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宴飨:论《蝇王》的狂欢精神

2015-03-12 02:11北京外国语大学北京100089
名作欣赏 2015年29期
关键词:拉尔夫猪崽巴赫金

⊙张 旸[北京外国语大学, 北京 100089]

作者:张晿北京外国语大学英语学院在读博士研究生,

研究方向:英语语言文学。

一、引言

《蝇王》是英国作家、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威廉·戈尔丁的处女作,也是其最负盛名的小说。故事发生在未来的一场核大战之后,一群英国少年搭乘飞机离开祖国避难,途中飞机坠毁在太平洋上的一座孤岛上,机舱中的大人全部罹难,而孩子们却奇迹般地存活下来。在首领拉尔夫的带领下,少年们仿照成人社会的规则组织起来,搭建屋舍、点燃信号火堆,等待救援。然而好景不长,岛上开始流行关于神秘生物——“野兽”的谣言。为了驱散恐惧感,一个名叫杰克的红发男孩怂恿大伙涂抹面部、捕猎野猪,少年们逐渐抛弃了文明社会的准则,退化成了嗜血蒙昧的野蛮人。两名男孩被无情谋杀,就连拉尔夫也几乎在劫难逃,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位海军军官的出现制止了岛上的悲剧。《蝇王》自1954年出版以来,便以其生动简洁的文风和发人深省的内涵“赢得了(英国)国内外广泛的认可”[1]。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这部看似与普通儿童文学无异的寓言故事如此引人注目呢?对于这个问题,无数评论家给出了自己的解读与阐释。有论家认为小说一反英国传统荒岛文学对于“人性善”主题的弘扬,站在“人性恶”的立场来探讨人类的前途与命运;或者运用弗洛伊德三重人格说来分析小说主要人物的性格,指出拉尔夫代表人格结构中的自我,西蒙代表超我,而杰克则代表本我;或者从生态批评的角度出发,揭示出人类中心主义对自然生态系统造成的威胁与破坏;也有论者通过原型批评理论在小说人物与神话原型之间建立起某种桥梁,点明《蝇王》与希腊神话和圣经故事的暗通之处,等等。总之,可谓众说纷纭,百家争鸣。

俄罗斯思想家巴赫金从古希腊罗马时期的狂欢庆典中汲取灵感,结合庄谐体中的“苏格拉底对话”和“梅尼普讽刺”,开创了独树一帜的狂欢化诗学理论。“狂欢节上形成了整整一套表示象征意义的具体感性形式的语言,从大型复杂的群众式戏剧到个别的狂欢节表演……狂欢式转为文学的语言,这就是我们所谓的狂欢化。”[2]“狂欢化诗学是巴赫金多年来潜心研究、精心架构的理论体系。它是运用于文学批评和文本分析的代码和诠释策略。”[3]

那么,运用狂欢化理论来解读戈尔丁的小说《蝇王》,是否具有可行性?是否可以认为《蝇王》是一部浸透着狂欢精神的小说?在狂欢化视角的观照之下,《蝇王》的内涵能否得到进一步的延伸与丰富呢?与此同时,《蝇王》的狂欢化解读是否也可以进一步促进狂欢理论的发展呢?带着这些疑问,我们将从小说人物、意象和主题三大方面来做出探讨与研究。

二、狂欢人物

1.拉尔夫

在《蝇王》中,拉尔夫一头金发,风度翩翩,“身上有着某种镇定自若的风度,与众不同……”[4]他反对捕猎,主张维护信号火堆、搭建茅屋,尽管有时也会为捕猎的狂热所感染,却总是能够及时地克制自己,免于沦为丧失良知的野蛮人。然而,蝇王岛上的生活,“是脱离了常轨的生活,在某种程度上是‘翻了个的生活’,是‘反面的生活’。”[5]在这里,“人们羞辱并讥笑太阳(最高天神)、其他天神、人间最高的权力……”[6]是与非、对与错、黑与白的界限都被相对化了,文明的声音遭到了野蛮的挑衅。拉尔夫虽然是名义上的首领,却无法真正驾驭弥漫在岛上的集体狂热,是一个注定要接受加冕与脱冕洗礼的狂欢国王。

“国王加冕和脱冕仪式的基础,是狂欢式的世界感受的核心所在,这个核心便是交替与变更、死亡与新生的精神。”[7]海螺是拉尔夫的狂欢冠冕。借助海螺的权威,原本为群体普通一员的拉尔夫被选举为首领,从小丑成为国王。在“野兽”的威胁与杰克的教唆之下,孩子们纷纷倒向打猎的阵营,海螺“被砸成无数白色的碎片”[8],拉尔夫遭到了无情的脱冕,并面临狂欢节大众的辱骂与殴打,从国王又变回了小丑。在上下颠倒、生死交替的过程中,拉尔夫领略到了“童心的泯灭和人性的黑暗”[] 9,心智上得到了锤炼,成熟起来,从某种意义上讲便是获得了新生。

2.杰克

与拉尔夫不同,杰克天性好斗,以自我为中心,沉溺于捕猎歌舞。杰克出场伊始,便给人以咄咄逼人的印象,“两只浅蓝色的眼睛向前看,此刻虽有点沮丧,但又露出正要发怒的样子,或者说随时准备发怒的样子”[10],同时,他红色的头发也暗示了非理性人格。杰克对保护火堆、搭建茅屋缺乏兴趣,却对捕猎野猪情有独钟。“在池塘边上,他那强壮的身体顶着一个假面具,既使大家注目,又使大家畏惧……杰克在面具后面躲着,摆脱了羞耻感和自我意识。”⑪这是杰克的自我加冕,在杰克身上体现了酒神精神和狂欢精神的统一。“酒神理论是巴赫金狂欢理论的重要基础来源之一。”⑫“酒神精神完全可以视为狂欢节、狂欢化的精神根源和心理基础。”⑬狂欢节的来源之一便是古希腊的酒神祭,酒神带来的迷醉与狂欢节随便而亲昵的氛围极为契合。而杰克对捕猎野猪、寻找肉食的需求也体现了狂欢节上的筵席形象,即通过饮食活动将自己的肉体与世界结合在一起。

由于截然相反的秉性与气质,杰克与拉尔夫之间的矛盾便不可避免。在丛林法则横行的蝇王岛上,拉尔夫最终难以匹敌杰克。杰克利用孩子们对“野兽”的恐惧和对食物与安全的需求,逐步蚕食了拉尔夫的权力,使整个蝇王岛浸透在酒神的迷醉与狂欢之中。“……杰克涂着涂料,戴着花冠,像个偶像似的坐在那儿。在他身旁,绿色树叶上堆放着猪肉,还有野果和盛满了水的椰子壳。”⑭此时的杰克,已经俨然是沉醉于欢饮宴乐的酒神狄奥尼索斯。在杰克的教唆之下,孩子们跳起仪式性的舞蹈,唱着“杀野兽哟!割喉咙哟!放它血哟!”⑮他们先后冷酷地谋害了西蒙与猪崽子,甚至开始追逐拉尔夫。此时的狂欢已经走向了极端,不再如巴赫金所希望的那样是自由平等的体验与诉求,而是一种变异的狂欢、黑色的宴飨,这也从侧面反映出了戈尔丁对人类本性阴暗面的洞察与思考。

海军军官的出现结束了杰克的国王生涯,杰克遭到了脱冕,“一个头上戴着一顶已经很破烂的,式样特别的黑帽子,腰里系着一副破碎眼镜的红头发小男孩,朝前走上来,可随后又改变了主意,站定在那里不动了。”⑯杰克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昂贵的代价,烧毁岛上的丛林意味着断绝了孩子们食物的来源和庇护所,而军官的到来在某种意义上讲也是对杰克的责备与惩罚。小说结尾,孩子们的哭声汇成一片,其中也应当有杰克的参与,不失为良心的发现和对罪过的悔恨。从这个层面上讲,杰克在降格的过程中也重获了新生。

3.猪崽子

猪崽子对杰克有一种天然的恐惧感和厌恶感,杰克屡屡将其视为懦夫而大加嘲弄挖苦。猪崽子身体肥胖,鼻梁上架着厚厚的眼镜,说话迂腐不堪,性格谨小慎微,在集体中居于弱势,经常遭到大伙的侮辱和鄙视,是狂欢节里典型的小丑形象。“响起了暴风雨般的笑声,甚至连最小的孩子也在笑。片刻之间除了猪崽子以外,其他男孩子们都连成一气,猪崽子脸色通红,耷拉着脑袋,又擦起眼镜来。”⑰

然而猪崽子并非一无是处,恰恰相反,他代表了人类的理性与良知,他的善良与清醒为他人所缺乏。他和拉尔夫一样,主张维护信号火堆,反对捕猎,坚持文明社会的准则。“来到岛上后这还是第一次,猪崽子自己取下了他那块眼镜片,跪下来通过镜片焦点将光聚到火绒上。一会儿火堆的上方就形成了一层烟,还有一丛金黄色的火焰。”⑱用眼镜聚光生火是猪崽子的加冕仪式,猪崽子通过此举证明了自己存在的价值与意义,完成了从小丑到国王的升华。“加冕与脱冕,是合二而一的双重仪式”⑲,加冕就意味着脱冕。无论猪崽子如何坚信文明与理性的尊严,在杰克看来他始终是地位卑下的小丑。“……杰克啪地掴了一下猪崽子的脑袋瓜。猪崽子的眼镜飞脱出去,叮当一声砸在岩石上……”随着眼镜飞出去的,是猪崽子的狂欢冠冕,还有他的人格尊严。猪崽子受到了狂欢大众的辱骂与殴打,“……当那一伙人看到猪崽子想讲话时,刺耳的喝彩声变成了轻蔑的哄笑声”⑳,罗杰甚至撬起了一块大石头,无情地剥夺了猪崽子的生命,“猪崽子的手臂和腿部微微抽搐,就像刚被宰杀的猪的腿一样”㉑。

此时,我们会有这样的疑问:难道猪崽子的死是毫无意义的牺牲吗?猪崽子用自己的生命捍卫了对文明与理性的信仰,从这个意义上讲,他的死并不是沉重的、单一的,而是包含有积极的、正面的涵义。“正是在脱冕仪式中特别鲜明地表现了狂欢式的交替更新的精神,表现了蕴含着创造意义的死亡形象。”㉒。

4.西蒙

西蒙是《蝇王》中最为独特的角色。他与杰克、罗杰等人迥然不同,他从不恃强凌弱,也不捕猎动物,相反他常常扶助弱小,帮小家伙们采摘野果;他也不同于拉尔夫和猪崽子,并不热衷于组织团体,也无意要求他人,被大伙认为“又古怪又好笑”㉓的人;他生性沉默寡言,喜欢独来独往,与大自然的关系最为亲密;他率先意识到了“野兽”的本质,对蝇王岛上发生的一切有一种神秘的洞察力;“他虽瘦小,却是个挺精神的小男孩。从披散下来的、又黑又粗又乱的头发下露出炯炯的目光”㉔。总之,西蒙是一个富于宗教意味的形象。西蒙率先认识到“野兽”不过是孩子们自己,却遭到大伙的哄笑;在最后又被孩子们误认作“野兽”,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在山上的见闻便一命呜呼。

与其他三位主要人物一样,西蒙也经历了加冕与脱冕的仪式。西蒙与林中空地的邂逅是他的加冕,这是一片美丽的世外桃源,“在屏幕般的树叶之外,满地金光,蝴蝶在当中无休止地翩翩起舞”㉕,西蒙沉醉其间,与大自然展开了静谧的对话。然而,当杰克把猪头树立在林中空地里之后,“甚至连蝴蝶也放弃了这块空地,空留着那面目可憎的东西,龇牙咧嘴,滴着鲜血。”㉖蝴蝶象征着大自然的和谐与宁静;蝇王出现后,蝴蝶被苍蝇所替代,暗示着人性的邪恶打乱了岛上生态环境的平衡。西蒙遭到了脱冕。

西蒙与蝇王的相遇充满了狂欢意味,蝇王像师长教训晚辈一样以不合语法规则的语言呵斥西蒙,说他是“一个无知的傻小子”㉗,这正与狂欢节期间的广场语言(亲昵的、露骨下作的、插科打诨的、夸奖责骂等语言㉘)相似。西蒙作为遭到脱冕的狂欢国王,遭到了蝇王——狂欢小丑的辱骂;随后又被大伙误认为是“野兽”而遭到残忍谋害(狂欢大众的殴打)。在一系列的降格与贬低之中,西蒙完成了自己作为预言家为真理而殉道的使命,获得了宗教意义上的重生,“一条由充满了好奇心的小生物组成的闪亮的边镶在西蒙尸体的四周;在星座稳定的光芒的照耀之下,它本身也是银光闪闪的;就这样,西蒙的尸体轻轻地飘向辽阔的大海。”[29]

三、狂欢意象

1.荒岛:狂欢的时空

作为小说中的狂欢广场,荒岛是众多意象中最为重要的一个。没有荒岛作为依托,孩子们的大型对话便无法展开。荒岛为狂欢节中不拘形迹的自由接触和自由平等的氛围提供了必要的场所。在这里,时间与空间被高度浓缩,孩子们畅所欲言、众声喧哗。“人们之间的等级关系的这种理想上和现实上的暂时取消,在狂欢节广场上形成一种在日常生活中不可能有的特殊类型的交往……一种坦率和自由,不承认交往者之间的任何距离,摆脱了日常(非狂欢节)的礼仪规范的形式。”[30]

《蝇王》一反荒岛文学历时性叙事的传统,不描写人物的过去生平、发展历史,而是采取共时性叙事,将岛上发生的林林总总凝练、浓缩于短短的十几天当中,把情节“集中到危机、转折、灾祸诸点上。此时的一瞬间,就其内在含义来说相当于‘亿万年’,换言之,是不再受到时间的局限[31]”。主要人物的过去模糊不清,读者只知道拉尔夫的父亲是一位海军军官,猪崽子的姨妈开着一家糖果店,杰克和西蒙来自唱诗班;至于孩子们获救之后又去向何方,作者则根本没有交代。蝇王岛上的时间是“狂欢化了的时间”,“仿佛是从历史中剔除的时间”[32]。

巴赫金在阐释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艺术时指出,陀氏“把情节集中在两点上。一点是在边沿上(指大门、入口、楼梯、走廊边),这里正发生危机和转折。另一点是在广场上(通常又用客厅、大厅、饭厅来代替广场),这里正发生灾祸或闹剧”[33]。在《蝇王》中边沿与广场被置换变形为海滩、林地和山坡。在山坡上,拉尔夫等人“目击”了“野兽”(实际上是死去的伞兵)。正是由于对“野兽”的存在深信不疑,才导致了孩子们恐惧感的爆炸以及随后文明与理性的崩溃,因此作为一种边沿的山坡促成了危机与转折。在林地中,杰克等人杀死了野猪,并将其头颅插在一支削尖的木棒上;在山顶上,猪崽子被罗杰撬起的巨石砸死;在海滩边,西蒙被孩子们残忍地谋害,拉尔夫也遭到了追逐……凡此种种灾祸与闹剧,无一不发生在广场的变体里。由此可见,无论危机与转折,还是灾祸与闹剧,如果不凭借荒岛为背景是不可能发生的。“超越起码的经验上的真实”,“超越表面的理智的逻辑”[34],都依托荒岛为平台而成为可能。因此《蝇王》中的空间也是狂欢化的。

2.笑声:咒骂与祝福

《蝇王》中随处可以听见狂欢节的笑声,这笑声是全民的、大众的笑声,“它是包罗万象的,它针对一切事物和人(包括狂欢节的参加者),整个世界看起来都是可笑的,都可以从笑的角度,从它可笑的相对性来感受和理解。”[35]不但群体中的弱者猪崽子遭到反复嘲笑,就连拉尔夫、西蒙甚至杰克和他的同伙们都参与进来,汇成一片笑声的海洋。当猪崽子的绰号第一次被说出来时,“响起了暴风雨般的笑声,甚至连最小的孩子也在笑”[36]。西蒙说出了自己对“野兽”的看法,认为“野兽”不过是孩子们自己,却遭到了大伙的集体哄笑,“这哄笑声残酷地鞭打着他,他手足无措地畏缩到自己的位子上”[37]。拉尔夫义正词严地向猎手们解释信号火堆的重要性,大伙们却“爆发出一阵颤抖的、清脆的、虚假的哄笑,这哄笑声又回荡开来”[38]。“这种笑是双重性的:它既是欢乐的、兴奋的,同时也是讥笑的、冷嘲热讽的,它既否定又肯定,既埋葬又再生。这就是狂欢式的笑。”[39]一方面,这些笑声是咒骂,充斥着贬低与侮辱,猪崽子的性格与外形、拉尔夫的信仰和西蒙的想法都遭到了大伙的嘲弄与鄙视;另一方面,这些笑声却又是祝福,正是由于野蛮人的嘲笑才凸显出了拉尔夫等人的高贵与可敬,同时也向他们揭示了世界的复杂与人生的艰辛,促使他们成长起来。

在小说结尾处,孩子们都失声痛哭起来,“头上黑烟翻滚,拉尔夫面对正被烧毁的岛屿,越哭越响,别的小孩受到这种情感的影响,也颤抖着抽泣起来”[40]。可以想象,就连最冷酷无情的杰克和罗杰都不可能不参与进来。巴赫金在《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的问题》中指出:“弱化的笑在世界文学中是个重要现象……当狂欢节形象和狂欢节的笑声转移到文学中来的时候,它们或多或少总要根据文学特殊的艺术任务发生一些变化……笑可能减弱。”[41]从这种意义上讲,孩子们最后的集体哭泣也可以称之为“弱化的笑”。这哭泣是痛苦的、悲伤的,“他失声痛哭:为童心的泯灭和人性的黑暗而悲泣,为忠实而有头脑的朋友猪崽子坠落惨死而悲泣。”[42]但也富于启发性,孩子们的心灵受到洗刷,认识到了人类本性黑暗的一面,使他们在某种意义上“重获新生”,变得成熟起来。

3.火焰:死亡与重生

火焰在蝇王岛上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既是拉尔夫与杰克产生矛盾的关键因素,又是推进剧情演绎的主要原因。火焰具有双重功能:一方面,火作为求救信号,是联系外部世界的纽带,象征着重获新生的希望。“自从第一次熊熊大火之后,小家伙们很少再看到大火堆,他们欣喜若狂,又是跳舞,又是唱歌,会场中洋溢着济济一堂的欢乐气氛。”[43]另一方面,火也可以烧烤野猪肉,甚至在最后被杰克一伙利用来驱逐藏匿在丛林中的拉尔夫,暗示了人类野蛮的原始本能,象征着死亡与破坏。“突然,在他面前闪烁着的一道道光线混合成一片,森林的吼叫变成雷鸣般的响声,挡在他正前面路上的一簇高大的灌木猛地烧将起来,熊熊的火焰形状像一把巨大的扇子。”[44]

颇具讽刺意味的是,信号火堆非但没能吸引来救援船只,反而激起了孩子们的反感;而杰克点燃蝇王岛的本意是驱逐拉尔夫,却意外地引来了一艘军舰。“这时的火,是既毁灭世界又更新世界的火,体现着世界的交替与更新的节律。”[45]巴赫金借用狂欢节末尾的烛火节“Moccoli”来指明火的双重性特征:人们一边喊着“你死吧”,一边吹熄别人的蜡烛,此时的“你死吧”同时也意味着“再生吧”。杰克点燃的火焰既是毁灭性的,又是再生性的,在此时便具有了狂欢节双重性的内涵:“火同死亡的威胁结合在一起……死亡状态的双重深刻意义被揭露出来。……问题正在于辱骂跟赞扬、死亡状态跟善和生命状态之双重化结合,在于烛火节即焚烧与复活这种氛围”[46]。

4.蝇王:撒旦与先知

蝇王是一个具有深刻狂欢意味的意象,在它身上“体现着狂欢节形象的鲜明双重性:被杀死却还在大笑。笑同死亡、凶杀在这里结合在一起,成为典型的生死合一的狂欢的双重性形象”[47]。

被杰克等人杀害之前,蝇王是养育后代的慈母形象。“……眼下它沉浸在深厚的天伦之乐中。这是一头黑里带粉红的野猪,大气泡似的肚子上挤着一排猪仔:有的在睡觉,有的往里挤,有的在吱吱地叫。”[48]它死后却化为象征丑恶和污秽的“苍蝇之王”,即希伯来文中的“Beelzebub”。杰克利用蝇王树立起了对“野兽”的图腾崇拜,进一步地控制了孩子们的精神,巩固了自己的统治大权。

猪头虽死,笑容却始终没有抹去,显得怪诞诡异、神秘莫测,使接下来的剧情蒙上了一层梦魇般的色彩。“与狂欢节相关的欢庆是全民的、大众的;等级秩序被颠倒过来(傻子变成智者,国王沦为乞丐);对立的双方被糅杂在一起(现实与幻想、天堂和地狱);神圣降为鄙俗。”[49]西蒙和拉尔夫在林中空地与蝇王相遇的情节糅杂了现实与魔幻,将生命与死亡、天堂与地狱、崇高与鄙俗、圣洁与肮脏等二元对立项合二为一,充满了狂欢节的颠覆特征。

西蒙初见蝇王时,曾经美好神圣的林中空地已经沦落成屠场,而蝇王则“像被逗了似的咧着嘴巴”[50],像长辈一样用古灵精怪、戏谑癫狂的语言教训着西蒙。“‘别梦想野兽会是你们可以捕捉和杀死的东西!’猪头说道。有一阵子,森林和其他模模糊糊地受到欣赏的地方回响起一阵滑稽的笑声。”[51]这笑声正是狂欢节的咒骂与欢笑,蝇王一方面咒骂西蒙,指责他是个不听话的小孩子,喝令他找别人去寻欢作乐;另一方面,也揭露了“野兽”的本质和岛上的真相。在末了,“西蒙感到他正在看着一张巨大的嘴巴,里面是漆黑的,这黑暗还在不断扩大……西蒙掉在大嘴巴里,他一个劲儿地往下掉,终于失去了知觉。”[52]嘴巴的意象在巴赫金的狂欢理论中占有重要地位,“嘴,占据着优势地位。实质上,怪诞之脸可以归结为一张张开的嘴,而其余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这张嘴的框子,是这张大张着的、吞咽着的肉体的无底洞的框子。”[53]大张着的嘴巴吞咽下整个世界,既是死亡与毁灭的象征,又是排泄与生殖的前提,因而也具有复活与重生的暗示,“生命的开端和终结密不可分地交织在一起。”[54]昏迷于嘴巴中的西蒙在清醒过来之后,发现了伞兵腐烂的尸体,认识到“野兽是无害而又是恐怖的”[55],终于决定下山去把真相告知大伙。在蝇王的启发之下,西蒙终于意识到“野兽”并非外在的生物而是潜伏在孩子们内心深处的野性。从这个意义上讲,蝇王不仅是撒旦式的邪恶化身,也是透露真理的先知形象。没有与蝇王的邂逅,西蒙就无法从一个懵懂少年成长为传递真理的信使。

如果说蝇王对西蒙尚有一丝谆谆教诲的意图的话,那它与拉尔夫的关系则纯粹是恶意而敌对的。罗杰削尖一根木棒的两头,意味着拉尔夫即将遭受和猪头一样的命运,因此拉尔夫与蝇王的相遇充满了死亡的暗示。“猪头像先前的海螺那样闪着微微的白光,似乎在讥笑他,挖苦他。”[56]面对着困惑不解的拉尔夫,“它龇牙咧嘴地笑着”,“好像它知道一切答案却不肯讲似的。”[57]在拉尔夫的猛击之下,“它像玩具似的摇了摇,又晃了回来,仍然朝着他龇牙咧嘴地笑”[58],即使被击倒之后仍然“躺在地上朝天痴笑”[59],似乎对拉尔夫的恐惧和愤怒完全不屑一顾。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中,拉斯柯尔尼科夫梦到再次向老太婆行凶,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将对方杀死,老太婆甚至吃吃地奸笑起来,他拔腿就跑,却发现在走廊和楼梯上全都是人,都屏息张望着。巴赫金指出这是“梦境中的幻想逻辑”,作者“塑造出一个被杀死却还大笑的老太婆形象,有可能把笑同死亡、凶杀结合起来”,“是狂欢式中的典型的结合”[60]。与此相仿,拉尔夫被追杀的情景与拉斯柯尔尼科夫的梦境有异曲同工之妙,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抹去猪头脸上的笑容,同时还遭到杰克一伙的追杀,在荆棘丛中飞奔逃命。就在此时,猪头又像鬼打墙一样再次出现,营造出了强烈浓郁的狂欢氛围:“他猛地一头撞进了一块空地,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块空地里面——死猪头的嘴咧得很大,在那儿笑,这时不再是嘲笑一方湛蓝的天空,而是讥讽一片浓烟。”[61]

四、狂欢主题

1.战争对“性善观”的颠覆

正如巴赫金强调的那样:“文学是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研究文学不能脱离一个时代完整的文化语境。”[62]战争对戈尔丁创作《蝇王》发挥了不可估量的作用,体现了话语与文本的互文性:“话语是一个开放的体系,文本同样也是一个开放的体系。它们之间交叉重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交流与对话之中显现其意义。”[63]“‘文学的狂欢化’这一概念实际已具备‘互文性’的基本内涵。”[64]

而与此同时,《蝇王》的二元对立结构十分鲜明:善与恶、正与邪、秩序与混沌、文明与野蛮、理性与非理性,等等。这些二元对立项的原型也可以从戈尔丁本人的阅历之中一一找到映射。戈尔丁出身英国中产阶级知识分子家庭,“父辈皆以教书为业”[65],自小在文明与理性的熏陶之下长大。“戈尔丁的童年在孤寂中度过,且富于田园诗色彩。”[66]“……等他长到上学的年纪,还没有接触过家庭以外的人……”[67]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前,戈尔丁对文明与理性的力量深信不疑。然而,战争暴露出潜伏在人性深处的野蛮与冷酷,作家的心灵受到了强烈的震撼。“……战争对他影响甚大,无论在生活还是创作方面都使他从自己所谓漫长而迟缓的‘青春期’中清醒过来。”[68]战争颠覆了戈尔丁对于人性本善观的天真信仰,他为人类的前途与命运而忧心忡忡:“人之于恶犹如蜜蜂之于蜜”[69]。《蝇王》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诞生的,戈尔丁借这部小说“试图从人性的弱点来探寻社会的缺陷”[70]。

“颠覆”的主题在《蝇王》中随处可见,杰克颠覆了拉尔夫的权威,罗杰将猪崽子推下山头,而西蒙则在“蝇王”的咒骂声中昏厥过去。这些场景都是针对战争颠覆作家性善观的模仿与戏拟。无独有偶,“颠覆”的精神也恰好是狂欢节的核心所在:“国王加冕和脱冕仪式的基础,是狂欢式的世界感受的核心所在,这个核心便是交替与变更的精神,死亡与新生的精神。狂欢节是毁灭一切和更新一切的时代才有的节日。”[71]在战争的冲击之下,对文明单纯的信仰轰然倒地,一个崭新而陌生的世界呈现在读者面前,浸透着戈尔丁充满悲观意味的无常观:“人类无法真正认知或掌控这个世界”[72]。

2.《蝇王》对英国传统荒岛文学的颠覆

英国传统荒岛文学继承了古希腊荷马史诗《奥德赛》的基本精神,拥有悠久的历史。从文艺复兴时期莎士比亚的《暴风雨》到启蒙时代丹尼尔·笛福的《鲁滨孙漂流记》,从19世纪巴兰坦的《珊瑚岛》到史蒂文森的《金银岛》,都洋溢着乐观主义的基本格调,始终贯穿着一道鲜明的主题:肯定人性本善,坚信理性与文明能够战胜自然与野蛮。然而《蝇王》的问世却为这个传统画上了句号,“……是对巴兰坦《珊瑚岛》所展现的虚假画面的驳斥和纠正”[73]。法国文艺理论家克里斯蒂娃认为:“任何文本都是作为形形色色的引用的镶嵌图形成的,所有的文本,无非是其他文本的吸收与变形。”[74]诚然,“任何文本都不是孤立的存在,它总是与其他文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是因为文本与文本之间充满了对话。”[75]既然文本之间能够彼此建立联系,那么《蝇王》便可以被视为对英国传统荒岛文学的“吸收与变形”,换一种说法,也可以称之为“颠覆”。

作为对传统观念的反拨,《蝇王》无疑极富颠覆性与戏谑性,不失为一种针对英国传统荒岛文学的讽拟,而这恰好与狂欢节的精神相契合。戈尔丁“带着一种挑战英国人单纯优越感的观点而有意重写了维多利亚时代罗伯特·巴兰坦的冒险小说《珊瑚岛》(1857)”[76],“戈尔丁甚至保留了巴兰坦两名主人公的名字,拉尔夫和杰克。”[77]《蝇王》一针见血地指出了人性本善论的天真与脆弱,认为文明脱胎于野蛮而不敌于野蛮,具有先天的软弱性。在《蝇王》的世界中,秩序被混沌颠覆,文明被野蛮推翻,更遭到无情的嘲弄与殴打。在冷峻严肃的外表下,作家事实上是在用戏谑的笔触来对传统荒岛文学加以嘲讽,滑稽地模仿传统文学的外形,却赋予小说以全新的主题和视角,不仅流露出庄谐体的戏谑性特征,也体现了狂欢广场上亲昵的氛围和不拘形迹的往来。在《蝇王》戏谑的模仿和讽拟之下,笛福的鲁滨孙、史蒂文森的吉姆、巴兰坦的拉尔夫和杰克纷纷遭到了狂欢国王式的脱冕。

3.文明与野蛮的永恒对话

“一切莫不归结于对话。归结于对话式的对立,这是一切的中心,一切都是手段,对话才是目的。单一的声音,什么也结束不了,什么也解决不了。两个声音才是生命的最低条件,生存的最低条件。”[78]在《蝇王》里,文明与野蛮、秩序和混沌并不孤立存在,而是在交替颠覆和永恒对话中“共欢、共赏、共话”[79]。

起初,文明和秩序的声音强于野蛮与混沌,代表理性和良知的拉尔夫尚能够驾驭群体。即使后来沦为野蛮人的杰克一伙在故事伊始也以井然有序的姿态出现在读者面前:“……他们穿着令人陌生的古怪衣服,排成并列的两行,迈着整齐的步子。”[80]当大伙争论谁适合做领袖时,杰克毛遂自荐,原因是自己可以唱升C调,他的理由符合一个文明人的身份;杰克日后的帮凶罗杰也提议投票选举领袖。“在这儿,旧生活的禁忌虽然无形无影,却仍然是强有力的。席地而坐的孩子的四周,有着父母、学校、警察和法律的庇护。”[81]然而,潜伏在少年们心中的野性却没有消失。不论是大孩子还是小孩子都对弱于自己的一方存有支配心理。“罗杰带路直闯,他一脚踢倒城堡,把花朵埋入了沙子里,并打散了三个小家伙收集来的石子。莫里斯跟着,一边笑,一边把城堡破坏得更厉害。”[82]“他全神贯注,此刻的心情不是单纯的快乐,他感到自己在行使着对许多活东西的控制权。亨利跟它们讲话,催促它们这样那样,对它们发号施令。”[83]甚至一向反对打猎的拉尔夫刺伤野猪后,也感觉到“打猎毕竟是件好事”[84]。

随着非理性力量的上升,蝇王岛陷入一片蒙昧与混沌中,杰克和他的手下肆意杀戮、破坏自然,文明的声音被压制到了最低点。然而即使在最黑暗的时刻,拉尔夫等人也没有放弃理性与文明的意识:拉尔夫宁可被追杀也不愿意加入打猎的队伍;西蒙为了将岛上的真相告诉大伙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猪崽子为了坚守心中的道德准则不惜冒死相谏,这一切都是文明的彰显。当拉尔夫似乎在劫难逃之时,海军军官的出现扭转了局面。岛上的闹剧被遏止,文明再次占据了上风。不过,汽艇上的轻机枪暗示了战争仍在持续,军官与孩子们可能会面临更大的野蛮。“……成人社会出现了,威严而有力量,但事实上和岛上孩子们一样被邪恶所包围……谁来拯救军官和他的军舰?”[85]蝇王岛外,野蛮仍在继续。小说遵循着这样的逻辑而演绎:文明强于野蛮——野蛮强于文明——文明强于野蛮——(野蛮强于文明)。“实际上对话不可能,也不应该结束。”[86]文明与野蛮的此起彼伏形成了一曲宏大的交响乐,震撼着读者的心灵。

小说结尾军官凝望远方的背影仿佛是思考着的人类的缩影。人性到底是善还是恶?人类的未来究竟会怎样?这些问题似乎是没有答案的,人始终是未完成的。“世上还没有任何终结了的东西;世界的最后结论和关于世界的最后结论,还没有说出来;世界是敞开着的,是自由的;一切都在前头,而且永远只在前头。”[87]

五、结语

通过对《蝇王》中人物、意象和主题的解读与分析,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蝇王》浸透着狂欢精神。拉尔夫、杰克、猪崽子和西蒙都是经历了加冕与脱冕洗礼的狂欢国王;小说中的荒岛、笑声、火焰和蝇王等诸多意象也与巴赫金的狂欢理论不谋而合;而《蝇王》这部小说本身更是充满了狂欢节的颠覆精神。在狂欢化视角的观照之下,《蝇王》的内涵将得到进一步的延伸与丰富。不仅如此,《蝇王》的狂欢化解读也可以反过来促进狂欢理论自身的充实与丰富。

[1] Bernard Oldsey. Dictionary of Literary Biography,Volume 15:William Golding.Detroit:Gale Research Company,1983,p133.

[2] [5] [6] [7] ⑲ ㉒ ㉘ [31] [32] [33] [34] [41] [71] [78] [79] [86] [87] 巴 赫 金 :《巴 赫 金全集》(第五卷),白春仁等译,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160—161页,第161页,第166页,第163页,第163页,第 164页,第 171页,第 198页,第 235页,第198页,第 198页,第 219页,第 163页,第 340页,第340页,第340页,第221页。

[3] 夏忠宪:《巴赫金狂欢化诗学研究》,《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4年第5期,第80页。

[4] [8] [9] ⑪⑭⑮⑯⑰⑱⑳㉑㉓㉔㉕㉖㉗[29] [36] [37] [38] [40] [42] [43] [44] [48] [50] [51] [52] [55] [56] [57] [58] [59] [60] [61] [80] [81] [82] [83] [84] 威 廉·戈 尔 丁 :《蝇王》,龚志成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年版,第19页,第212页,第236页,第16页,第68页,第172页,第176页,第235页,第18页,第150页,第 210页,第212页,第58页,第 21页,第 152页,第 159页,第 165页,第178页,第18页,第99页,第208页,第236页,第236页,第 150页,第 233页,第 154页,第 158页,第 166页,第 167页,第 170页,第 216页,第 216页,第 216页,第217页,第224—225页,第230页,第16页,第66页,第64页,第65页,第128页。

⑫ 宋春香:《他者文化语境中的狂欢理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46页。

⑬ 夏忠宪:《巴赫金狂欢化诗学研究》,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65页。

[30] [35] [39] [46] [47] [53] [54] 巴赫金:《巴赫金全集》(第六卷),李 兆林等译,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12页,第14页,第14页,第286页,第107页,第367页,第368页。

[45] [63] [75] 周卫忠:《双重性·对话·存在——巴赫金狂欢诗学的存在论解读》,陕西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26页,第268页,第270页。

[49] Selden,Raman.A Reader’s Guide to Contemporary Literary Theory.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4,p43.

[62] [64] 王瑾:《互文性》,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24页,第23页。

[65] [66] [67] [68] Bernard Oldsey.Dictionary of Literary Biography,Volume 15:William Golding.Detroit:Gale Research Company,1983,p120(.此句均出自此页,不再一一另注页码)

[69] Matthew J.Bruccoli,and Richard Layman.Dictionary of Literary Biography,Volume 330:William Golding.New York:Thomson Gale,2007,p.167.

[70] Bernard Oldsey. Dictionary of Literary Biography,Volume 15:William Golding.Detroit:Gale Research Company,1983,p.123.

[72] Bernard Oldsey. Dictionary of Literary Biography,Volume 15:William Golding.Detroit:Gale Research Company,1983,p.91.

[73] 魏颖超:《〈蝇王〉与英国荒岛历险小说之变迁》,《外语研究》2004年第6期,第77页。

[74] 西川直子:《克里斯蒂娃》,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51页。

[76] [77] Matthew J.Bruccoli,and Richard Layman.Dictionary of Literary Biography,Volume 330:William Golding.New York:Thomson Gale,2007,p166.

[85] Bernard Oldsey. Dictionary of Literary Biography,Volume 15:William Golding.Detroit:Gale Research Company,1983,p123.

[1] Bakhtin,Mikhail.Problems of Dostoevsky's Poetics.Ed.,tr.Caryl Emerson.Minneapolis: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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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Oldsey,Bernard.Dictionary of Literary Biography,Volume 15:William Golding.Detroit:Gale Research Company,1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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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威廉·戈尔丁.蝇王[M] .龚志成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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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西川直子.克里斯蒂娃[M] .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

[18] 周卫忠.双重性·对话·存在——巴赫金狂欢诗学的存在论解读[M] .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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