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明杂剧《易水寒》对《史记·刺客列传》的突出与淡化

2015-03-21 04:23李真真
广州广播电视大学学报 2015年3期
关键词:高渐离易水寒刺秦

摘 要:晚明剧作家叶宪祖创作的杂剧《易水寒》改编自《史记·刺客列传》中脍炙人口的“荆轲刺秦”的故事,在基本保留原有的故事氛围和人物定位的基础上,叶氏依据戏剧本身的要求以及文人自身的表达需要对《史记·刺客列传》的叙事结构、创作特点和感情基调等方面进行改编,通过主线的突出与旁支的淡化、戏剧性的突出与纪实性的淡化、英雄主义的突出与悲剧色彩的淡化,形成了《易水寒》源于历史又有别于历史的独特风格,完成从历史到艺术嬗变。

基金项目:陕西理工学院2015年研究生创新基金资助项目“明代戏剧对《史记》的接受研究”(项目编号:SLGYCX1502)。

收稿日期:2015-03-31

作者简介:李真真,女,在读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为中国古代文学与文化研究。

张大可曾称《史记》为:“一部熔史学、文学、哲学于一炉的旷世大典。” [1]39诚然,《史记》作为一部纪传体通史,是用传记文学的手法去记载以人物为中心的历史,司马迁除了如实地重现史实之外,还兼以生动的故事情节和丰富的人物形象创造了来自史书的“戏剧张力”,对后世的戏剧创作产生重要影响。元明清时期,无论是杂剧还是传奇,都出现了诸多史记戏,剧作家从《史记》中选取富有戏剧力的故事片段加以改编再搬上舞台,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依据时代背景与戏剧特色对原有的《史记》故事进行了多方面的突出与淡化,完成对《史记》的接受与重构,形成了“源于《史记》又有别于《史记》”的独特风格。

《史记•刺客列传》中,荆轲的故事是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司马迁饱含激情地重现了“荆轲刺秦”之壮举,以厚重的悲剧感与崇高感奏响了一曲悲壮豪迈的英雄之歌。刺客“本身就具有很浓的传奇色彩,能带给受众爱慕英雄、追求离奇的心理满足” [2]22,“荆轲刺秦”的故事自然受到了后世文人与剧作家的青睐,晚明剧作家叶宪祖创作的杂剧《易水寒》(又名《易水离情》)便是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作品。叶氏基本上完整演绎了荆轲刺秦王的始末,很大程度上保留了司马迁所营造的故事氛围以及对于“荆轲”形象的定位,在此基础上,叶氏又在剧本中注入了鲜明的时代特色,依据戏剧本身的要求以及文人自身的表达需要对《史记•刺客列传》进行了艺术再创作,在叙事结构、创作特点和感情基调等方面进行了选择性的突出与相对淡化。

一、叙事结构:主线的突出与旁支的淡化

《史记》虽然是以人物传记的形式来记录历史,但主旨还是为了强化某一思想而选择几个可以用来说明的事例。《史记•刺客列传》便是以刺客曹沫、豫让、聂政、荆轲四人的事例来彰显“忠义、侠义”之思想,“荆轲刺秦”的故事花费笔墨最多,在叙事上琐碎而全面,司马迁兼用正面描写和侧面烘托的方式,除主角荆轲外,对田光、高渐离、樊于期等人“义”之品格的展现也相对较多,完全为文章的主旨服务。而在《易水寒》中,围绕主角荆轲而展开的叙事主线成为作者着重突出的地方,荆轲的忠义与侠义被赋予更深的含义以用来着重体现,对作为旁支的田光、高渐离、樊于期等人的叙述被相对淡化。《易水寒》整体的叙事结构呈现出单一化,对主角形象塑造的力度相对加大。

(一)叙事线索的单一化

《易水寒》共四折,均紧紧围绕荆轲这一条主线而展开。最典型的是第一折,荆轲与好友高渐离一边饮酒一边击筑高歌,抒发怀才不遇、英雄无用武之地的苦闷,燕国的处士田光来拜访荆轲,告知他自己已经将他举荐给太子丹,希望荆轲能够助太子丹一臂之力,共图国事,最后田光为信守秘密自刎而死,由此坚定了荆轲为太子谋秦以报田光知遇之恩的决心:“算偷生可耻,这高名谁比?我只待功成泉下报君知!” [3]393至此,作为配角的田光匆匆谢幕,至于田光向太子丹举荐荆轲的缘由与过程已被基本省略,仅仅在田光上场时的自述中可以略知一二:

堂中各有三千士,明日报恩知是谁?自家田光是也。燕太子与俺谋秦,欲求贤士。俺想非荆卿不胜其任。昨日已面荐太子,不免先去见他,特致太子之意。 [3]392

而在《史记•刺客列传》中,司马迁对太子丹想要谋秦的原因、田光向太子丹举荐荆轲的过程都做了客观而全面的陈述,为“荆轲刺秦”故事发生的背景做了十分深厚的铺垫。由此可见,《易水寒》是将荆轲这条主线做放大处理,在开篇将荆轲的个人背景——“怀才不遇”做大篇幅渲染,田光的出现旨在表达荆轲的命运由此出现了重大转折,而作为旁支的叙事线索被省略不提,使整个剧作在叙事线索上显得单一且集中。

同样的,在第二折“荆轲面见太子”、第三折“易水送别”、第四折“刺杀秦王”中,依然只设荆轲这一条叙事线索,樊于期的悲壮献身、高渐离的宁死不屈等情节被一带而过或者只字不提,且司马迁经常采用的伏笔式写法在戏剧中也没有得到体现。叶宪祖将更多的笔墨用在对荆轲这个人物的挖掘与塑造上,包括揣测人物的心理、精心装饰人物的唱词,这样的转变是由杂剧的舞台表演性质决定的。杂剧需要在有限的时间与空间中表演出足够吸引人的剧情,“所以高明的史剧家都力求结构谨严,头绪清楚,中心突出,为塑造人物服务。” [4]25这就造就了《易水寒》单一化的叙事线索。叶氏突出荆轲这一主线的另外一个原因是“荆轲”这一形象为观众所熟知,余秋雨在《历史剧简论》中提到:“在不违背历史本质真实的前提下,选材上要突出所表现的历史内容中那些易为现代观众了解的部分,舍弃那些非靠丰富的历史知识则无法接受的部分。” [5]53叶氏也是充分考虑了当时观众的接受能力,对易于理解与接受的荆轲形象给予突出表现,相对淡化作为旁支的其他人物与事件,这有利于戏剧的传播与普及。

(二)荆轲之“义”的层次感

《史记•刺客列传》的主旨是歌颂刺客“忠义、侠义”之精神,《易水寒》自然也没有完全的摒弃这一主旨,只不过是将司马迁从宏观角度着眼的颂扬转化成对荆轲之“义”的讴歌,通过赋予荆轲之“义”层次感来突出荆轲这条主线,而相对淡化了对旁支人物之“义”的展现。

第一折中,荆轲以“江湖飘泊,市井追随。逃名溷俗,纵酒忘机。喜来时唱几曲短长歌,闷来时洒几点英雄泪。” [3]392描述了自己看似与世无争实则颠沛落魄的处境,虽以“沈山瘗影,被褐藏辉” [3]392来表达自己愿逃世遁迹、不求显达的心声,但隐藏在这背后的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无奈溢于言表。这时田光的出现无异于黑暗中的一道光亮,给荆轲带来了希望。然而,面对与太子共谋国事的巨大诱惑,他没有马上答应田光,而是谦虚地推辞:

俺只图向春风弄锦弦,趂韶年倒玉杯。那晓得帝王忧军国计?

……

论王门,也不少专诸辈。把我个不文不武一身搪,笑你们知人知面双眸背! [3]393

荆轲表现出来的冷静不仅说明了他的谦逊,也说明他在对田光的赏识进行再三的考量,士为知己者死,他需要确定田光与太子是否是他的知己,是否值得他为之卖命,直到田光以死激之,证明自己是个壮士,荆轲才下定了决心。作者将“田光规劝荆轲”单独置于一折,放慢节奏、填充细节,就是为了让荆轲前面的“不顺”与后面的“谨慎”形成对比,从而衬托出荆轲的“义”不是草率的,而是对真正的知己的报恩,这无疑赋予了荆轲的“侠义与道义”更深的内涵。

荆轲答应为太子“谋秦”的初衷是报答田光的知遇之恩,这本是出于“侠义”的复仇行为,但是最后荆轲于秦庭之上活捉了秦王,并没有杀他,而是以“悉返诸侯之侵地”作为交换条件放掉了他,从而此次行刺的目的从“报私仇”上升到“还天下太平”。作者对结尾的这一改编将荆轲之“义”加入了道德的考量,使最初的侠义与忠义升华到了道义与正义的层次,“这也体现出剧作者和观众的世界观和价值观的变化以及对于‘义’的品质的深层次思考。” [6]52

然而对于其他人物之“义”,叶宪祖采取了相对淡化的方式,最为突出的是高渐离。在《史记•刺客列传》中,荆轲刺秦失败之后,秦王追捕太子丹与荆轲的门客,众人皆逃匿,司马迁在此补述了一段高渐离与秦始皇之间发生的冲突:

……高渐离乃以铅置筑中,复进得近,举筑朴秦皇帝,不中。于是遂诛高渐离,终身不复近诸侯之人。 [7]1214

高渐离本是《史记•刺客列传》中的次要人物,司马迁在荆轲死后又加上了高渐离的悲壮之举,是想用高渐离的“义”再次点明《史记•刺客列传》的主旨,那就是对“士为知己者死”的歌颂。在《易水寒》中,叶宪祖对高渐离等人有关的情节做了相应的删减,“史记戏追求的并不是一种完满的历史过程再次展示,它们更多地以展现矛盾冲突为主要任务和把叙事重心放在人物的塑造上面。” [8]83叶宪祖在赋予荆轲之“义”层次感的同时淡化了对其他角色之“义”的赞扬,这显然是以突出主线来达到塑造主角形象的目的。

二、创作特点:戏剧性的突出与纪实性的淡化

余秋雨在《历史剧简论》中说:“历史着眼于记录,艺术着眼于创造。” [5]44《史记》与以《史记》为基础改编的史记戏就是历史与艺术之间的关系。《史记》虽然也有故事情节,也有作者在合理范围内的虚构与想象,但由于题材的限制,这种虚构与想象是极少的,即便是有,也是对生活真实的一种补充,故事情节必须符合纪实性的特点。“但艺术必须要求充分的具体性、形象性、生动性。显然我们不可能完全从历史记载中获得这一切。” [5]44因此,史记戏作为艺术,可以对历史进行夸张、虚构、改写,去编造具有具体性、形象性、生动性的情节吸引观众。《易水寒》便是通过放大矛盾冲突和重构故事情节的方式对《史记•刺客列传》进行艺术创造,呈现出戏剧性突出而纪实性相对淡化的趋势。

(一)矛盾冲突的放大

矛盾冲突是构成戏剧性的重要因素,能够形成紧张刺激的场面,使情节变得跌宕起伏,避免了历史记载的枯燥。“荆轲刺秦”的故事前期有较长的铺垫,矛盾冲突主要集中在荆轲于秦庭之上刺杀秦王这一情节。由于不可能亲眼看到并记录这一幕,所以司马迁在《史记•刺客列传》中的记载也是在合理的想象与虚构下完成的,较为生动地重现了当时的情形:

秦王发图,图穷而匕首见。因左手把秦王之袖,而右手持匕首揕之。未至身,秦王惊,自引而起,袖绝。拔剑,剑长,操其室。时惶急,剑坚,故不可立拔。荆轲逐秦王,秦王环柱而走。群臣皆愕,卒不起意,尽失起度……是时,侍医夏无且以其所奉药囊提荆轲也。 [7]1213

司马迁通过一系列的动作描述塑造了一波三折的情节,引人入胜。而《易水寒》对这一矛盾冲突进行了更为大胆的虚构,不仅为人物设置了语言,还使周围的宫女与御医都加入到这场打斗之中,使场面显得异常宏大而激烈:

(老旦)俺们手无寸铁,怎么向前?(丑诨介)俺拿药囊打他何如?(老旦)药囊济得甚事!(丑)经着俺的药囊,十人九死。(各作慌介)(生叱众介)你们一人动手,俺就刺杀秦王!

……

(老旦丑众慌介)如今我王脱了身。我们大家上前,一顿拳头打死了荆轲,便好了也!(各走下)(净急走上)(生急赶上)(老旦丑众随上混走介)(丑将药囊打生诨介)(倒介) [3]400

这一场景显然是根据《史记•刺客列传》中:“侍医夏无且以其所奉药囊提荆轲也。” [7]1213这一句敷演而成,也不再是荆轲与秦王的“单打独斗”,而是让更多的角色加入进来,营造行刺的逼真感,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从台词到动作均给予观众极强的感官刺激,这样的处理虽然与史料颇有初入,但更加符合戏剧从情节上吸引人的要求。

(二)故事情节的重构

《史记》通常是按照故事发展的真实顺序进行叙述,虽然有详有略,有时也具有跳跃性,但不会擅自将情节顺序打乱重新编排。而戏剧会依据舞台表演的需要对部分情节进行拆分与组合,按照自身的节奏去打造理想中的情节顺序。

在《史记•刺客列传》中,樊于期这个人物在田光向太子丹引荐荆轲之前便已出现:“秦将樊于期得罪于秦王,亡之燕。太子受而舍之。” [7]1210为后面樊于期自刭献出首级埋下伏笔。之后是荆轲面见太子,答应为太子报仇,太子尊荆轲为上卿,又过了一段时间,荆轲未有行意,太子前来催促,荆轲此时提出要以樊于期的首级奉献秦王,太子不忍,荆轲遂私见樊于期,樊于期为报太子的恩情自刭而死,最后是太子花百金为荆轲求来赵人徐夫人的匕首。《易水寒》对这段情节进行了较大的重构:首先是节奏更为紧凑,作者将原本具有很长时间间隔的几件事进行了压缩,编排于同一场景中,看起来好似在一天之中发生的一样——樊于期是在荆轲面见太子丹时首次出场,并参与了荆轲与太子丹的谈话,在荆轲答应替太子谋秦之后,下人忽报军情紧急,太子催促荆轲出发,随后便是“樊于期自刭报恩”的情节;其次是调换顺序,将后面的情节安插到前面——当荆轲与太子、樊于期相谈甚欢的时候,赵人徐夫人闻得“荆轲是个壮士,募求利刃” [3]395特意登门相赠,且执意不收一文钱。作者在这里还改动了两个细节,将太子求剑变为徐夫人主动赠剑,将花费百金变为不要一文,通过这两处细微的改动来衬托荆轲受到世人的敬仰。

叶宪祖对剧情做这样的改动可谓是煞费苦心,因为戏剧是靠语言与肢体去表达,剧情过于零散会让观众不知所云,叶宪祖是将这些零散的剧情糅合在一起,用合理的逻辑进行编排,即能完整的呈现故事,又能使故事的表现形式符合舞台上有限的时间与空间。这样的改动是为戏剧形式而服务,因此《易水寒》是充分挖掘了《史记•刺客列传》的戏剧性,而相对淡化了它的纪实性。

三、感情基调:英雄主义的突出与悲剧色彩的淡化

司马迁笔下有各色的悲剧人物,这些人物“为了某种理想、某种信念,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甚至以自己的牺牲与现实、与恶势力进行顽强斗争,赢得了人们的敬仰。” [9]125荆轲便是众多悲剧人物中具有代表性的一位。他为了报答田光与太子丹的知遇之恩,毅然只身深入秦国刺杀秦王,犹如飞蛾扑火,结局自然是失败的,不仅荆轲葬身秦国,还促使秦国卒灭燕国。人物的毁灭与结局的凄惨使得“荆轲刺秦”的故事成为不折不扣的悲剧,悲壮色彩尤为浓烈。《易水寒》虽没有完全改变《史记•刺客列传》的悲剧性质,但叶宪祖有意地突出了这场悲剧中的豪迈之情,将重点放在歌颂荆轲的英雄形象,甚至为之设置了大团圆式的结局,去弥补大家心中的遗憾,这必然会淡化故事原有的悲剧色彩。

(一)化悲情为豪迈

司马迁为“荆轲刺秦”的故事特意添加了“易水送别”的情节,太子携众人穿戴白衣白帽到易水边送别荆轲,好友高渐离也击筑而歌那千古名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7]1213众人对以弱击强的结果似乎已经预料到,才穿着肃穆的衣服,高唱着悲伤的骊歌,这生死离别的场面无疑为《史记•刺客列传》抹上了浓重的悲剧色彩。叶宪祖在《易水寒》中将“易水送别”单做一折,是全剧的高潮部分,起初众人与荆轲话别,泪如雨下,情景十分凄凉,但是高渐离在与荆轲对饮一杯之后改为羽声,表达了对荆轲这位英雄的赞扬:

【南园林好】请揾住英雄泪眸,且尽此樽前酒瓯。莫使神机泄漏,博清名万古留。觑一命似蜉蝣。 [3]398

而荆轲也慷慨激昂地回应他:

俺闻万金酬士死,一剑报君恩。又道是人生留得丹青在,纵死犹闻侠骨香。高生!荆轲领教矣。 [3]398

在荆轲慷概激昂的唱词中,没有生死离别的凄凄惨惨,更多的是视死如归的英雄豪迈,他谈笑风生,将生死置之度外,一句“人生留得丹青在,纵死犹闻侠骨香”颇有大义凛然之感。叶宪祖没有将“易水送别”塑造成哭哭啼啼的悲情场面,而是借此机会树立荆轲高大的英雄形象,化悲情为豪迈,处处洋溢着英雄情怀。此外,《易水寒》采取南北合套的形式,北曲皆由荆轲独唱,其他人物唱南曲,北曲曲调高亢激昂、慷慨朴实,与荆轲的英雄形象相称,足见作者的良苦用心。

(二)化悲剧为团圆

《易水寒》对《史记•刺客列传》最大的改编还是在故事的结局,将荆轲刺秦失败被杀的悲剧结局改编为荆轲成功挟持了秦王逼迫他答应将侵占地悉数返还,最终荆轲还与仙人王子晋共入仙境。结局的改变使剧情呈现出很大的逆转,虽然结局的团圆不能代表《易水寒》不是悲剧,但其悲剧性已经被大大地削弱。

促使叶宪祖创作这种大团圆结局的原因有两个:首先,从戏剧层面上来说,大团圆结局符合国人共同的审美心理。王国维曾说:“吾国人之精神,世间的也、乐天的也,故代表其精神之戏曲小说,无往而不著此乐天之色彩,始于悲者终于欢,始于离者终于合,始于困者终于亨。” [10]112王国维认为国人的精神就是“乐天”,无论是作者还是观众,都受这种精神的驱使,潜意识中希望看到“好人有好报”这种符合因果报应观念的结局。叶宪祖将荆轲的“死”改为“生”,正是实现了“始于悲者终于欢”,弥补了观众心中的遗憾,满足了观众的审美需求;其次,从作者个人层面来说,叶宪祖是通过改编表达了自己的愿望。“易代之际,社会动乱促使剧作者不仅特别关注战乱题材,而且还更多地幻想能够有扭转乾坤的英雄人物的横空出世。” [11]60叶宪祖创作《易水寒》之时正是阉党大肆横行的时期,他因力挺女婿黄宗羲而遭受排挤,晚年光景惨淡,“文人选择历史题材创作戏剧,是在独特的心态背景下进行的,这些心态或反映了特殊的社会背景给他们造成的深刻影响,具有鲜明的时代性,或带有文人在长期的社会生活与斗争中养成的思维习惯与方法的痕迹,或流露出文人人生理想的缺憾与对缺憾幻想式的补偿心理。” [11]68叶宪祖正是在这样的心态背景下创作了《易水寒》,通过将荆轲塑造成英雄人物,并赋予他完满的结局,来表达自己对英雄的渴望、崇敬与爱惜。

“历史剧既关涉历史,又关涉戏剧艺术,文人历史剧作者在历史剧创作时,总是处于主体意识徘徊于史学与艺术之间的状态。” [11]185《易水寒》作为一部不折不扣的文人历史剧,通过对《史记•刺客列传》“荆轲刺秦”故事的突出与淡化过程,做到既忠于《史记》的原貌与精神又符合戏剧自身的要求,最终达到作者抒发意志、呼唤英雄的目的,体现了从史学到艺术、从历史真实到艺术真实之间的嬗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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