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 丹
(贵阳学院,贵州·贵阳 550005)
我国是由56个民族组成的多民族国家,各民族因其自有的民族习惯、语言文化等多方面的原因,在历史沉淀中刻录出不同的民族特质。苗族是一个有着自己独特语言、悠久历史文化的民族,自古以来,就生息繁衍在中华沃土上,主要分布在贵州、湖南、云南、广西、四川、重庆等地,人口总数为9426007人(2010年第6次人口普查数据)。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越来越多的苗族农民工开始到中国沿海和内陆较发达城市务工,有些甚至离开世居的故乡,移居城市,致使其特有的民族特质消融于繁华都市,在思想“乡土”与生活“都市”的两维空间中,苗族农民工如何坚守民族习俗成为当前面临的现实课题
苗族历来是一个勤劳勇敢的民族,为了谋求更好的生存空间,苗族先辈们就创下了生命不息奋斗不止的历史奇迹。纵观苗族人民的历史不难发现,苗族人民的发展史其实是一部不断迁徙和奋斗的历史。其迁徙特征主要是“从北迁到南,从东迁到西,以至于遍布全世界”,[1]大致路线是由黄河流域至湘(湖南)、至黔(贵州)、至滇(云南)。根据史籍记载和传说,苗族先民殷周时代已在今湖北清江流域和湖南洞庭湖一带生息。约在春秋战国时期,在巴蜀、夜郎以及荆州都有苗族先民活动。秦汉时,大部分苗族先民在武陵郡、牂牁郡、越巂郡、巴郡、南郡等地区定居,小部分继续迁徙到黔东南都柳江流域。嗣后,由于战争、饥馑、疾病流行、生育繁密、农田丢荒等原因而不断迁徙。[2]宋代前后,绝大部分苗人都先后到现在的居住地域定居。即使元、明、清各代的统治者仍不断“进剿”,湘西、黔东南等地的苗民四处迁逃,但都未离开湘西、黔东南和川黔滇地域。总之,历史上苗族的迁徙,经历了很多地方,历尽了千辛万苦,直到19世纪(近百年)才定居下来。
由于长期迁徙带来一定程度的不安定因素和僻处西南山区的生存环境,苗族地区的社会经济发展显得相对滞后,许多苗族劳动者为了更好地生存不得不寻求自身的发展空间。改革开放的春风和城市劳动力市场的扩大,为苗族劳动者搭建了新的发展空间和寻梦平台。特别是近几十年来,一系列民族保护政策的落实和执行,使得越来越多的苗族劳动者纷纷踏上了外出务工之路,有些甚至选择留在城市,真正完成从农村到城市的转变。
尽管越来越多的苗族农民工为了谋求自身更好的发展空间,纷纷离开具有同质语言文化、相同生活习惯的家乡,到城市寻求发展梦,但在众多外出务工的苗族农民中,仅有一小部分农民工能通过自身的不断学习和努力,跻身成为城市居民。多数苗族农民工由于城乡二元体制、自身文化程度及语言生活习惯等因素陷入一种具有双重特性的边缘人境地,即成为苗乡里的“城市人”和城市里的“苗乡人”。在家乡人看来,这些返乡苗族农民工的思想已非严格意义上的传统苗民特质思想,一些外来的新鲜血液正冲击着苗家人的生活模式,衍生出了一种新型的有别于传统苗家人生活习俗的混合型民族特质。在城市,部分衣着民族服饰、讲着民族语言、成天穿梭于城市大街小巷的苗族农民工在城里人看来是典型的来自苗乡的农村人。
城市化,[3]有的学者称之为城镇化或都市化。不同学科对此有着不同的解读,就目前而言,国内外学者对城市化的概念分别从人口学、地理学、社会学、经济学等角度予以阐述。人口学把城市化定义为农村人口转化为城镇人口的过程,即人口的城市化,指的是“人口向城市地区集中、或农业人口变为非农业人口的过程”。从社会学的角度来说,城市化就是农村生活方式转化为城市生活方式的过程。本文所指的城市化是二者的高度综合。诚然,对农民工特别是苗族农民工来说,由农业人口转变为城市人口是有一定难度的,但这还只是其城市化的第一步,将苗族农村生活方式转变为城市生活方式才是其城市化的真正关键所在。众所周知,生活方式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的生活方式包括人们的衣、食、住、行、劳动工作、休息娱乐、社会交往、待人接物等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的价值观、道德观、审美观,是在一定的历史时期与社会条件下,各个民族、阶级和社会群体的生活模式。狭义的生活方式是指要求一定的栖息场所、栖息方式、活动类型等的行为 (behaviour)以及营养的种类、摄食法(nutrition)、繁殖方式 (repro-duction)等所有的生活习性的总合”。[4]
苗族是一个有其独特文化和生活习俗的少数民族,根据专家的研究,苗族人民的民族特质除了其独有的不断迁徙的历史特质外,还有其独有的民族习俗、民族体育、民族服饰、民族建筑、婚丧习俗、节日习俗等民族特质。
首先,苗族的民族习俗极具民族特色。苗族是一个能歌善舞的少数民族,其悠扬的古歌、嘹亮的飞歌、浪漫的芦笙、多情的唢呐是其璀璨的赋有民族特质的杰出音乐艺术。如台江地区的木鼓舞被誉为神圣的“东方迪斯科”;深受黔东南和湘西苗族人民喜爱的花鼓舞;流行于湘西苗族地区的一种原始古老的猴儿鼓舞和接龙舞;川黔滇方言区部分苗区的双人芦笙舞;黔东南一带的集体芦笙舞及黔西、黔西南、黔东南地区的板凳舞等更是苗族人民的舞韵精华。另外,苗族人民除了创造了其特有的民间音乐和民间舞蹈外,还有苗族花灯、傩堂戏、苗戏、高台戏等民间戏剧也是苗族人民特有的风情习俗。其中,“苗戏”因纯用苗语演唱而得名;“苗族花戏”以贵州仁怀一带的花灯最为有名;“傩堂戏”主要流行于湘西、湘西南及黔东北、川东南一带;“高台戏”主要流行思南、道真等地。苗族人民的民间工艺有苗族刺绣、苗族挑花、苗族蜡染等,其中,湘西苗族挑花的针法有十字针和回复针两种。云南和川南苗族地区的蜡染则称为“点蜡幔”,广西融水称“点脂”。此外,苗族人民不仅擅长音乐、舞蹈,同时在绘画艺术上也有所造诣,崛起于20世纪80年代并逐渐演变成独树一帜的“画种”的麻阳现代民间绘画和流行于黄平、麻江、剑河、镇远等几个县的黔东南苗族民间绘画是苗族人民民间绘画的代表。
其次,苗族人民是一个崇尚体育的民族,许多精彩的民间体育深受本民族和其他民族人民的喜爱。“城步苗拳”是苗族人民自创的集三光五行之精的一种南拳,不仅包括手拳,还包括棍术、刀术、剑术、飞镖等多种兵器套路。“苗族双刀”流行于贵州凯里,系苗族武术双器械,俗称“双刀回笼”。“麻阳旱龙舟”、“台江独木龙舟”是一项赋有地方特色的民间体育项目。“上刀梯”系苗族巫师授徒传法的一种仪式,主要流行于湘西和川、黔、鄂交界的苗族地区。“斗牛”俗称牛打架,主要流行于黔中、黔东南和桂北、湘西等苗族地区。“射弩”又称“偏架”,是苗族人民自古以来狩猎和御敌的兵器,现已演变成流行于贵州、云南、四川、重庆苗族方言区的传统体育项目。
第三,苗族人民的服饰由于地域的不同而各具千秋。云南、湘西、贵州、广西、川南、海南等地都各有自己的服饰特色。
第四,古老的苗族建筑也同样具有独特的民族特色。苗族吊脚楼堪称建筑业的一大风景。苗家风雨桥又称“四龙桥”、“花桥”,以湘西、桂、黔三省交界苗族地区的石墩风雨桥最具特色。苗族鼓楼一般是一姓建一座,楼的层楼为三、五、七、九等奇数。另外,苗乡凉亭多建于古道山坳或村寨边,既方便行人避雨遮阳,也是当地人们休息娱乐的好处所。
第五,苗族人民在婚丧习俗方面以古朴为美。山歌是苗族青年男女传情的形式之一。在黔西北苗族地区,凡是有月亮的晚上,小伙子们便三五成群地带着芦笙、口琴、木叶踏着月光去找邻村的姑娘出来玩,他们以歌传情,以乐器助兴,互吐爱慕之情,让有情人通过这种“踩月”终成眷属。还有“双媒说亲”、“夫从妻居”、“抢婚习俗”、“不落夫家”、“跳月成婚”等民族习俗也成为苗族人民独有的婚俗景观。另外,苗族人民对于丧葬也很讲究,在湘西、黔北、黔中、川南、川东南等苗族地区,葬地多选择在那些临江的悬崖绝壁或利用隐藏于地表的天然洞穴置棺停葬。
第六,苗族人民的节日习俗琳琅满目。除龙船节、赶歌节、赶秋节、歌会节、春社节、采花山等节日具有一定的地域特色外,其他较有名气的节日有苗年节、三月三、鼓藏节、吃新节、跳花节、四月八、芦笙节、姊妹节等民族节日。
综上所述,对于一个在极富民族特质的生长环境下长大成人的苗族农民工来说,城市居民不同的衣、食、住、行、劳作休息、社交娱乐等方式给这些苗族农民工的冲击力是相当强大的。魏书生曾经说过:“假如不能改变环境就试着改变自己。”因此,有些苗族农民工为了适应城市的生活节奏和生活方式,首先在穿着服饰上已有所改变,部分苗族农民工衣着上已完全汉化;在食宿方面,由于生存大环境的改变无法将其原有的生活习俗搬迁至城市,住吊脚楼已非现实,加之自身经济条件受限,这些苗族农民工与其他非苗族农民工一样,条件好点的租房解决居住问题,条件差的苗族农民工只能在工作地点(如建筑工地)就地解决食宿问题,在天气较热的季节,部分苗族农民工为了节省住宿开支甚至以大地为床,困了就随便找个地方休息,几乎无白天黑夜之分,吃的东西也是随便在街头购买或偶尔三个五个一起去便民餐馆解决吃饭问题。由于生活大环境的改变,富有民族特质的苗民生活场景无法在城市得到再现,一些民间的风情习俗正逐渐随环境的不同而消融于城市,这些来自异乡的苗族农民工只能随着城市建设的节奏而呼吸。如何在城市化的潮流涌动下保持苗家人的原始习俗已呈现出了一定的两难性,一方面城市的生活模式逐渐改变着这些苗乡来的异客,较快的生活节奏,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川流不息的都市人群,琳琅满目的各种商品……无一不在召唤这些异地来客随着城市的博动而张弛;另一方面,由于深受自身民族特质文化的熏陶,着苗服、说苗语、食苗食、跳苗舞、住苗楼等民族习俗在城市的大环境下已无法体现,久而久之其苗家人的民族特质将消褪或模糊。鲁迅先生曾经说过:“民族的才是世界的。”如何在世界趋同的时代潮流中保持自身的民族特性已成为苗族农民工乃至其他少数民族农民工共同面临的难题。
由于苗族人民现有的居住环境多处在我国的西南偏远山区,其经济发展速度相对滞后,很多苗族村寨的苗民经济状况较差,因此,外出务工改善生活条件成为众多苗民们的最佳选择之一,有些甚至留在城市发展。事实上,从我国连续三次的全国人口普查数据就可见端倪,以苗族人口最多的贵州省为例,1990年第4次全国人口普查统计,贵州苗族人口占全国苗族总人口的51.3%;2000年第5次全国人口普查统计,贵州苗族人口占全国苗族总人口的47.19%;2010年第6次人口普查,只占全国苗族总人口的42.1%。由此可见,贵州省的苗族人口正快速递减,近20年来,下降了近10个百分点。但与此同时,一些较发达的沿海或内陆城市的苗族人口却实现了从零到有的突破且数量逐年上升。据2010年第6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显示,浙江省苗族人口有309064人,福建省有88017人,江苏省有49535人,上海市有31351人,北京市有12957人。
以上数据表明,从苗乡走出去的苗民已呈上升趋势,选择在城市发展成为许多苗族群众的就业和生存之梦。部分文化程度较高或有精湛技艺的苗族农民工的确在城市闯出了自己的天地,有些苗族农民工通过辛苦打工积累了一定的经商资本,在找着城市商机后改行从事其他行业(如开办带有苗族饮食习俗的饮食餐馆、销售有着苗族特色的苗族饰物等)打开了挣钱的渠道,在城市购房后举家搬迁进入城市,完成城市化的第一步,成为城市移民直至融入城市。对那些外出务工的年轻苗家姑娘小伙来说,由于他们较易接受新鲜事物且融入城市生活的速度较快,在观念上率先自我解放,如有些姑娘小伙在选择配偶时已打破了同族通婚的传统观念,在恋爱方式上也突破了以歌传情的传统表达方式,大胆与城市的姑娘小伙自由恋爱、通婚并把自己留在了城市,通过城市家庭结构融入城市生活。但对多数苗族农民工来说,由于受到社会体制和自身条件因素的限制,只能无奈地往返于城市和农村之间,做一只在城市和农村之间迁徙的候鸟。
纵观目前苗族农民工的现状不难发现,苗族农民工在城市务工的潜在发展趋势大致有四种。第一种是成为城市的智力移民,但这种情况由于苗族农民工大多文化程度不高或技术水平较低,故能真正成为城市智力移民的寥寥无几。第二种是成为城市的体力移民,这种情况与苗族农民工自身的受教育程度、城乡二元体制等息息相关,多数苗族农民工由于在城市从事的工作多属体力劳动,即使成为城市移民后,基本上还得从事原先的体力工作,因此,该情况在成为城市移民后仍居多数。第三种是候鸟型的苗族农民工,只能无奈地在城市和家乡间迁徙,对于这些苗族农民工来说其民族特质的有效传承受到了撼动。第四种是随着子女留在城市工作而留在城市。但无论是哪种发展趋势,据近年来的人口统计数据表明,越来越多的苗族人民选择离开祖祖辈辈世居的家乡,踏上迁移城市的列车。一方面为加快我国城市化进程起到了一定的促进作用;另一方面,也为苗族人民有效保持民族特质加大了难度。
苗族是一个具有特殊历史特质的少数民族,其坚强的生存能力、绚丽的民族文化已给世人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在世界趋同的大背景下苗族农民工如何保留其民族特质理应是一个具有现实指导意义的社会研究课题。哈贝马斯认为,“文化传统以及其中所体现出来的生活方式的再生产过程一般表现为:使一切个性结构打上其烙印的人都充满自信,也就是说,鼓励他们积极地继承和发扬传统。……如果某种文化开始反思,那么,只有那些把其成员联合起来的传统和生活方式能够流传下来,而且,它们还对自身进行批判性的检验,使后代有权向其他传统学习,或者实现自我转化,从而驶向新的彼岸。”[5]因此,要想真正把苗族传统文化和习俗在当代趋同的趋势下得以保持和发扬,可以从以下几方面入手:
首先,鼓励这些远离家乡的苗族农民工以一种积极的继承态度和主观认识“各民族文化的文化交流促进个体的民族文化的‘自我转化’,从而赢得更大的发展空间。”[6]
其次,建议政府部门适当考虑在城市开辟一定数量的民族村落,专门为这些苗族农民工和其他少数民族农民工提供相应的较经济的居住条件,实现其民族生活环境的再现情景,为这些苗族农民工或其他少数民族农民工保持其民族特质提供环境保障。
最后,积极发展苗族文化传承人,将处于消融趋势的苗族特质文化习俗逐一传承和发扬光大。
[1]张 晓.从农村到城市:苗族人口流动与文化变迁[J].贵州民族研究,2013,(6).
[2]维基百科—苗族[EB/OL].[2014-03-12].
[3]http://zhidao.baidu.com/question/50879907.html.
[4]http://baike.haosou.com/doc/5383413-5619808.html.
[5](德)尤尔根·哈贝马斯.包容他者[M].曹卫东,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
[6]王瑜卿.关于全球化背景下民族文化生存观点的考察[J].黑龙江民族丛刊(双月刊),20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