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理纯:人生苦短,更要流光溢彩

2015-02-15 10:01采访赵涛
中国青年 2015年13期
关键词:种树植树绿化

采访/本刊记者 赵涛

廖理纯:人生苦短,更要流光溢彩

采访/本刊记者 赵涛

人类历史源远流长,我们活着的这几十年只是其中一个短暂的过程,只是一个接棒交棒的过程。怎样才能让这个过程变得流光溢彩?拿到棒就得拼命跑,做的事情得对得起民族、对得起国家。

你看这些花,多美啊!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正在开车的廖理纯,瞟了一眼车窗外的柳绿花红,突然来了一句感慨。此时,车行在北京西二环广安门附近,此处是这座三千年古都的肇始之地,路边的滨河公园,春风骀荡,柳枝掩映下,黄色迎春花,粉红色山桃,在春风中徐徐绽放。

“花开无常,有些花朵早上开放,晚上凋落,人生不也是一样吗?大家都是被判了死缓的人,只是期限不同,期限长的也不过90来年。我希望每个人的生命之花都能够绽放得灿烂、炽烈……”

如果知道廖理纯早晨刚撕下了一张数目为9436天的倒计时日历,读者就会明白这番言论包含的并非消极、虚无。恰恰相反,习惯倒着过的他是一位乐观派、行动主义者。

自2004年北京市人大组织的一次内蒙古沙化考察中,企业家廖理纯不忍看见大好河山消逝于漫天黄沙与雾霾之中,他辞职做起全职绿化志愿者,利用周末时间,带领137批、5000多人次志愿者前往沙漠植树。他个人出资1000多万元建立了浑善达克绿化基地和张北绿化基地,累计种植了百余万株苗木。这些树将来移栽之后,可以将几十万亩荒漠化土地变为绿色。

种树的同时,他还以每年一本的速度写书。在他看来,种树是为了净化空气,写书则为了净化心灵。

廖理纯,60后,他的责任心以及对于生命的理解,值得每一位年轻人去倾听,去感悟。

走进崇高,去沙漠种树

总想住住你的毡房,总想举举你的酒樽……我和草原有个约定,相约在祭拜心中的神……

从4月中到11月中的每个周末,京藏高速上都会有一辆载着30多名志愿者的大巴一路歌声,奔向张北草原。这不是一个几日游的旅行团,而是植树志愿团。这些志愿者一般周五下午出发,劳动一天半之后,周日下午回京。植树团团长就是廖理纯,这位团长身上的标签还有很多——成功企业家,全职志愿者,作家,兼职教授……

先来介绍一下企业家的身份。作为联想创始人柳传志的“门下三杰”,廖理纯24岁即掌管联想广州分公司;1993年,28岁的他创办北京晨拓公司;从联想、IBM的代理商做起,后来又转型做系统集成,发展自有品牌。2000年的营业额已高达5亿,分公司遍布国内十几个城市。

在企业蒸蒸日上的2006年,这个商界精英选择了离开,辞去了总经理的职位,去寻找生命的意义——人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活着?我们早出晚归,殚精竭虑的动力是什么?如何提升自我的道德境界?

生在红旗下,60后特有的教育背景,让廖理纯身上更多表现出的传统思想中入世的积极,更何况还有家庭的影响。

廖理纯上大学时,历经清末立宪、辛亥革命、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改革开放的外公对他说:“一定要在年轻的时候做年轻人该做的事。”这句话,激励着廖理纯用一个月时间从北京骑行到上海。

晚年躺在病床上的外公经常和廖理纯聊起生死。1999年,老人的离世让廖理纯意识到:人生是有尽头的,原来一辈子并不是太长的时间。洞察了人生苦短,也就知道什么事更为宝贵。

在廖理纯看来,能经营企业的人有很多,多他一个意义不大。“我这辈子再活可能也就一万多天了,想来想去,还是要干点别人不愿干的、有意义的事。”

廖理纯从公司管理中脱身,开始在祖国大地上边走边思考,从最北端的漠河到最西端的斯姆哈纳,这一路考察,让廖理纯找到了能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事业——到沙漠去种树,带动更多的人绿化祖国。

廖理纯第一次沙漠种树之旅是在2006年。当时,日本老人远山正瑛在内蒙古库布齐沙漠建立的绿化基地已成为热点,廖理纯也来这里参加志愿行动。活动触动很多,中日志愿者差距明显,前者一路玩闹扔垃圾,后者跟着捡垃圾;前者种树求速度,后者严格按标准挖坑……

“在中国土地上,日本志愿者用20多年时间,在库布其沙漠中造出恩格贝这片绿洲,作为中国人,有点惭愧。”此后每年,廖理纯都要组织志愿者前往沙漠参加植树活动。

4年之后的2010年,他个人出资在浑善达克沙地建立了绿化基地,走上了公益绿化之路。

浑善达克沙地位于内蒙古锡林郭勒草原南端、距北京直线距离180公里,是中国十大沙漠之一,也是离北京最近的沙源。

2013年,廖理纯又建立了张北绿化基地。他还有着更远大的理想,将来能在柴达木盆地种上树,让荒漠变成绿洲。

投身绿化事业已成为廖理纯矢志不渝的志向。去年,廖理纯正式辞去晨拓集团董事长职务。他的行为让很多人不理解,他不愿意多说,“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他心忧的是持续严重的荒漠化和雾霾天,更忧心如焚的是信仰的缺失,心灵的沙漠化。

其实,周末开车带志愿者去植树,负责食宿,这个成本账廖理纯不是算不清——每位志愿者去一次要花费大约500元左右,如果用这笔钱雇用当地牧民来植树,效率会高很多。

廖理纯依然坚持用这种模式来植树。在他看来,在绿化沙漠的同时,如果能唤起越来越多的人内心的一种精神、一种信仰,是更大一笔账。

或许,从志愿团的名字就能读懂廖理纯的用意——走进崇高先遣团。

关于崇高,廖理纯的理解是境界高。在他看来,人的境界大致有三种,第一种境界是只知生不知死,第二境界是知生知死,第三境界是跳出个人一生,社会地历史地看人,思考每代人的生命意义,是明白“为何而生为何而死”的开悟。这三种境界也可以通俗地表示为500米、700米、1000米的区别。

“崇高的人第一看得远,第二有包容心、责任心。崇高文化就是奉献文化。真的有些人像太阳一样,只有奉献,没有索取。真的有这样的人。”廖理纯真诚地强调。

守好本分,绿化国人心中的荒漠

周末带领志愿者去基地植树,平日里读书写作,这是廖理纯当下的生活状态。

如果给廖理纯再贴一张标签,那就是文化人。每天早晨四点多钟,廖理纯准时起床,完成他每年一本书的目标,眼下要完成的是这本书,书名叫《15岁看得懂的哲学书》。

廖理纯对儒、释、道,诸子百家都有研究,也研究过亚当·斯密的《道德情操论》。在他的书架上,中国传统文化与西方哲学书目众多。

廖理纯植树之余,攻读了外经贸大学硕士,北京师范大学的外国哲学博士,研究经济外,广泛涉猎了哲学、历史学、教育学、农学。读书结合行走,廖理纯对社会、对人产生了不少独到见解。

比如对待时间,廖理纯常说,在花费钱财时,我们明白花一分少一分;在过日子时,我们却常常认为又多过了一天。而事实上,钱我们可以再赚,时光却流逝不再。站在生命的尽头看风景,才会发现,每一天,无论愿意与否,我们都更加靠近人生的终点。这种看似消极的生死观,正是廖理纯忙碌的最大的动力所在。他其实是在“自私”地通过多做事来延长生命。

廖理纯有着浓重的英雄情结,他说,如果有一个机会值得他去为国家、民族而死,他情愿让自己死得其所。“生命要精彩,说不定有个机会,可能几千张日历一起撕掉”,让自己在生命的高潮完美谢幕,在他看来相当完美。

离开公司,专事公益环保,在廖理纯看来水到渠成。“我骨子里就是个文化人”,干些别人不想干抑或干不了的事,研究传统文化,探索大国趋势,这样的读书实践,让廖理纯乐而忘忧。

2005年,廖理纯出版了第一本书《何以无所畏惧》,讲他眼中的中华精神。之后,《强国之路》《兴农论》《国力方程》《佛旨正源》《经济学辨析》《当今经济解决之道》《党外人士看党的伟大》《日本新论》等书出版,如今已完成了10本作品。

廖理纯为自己列了大约40本的创作书目,“一年一本的话,大约写到82岁。”廖理纯的后半生注定充实且忙碌。

写书跟种树一样,同是廖理纯对生命意义的追求。透过书名可以看出,关注社会、体察民生、忧国忧民,在廖理纯的信念里占据了相当重要的位置。

“人最重要的是要有一种精神,每个人都应守好自己的本分,这样国家才有希望。”廖理纯说,他要做的,是和众多志愿者一起呼唤志愿精神,唤醒国人心中的无私和善良。“我希望能绿化每个人心中的那片荒漠,让我们的后代过得更好。”

廖理纯曾在自己的书中写道:“人类历史源远流长,我们活着的这几十年只是其中一个短暂的过程,只是一个接棒交棒的过程。怎样才能让这个过程变得流光溢彩?”

理解了这句话,多少就理解了廖理纯不走寻常路的动力和源泉

社会责任,就是做事替整体着想,替后代着想

《中国青年》:最近这两天又有些雾霾,是不是更加觉得种树这件事很急迫?

廖理纯:对。因为一亩树林能吸收50公斤的二氧化硫,二氧化硫是雾霾的罪魁祸首。我们国家有300万平方公里的荒漠,只要多种树40万平方公里的话,能吸收二氧化硫3000万吨,完全可以吸收我们国家目前排放的二氧化硫。

《中国青年》:如果不是选择种树,你还会选择什么其他有意义的事?

廖理纯:最想做的实际上是做教育。我觉得现在世风日下,今天的青年人已经把先辈的精神丢得差不多了。不过呢,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育周期更漫长。我现在也是在兼顾,种树的同时,别管是写书还是演讲,也在做教育方面的事情。

《中国青年》:你这种倒着过的生活方式很别致。

廖理纯:我外公去世前卧床十年,思考的东西特别多,他的提醒,改变着我的时间观。他常跟我讲台历人生,说生命短暂,剩不了多少天。人思考生,也要思考必然面对的死亡。人来到世间,都是判了死缓。人跟百日虫其实差不多,百年和百日都是有限的。

《中国青年》:忧国忧民的情结在你身上很明显,这种底色来自什么?

廖理纯:主要来自成长的年代。那时候受到的教育都是正能量的,当然也有家庭因素,都是比较努力的人。我母亲清华毕业,父亲华南工学院学导弹火箭,毕业后分配在老国防部五院,曾经跟着钱学森先生工作。他们一丝不苟的工作精神,对物质的淡泊,确实很感染人。

《中国青年》:全职种树已有9年时间,你感觉自己的变化有哪些?

廖理纯:第一次去锡林格勒草原,特别伤心。以前想象的风吹草低见牛羊根本看不到,到处光秃秃的,到处是羊群,在啃五公分高的草。看那风一刮起来,一片一片的沙尘暴。现在好多了,当地政府也种了不少灌木。

9年下来,肯定有成长。不过也有很多没变的,信心和坚持没有变的。不说别的,看到那些树的成长,就觉得很欣慰。对于我们来说,有那么多的志愿者来支持,包括政府的支持。再做两年,松树都会比人高了。古人说,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我没有这样的感慨,我觉得花了五年时间干了这个事,我是最欣慰的。干别的事,都会忘了,树会记得,书也留着。

我这几年挺辛苦的,每天四点钟起床,周末撅着屁股去沙漠种树,137次我去了130次,干的比别人还多。你说我要在北京天天呆着,又能怎么着呢?我反正也需要锻炼身体,干吗不去种树呢,这样用时间是最有效的,最有价值的。

我现在都这个岁数了,觉得不是后悔,而是极乐的问题,值了。

《中国青年》:在你的观察中,这些年下来,志愿者队伍有哪些变化?

廖理纯:大家对树的感情有变化,对大地的感情有变化,觉悟不自觉中在提高。我们有自己的善恶观,能够促成国家凝聚的,就是善,凡是可能带来国家分离的,就是恶。

《中国青年》:利己主义、以自我为中心,会担心90后还拥有你们60后的那种情怀吗?

廖理纯:我有这种担心。他们不是智力上的褪色,智力上都不差,更多的是情怀或者境界的退化,相对来讲,对社会对集体的奉献,他们可能也会有,但普遍来说,比我们那代人,还是弱很多。一定程度来讲,90后接受的教育,是个人主义的教育,或者说是拜金主义的教育。

《中国青年》:有什么办法能改变这种状况?

廖理纯:只要教育,培养正确的历史观、时间观,促使他们考虑生命的真正价值。

《中国青年》:可是如今不少年轻人是拒绝深刻的。

廖理纯:如果他们拒绝深刻,只有一种东西能够教育他们,那就是灾难。真要是灾难来了,大家都不愿意看到。历史上那么多次亡国,因为人堕落了、都为自己了,都奔钱去了,整体就毁了,无论外部内部,随便一点力量,都会崩塌。崩塌完了,在一片血与火中,产生一些新人,一些无私的人。可是我又不愿意看到苦难到来,寄希望于时间吧,他们长大了,或许都会守好自己的本分。

《中国青年》:“守好自己的本分”是你常提的一种精神,怎样来理解这个本分?

廖理纯:社会就像一部机器,有大零件有小零件,有螺丝钉。有时候,当个螺丝钉在那好好拧着,把自己的职责尽好,就是对于个人、他人,对于社会最大的价值。

《中国青年》:怎么理解社会责任?

廖理纯:做事替整体着想,替后代着想,有益的、举手之劳的事,一定要干;稍微费点事的事,努力去干;实在干不了的,或超出自己范围内的事,向上级汇报,大家一起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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