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朱子的《诗经》学诠释思想

2015-03-29 05:33尉利工
东方论坛 2015年1期
关键词:小序诗序程颐

尉利工

(青岛大学 思政部,山东 青岛 266071)

论朱子的《诗经》学诠释思想

尉利工

(青岛大学 思政部,山东 青岛 266071)

朱子的《诗经》学诠释思想,体现了宋学以义理解经的特征。朱子以义理诠释《诗经》,强调它的劝惩教人作用,反对无根据的穿凿,对《诗经》作了符合经之本意的道德诠释,认为《诗》的道德教化作用来自于《诗》中所具有的义理。朱子还针对宋代《诗》学同异纷纭、争立门户而造成宋代《诗》学混乱的现象,提出要删除《诗序》,绝“以《序》解《诗》”之弊端,强调“以《诗》说《诗》”,以防在解《诗》时籍阐发义理而离开《诗》之本义走的太远。

朱子; 《诗经》;义理;诠释

《诗经》作为一部文学作品之所以从古至今被视为儒学的传统经典,是因为其中包含着与其它文学作品所不同的儒学义理精华,它以独特的方式在向人们诠释着、述说着先古圣贤之道。《诗》自春秋时期产生以来,历代都对其进行着不同的诠释。朱子的《诗经》诠释思想,是在前人解《诗》基础上的进一步深化,同时又体现了宋学以义理解经的特征。

一、以义解《诗》的道德意义

孔子最早对《诗》作了道德意义上的解读。他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论语·为政》)孔子对《诗》的总体性评价,不仅为先秦儒家解《诗》确定了基调,而且为后世对《诗》的理解确立了一个大的方向。孔子又说:“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论语·泰伯》)言修身必先学《诗》,《诗》可以辅礼成德,可以涵泳性情,对于人的道德品行修养,完善人的情操具有重要作用,其中的先贤圣人之道,是道德修养的基本方法。

朱子于《诗》,也非常强调它的劝惩教人作用。他说:“《诗》者,人心之感物而形于言之余也。心之所感有邪正,故言之所形有是非。惟圣人在上,则其所感者无不正,而其言则足以为教。其或感之之杂,而所发不能无可择者,则上之人必思所以自反,而因有以劝惩之,是亦所以为教也。”[1](P350)《诗》之所以能有劝惩和教人作用,是因为圣人在上,所感无不正,因此其言足以为教。朱子又云:“使夫学者即是而有以考其得失,善者师之而恶者改焉,则《诗》之所以为教者然也。”[1](P351)

汉儒及宋代诸儒认为《诗》的道德意义在于其“美刺说”,同时也尊奉《诗》“思无邪”的传统观念。“美刺说”主要在《诗序》中体现出来,所谓“美刺”,即认为《诗经》中诗篇的创作意图都有道德上的彰善贬恶,如《诗序》认为《关雎》讲的是“后妃之德”,这也是儒者强调《诗》之道德教化意义的根据。朱子虽也强调《诗》的教化劝惩作用,但反对无根据的穿凿。朱子对《诗经》作了符合经之本意的道德诠释,认为《诗》的道德教化作用来自于《诗》中的义理,而不在于《诗》之“思无邪”,也不在于《诗》之“美刺说”。

朱子认为,《诗》中天理具备,尤其是《国风》中的《周南》和《召南》,“惟《周南》《召南》亲被文王之化以成德,而人皆有以得其性情之正。故其发于言者,乐而不过于淫,哀而不及于伤,是以二篇独为风诗之正经。”[1](P351)朱子认为这两篇为《国风》中“诗之正经”,体现了文王之世的风化,其中的诗篇贯穿着义理,足以为后世所效法。从朱子重视“二南”可以看出,朱子受程颐的影响颇深,程颐曾说:“天下之治,正家为先。天下之家正,则天下治矣。‘二南’,正家之道也。”[2](P1046)程颐认为“二南”中有正家治国之义理,因此可以风化天下。朱子也认为周公制作礼乐,“乃采文王之世风化所及民俗之诗,被之管弦,以为房中之乐……而使天下后世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者,皆得以取法焉。”[1](P401)也就是说,《诗》之道德意义就在于其中有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义理大道,足以为后世效法。

另外,朱子认为《诗》中的《雅》《颂》部分,也是天理的体现。他说:“若夫《雅》《颂》之篇,则皆成周之世朝廷郊庙歌乐之词,其语和而庄,其义宽而密。……其忠厚恻怛之心,陈善闭邪之意,犹非后世能言之士所能及。此《诗》之为经,所以人事浃于下,天道备于上,而无一理之不具也。”[1](P351)据此,朱子对“美刺说”提出批评,他说:“《诗序》多是后人妄意推想诗人之美刺,非古人之所作也。古人之《诗》虽存,而意不可得。序《诗》者妄诞其说,但疑见其人如此,便以为是《诗》之美刺者,必若人也。……妄生美刺,初无其实。”[1](P2749)

朱子认为,《诗序》的作者是以己意妄推诗人之意,古人之诗虽在,但由于历时弥久,古人作诗之意是很难把捉的,因而不可妄生美刺,“美刺说”是《诗序》作者自己的荒诞妄说。朱子说:“《诗小序》全不可信。如何定知是美刺那人?诗人亦有意思偶然而作者。”[1](P2745)诗人的偶然之作,并不必定有所美刺。朱子又说:“‘温柔敦厚’,《诗》之教也。使篇篇皆是讥刺人,安得‘温柔敦厚’!”[1](P2734)朱子认为“美刺说”是无根据的穿凿,如《诗序》认为《关雎》讲的是“后妃之德”,朱子却对这种道德解释颇不以为然,他甚至反感地说:“古说关雎为王雎,挚而有别,居水中,善捕鱼。说得来可畏,当是鹰鹘之类,做得勇武气象,恐后妃不然。”[1](P2773)又说:“且如雎鸠,不知是个甚物,亦只得从他古说,道是‘挚而有别’之类。”[1](P2773)

朱子对《诗》之“思无邪”说也提出了不同的意见。朱子问延平先生:“《诗》三百,一言一蔽之,曰‘思无邪’。苏东坡曰:‘夫子之于《诗》,取其会于吾心者,断章而言之。颂鲁侯者,未必有意于是也。’”延平先生曰:“诗人兴刺,虽亦曲折达心之精微,然必止乎礼义。夫子删而取之者以此尔。若不止于礼义,即邪也。故三百篇,一言足以蔽之,只是‘思无邪’而已。”[1](P316)

看来延平先生对《诗》之美刺说持赞同态度,并且也认为《诗》之旨趣就在于“思无邪”。而朱子则对“思无邪”说持有异见,根据就在于他认为《诗》中有部分淫诗。朱子认为《变风》中的《郑》、《卫》等,未受到“文王之化”,多是淫乱之诗。他说:“某今看得郑诗自《叔于田》等诗之外,如《狡童》《子衿》等篇,皆淫乱之诗。”[1](P2738)

朱子虽不同意 “思无邪”说,但由于《诗》之“思无邪”说出自圣人,出于对圣人的尊重,因而朱子没有对“思无邪”说作断然的否定,而是提出了他自己对“思无邪”的理解。他说:“所谓‘无邪’者,读《诗》之大体,善者可以劝,而恶者可以戒。若以为皆贤人所作,贤人决不肯为此。”[1](P2765)当时宋儒解《诗》,皆以为《诗》是圣贤所作,可以歌之于宗庙,因此认为《诗》皆“思无邪”。而朱子却认为,对“无邪”的理解应该是这样:劝善戒恶。即是说,朱子是把他所谓的“淫诗”放在一个反面教材的位置,能够戒恶,则“淫诗”也有其积极的一面。以此来理解《诗》三百篇,便可以说“思无邪”。可以说,朱子以劝善戒恶来理解“无邪”,有着明显的折衷意味。

朱子由反对“美刺”“思无邪”,进而对孔子删《诗》亦表示怀疑。弟子问删《诗》,他说:“那曾见得圣人执笔删那个存这个?也只得就相传上说去。”[1](P2735)朱子还认为《诗》之次序混乱,“重三叠两”,“无伦理次序”。[1](P2735)可以说,朱子的怀疑是大胆的,表现了宋儒疑经惑传、挑战传统的勇气。这种怀疑甚至直接动摇了《诗》之作为经典的地位,由此可以看出朱子解《诗》表现出不随旧说的独立思考精神。

二、否弃《诗序》,以《诗》说《诗》

朱子在《吕氏家塾读诗记后序》中有一段文字,既描述了有关《诗》学的历史,亦颇能说明宋代《诗》学的现状,他说:

《诗》自齐、鲁、韩氏之说不得传,而天下之学者尽宗毛氏。毛氏之学传之亦众,而王述之类今皆不存。则推衍说者又独郑氏之笺而已。唐初诸儒,为作疏义,因讹踵陋,百千万言,而不能有以出乎二氏之区域。至于本朝,刘侍读、欧阳公、王丞相、苏黄门、河南程氏、横渠张氏,始用己意有所发明。虽其浅深得失有不能同,然自是之后,三五百篇之微词奥义,乃可得而寻绎。盖不待讲于齐、鲁、韩氏之传,而学者已知《诗》之不专于毛郑矣。及其既久,求者益众,说者益多,同异纷纭,争立门户,无复推让祖述之意,则学者无所适从,而或反以为病。[1](P3654-3655)

朱子看到,《诗》学自三家之后,尽宗毛氏,而郑氏只不过是毛氏之学的推说者。《诗》学至唐代亦未有改观,学者因讹踵陋,不出乎二氏之区域。这种状况,使对《诗经》的解释局限于一个狭小的空间,限制了对《诗经》义理的发挥。直至宋代,学风为之一变,宋儒始跳出前代解《诗》的狭小范围,纷纷以己意说《诗》,《诗经》中的微词奥义开始被阐发出来,学者已知《诗》学并不专于毛郑二氏。从诠释学的角度来看,《诗》学出现这样一个局面是难能可贵的,但朱子此时却清醒的看到,《诗》学同异纷纭、争立门户的现象却使得学者无所适从,这就造成了宋代《诗》学的混乱。针对“无复推让祖述之意”的弊端,朱子提出的解决方案有二,一是删《诗序》,绝“以《序》解《诗》”之弊端;二是强调“以《诗》说《诗》”,以防在解《诗》时籍阐发义理而离开《诗》之本义走的太远。

(一)朱子的“否弃《诗序》”

唐代孔颖达的《毛诗正义》,可以说是对历来《诗》学所作的一个总结,《诗》学至《毛诗正义》而统一起来。“因《郑笺》为《正义》,乃论归一定,无复歧途,……融贯群言,包罗古义,终唐之世,人无异词。”[3]《诗》学的这种“人无异词”的状况,从诠释学的角度看,是一种倒退,它扼杀了解释的生命力,限制了诠释的空间。《诗》学这种“人无异词”的统一状况至宋代发生了改变。随着宋代《诗》学的兴起,一批宋学学者开始质疑《诗序》,批评《毛传》 《郑笺》,向传统的《诗经》 学提出了挑战。

欧阳修著有《毛诗本义》,开宋代《诗》学批毛、郑风气之先。《四库全书·诗本义提要》说:“自唐以来,说《诗》者莫敢议毛、郑,虽老师宿儒,亦谨守《小序》,至宋而新义日增,旧说几废,推原所始,实发于修”,“是修作是书,本出于和气平心,以意逆志,故其立论未曾轻议二家,而亦不曲徇二家,其所训释,往往得诗人之本志”。[4]对《毛传》《郑笺》,既“未曾轻议”,又“不曲徇”,说明欧阳修对二家的态度是较为谨慎的。欧阳修认为,二家之说,失在未得诗人之本意,他说:“如毛、郑之说,则文义不完而难通,……毛、郑之失,患于自信其学而曲遂其说也。”[5]

苏辙有《诗集传》,怀疑《诗序》出于子夏,认为:“今《毛诗》之《叙》,何其详之甚也。世传以为出于子夏,予窃疑之。”[6](卷一)苏辙对《诗序》的怀疑,动摇了《诗序》在《诗》学史上的权威地位,对后来的《诗》学产生了重要影响。

南宋郑樵有《六经奥论》,卷三专论《诗经》。郑樵认为四家《诗》,不仅文字不同,意义也相异,因而对四家《诗》作全面的探讨能够提供对《诗经》的整体的客观的了解,但由于毛《诗》独行,三家《诗》俱废,因而使认识陷于一偏。郑樵认为三家《诗》与毛《诗》不仅文字与意义有异,而且提出了对毛《诗》内容的怀疑。“当毛公之时,《左氏》传未出,《孟子》《国语》《仪礼》未甚行,而毛氏之说先与之合。不谓之源流,子夏可乎?”[7](卷三)郑樵另作有《诗辨妄》,斥《诗序》,力诋毛、郑。郑樵的《诗》学态度直接影响到朱子,使朱子由以《序》解《诗》,向以《诗》 说《诗》转变。朱子曾说:“ 《诗序》实不足信。向见郑渔仲有《诗辨妄》,力诋《诗序》,其间言语太甚,以为皆是村野妄人所作。始亦疑之,后来子细看一两篇,因质之《史记》《国语》,然后知《诗序》之果不足信。”[1](P2741)

王质有《诗总闻》,主张废《序》言《诗》,与朱子有相合之处。清经学家朱彝尊对此评曰:“自汉以来,说《诗》者率依《小序》,莫之敢违,废《序》言《诗》,实自王氏始。既而朱子《集传》出,尽删《诗序》,盖本孟子以意逆志之旨,而畅所欲言。后之儒者咸宗之。”[8](P422)

程颐治《诗》,有《诗解》。对《小序》为子夏、毛公所作的观点,程颐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他认为:“诗《小序》便是当时国史作。如当时不作,虽孔子亦不能知,况子夏乎?如《大序》,则非圣人不能作。”[2](P256)既然认定《大序》由圣人作,因此程颐要求治《诗》者“只在《大序》中求。”[2](P229)

可以看到,上述提到的宋代思想家,已开以义理解经之先河,朱子的《诗》学,就是在这样一个大的宋代义理之学的背景之下形成的。

(二)朱子的“以《诗》说《诗》”

宋儒解《诗》,矛头首先指向《诗序》。朱子解《诗》,也经历了一个从尊《序》到反《序》的过程,最终提出了自己“以《诗》说《诗》”的解《诗》原则。

朱子早年曾作《诗解》,是以《序》解《诗》。朱子曾回忆说:“某向作《诗解》文字,初用《小序》,至解不行处,亦曲为之说。后来觉得不安。第二次解者,虽存《小序》,间为辨破。然终是不见诗人本意。后来方知只尽去《小序》,便可自通。于是尽涤旧说,《诗》意方活。”[1](P2758)

据钱穆先生考证,朱子作《诗解》应在三十八岁。就是说,朱子三十岁之前虽然已怀疑《小序》,但直到朱子完成《诗解》,都没有否弃《小序》。吕伯恭家塾之书中收有朱子的《诗解》,对收入他的这部早年不成熟的著述,朱子颇为不安。朱子说:“今观吕氏家塾之书,兼总众说,巨细不遗,……虽然,此书所谓朱氏者,实熹少时浅陋之说,而伯恭父误有取焉。其后历时既久,自知其说有所未安。”[1](P3655)此序在淳熙壬寅,是年朱子五十三岁。从序中可以推知,此时流传至今的《诗集传》还未成书,否则伯恭父应该能看到。在朱子经历了一个从尊《序》到反《序》的长期的过程以后,大约在淳熙十三年,朱子五十七岁时,今传本《诗集传》完成。其间经历了修改,即朱子所谓“第二次解者”,此时的朱子虽疑《小序》,但尚未完全摆脱《小序》 的影响。后来“间为辨破”,直至“尽去《小序》”,方见诗人本意,此时对《诗经》的解释进入一个新的境界。

朱子对《诗序》,有一个始疑终弃的过程。朱子首先对《诗序》的作者持怀疑态度,他说:“《诗序》之作,说者不同,或以为孔子,或以为子夏,或以为国史,皆无明文可考。唯《后汉书·儒林传》以为卫宏作《毛诗序》,今传于世,则《序》乃宏作明矣。”[1](P353)关于《毛诗序》的作者,历来说法不同,有三种说法,其一,为子夏作;其二,子夏、毛公、卫宏合作;其三,卫宏作。但据现代学者考证,《毛诗序》为卫宏所作的可能性不大。[9](P137)朱子并不相信《诗序》出于毛公之手,认为是卫宏所作。其次,对于《诗序》的内容,朱子认为多有不可相信处,原因在于《序》“乱《诗》本意”。

朱子认为,穿凿杜撰及过度诠释是《小序》的主要弊病,把握不住文本的本意所在。朱子认为《诗》与《序》相牴牾,“全不相合”,而且《序》不可信,那么就应该废弃《诗序》,“以《诗》说《诗》”,这样才能得《诗》之本意。他说:“某解《诗》,多不依他《序》,纵解得不好,也不过是得罪于作序之人。只依《序》解,而不考本《诗》上下文意,则得罪于圣贤也。”[1](P2767)

宋儒解《诗》,虽怀疑《诗序》,但以《序》解《诗》的固有思维模式还根深蒂固。如程颐解《诗》,虽疑《小序》,但还是固守“以《序》解《诗》”的解经思路。他说:“学《诗》而不求《序》,犹欲入室而不由户也。”[2](P1046)不仅程颐,吕伯恭也是以《序》解《诗》。朱子批评这种解《诗》思路已失其大本。他说:“东莱《诗记》编得子细,只是大本已失了……某因云:‘今人不以《诗》说《诗》,却以《序》解《诗》。是以委曲牵合,必欲如《序》者之意,宁失诗人之本意,不恤也。此是《序》者大害处。’”[1](P2748-2749)

朱子曾说:“熹尝病今之读《诗》者,知有《序》而不知有《诗》也。”[1](P3899)正因为以《序》解《诗》有牵强附会的弊病,所以朱子强调要以《诗》说《诗》,否则便会失诗人之本意。“以《诗》说《诗》”,即要重视本文,于本文中沉潜讽诵,玩味义理,即是说,重视义理发挥与重视《诗》之本义是一致的。

宋儒解经,一反汉唐训诂章句之学,重在以义理解经。刘敞著《七经小传》,其中论《毛诗》部分,重在以己意说《诗》;王安石在其《三经新义》中,也对《诗》作出了自己的解释。他还要求在科举取士中,以经义为主,“务通义理,不须尽用注疏。”[10](卷二二〇)作为理学家的朱子,重在以义理解《诗》,因此朱子教人不必拘执于个别的字句训疏。他说:“看《诗》,不须得着意去里面训解,但只平平地涵泳自好。”[1](P2761)当然,在对经典文本的诠释中朱子并非不重视训诂注疏,相反,在朱子那里,训诂注疏是求得文本本意的前提,是阐发义理的基础。但对《诗经》这一特殊体裁的文本,朱子却并不强调对之训诂注疏,原因就在于《诗》作为一部文学作品,其语言是非常凝炼的,其意含蓄且往往另有所指,因此单从字面上对其作一字一句的训解,不容易得到其真实的本意。朱子也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教人不要注重字面的训解,而重在把握《诗》 之大本。“圣人有法度之言,如《春秋》《书》《礼》是也,一字皆有理。如《诗》亦要逐字将理去读,便都疑了。”[1](P2754)《诗》之语言意味深长,如执于名物训诂,可能会造成对《诗》之本义的遮蔽,而离《诗》之本意愈远。朱子批评程颐说:“伊川解《诗》,亦说得义理多了。《诗》本只是恁地说话。一章言了,次章又从而欢咏之。虽别无义,而意味深长,不可于名物上寻义理。后人往往见其言只如此平淡,只管添上义理,却窒塞了他。”[1](P3683)朱子认为解《诗》固然不必拘执于字句的训疏,但也不能作无根据的穿凿臆说,重要的是“惟本文本意是求”。

总之,朱子要人就文本本身解释义理,作为经典的文本本身是意义之源,任何解释都只能根据文本,脱离文本的解释只能是穿凿臆说,只有据经之本文才可求得经之本意。

[1] 朱熹.朱子全书[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

[2] 程颐,程颢.二程集[M].北京:中华书局,2004.

[3] 纪昀等.毛诗正义提要[A].四库全书总目[C].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4] 欧阳修.诗本义提要[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5] 欧阳修.毛诗本义[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6] 苏辙.诗集传 [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7] 郑樵.六经奥论[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8] 朱彝尊.曝书亭集 [M].台北世界书局,1964.

[9] 姜广辉主编.经学思想史[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

[10] 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责任编辑:潘文竹

Zhu Xi's Annotation of The Book of Songs

WEI Li-gong
( Dept of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Theory Teaching, Qingdao University, Qingdao 266071, China )

Zhu Xi's annotation of The Book of Songs show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Song Xue who used principles to annotate the Confucian classics. He underlined its function of exhortation, punishment and education, opposed giving a farfetched interpretation, and gave a reasonable moral annotation of the original ideas of The Book of Songs. He believed that the moral function of The Book of Songs comes from its principles. In spite of the chaotic status of studies in The Book of Songs in the Song dynasty, Zhu Xi suggested removing "the Preface" to avoid the the drawback of annotating The Book of Songs by the Preface, and emphasized annotating the songs themselves, thus avoiding digressing from its original meaning while expounding its principles.

Zhu Xi; The Book of Songs; principle; annotation

B244

A

1005-7110(2015)01-0044-05

2014-12-10

尉利工(1966-),男,山东莒县人,青岛大学思政部副教授,哲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是中西比较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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