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自由主义国家治理的实质与危害

2015-02-25 10:18朱菊生
学术论坛 2015年5期
关键词:自由主义国家

朱菊生

新自由主义国家治理的实质与危害

朱菊生

新自由主义不仅是一种意识形态,也是一种国家治理模式。作为一种现代性国家治理理论,新自由主义表面上主张要为了维护个人自由而从国家内部限制治理权力的实施,但实质上却是在为重建资本积累创造条件。随着全球化时代的到来,新自由主义国家治理模式在世界范围内的移植与扩张已经给其他国家带来了巨大的危害,这些危害正成为后金融危机时代人们批判和质疑新自由主义的重要依据。

新自由主义;国家治理;实质;危害

新自由主义是20世纪70年代以后西方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的主流意识形态,也是其治国理政的基本纲领。在资本主义全球化的历史进程中,新自由主义之所以风光无限,表面上是因为其宣扬的自由等“普适价值”在世界范围内获得了一定的回应,但实质上却离不开它在全球范围内带有强制性地推广、移植和复制资本主义的国家治理模式。作为一种现代性国家治理理论,新自由主义把资本主义在特定历史情境中的危机治理经验当作普遍性社会治理模式在全球范围内推广,给其他国家造成了严重的损失与危害。2008年以来,随着全球金融危机的爆发,新自由主义国家治理的问题和弊端在实践中充分暴露,这不仅加剧了人们对新自由主义的质疑,也为我们从国家治理的角度来分析、透视和批判新自由主义提供了重要的历史契机。

一、作为“国家治理”的新自由主义

从实践上看,新自由主义在当代之所以能够走红,这首先与它们在特定情境下对经济“滞涨”危机的成功治理有关。20世纪60、70年代,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在战后重建过程中普遍经历了一次较为特殊的经济“滞涨”危机。这次危机与以往相比,最大的区别在于它出现了此前从未有过的“高通货膨胀与高失业率并存”的问题。按照凯恩斯主义的传统观点,“通货膨胀”与“高失业率”是两种性质截然相反的经济问题,前者是经济发展过热的表现,而后者则是经济陷入衰退或停滞的指标,因而是不可能同时出现的。然而,经济“滞涨”危机的客观存在宣告了凯恩斯主义理论的失效。为了应对危机,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不仅放弃了凯恩斯主义的指导,并且从根本上对政府主导下的福利国家治理模式进行了彻底反思。正是在这样的过程中,一向以凯恩斯主义对立面而出现的新自由主义开始重新受到重视,被当作治理“滞涨”危机的有效方案而受到了广泛的追捧和推崇。

仅就经济的治理而言,新自由主义继承了古典自由主义的一贯传统,可以说,市场化、自由化和私有化是其经济观点的最核心表达。乔姆斯基认为,新自由主义是在亚当·斯密古典自由主义思想基础上建立起来的一个以市场为导向,“包含一系列有关全球秩序和主张贸易自由化、价格市场化、私有化观点的理论和思想体系”[1](P1)。在大多数新自由主义者看来,市场是一种超越道德、宗教、民族等各种差异性的普遍性力量,建立在产权清晰和自由竞争的基础上。市场的优势在于,它既能在微观上满足个人的自利心理和要求,尊重个人的自愿选择,又能在宏观上以“看不见的手”的方式实现社会资源的优化配置,最大限度地保证社会供需关系的总体平衡,因而是一举两得的。当然,市场优势的发挥也不是绝对的、无条件的,其作用的大小主要取决于市场能够在多大程度上自主地按照自身的法则独立运行,这其中,最重要的是市场能否摆脱政府的一切不必要干预行为而独立运行。布坎南认为,在现代市场经济条件下,无论政府是出于何种目的去干预市场,它都是作为超越于市场之外的支配性力量,而不是平等的市场交易主体而出现。在这种情况下,政府的干预会因为强力改变市场的运行逻辑而要么导致决策滞后、效率低下;要么带来政府腐败和权力寻租,总之,其结果一定都是“失效”[2](P5)的。

因为有感于“市场精神的衰落”以及“社会主义已经取代自由主义成为绝大多数进步人士所坚持的信条”[3](P50),新自由主义的旗手人物哈耶克从20世纪40年代开始逐步转向政治理论研究,希望通过对包括凯恩斯主义和社会主义在内的各种国家干预理论的批判来建构一套符合市场自由原则的宪政国家理论。在《通往奴役之路》的序言中,哈耶克毫不掩饰地指出,新自由主义几乎从一开始就是以一种“政治性立场”而闻名的。在他看来,自由市场是人类迄今为止所发现的最理想的社会管理体制,它不仅能够创造出最大的生产效率,而且能够与基本的人权和自由相兼容。如果人类放弃了自由市场而选择了计划式社会主义,这不仅会破坏社会发展的经济基础,而且还会摧毁公民的政治自由和社会责任感,并进而诱使政府的权力膨胀乃至失控,在哈耶克看来,这将是一条通往极权主义的“奴役之路”。因此,为了维护个人神圣而不可侵犯的自由,避免再次落入极权主义的灾难,哈耶克强调,人们除了要学会尊重市场之外,还需要在政治和法律层面严格约束政府权力,以法治的形式保护公民个人的生命财产安全。哈耶克强调,法治不是对自由的侵害,而是对自由的保障,只有在法治之下才会有自由。他说:“自由意味着,也只能意味着,我们的所作所为并不依赖于任何人或任何权威机构的批准,只能为同样平等适应于所有人的抽象规则所限制。”[3](P14)法治的根本精神是要限制政府的权力,避免个人自由受到政府公权力的侵害。因此,从基本的制度倾向上来说,凡是有利于政府权力分散和公民权利保护的政治制度形式,那都应当是法治国家所应当积极支持和肯定的。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新自由主义支持民主制、反对集权制,支持多党制、反对一党制。

由于时代情境的变化,现代国家在推动社会发展进程中所面临的风险和挑战日渐增多,进入到丹尼尔·贝尔所说的“高风险社会”阶段,国家在社会治理方面的重要性也日渐突出。为了化解由经济危机所引发的社会危机,二战后的资本主义世界曾短暂实行过福利主义的国家治理模式,期望通过提供高福利、高稳定的社会生活来安抚人们因战争而对国家和社会产生的各种不满,缓解各种社会矛盾和压力,但这种社会治理思路却遭到了新自由主义的强烈反对。在哈耶克、诺齐克、布坎南等新自由主义者看来,福利主义国家治理尽管表面上为公民个人提供了诸多福利和保障,但实质上却是建立在强大的政府主导和控制基础之上,是政府权力扩张的结果。长此以往,不仅政府会因为无法承担庞大的公共开支和社会负担而变得无以为继;更重要的是,它会逐步侵蚀自由社会的价值根基,对个人自由造成侵害。有鉴于此,哈耶克主张要摒弃社会治理的“目的论”思路,将维持社会发展的“自发秩序”作为社会治理的根本目标。哈耶克认为,“自发秩序”“产生于诸多并未明确意识到其所作所为会有如此结果的人的各自行动”[4](P67),是个人行动交互作用下有机形成的结果。无论是就现实有效性还是就价值正当性而言,“自发秩序”都有着无可比拟的优势。一方面,在“自发秩序”的规则支配下,规则平等适用于每个相关者,个人在社会规则面前完全是自主的。另一方面,由于社会秩序进化的内在动力主要依靠的是人们逐渐“试错”的积累,在这个过程中,人们可以对各种可能性都进行充分而自由的探索,因此,它最终形成的,将是经过反复论证与实验的“帕累托最优”结果。正因为如此,诺齐克强调,对于社会治理而言,唯一可以得到证明的,是一种“仅限于防止暴力、偷窃、欺骗和强制履行契约等有限功能”的“最弱意义上的国家”,除此之外,“任何比这功能更多的国家都要侵犯人们的权利”[5](P155)。

从自由市场到宪政法治,再到自发秩序,福柯指出,新自由主义呈现的是一套完整的国家“治理技艺”,是“使治理活动变得合理和正当的原则和方法”。在福柯的微观权力政治视野中,自由是一种“治理者与被治理者之间的现实关系”。在他看来,自18世纪中期开始,西方社会的治理结构和治理技艺开始发生变化,不再采用像重商主义、管治国家或者扩充军队这样强化自身社会管控权力的方式来加强对社会的治理,相反,它以一种“节制治理”(government frugal)的思路试图从“内部限制治理权力的实施”,贯穿其中的基本原则是“我们总是治理的过度”,这就是自由主义的治理技艺。这种治理技艺从本质上来说并不是要消除或扬弃国家理由,而是“国家理由的增强和内在精炼,其原则是为了国家理由的维护、全面发展和完善”[6](P24)。在福柯看来,这是资本主义国家治理向现代化转变的重要标志。

通过对德国新自由主义和美国新自由主义两条自由发展线路的比较和梳理,福柯发现,新自由主义总是作为一种“对过度治理自身特有的非合理性的批判”而存在的,它不是从国家本身出发,为自身的治理行为本身寻找价值正当性的目的和方法,而是基于社会的发展需要出发,致力于回答“为什么需要治理”,以及“是什么使得治理成为必须”等问题。在这个过程中,市场是被新自由主义当作一种“检验国家治理是否过度”的“完美的检验场所”而得到了高度重视,成为新自由主义国家治理的中心原则。因此,福柯说:“新自由主义的问题完全不是像亚当·斯密类型的自由主义和18世纪的自由主义那样——去弄清楚如何在一个既定的政治社会内部,分割和安排一个自由的市场空间。与此相反,新自由主义的问题是弄明白如何以市场经济原则为模式来调控政治权力的总体运作。因此问题不是释放出空位子,而是根据一种治理的总体技艺带来、召唤、规划市场经济的各种行事原则。”[6](P245)这便是新自由主义国家治理技艺的秘密所在。

二、新自由主义的全球扩张及其实质

当新自由主义经历了从纯专业性经济理论逐步上升为完整性国家治理学说之后,它不再满足于传统“威斯特伐利亚框架”内的民族国家限制,被当成一种成功的国家治理范式开始逐步向全球推广。尽管此时在那些新自由主义诞生的策源地,其作为一种治理资本主义危机的方案已经被证明是失败的①例如,在1980年代撒切尔夫人任内的英国和里根主政下的美国,尽管经济通货膨胀率确实出现了下降。社会利率水平也回归到某种合理的区间,但取得这些成绩背后所付出的代价却是难以接受的高失业率,这项数据在里根任内的平均值为7.5%,而在撒切尔夫人任内更是超过了10%。,但是这一事实显然也阻止不了西方发达国家试图在全世界更大空间范围内为资本积累与扩张创造条件的决心和目的。受此影响,资本主义开始从国家垄断资本主义迈向国际垄断资本主义,进入到由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所主导和控制下的“全球资本主义化”阶段。

作为一种带有强制性的外部干预,新自由主义在全球的扩张并不是同步的,在具体的干预方式和内容上也有很大弹性。从时间上看,最早受到新自由主义侵袭的是20世纪80年代的拉丁美洲,以墨西哥最为典型。1984年,为了缓解本国的债务危机并加入当时的关贸总协定(GATT),墨西哥接受了来自世界银行有条件的贷款援助,并同时开启了本国的新自由主义改革进程,在短短的几年时间当中,墨西哥将大批国有企业转为私有,大幅削减政府公共开支,实施所谓的“节俭计划”,同时,墨西哥还与美国达成了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将包括工业、农业、银行金融业等在内的国民经济主体行业全部放开投资,引入自由市场竞争机制。在墨西哥新自由主义改革经验的基础上,1989年,美国的国际经济研究所在华盛顿召开了一个研讨会,会议邀请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美国财政部以及拉美国家的代表参加,旨在为拉美国家经济改革提供方案和对策。正是在这次会议上,与会各方围绕着削减福利公共开支、对国有企业私有化、实施贸易自由化和利率市场化、放松政府对企业管制等经济改革措施形成了一系列重要共识,这些共识后来被统称为“华盛顿共识”。

“华盛顿共识”是新自由主义在全球扩张的“政策宣言”。从表面上看,它是由美国主导下的国际经济组织为帮助拉美国家尽快走出债务危机而提出的应对性经济改革方案,但实际上,它完全秉承了亚当·斯密以来自由主义一贯的自由价值理念,并在如何实现自由主义自由的政策传统中又加入了乔姆斯基所说的“全球秩序的新内容”。罗伯特·W·迈克杰尼斯认为,“华盛顿共识”绝不仅仅是一套简单的经济改革方案,而是具有“经济体制、政治体制和文化体制”[1](P1)的三重特性。对于那些处在向新自由主义转型进程中的国家而言,要想按照“华盛顿共识”去真正建立由新自由主义引导下的现代市场经济体制,他们就必须放弃本国原有的制度框架和力量,尽可能削弱由本国政治权力、民族意识、文化差异等因素对全球资本流通和自由贸易所造成的壁垒和障碍。这一点在后来的东欧国家自由化改革进程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当时,为了能够顺利推进市场化改革,以俄罗斯为代表的东欧国家采取了“休克疗法”,通过引入像多党制、三权分立、全民选举等在内的西方民主制度模式,从根本上变更了本国的政治制度,全面开启了向西方靠拢的政治民主化改革进程。无独有偶,类似的事情也多次发生在拉美、东南亚、非洲等不发达地区,它们共同造就了亨廷顿所谓的“第三波民主化浪潮”[7](P12)。

大卫·哈维认为,新自由主义在全球范围内的扩张,尽管表面上声称是为了“释放个体企业的自由和技能,能够最大程度地促进人的幸福”,但实质上却是为了“重建资本积累的条件并恢复经济精英的权力”[8](P22)。关于资本积累,马克思曾在《资本论》中通过分析“一般利润率趋向下降规律”来揭示资本主义的资本过度积累危机,在哈维看来,这一危机今天仍然是资本主义需要时刻面对和解决的问题。只是与19世纪相比,当代的资本主义更多地采用空间而不是时间的方式来应对资本的过度积累问题。哈维认为,在全球化时代背景下,“空间”始终发挥着转嫁危机和深化资本积累的双重作用,“资本主义没有灭亡就是因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在空间上的无限扩张性与自我突破性”。在新自由主义的掩护下,资本在全球不同空间范围内形成了区域性的积累中心,并不断互相联合围绕着逐渐减少的赢利机会进行竞争。在这一过程中,不同地区和不同社会形态的自由市场实际上并不是同质的,而是始终处于“不平衡发展”状态中。一旦资本在拓展自身的权力结构过程中遇到了障碍,他们便会以私有化、金融化、危机操纵和国家再分配等赤裸裸的“掠夺性积累”①所谓“掠夺性积累”就是“以极低的价格(在某些时候甚至完全免费)释放一系列资产(其中包括劳动力)。过度积累的资本抓住这些资产,并迅速利用这些资产进行赢利活动”。方式来追逐剩余价值,并同时控制和破坏那些落后国家和地区的财富、能源、自然资源、劳动力等社会资产。在哈维看来,这种建立在“掠夺性积累”基础上的新帝国主义实践才是新自由主义的实质所在。

通过对新自由主义全球扩张地理路线的梳理,哈维发现,新自由主义在资本积累方面其实并不是非常奏效,但它却成功地带来了阶级力量的重塑,使得金融家和企业行政总裁这样的经济精英恢复了在社会层面的权力。哈维指出,随着资本主义企业所有权和管理权的逐步融合,那些大企业开始越来越往金融上靠拢,通过掌握金融资本的力量,资本家不仅可以掌握一切经济领域,甚至可以掌握国家机器和市民日常生活。于是,那些企业董事会关键成员、行政总裁、金融、法律和技术方面的领导者在削弱资本的实际拥有者(也就是股东)权力的同时,成为了新自由主义阶级力量重建的核心。哈维强调,要把新自由主义看成是一个不稳定和始终处于进化中的关于资本积累的制度,其目标是“反常化、私有化,以及把国家从众多的社会供给领域中撤回以达至阶级力量的归位”[8](P3)。

三、新自由主义的危害与衰退

无论是从资本积累还是从上层统治阶级权力重建的角度来看,新自由主义在其全球扩张过程中所引发的后果和危害都是极其严重的。首先,作为一种危机应对方案,新自由主义不仅未能帮助那些处于困境中的国家实现经济增长,反而使得他们丧失了发展机遇,陷入到更加困难的局面当中。在拉丁美洲和东南亚,一些深陷债务危机的国家在新自由主义的指导下放松对外资的限制,实行大规模私有化,结果导致国家经济出现严重衰退。在整个1980年代,拉美国家经济增长普遍陷入停滞,被称为“失去的10年”。在国际资本的投机打压下,银行倒闭和货币的贬值使得生产陷入到了长期的衰退。在东欧国家,国有资本的私有化造就了一大批寡头资本家,人民年均收入不仅没有得到增长,反而呈现负增长状态,大量贫困人口的增加使得这些国家的人均寿命出现了下降。在非洲,实施新自由主义方案的结果同样糟糕,在20世纪最后20年,整个非洲国内生产总值的平均增长率较此前20年几乎下降了一半。20世纪90年代,非洲国家人均国内生产总值更是呈负增长。由此可见,新自由主义推行所导致的唯一结果就是加速了资本在全球范围内的相对集中,它使得穷国越来越穷、富国越来越富。

其次,社会福利水平下降,不平等差距被进一步拉大。新自由主义以尊重自由和权利的名义去反对一切形式的国家干预,主张通过削减政府的福利性财政支出来降低赤字,拉动经济增长。在他们看来,福利国家政策是以强制性的平等侵害了个人自由,不仅限制了个人才能的发挥,也降低了社会的竞争力,是国家陷入经济滞涨的最主要原因。然而,就在新自由主义强调资本家选择自由的同时,他们却有意回避的是,由于政府放松对资本的管制,资本在社会层面的控制力进一步增强,工会组织的瘫痪使得工人不但没有所谓的选择自由,甚至连最基本的工作权利和报酬都缺乏保障。事实证明,在新自由主义践行的几十年中,西方大多数国家的福利水平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下降,工人失业率不断攀升,社会贫富差距被进一步拉大,不平等问题在全世界范围内变得愈加严重。

再次,民族建构与社会团结受到威胁,国家稳定状况堪忧。新自由主义的基本价值理念和政策导向都是建立在抽象的个人主义方法论基础上的,它对自由、权利的主张既缺乏历史判断,又罔顾现实基础,因而往往是不计后果的。从新自由主义在全球扩张的政治实践来看,由于其根本无视转型国家自身的现实国情和文化背景,只是一味按照西方文明的思维方式和政治语境去宣扬所谓的经济自由、政治自由和表达自由,这对于转型国家的民族建构和社会团结几乎带来了灾难性的影响和后果。在一种缺乏有序参与和理性共识的前提下,片面强调绝对的自由只会导致国家分裂和社会动荡,这样的后果在今天的非洲、拉美地区已经反复得到了证明,它们的客观存在为新自由主义自由观在全球扩张的危害性提供了最好的注解。

最后,自然环境遭到严重破坏,生态问题更加恶化。从总体上看,尽管环境破坏和生态危机是今天我们这个时代人类所共同面临的危机和挑战,但正如哈维所说,新自由主义“强加于环境利用之上的短期合同逻辑,带来了一系列灾难性的后果”[8](P198)。在资本逻辑的主导下,对短期合同的偏爱往往会产生这样一种攫取的倾向,就是要在合同到期之前尽可能获得一切。这种只顾眼前利益不顾长远可持续发展的短视行为,在新自由主义的价值评价体系中非但没有受到责难与遏制,反而因为其顺应了市场契约法则和资本扩张逻辑而得到了默许。因此,新自由主义实际上是导致生态危机与环境恶化的重要因素之一。

2008年金融危机以后,新自由主义在全球的政治扩张进程遭遇严重挫折,暴露出明显的颓势和衰退迹象。在研究本轮金融危机的过程中有许多学者认为,由新自由主义所倡导的“快速私有化”、“快速自由化”以及“快速的政府角色最小化”等政策是导致全球金融市场出现资本急剧膨胀、恶性投机发展,并最终引发金融危机的最重要原因之一。正因为如此,在围绕着格雷格·阿尔博称之为“新自由主义是否应当退出”[9]的争辩中,人们更加清晰地看到了新自由主义的内在矛盾和弊病。

波兰尼就发现,新自由主义表面上是在为自由市场辩护,但实质上却是更为极端的国家干预。他指出:“市场乃是政府有意识且激烈干涉之后所产生的结果。它将市场组织加诸于社会之上,以达成非经济之目的。”[10](P413)在市场制度尚未完全建立时,自由主义往往呼吁政府要通过强力干预以冲破各种经济束缚;而当市场制度受到不同意识形态和利益群体的冲击时,自由主义又同样求助于政府干涉以维持市场秩序。可见,“通往自由市场的大道是依靠大量而持久之统一筹划的干涉主义,而加以打通并保持畅通的”[10](P238-239)。与新自由主义过分迷信自由市场不同的是,波兰尼强调,自由市场尽管在经济发展上创造了巨大成就,但是这些成就的获得却是以牺牲人类更为根本性的社会利益为代价的。正因为如此,只要市场因盲目相信自由而陷入过度扩张,它就会激起社会相应的反抗,自然而然地引发反对市场的社会保护运动。所以,当哈耶克还在一厢情愿地强调市场行为的“自发性”时,波兰尼却颇具讽刺性地指出,从市场与社会的完整关系上看,自由市场实乃人为意志下的产物,与市场相比,反倒是政府干涉与社会保护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自发行为”。

总之,随着新自由主义经济方案在实践中的式微,无论是作为一种意识形态还是国家治理方案,其内在的阶级性、狭隘性和虚伪性都已充分体现,其在全球化实践中所带来的各种负面影响与危害也正在通过社会反抗运动的形式加以释放和表达。上述这些症候表明,新自由主义在历经数十年的统治之后已风光不再,用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约瑟夫·E·斯蒂格利茨的话来说:“游戏规则已经在全球范围内发生了改变,华盛顿共识政策及其背后的市场原教旨主义的基本意识形态已经没有生命力了。”[11](P262)

[1]乔姆斯基.新自由主义与全球秩序[M].徐海铭,季海宏,译.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0.

[2]布坎南.自由、市场与国家[M].平新乔,莫扶民,译.北京:北京经济学院出版社,1988.

[3]哈耶克.通往奴役之路[M].王明毅,冯兴元,等,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

[4]哈耶克.自由秩序原理[M].邓正来,译.上海:三联书店,1997.

[5]诺齐克.无政府、国家与乌托邦[M].何怀宏,等,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1.

[6]福柯.生命政治的诞生[M].莫伟民,赵伟,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

[7]亨廷顿.第三波:20世纪后期的民主化浪潮[M].欧阳景根,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

[8]大卫·哈维.新自由主义简史[M].王钦,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

[9]格雷格·阿尔博.资本、危机和国家经济政策:新自由主义的退出?[J].当代世界与社会主义,2013,(3).

[10]卡尔·波兰尼.巨变:当代政治与经济的起源[M].黄树民,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

[11]斯蒂格利茨.自由市场的坠落[M].李俊青,杨玲玲,等,译.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11.

[责任编辑:胡彩芬]

朱菊生,东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法学博士,江苏南京211189

D0

A

1004-4434(2015)05-0026-05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青年基金项目“分析的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价值观研究”(13YJC710075)

猜你喜欢
自由主义国家
国家公祭日
罗尔斯政治自由主义对非理性者的排斥
国家
必须宣布新自由主义已完结。下一步何去何从?
反对自由主义
严明党的纪律,克服自由主义——毛泽东《反对自由主义》导读
能过两次新年的国家
把国家“租”出去
奥运会起源于哪个国家?
经济发展须警惕新自由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