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样的“秋水”书写别样的感悟——序康怀宇诗集《秋水》

2015-03-18 03:07陈仲庚湖南科技学院湖南永州425199
湖南科技学院学报 2015年11期
关键词:远游秋水诗集

陈仲庚(湖南科技学院,湖南 永州 425199)

别样的“秋水”书写别样的感悟
——序康怀宇诗集《秋水》

陈仲庚
(湖南科技学院,湖南 永州 425199)

康怀宇的诗集《秋水》,团结出版社2015年5月出版。文章是为诗集所作的《序》。序文从三个角度对诗集《秋水》作了评论。

康怀宇;诗集;《秋水》;评论

康怀宇是一位正在读大学的青年诗人,或者也可以说,是一位尚在初创阶段的诗歌爱好者。此前,我从未读过他的 诗,对他的创作并不熟悉。突然有一天,他发来了一个电子邮件,托我给他的诗集写个序。我一看题目,就觉得很别样。按说,康怀宇君正是青春年少之时,写春天、写夏天都是可以理解的,他何以对秋天、秋水感兴趣?曾经读过王田葵老先生的散文《秋水如斯》,文中说:“人过七十是秋水”,“秋水无尘,净澈而平静”;“秋水式的思维最适合表现世界的不确定性,世界和人生永远是不可测的,无论世界的状况发生了什么变化,无论人的处境发生了什么变化,人都不得不如水寻路那样去寻找人与人、人与世界的恰当关系,以及在这种关系中偶尔获得的心灵感受”。王先生对世界和人生真是洞察精妙,足可通达神明。但这是“人过七十”、“曾经沧海”之后的“秋水”之悟,对于“初生牛犊”的康怀宇来说,怎么会有这般感悟?

一 时间之表与生命之本

当然,人生的感悟可以有深浅的程度不同,不能说年青人就没有人生的感悟。譬如康怀宇,虽说人世间的阅历尚浅,对人生百态、世态炎凉的观察还欠火候,但从个体生命的感悟来说,却显得真切乃至深刻。

首先,诗人对时间有独特的感悟。诗人置于诗集之首的《秋水》,就是对时间变化之速的洞察:

乘着风之马渡过秋水……

静静流淌着的秋水

在即将干涸的一晚

把鸟儿的骸骨

带到了我的马上

无疑,诗人是借用了形象化语言,对时间“如白驹过隙,倏忽而已”的感悟进行了更为含蓄的表达。这种感悟,是古人已有的,也是诗人自己的。为表达时间的“倏忽”,诗人还利用了《十月》与《三月》、《四月》的对比描述,这种对比,诗人所要告诉人们的就是:

野花和河水在这天

全部醒来又全部夭亡……

我的泪水像河流一样

在这天全部夭亡又全部醒来(《三月》)

虽说时间一去不复返,但万物却又是在时间之流中生死轮回。因此,诗人除感叹时间“倏忽”之快外,更在告诉我们一个更深层次的道理:万物勃兴时不必过于得意,因为“全部醒来”与“全部夭亡”同在;万物萧杀时也不必过于绝望,因为“全部夭亡”与“全部醒来”同在。时间之流可以主宰自然万物的生生灭灭、生死轮回,当然也可以主宰人生的生死荣辱。作为智慧的人生,如何超脱于生死荣辱之外,客观冷静地看待时间之流的作用?这是诗人留给我们的思考。

其次,诗人对个体生命有独到的感悟。时间是客观的,无所谓长短,更无所谓“倏忽”,人们对时间之所以有“倏忽”之感,乃是因为它与人的生命发生了关系。时间之流不仅主宰着自然万物的生生灭灭,更是主宰着人的生命的生死去留。勘破了时间之流的客观性和不可抗拒性,对人的生命的生死存亡自然也应有自己独到的感悟,诗人是这样《陈述》的:

溺水而亡的都是一些孩子

透明的身体

洁白的语言

随着木叶进入森林

关于死亡,人们说的太多却忽略了我的声音诗人所要表达的究竟是什么声音?且看他的《梨花》:

人不能长久地畏惧坟茔

及开在坟茔旁边的梨花

这样春天也会流泪

抱着素朴的情感欣赏坟茔

你就会发现:这埋葬美好

事物的容器,其实是大地

送给我们的纪念品……

白色闪电刺破坟茔

露出它那明亮的心碑

其实是想把常人难以洞悉的经验

全部传授给你

梨花是洁白的,洁白代表着纯净。纯净既可以是天真烂漫、洁白无瑕,也可以是“秋水无尘,净澈而平静”。天真烂漫的人无法勘破生命的本质,因而容易“溺水而亡”;净澈而平静的人却可以“抱着素朴的情感欣赏坟茔”;而且,不仅仅是欣赏,还可以从中感悟到“常人难以洞悉的经验”。只是,这“经验”究竟是什么?《深秋》会告诉你:

已是深秋,荒凉的是原野和村庄

虔诚的人们除去阵阵晚钟

生命的本质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生命的存在只是一个过程,物质的需求只是维系生命存在的手段。但人们往往把手段当成了目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为财富追逐一生,当最后的“晚钟”敲响时,仍然只能是“赤条条来,赤条条去”——一无所获,一无所有。作为一个年青人,对生命本质的感悟能如此深切,确实是难能可贵的。

从《秋水》到《深秋》,这不仅是时间的递进,更是诗人思想感悟的递进,说明诗人已经从时间之表深入到了生命之本。

二 应该摒弃的与需要挽留的

除对时间和生命有独特、独到的感悟外,诗人对历史和现实更有深切的感悟。对世态炎凉阅历尚浅的康怀宇,对历史和现实生活进行直接描述的诗篇较少,偶尔有几首与历史和现实相关的诗,却也可以见出诗人不一般的见解。先看他的《孤狼》:

血淋淋的太阳是我的旧战场而我的这双绿眼睛

便始于那个食肉饮血的深夜

我的宿命便始于那个古老的深夜

五千年以前

现在,我把它还给你

何东脑子里马上出现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孩子的婚礼,然后是他要进的八宝山。这都着的是哪门子急呵,进个八宝山还比赛?

战争与和平,构成了人类历史的双重复线,这正如《三国演义》开头语所说的:话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分”则意味着战争,“合”则意味着和平。但诗人对中国历史的看法,似乎更深了一层:不仅要摒弃“旧战场”,更要摒弃“食肉饮血的深夜”。这很有点鲁迅“救救孩子”的意味,只不过鲁迅所要摒弃的是“吃人的礼教”,康怀宇所要摒弃的则是“食肉饮血”本身。“礼教”作为一种文化现象或制度,很难说绝对的好或绝对的坏,需要摒弃和防止的只是它的坏的方面亦即“吃人”、“食肉饮血”方面,而不能不加区分地全盘否认,这不仅是对“礼教”,对其他任何一种文化现象或制度都应该抱同样的态度。因此,无论是面对历史或面对现实,凡是“吃人”的、“食肉饮血”的东西都是非人性的、反人类的,都应该摒弃!康怀宇的这种“中立”态度,也更切合历史和现实的实际。

无论历史或现实,有些东西应该摒弃,有些东西则需要《挽留》:

挽留死去的马匹不要魂归草原

我挽留战败的勇士不要投降敌人

听凭冬天的大风将石头吹得翻滚

慢慢在我们头顶聚集

中华民族的历史既是一部苦难史,也是一部英雄史。往往是在民族“苦难”的危急时刻,总会有“英雄”挺身而出,撑起一片森林,挽狂澜于既倒,解民苦于倒悬,开拓出民族生存的一片蓝天。中华民族虽经历数千年“苦难”,却仍能独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就因为有这样的一种“英雄”,或者说一种力量、一种精神的存在。这种力量或精神,可以化为《火种》:

“火种”——火族最新的希望,复活了一个姓氏的荣耀

天空和大地为证,我要把他送给你们

不仅仅是为了轰轰烈烈的爱情

“火种”——应该穿越数个世纪的荣辱,几代人的心血

化为大地上最有力量的王者

生生不息

有了这样的“火种”,即便是“流尽鲜血后/还可以涂地,还可以展览在/十万里江山的画壁”(《木棉树》)——这是何等豪迈的民族自信!也正因为有了这种自信,所以诗人寄希望于现实的是:

十三亿受伤的飞鸟

用血淋淋的骨头和羽毛

为你们编织成一个安定的住处

在该来的风暴中

你们要挖掘出治愈衰老的药方

你们要站在风暴的最前沿(《稻草人》)

“英雄”的流血牺牲,“火种”的星火燎原,最重要的是能唤醒普通民众,更重要的是能穿越历史影响现实,否则就不能真正成为民族力量、民族精神。而且,“英雄”之所以能够影响民众,“火种”之所以能够燎原,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来源于民众、来源于田野:

谷仓不富裕,幸好有人来回奔走

将饱满的粮食堆放在谷仓

深夜里

这些人多么像我们的祖辈

他们从我们供奉的香案上走下

从事这项伟大的工作

风吹稻田因此特别香甜

风吹稻田因此特别热烈(《稻香》)

民以食为天,对于以农为生的中华民族来说,粮食的丰歉,不仅决定着社会的治与乱,更是决定着中国历史的走向。从香案上走下来的祖辈,用他们辛勤的劳作,不仅创造了稻田的香甜和热烈,更是创造了中华民族悠久而辉煌的历史。他们走上香案是英雄,走下香案便是普通的劳动者,英雄与普通人的相互转换,反映了诗人正确的历史观和英雄观。青春年少的康怀宇,对历史和英雄的认识却是很老到的。

三 思想的奔流与精神的漫游

无疑,康怀宇是一位青年诗人,同时也是一位行者——思想的行者。读他的诗不难发现,汇聚在他笔下的,很少有即景式的生活表象或自然景象的点滴描绘,更多的是他的某种思考或感悟。或者也可以说,他的诗作往往是“主题先行”的,先有了某种思考或感悟,再借助相应的形象描绘出来,这便使得他的诗作总有某种深意在。读他的诗并不轻松,快餐式的阅读肯定会不知所云,必须是边读边思考,如同诗人自己边走边思考一样。且看他的《走在屋顶》:

我仰望夜空,黑漆漆的天空上

除了奔流的思想

再也没有一个可疑的事物……

我是在屋顶,

可下面没有房子。

我是在行走,

可走的每一步都没有痕迹。

人是不能在屋顶行走的,更何况这个屋顶“下面没有房子”,但思想却可以在屋顶奔流,而且不留痕迹。这样的诗句,肯定不是客观景象的描写,而是主观情志的抒发。从这里我们可以感受到,康怀宇是一位无所依傍的思想行者,同时也是一位不同常人的孤独行者。凡思想者都是孤独的,“众人都醉我独醒”,醉者沉睡,睡眼朦胧,看不清世态的炎凉、风云的变幻,感知不了时间的倏忽、生命的短暂,因而他是幸福的;醒者“睁眼看世界”,见不惯人世的龌龊,想寻找生命的意义与永恒,于是四处《游荡》:“从南方的某个小镇出发/渡风为马,追赶水流的背影/……远方太过空旷/无处安放我内心的忧伤”。当然,生命的意义与永恒是很难找到的,或许,它就蕴含在寻找的过程中。所以,尽管诗人知道“远方太过空旷/无处安放我内心的忧伤”,但他还是要做一个《亡命之徒》:

头也不回地向着他乡走

你是谁我不管

他是谁我不顾

不以性命为负

走到哪里就在哪里酿造好酒

醉生梦死的好酒

痛哭一场后喝得大醉

继续远游

远游,远游

不以性命为负

生命的本质诗人已经勘破,生命的存在本就只是一个过程,要好好地享受这一过程,思想和精神的远游便是不可或缺的。因此,在这一过程中,性命不仅不能成为负担,还应该成为动力:性命是精神远游的物质基础,生命不息,精神不死,远游不止。

思想与精神的远游,决不仅仅局限于现实的时空中,还可以穿越时空,步古人之后尘。在柳宗元“寒江独钓”一千多年后,康怀宇也来到江边《独钓寒江雪》:

我坐在柳宗元坐过的地方

对着寒江,撒下我的鱼钩

柳宗元业已走远

我的影子在冰雪上慢慢变大

恍惚间,收起钓杆

满江的昏鸦扑打着

翅膀

柳宗元写《江雪》,是以“周天寒彻”的景象,渲染“透骨心寒”的环境,其实质则是为了表达“千万孤独”的心境。在柳宗元描绘的世界里,空间寥廓而时间停滞,与渔翁相伴的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连飞鸟也绝了踪迹。在这里,有情感、心境的积聚,但缺少思想的放飞。康怀宇在诗中增加了“满江昏鸦”的描写,也就增添了画面的思想性,让人联想到“瑞雪兆丰年”的定律:正是周天寒彻的严冬,冻死了昏鸦等“害虫”,“纯真的孩子”,才能“迅速长大把握住人类的精神轨迹/做一个大自由的人”(《献辞》)!这就是康怀宇饱含激情的思想,毕竟,已跨越千年的康怀宇,已有了比柳宗元当年更开阔的眼界,因而有了更远大的人文关怀。这里所体现的,决不仅仅是康怀宇个人的心境,更是人类共有的心境。再看他的《献辞》所表现的胸襟:

大地辽阔,十三亿白色的大鸟张开翅膀拥抱着朝阳

身体如一团火焰发出灿烂光芒

辽阔的还有树上果实,绵延几万里

每一个都滚滚热情

投入了一生最清澈的思想

应该说,似这样激情澎湃的诗作,在康怀宇的诗集中并不多见,更多的是一怀淡淡的愁绪,一缕细细的思绪,再加上深深的思考。可以说,他是一位以理性见长的诗人。也正因为这种理性,使得他的创作有了别样的情怀、别样的景色,走了别样的创作路子,这正如他的诗作《春水》所描述的:“春天的水,随着青春的展开,流动在道路上。那条道路之前没有人走,之后也将没有人走。”这可以看作是诗人创作之路的自我宣言:似这般理性,有如此思想深度的青年诗人,无论此前此后,恐怕都不会多见。

康怀宇的确不同于一般的年青人,也不同于一般的年青诗人,从思想与精神的远游来说,他是一个独行侠,不仅不以孤独为念,反而以孤独为幸福。且看的《幸福一刻》:

世界离你越远你离自己越近

你无疑也是幸福的

能够特立不群,与周围的世界区别开来,显现出自己的个人特色和创作特色,这对于一个诗人来说,无疑是幸福的,也是很重要的。然而,这也是一柄双刃剑,如果为突出自己的创作特色而刻意地与世界拉远距离,则很有可能局促于个人生活的小圈子,创作之路也可能越走越窄。这部诗集中,看不到诗人与同学、与朋友的生活描写,说明他确实与自己周边的世界拉开了距离,这不能不说是一个缺憾。因此,我想将上述三句诗略作修改,再回赠康怀宇君,或许还可与从事文学艺术创作的年青人共勉:

世界离你很近

你离自己更近

你无疑是更幸福的

也就是说,创作特色、创作个性乃至于创作风格的形成,应该是在接近世界、结识生活、接通地气的创作过程中实现的,而不应该是相反的路子。

是为序。

甲午腊月廿七日。

(责任编校:张京华)

I206.7

A

1673-2219(2015)11-0183-03

2015—06—11

陈仲庚(1959—),男,湖南祁阳人,湖南科技学院教授,湖南省舜文化研究基地首席专家,研究方向为舜文化与中国传统文化、文艺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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