下了伏笔。非俄语地区相继出现回归拉丁化现象。书写系统的反反复复与其说是语言政策善变不如说是以语言为借口的政治博弈。

4.4 拉丁化的回归与西里尔字母的坚守

不同时期语言政策推行的拉丁化与西里尔化给苏联不少民族地区带来很大的政治影响,俄罗斯化在对民族融合、国族建设产生积极影响的同时也产生了一定的负面作用,尤其是地方民族主义势力通过语言为民族分裂做准备。尤为突出的是,十月革命前没有语言界限的中亚民族地区如今出现了严重的民族主义意识,许多人用语言划分民族界限(Sebba 2006: 104)。回归拉丁化正是民族主义倾向在语言政策方面的具体表现。

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苏联出现过数次西里尔字母改革及其相关讨论,西里尔书写系统在中亚地区延续数十载,直至苏联后期。此时的中亚突厥语地区决意回归拉丁字母,显示出使用突厥语的民族与突厥世界沟通的意愿,而西里尔化与苏联或俄罗斯联邦的完整与统一密切相连。回归拉丁化可能割裂后代与历史的关系,影响民族统一,例如,如果塔塔尔斯坦自治共和国的2百万人使用拉丁字母,而生活在俄联邦其余地区不受塔塔尔斯坦语言政策影响的4百万塔塔尔族人民不使用拉丁字母,同一民族将失去文字的统一性(Sebba 2006: 104)。

80年代后期与90年代初,中亚大多数使用突厥语的共和国成立了文字委员会,建议回归拉丁化。新的语言法重新界定地方语言与俄语的关系,制定了引入拉丁字母的时间表,然而,实践证明10年改变文字的目标并不现实。苏联其他地区也出现回归拉丁字母的趋势,例如,1989年东南欧北部的摩尔多瓦也正式将书写系统从西里尔字母改回拉丁字母,使摩尔多瓦书面语与罗马尼亚书面语完全相同(两个名称,实为一种语言)。但是,新的拉丁化运动没有过去表面上的统一,也没有新的统一标准,例如乌兹别克斯坦、卡拉卡尔帕克斯坦(现为乌兹别克斯坦行政管辖的自治共和国)、土库曼斯坦、哈萨克斯坦引入不同版本的拉丁字母,不但参照了突厥语基本字母,还参考了与突厥语字母完全不同的字母表(Sebba 2006)。各语言采用并不统一的拉丁字母表,因此,所谓统一突厥语书写系统是为了便于交流只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回归拉丁化实质上是这些地区去俄罗斯化在语言上的表现,是民族分裂的探路石。

在回归拉丁化的语言政治环境下,当今的俄联邦要求统一使用西里尔字母的政策引起了很大争议。21世纪初,俄罗斯杜马批准的语言法要求俄罗斯境内的所有语言必须采用西里尔字母,俄罗斯电视台报道称杜马议员认为统一文字能加强国家团结。莫斯科政府及其支持者认为塔塔尔语拉丁化对俄罗斯国家安全及完整构成威胁。反对者批评政府虚构国家安全受到威胁转移视线,压制民族语言和民族认同,破坏统一,声称即使沙皇,甚至伊凡雷帝也不曾侵害过人民的书写系统。俄联邦坚守西里尔字母的法律在不少地区引起轩然大波,甚至激起人们的愤怒,尤其是自治共和国塔塔尔斯坦,因为正是塔塔尔斯坦放弃西里尔字母、改用拉丁字母才导致了俄联邦新语言法的出台。正字法明显带有象征意义,正字法之争实为国族身份、地区身份和民族身份之争(Sebba 2006)。例如,1991年10月独立的阿塞拜疆通过立法确定了阿塞拜疆语的国语地位,恢复使用以拉丁字母为基础的阿塞拜疆语字母表,在教育、新闻媒体、政府公文、公共标示全面展开。新的法律要求更改地名、单位名、商标名等,原来受俄罗斯化影响的人名姓氏恢复为突厥语特色的名字 (Garibova & Asgarova 2009)。毫无疑问,已经独立的前加盟共和国在去俄罗斯化的过程中不可能再接受俄罗斯坚守西里尔字母的政策,俄罗斯和邻国的跨境语言将出现使用不同书写系统的现象。语言依然被当做政治工具加以利用。

5.结语

苏联语言政策历经变化,承载了不同的政治意图,实施效果既有正面的也有负面的。变化的政策也不乏一致的理念和主题。例如,语言和民族联系在一起,语言被看作民族属性的重要标准,语言认同等同于民族认同。官方承认一门语言就等于承认一个不同民族的存在,且承认其有自己的书写方式。其结果是苏联境内创造出(过去没有的)几十种书面语言,但是大多数形同虚设,没有真正成为鲜活语言文化的一部分,其用途无非是用于翻译苏维埃/俄罗斯政治文件,翻译俄语及其他语言的文学作品(Grenoble 2003: 45)。苏联语言政策最大的成绩是提高了全民识字水平。最大的负面影响是,不同时期的语言政策充满着矛盾冲突,造成思想混乱,给分裂型民族主义创造了机会,危害了国家安全。

语言政策对民族整合有着重要的引导作用。语言教育和语言接触在不同地区对不同民族和社会阶层产生不同的影响。Safran在讨论苏联、法国和以色列语言政策的共同特点和问题时指出,1)出于政治交流和追求上进的利益目标,小族语言精英阶层过快地用大族语言取代小族语言;2)少数民族认可自己语言地位低下、质量较差的观点;3)大族语言和小族语言分担不同的交际功能,小族语言仅限于特殊的、亚文化功能;4)小族语言价值观和导向作用被抛弃(Safran 1992: 407)。时至1985年戈尔巴乔夫执政期间,苏联的语言状况与列宁时期已大不相同,年青一代均接受过一定的俄语教育,双语使用者比例非常高。虽然不少人发生了语言转用(language shift),但也有地方依然惧怕俄罗斯化。语言及民族政策在1989年之前虽然没有发生本质变化,但是中央政府不再重视这些问题,而此时不少加盟共和国正酝酿着改变、打破全国统一的语言政策(Grenoble 2003: 63),表现出分裂先兆。遗憾的是,中央政府在关注政治、经济、社会其他重要问题时没有意识到语言政策问题的严重性,更没有抢占先机出台制约措施。

诚然,语言与政治忠诚没有必然关系,说同一语言却分属不同国家者有之,使用数十种语言乃至数百种语言的统一国家有之。从苏联的角度看,说俄语不等于忠于苏维埃,因为乌克兰南部许多操俄语者投票赞成乌克兰独立(戴曼纯2012)。少数民族放弃自己的语言,转而接受大族语言也不能保证他们在政治团体中被完全接受。成功推行与国家建设思想密切相连的主流语言也不能保证这一思想能得到坚持。语言政策可以形式多样,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如果主流语言渗透至私人领域,小族语言使用者将不得不适应主流语言文化。这种适应往往令人不安,带来政治怨恨(Safran 1992: 408-410),甚至引发冲突。中央政府必须重视语言与国家安全的关系,把语言问题当作社会政治的风向标,洞察出分裂型语言民族主义倾向,引导民族情绪朝积极的方向发展。

因为语言可以赋予政治、文化和身份价值,成为民族或社会阶层的身份象征,语言分界容易成为群体冲突的常见要素。当民族语言群体与民族文化群体一致时,现代思想和民族主义一般根据语言来解读文化,所以俄罗斯文化和俄语必然难以避免这种关系。语言与冲突的关系就像民族与冲突的关系,在现代主义的民族及民族主义范式下,现代化用同质化手段将底层文化纳入高层文化,形成文化制度,将其变成国族文化。如果相互竞争的文化出现碰撞,民族群体就可能动员大众加入群体冲突(Mabry 2010)。如果放任这种文化碰撞和冲突,必将危及社会稳定和国家安全。

苏联对语言及民族问题不一致的认识,后期对语言问题放松警惕,及其反复多变的政策不但没有预防或从根本上解决潜在的民族及语言冲突问题,反而带来更严重的后果。即使到了俄罗斯化政策已推行数十年的20世纪70年代,民族问题依然困扰着苏联,建国初期的矛盾冲突一直没有得到解决。善变的政策,尤其是强制推行的俄罗斯化政策反而加深矛盾、使民族关系更加恶化。语言政策对许多公民而言不但创造他们的国族身份而且还培养他们的民族身份意识,妨碍了苏维埃统一文化的建设,激发了反俄罗斯及反苏维埃情绪。俄语传播和文化教育领域取得的成绩让苏联政府付出沉重的代价,在追求这些目标的过程中所激发出的敌意成为国家解体的关键因素之一(Grenoble 2003: 209-210)。尽管1981年勃列日涅夫在苏共代表大会上宣称已经胜利地创造出一个统一的苏维埃民族(Grenoble 2003: 59),几年后的解体证明了这一断言的臆想性质以及语言政策的失败。

从苏联语言政策反复善变及强制实施的结果来看,多民族、多语言国家的语言政策不可操之过急。正如何俊芳(2011)指出的那样,语言使用方面的统一是一个自然发展过程,是少数民族自愿接受族际交际语的循序渐进过程,国家通过行政行为强制推行只能适得其反。国家推行恰当的语言政策必须建立在维护国家安全稳定的基础之上,不能带有浪漫主义或理想主义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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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李艳红)

戴曼纯,博士,北京外国语大学教授, 博士生导师,中国外语教育研究中心及国家语言能力发展研究中心专职研究员。主要研究领域:语言政策、外语教育、二语习得、句法学等。电子邮箱:daimanchun@bfsu.edu.cn

* 本研究获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欧洲转型国家语言政策研究—语言权利与小族语言保护问题”(项目编号:14JJD740013)及北京外国语大学“中青年卓越人才支持计划”(项目编号:2015-ZYXSDTR-001)的资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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