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写文学史”之后的余秋雨之“文化散文”

2015-02-13 09:55韦薇晓林业锦
唐山师范学院学报 2015年3期
关键词:余秋雨思潮文学史

韦薇晓,林业锦

(广西民族大学 文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7)

“重写文学史”之后的余秋雨之“文化散文”

韦薇晓,林业锦

(广西民族大学 文学院,广西 南宁530007)

余秋雨“文化散文”在20世纪80年代进入人们的视野,随后在宣讨声中落幕,但是作为一个时期的文学现象,与“重写文学史”的反思潮流存在着相呼应的联系。梳理其中关系,并结合“重写文学史”思潮对散文的研究规范及散文文体的发展现状作介绍。

文学史;文化散文;去政治化;文学性;叙事模式

一、重写文学史的发端以及对于散文的研究

对于“重写文学史”的起始点,文艺理论家们众说纷纭。有的文艺理论家把“重写文学史”追溯到 1978年前后对于《部队文艺工作座谈会》以及“文化大革命”左倾思想路线的否定,正如陈思和提出:“‘重写文学史’……在当时是出于拨乱反正的政治需要,实际上却标志了一场重要的学术革命。”[1]1985年4月在北京西郊的万寿寺召开了“中国现代文学研究创新座谈会”,会上介绍了钱理群、黄子平和陈平原三人共同提出的关于“二十世纪中国文学”的设想。这次座谈会召开后几个月,《文学评论》的第5期便发表了三人署名的《论“二十世纪中国文学”》,这为“重写文学史”拉开了序幕。直到1988年《上海文论》第4期由王晓明主持的“重写文学史”专栏的提出,给予了“重写文学史”思潮的正式命名。《上海文论》“重写文学史”专栏讨论到1989年第6期结束,仅持续了一年半,专栏文章40余篇,但是“重写文学史”思潮并没有因此而结束。

在“重写文学史”思潮的影响下,对于散文的研究有了新的发展,并且逐渐树立了新的散文观。钱理群、王得后的《论鲁迅的散文》研究中,明显看出“重写文学史”思潮的“去政治化”倾向。“大致说来,他(鲁迅)的小说与杂文偏于‘为别人’与‘为敌人’,而他的散文(特别是其中的散文诗)是更偏于‘为自己’的”,而这样“为自己”的散文得到了研究者的高度赞赏,散文得以区别于其他的文体,也就是说获得了一种“独立的地位与价值”[2],比之鲁迅的小说与杂文,“它更多地、也更直接地‘说出’鲁迅真正所想,显示只属于鲁迅的‘黑暗’思想,‘冷酷’的人生体验,露出‘灵魂’的‘深’和‘真’。也就是说,恰恰是鲁迅的散文,相对真实,深入地揭示了鲁迅的‘个人存在’——一个人生命的存在,与文学个人话语的存在”[2]。“重写文学史”思潮下的文学研究,注重作者的个人体验和生命的感悟,呼唤人们“个体意识”的自觉,这也就是《野草》能在这个时候得以重视的原因。

陈平原对中国散文的变迁史作了一个概括和总结:“‘传统’之浮出海面,很大程度得益于新文学家之‘重写文学史’。”[3]文章由魏晋时期的政论文,谈到桐城派和六朝散文,再联系现代散文的写作。周作人指出“小品文是文学发达的极致,它的兴盛必须在与王纲解纽的时代”[3]。现代作家对于六朝的散文选择性的接纳,如章太炎对六朝文的选择经过周氏兄弟的发扬光大,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但六朝文作为传统的资源,滋养着现代中国散文。

然而,陈平原开始反思“重写文学史”思潮的时候,当代散文却在思潮的余波中出现了另一种形式。从周作人“言志派”散文到林语堂的幽默闲适的小品文,再到当代的刘白羽的报告文学式的散文,冰心、杨朔、秦牧、吴伯萧的“诗化”和“温暖系”的散文。散文的内容开始丰富多彩并走向大众消费化,而由“重写文学史”思潮所建构的散文规范,在此时的写作过程中有了一定的消解,人们反思并怀念着思潮提倡“纯文学”的散文模式,又在担忧中注视着散文文体的发展。余秋雨的“文化散文”的突入,在散文史的天空划下了一道闪电。

二、余秋雨文化散文的突入

20世纪80年代时期,余秋雨的《文化苦旅》突入了学者们的视线。这部散文集是余秋雨的代表作,他利用在全国各地考察、讲学之机,对中国文化进行梳理而创作的散文。并在继《文化苦旅》后,又创作了《文明的碎片》《秋雨散文》《山居笔记》《霜冷长河》《千年一叹》《寻觅中华》《何谓文化》等散文集。这些散文集不仅在国内,也在国外产生了重要的影响,掀起了一时的“秋雨热”,其中《文化苦旅》在台湾一年之内重印达11次,并多次获奖,余秋雨一时名声大噪[4]。余秋雨系列的散文,都以评判历史人物、历史文物、历史事件为内容基点的,正如他在一次演讲所说“……要寻找自己与浩瀚历史长河的关系,因此不得不在历史中寻找合乎自身生命结构的底蕴,寻找那些与自己有缘的灵魂。”[5]他试图与历史对话,在对话中形成自己独特的历史语境与历史情怀,他的散文中充满了文化的气息,所以他的散文被称为“文化散文”。

“文化散文”出世后,很快被卷入了一场场的争论和质疑中。单从读者接受的角度看,余秋雨的“文化散文”是成功的,“我认为《文化苦旅》成功主要在于以下三个方面:低徊与感伤的历史氛围、散文创作中的戏剧性表现和雍容、典雅而抒情的文字描写”[6]。余秋雨散文中所塑造的意境是孤独、悲凉、寂静的,这种悲剧效果,给全文营造了历史的苍凉感。不仅如此,余秋雨擅长戏剧的写作,他的文字内容的安排也具有戏剧性的开场和冲突,如《道士塔》安排王道士的出场,故事性的连贯激起了读者的阅读兴趣。另外,余秋雨的文字的流畅和雅致,自然平铺不显雕琢,以一个学者的身份向读者娓娓叙事,蕴涵着抒情意味[6]。然而,既然是历史,就必须具有历史的严肃性与真实性,既然是文化,就必须具有文化的严谨性和可考性。那么余秋雨的“文化散文”是否经得起拷问呢?在80年代的“重写文学史”思潮中,学者们将被湮没和被边缘化的文学作品视如珍宝地打捞起来,却意外地忽视当时声名远扬的余秋雨之“文化散文”,如陈思和主编的《中国当代文学史教程》和洪子诚的《中国当代文学史》,都只用寥寥一段提及余秋雨的“文化散文”,这是为什么呢?

聂作平以开庭审判的方式列出了余秋雨散文案的十大罪状,如:臆想和猜测谋杀了散文的严谨与庄重,装腔作势谋杀了散文的真实与平易,余式矫情谋杀了散文的真诚与深刻,信手乱贴文化标签谋杀了散文的文化品质等等[4]。

余秋雨散文中硬伤累累,日益明显的模式化谋杀了散文的独特性。李书磊在《余秋雨评点》中谈到余秋雨的《笔墨祭》,余秋雨谈论林琴南与五四新文化工作者的争论时,写道:“除了蔡元培给林琴南写了一封回信,刘半农假冒‘王敬轩’给他开了个玩笑,没有再与这位老人多做争辩。……”[7]李书磊指出:“当时的‘双簧’是钱玄同化名王敬轩以保守派的口吻攻击《新青年》杂志,刘半农以记者的名义作答的,刘半农既没有‘假冒’王敬轩,也压根与林纾无涉。”[7]胡晓明在《知识、学养与文化意识》一文中,揭穿了余秋雨“文化散文”的更多错误,如《都江堰》写道:“四川有幸,中国有幸,公元前251年出现过一项毫不惹人注目的任命:李冰任蜀郡守。”胡晓明揭露这个提法缺乏知识性,因为较新的成果表明,“都江堰的主体工程并非李冰任蜀守时期全部完成的,应早于李冰280年……”[8]类似于这样的硬伤可谓俯拾皆是,由于余秋雨散文中涉及了太多的学科知识,包括文化学、诗学、地理学、历史学等等,诸如此类的“文化散文”必须经得起来自各个学科的考证,然而,显然他并没有通过这一场场的考试。

三、余秋雨文化散文与“重写文学史”规范的相悖性

余秋雨“文化散文”的出现或许不是一个偶然。散文问题在20世纪80年代的主要热点是散文文体模式的问题,在“重写文学史”思潮的“去政治化”影响下的文学时代,文学在寻求着自身的独立话语权,而散文文体也在这个大洪流中寻找属于自身的文体模式,“诗化散文”的出现就是一个证明。之后,巴金、杨绛、孙犁等老作家和贾平凹、张洁等中青年作家开辟了散文的另一种模式,即“体验式”的抒写。然而这样的“体验式”抒写也因为受到“诗化”模式的影响而受到束缚,散文创作出现“滞后”,“散文解体论”在当时也被提出。然而散文并没有因此就消失,反而在90年代的时候,出现了“散文热”[9,p317]。而此时的散文模式已经与80年代之前的散文规范大为不同,直至“文化散文”的出现,已经早已与“重写文学史”思潮的散文规范相去甚远。主要表现和原因有以下几点:

与“重写文学史”提倡的“去政治化”原则相背离。结合“重写文学史”思潮发生的背景,80年代的文化环境渴求着“政治化”和“革命化”的消解。余秋雨的“文化散文”出现在80年代末,其中所谓的“文化”却是政治的代言,《文化苦旅》《文明碎片》《千年一叹》等等散文集中的作品出现的历史人物和事件,却是“时代强加时代”的感悟,即借历史抒发当下政治环境的思考氛围,包括民族性的思考、文化学者的思考,都是在当下的政治环境下打扮出来的历史事件或人物。

与“重写文学史”提倡的“文学性”原则相背离。“纯文学”的提倡是“重写文学史”思潮的一个重要议题[10]。当然提出这样议题也与当时的政治环境下的文学写作有关,但学者们更愿意给予“文学性”方面的更多关注。鲁迅的散文在思潮下得到了重读,来自他笔下的“民族性”思考也远远比余秋雨的“文化散文”的“民族性”深刻得多、厚重得多,这是来自一个学者精神深处的品德流入而不是类似于“文化散文”以辞藻粉饰下的无病呻吟。“虽然他借助大量的文化史知识,但并没有把散文写成简单的‘文化’加‘山水’,而是强调‘人气’,即作者的文化思考和个人体验对面对的景观的渗入,他将之称为“个人与山水的周旋”[9,p326]。余秋雨的“文化散文”真正所关注的并不是历史文化的演变和发展,而是个人的体验性文化,缺少了精神层面的深入探寻,模式化之后便具有了矫揉造作的含义。

与“重写文学史”提倡的“反思”原则相背离。早在50年代重写文学史的研究便已经在悄然酝酿,其中包括唐弢、王瑶等人的文学史编纂,他们的身份与所处的文学环境,迫使他们不得不思考“文革”以来的文学写作。“重写文学史”便是在此应运而生,他们反思文革时期知识分子的命运,反思五四时期的传统文学,反思曾经遭到批判的文艺思想理论,反思政治与文学的关系等等。当余秋雨“文化散文”出现的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文学的写作已经缺少了学者的反思,文学变得“快餐化”,所追逐的并不是精神境界的提升和对民族文化的深远影响和思考,而是名利的获得和经济化的产业。余秋雨“文化散文”之后所面对的批判包括指谪余秋雨对“文革”时代的所为的掩盖和隐瞒,对自身散文硬伤的回避和不屑,对文艺批评者所持的尖锐对峙的态度等等,都足以证明余秋雨缺乏作为学者的严谨和宽容的态度。

余秋雨的“文化散文”作为一种现象,带给我们的信息不应该只是一味的指谪和批判,更多的应该是对散文发展的思考,或者对整个文学研究的思考。“重写文学史”思潮的影响并没有在90年代停止,当学者们的研究更多的偏向反思和解构的同时,恰恰证明了人们需要思潮带给我们的规范和原则。虽然人们在不断地讨论“重写的限度”[11],但是这样的讨论也具有其意义,任何史学的讨论编纂和书写都是有“限度”的,“重写文学史”思潮有其“限度”也是在情理之中,它是在政治下产生的话语模式,却在提倡“去政治化”,这本身就是一个矛盾体,但是这却是个彼此利用的关系,矛盾的此消彼长,将会带来长足的发展。

[1] 陶东风,和磊.当代中国文艺学研究(1949-2009)[J].文艺研究,2012(6).

[2] 钱理群,王得后.论鲁迅的散文[A].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论[C].上海:东方出版中心,2005.2.

[3] 陈平原.现代中国的“魏晋风度”与“六朝散文”[J].中国文化, 1997(15-16).

[4] 聂作平.“审判”余秋雨[M].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2000:1-4. [5] 余秋雨.余秋雨台湾演讲[M].台北:尔雅出版社,1998:186.

[6] 栾梅健.雨前沉思:余秋雨评传[M].北京:当代世界出版社, 2001:53.

[7] 李书磊.余秋雨评点[J].三联生活周刊,1995(2).

[8] 胡晓明.知识,学养与文化意识[J].文艺理论研究,1996(1).

[9] 洪子诚.中国当代文学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325-326.

[10] 贺桂梅.纯文学的知识谱系与意识形态——“文学性”问题在1980年代的发生[J].山东社会科学,2007(2).

[11] 杨庆祥.“重写”的限度——“重写文学史的想象和实践”[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166.

(责任编辑、校对:任海生)

Yu Qiu-Yu’s “Cultural Prose” in “Rewriting Literary History”

WEI Wei-xiao, LIN ye-jin
(School of Literature, Guangxi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 Nanning 530007, China)

Yu’s “cultural prose” in the eighties came into view and declared to an end in critical comments. But as a literary phenomenon, it echoes the reflective tide of “Rewriting Literary History”.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m are analyzed, combining with “Rewriting Literary History” thought’s regulation function on the prose.

history of literature; cultural prose; depoliticized; literature; narrative mode

I206.7

A

1009-9115(2015)03-0063-03

10.3969/j.issn.1009-9115.2015.03.016

广西民族大学研究生教育创新计划项目(gxun-chx2013037)

2015-01-07

韦薇晓(1988-),女,壮族,广西河池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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