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西方体育的本真性暴力及其“去暴力化”

2015-04-09 10:16张洪安
上海体育学院学报 2015年1期
关键词:长矛性暴力比武

张洪安

(安阳师范学院体育学院,河南安阳455000)

现代行为学创始人康·洛伦茨认为:“人类的暴力行为具有先天性的基因,人类的好斗性是一种真正的无意识的本能。”[1]早期的西方体育竞技中所表现出的暴力行为在当时的年代被看作是一种人生存的本能,或者说是一种人性的本能。暴力是推动社会变化的一种特殊力量,在人类文明的历史进程中,它的概念及内涵随着社会的发展不停变化。另外,体育的形成也有一个发生、发展的过程。本文所论述的体育是指西方萌芽期的军事体育、宗教仪式中的体育和祭祀神灵的竞技会中的体育。现代许多学者在使用体育暴力时都非常谨慎,因为体育暴力涵盖的范围甚广,包括早期的嗜血性体育暴力和无碍于社会健康发展的并且是竞技体育固有属性的体育暴力,以及有碍于社会健康发展的体育暴力。鉴于此,笔者用西方萌芽期体育的本真性暴力(暴力的真实情况、本来面目[2])代替西方体育暴力。在《现代汉语词典》中,“本真性”被解释为事情的真实情况,本来面目。如宋程大昌在《考古编·诗论十四》中所言:“古民陈诗以观民风,审乐以知时政。诗若乐,语言声音耳,而可用以察休戚得失者,事情之本真在焉。”[3]

1 古代西方体育的本真性暴力

1.1 斯巴达军事体育中的本真性暴力暴力与体育的结合最早可以追溯至斯巴达的军事体育教育,从其训练中可以看到最原始、最野蛮、最具有本真的体育暴力特征。由于人口数少,斯巴达人要取得统治地位,就要求自己在身体素质和战斗技艺上必须有优势,因此,斯巴达人必须以暴力色彩鲜明的军事体育锻炼提高自己的野性,即斯巴达人将原始社会人类对后代进行生存技能训练的传统用在教育上。如斯巴达人将忍耐、饥饿、伤痛作为训练儿童的重要内容,他们经常忍饥挨饿,还要常年赤脚行走,一年只穿一件外衣。他们将体罚作为教育的主要方法,用鞭挞训练儿童忍受伤痛的能力。

斯巴达人用暴力刺杀虎、野猪、狼、豹、熊、鹿等野生动物进行狩猎技巧练习,在此过程中,如果自己的力量和技术稍有差错,就会被动物吃掉。后来狩猎的刺杀任务逐步演变为对人的刺杀。斯巴达人侵占邻邦希洛人,并将他们变成“黑劳士”的农业奴隶,但是希洛人一直反抗起义,于是斯巴达人每年都要举行对希洛人的“宣战”仪式,以此表明他们的极端行为是公正有理的。他们派年轻的斯巴达人对希洛人进行集体捕杀,整个过程让人不禁想起原始人群的狩猎活动,通过这种血腥手段达到压制希洛人的目的[4]。在这样的政治背景下形成的体育训练即体育暴力。

这些暴力性极强的军事体育训练之目的实际上很单纯,即保卫国家。在此神圣职责下,人类表现出的本真性暴力就被认为是合法、积极的。就连古希腊伟大的哲学家苏格拉底都说:“每个市民决不能成为体育的门外汉,应该具有最坚实的身体条件,一旦国家危急便能随时出征,尽自己保卫国家的义务。”[5]

1.2 古代西方体育角斗中的本真性暴力角斗一开始是由伊达拉里亚人创造的,他们信奉一种阴郁和残忍的宗教,在举行宗教仪式时,往往拨弄新宰的动物心脏以探求真凶。为了满足神圣魔王的需要,伊达拉里亚人还提供人殉,其办法是让即将牺牲者在决斗中互相残杀,后来这种角斗逐步演变为兽兽相斗、人兽相斗、人人相斗等。兽兽相斗即把一些饿了好几天的狮子、大象、豹子、犀牛、狗熊等凶猛的野兽赶到一起,让它们之间相互撕咬及践踏,让观众看到动物们开膛破肚、血流如注的残忍暴力,让观众听到受伤野兽那种濒临死亡的绝望吼叫。通过这些本真性的暴力给观众带来无限的刺激与满足。人兽相斗又可以分为处死犯人的人兽相斗和狩猎的人兽相斗。人人相斗比赛多是生死角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因而人与人角斗比赛所表现出的本真性暴力是异常激烈的。

荷马史诗第一部《伊利亚特》描述到:“角斗士们身穿铠甲,使用露锋的武器。谁先打穿对方的防御物后,在对方身上刺出血来或者将对方刺死,谁就是胜利者 。”[6]449角斗比赛是血腥的,当鲜血开始流出时,观众会更加兴奋甚至亢奋。在那疯狂的年代里,不但统治阶层变得非常残暴,就连底层的市民也变得非常残酷,以欣赏流血为乐。当一批批角斗士血染黄沙,躯体被猛兽撕裂之时,他们不但不感到厌恶憎恨,反而发出一阵阵欢呼。在此值得一提的是,人人相斗比赛和现在拳击比赛一样也有裁判员。为了确保参赛者能够公平比赛,站在一旁的裁判员会不时地喊“击”“杀”。裁判员的职责是发现参加格斗的双方角斗士是否奋力拼杀,如果裁判员发现角斗士消极角斗,裁判员就会派出奴隶,让他们用皮带抽打或用火红的烙铁威胁参加比赛的角斗士,让他们积极进行比赛,这种做法也是观众们非常喜好的比赛暴力看点。

从皇帝到下层市民居然在几个世纪里对残忍的本真性暴力的角斗表演趋之若狂,嗜血如癖,这不能不说是人类历史中的一大怪现象。笔者认为,皇帝统治阶级对本真性暴力趋之若狂的原因是皇帝为了显示其威严和炫耀奢侈。如公元前65年,恺撒为其父亲举行葬礼,用了320对角斗士和犯人,强迫他们同野兽搏斗。角斗士对本真性暴力趋之若狂的原因是胜利者可以有物质和精神奖励,这些奖励是对罗马人为了胜利不择手段的一种肯定。罗马人的观点是:“年轻男子如果没有流血、实战的经历,则可通过观看血腥的现场表演获得感觉。”[7]就下层市民观众对本真性暴力的嗜血如癖而言,他们相信死者的灵魂要用人的血赎罪,因而渴望经常举办流血的角斗比赛。下层市民观看角斗可使其产生与攻击者的胜利相一致而不是与失败者的痛苦相一致的心理状态[8]。

1.3 古代西方体育拳击中的本真性暴力在路云亭的《暴力的艺术》一书中,波桑尼阿斯记述了一场本真性暴力的拳击赛:“由于达墨克塞诺斯用力过猛再加上尖手指的锋利,他把胳膊都戳进对手的腹腔并抓住其内脏,然后将它们拽出来。克柔伽斯当场毙命,而阿尔哥斯裁判员们取消了达墨克塞诺斯的优胜资格,他们把优胜冠冕赋予了死去的克柔伽斯。”[9]拳击以比赛、竞争、竞赛的形式出现,主要反映在他们祭祀神灵的竞技会项目设置中。如公元前688年增设暴力的拳击项目,那时运动员不分级别,也不戴手套,裸体涂上橄榄油,手指关节和小臂上缠以柔软的牛皮条进行击打。后来有人把牛皮条换成边缘锋锐的硬皮条,这样能够使本真性暴力显现出来。公元前648年增设暴力的拳击与角力结合的竞技及骑术竞赛。公元前616年增设青年拳击。公元前200年增设青年拳击与角力结合的竞技。至于拳击和角斗结合的竞技,竞技者所表现出的本真性暴力是其他一切竞技项目所无法比拟的。拳击和角斗结合的竞技和古代自由式摔跤差不多,除了不能用手指捅对方的眼睛和脸上的其他器官外,只要能想到的技法均允许运用,包括拳打、脚踢、扭曲四肢、嘴咬、掐脖子等。竞技者在预先松过土并浇过水的泥泞场地中扭打,经过几个回合,他们便倒在地上扭打,直至结束[10]。

古希腊人的竞技暴力是在特定区域、时段、场所、限制之内的。如荷马史诗第一部《伊利亚特》描述道:“他穿上了短挎,又在手上扎好精制的牛皮条。等到2个人都扎束停当,就踏进圈子的中心,随即双方都伸出强有力的手,斗了起来。拳头碰上了拳头,发出一阵可怕的磨牙声响,汗水开始从他们的四肢上直往下来。”[6]445直至公元394年罗马皇帝狄奥多西下令禁止古代拳击运动。拳击运动从兴到衰,历时千余年。

为何拳击中的本真性暴力历时千余年能够被大家认可呢?因为古希腊人竞技暴力的根本目的是通过这种行动向神灵展示人类的强壮与健美,体现着一种人类身体特有的美感,为了取悦自己信仰的神灵,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正是在宗教的外衣掩盖下,人们将充满暴力色彩的拳击竞赛看作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而且是很正常的一部分,暴力对他们而言就是一种光明正大的行为;因此,他们在参加或观看这些赤裸裸暴力的拳击活动时毫不掩饰。

1.4 古代西方摔跤中的本真性暴力古希腊有2种类型的摔跤。一种摔跤是将对方摔倒在地,这种摔法是摔跤手可以用手抓握或击打对方身体各部位,最突出的特点是用腿将对手绊倒,如果连赢3跤就被判为胜利。另一种摔跤是将对方打倒在地,这种摔法是摔跤手不按体重分级,无时间限制,打斗可以将对方打得无反抗之力,但被打倒的一方必须是双肩着地,才能算胜利[11]。

这2种类型的摔跤都是最多系一根护身腰带进行裸体摔跤,可以使用反关节动作、窒息动作甚至拳打脚踢和器械刺杀动作,经常会出现臂折腿断的流血场面甚至死亡,本真性暴力十足。从常理推断,古希腊人在竞技摔跤比赛时,那么多野蛮暴力的人们聚在一起很容易发生群体性暴力事件,而事实恰恰相反,古希腊人在观看这些暴力十足的竞技赛会时却表现得温文尔雅,我们几乎没有在相关史书中见到古代奥运会期间发生群体性暴力事件,这似乎与古希腊人崇尚暴力的习俗不相符。究其因,笔者认为主要是宗教信仰在起作用。因为古希腊差不多所有的竞技比赛都是作为祭祀神灵的一种仪式,在崇敬的神灵面前他们会自我克制,以免触怒神灵。如摔跤被作为祭祀神灵的一种仪式[6]446。

摔跤不仅受大多数国家的国王、大公和贵族喜爱,也受到农民、城镇的商人和手工业者的喜爱。国王、大公和贵族之间经常发动战争,他们将这种实用性非常强的摔跤活动作为对骑士、军队的军事体育训练,以维护自己的统治。摔跤者因为宗教的目的,向崇拜的神灵展示自己的勇敢与健美,以求得到神灵的庇护,而喜欢本真性暴力十足的摔跤运动。农民将摔跤比赛当作检阅自己力量、灵巧和勇敢、顽强的客观标准。城镇的商人和手工业者为了锻炼身体、掌握自卫本领、以防御和反抗骑士的掠夺而喜欢本真性暴力十足的摔跤运动。

1.5 古代西方体育击剑中的本真性暴力早在公元前十一世纪希腊就出现了击剑运动,当时还有专门的击剑课,由比较有名的剑师在体育馆专门进行授课。到了公元前一世纪罗马帝国时期,当时的击剑比赛与现在的职业足球比赛一样盛行;因此,罗马的高层统治者就自然而然地将击剑运动当作良好的消遣娱乐方式(观看),有的还要亲自参加。如古罗马的尼禄皇帝就是击剑、角斗等竞技运动的积极倡导者。他经常让参议院中的一些参议员屈尊到竞技场中击剑,让他们在拼搏中得到考验与锻炼。许多达官显贵也能在击剑竞技中成为观众注意力的焦点并得到皇帝的宠爱和崇拜。罗马时期,角斗士格斗已然成风,这时的角斗出现持盾和剑的形式,还出现专门的学校培养持盾和剑的角斗士,以提高其战斗力,而且还培养剑师教士兵操剑。罗马帝国角斗士的击剑是以自己生存和得到皇帝的赏识为目的,故角斗士所表现出的本真性暴力被认为是必须的,不然自己就会死亡或得不到皇帝的赏识。持盾和剑的角斗可以从拉梅期三世建筑在埃及卢苏尔附近马迪纳特哈布古庙的浮雕上可见一斑:“浮雕上的击剑者们都在左臂上用一个捆扎着狭窄的盾牌作为防守工具,击剑者们头上戴着坚固面具和很大的护颈,就连自己的耳朵里也塞了东西。从浮雕上我们还能辩认出一些手持带羽毛的指挥棒的裁判员、官员和一群苏丹、叙利亚、埃及的观众。”[12]中世纪剑是神圣的,骑士们也是用剑起誓效忠自己的主人,甚至骑士的坟墓上都刻着神圣的剑。击剑运动被认为是骑士的7种高尚情操之一,因此,击剑中所表现出来的本真性暴力,也被当时的人们所认可。

十四世纪末火药传入欧洲,击剑失去了重要军事武器的作用,但是战士和人们仍然眷恋着剑的神圣,人们将剑作为生活、工作、爱情、不顺心时的决斗武器,于是击剑运动便以决斗的运动形式保留下来,击剑的本真性暴力也以原封不动的形式被遗传下来。如1588—1608年法国决斗成灾,20年中巴黎就有800多名绅士在决斗中毙命[12]。

1.6 古代西方体育骑士比武中的本真性暴力骑士比武起初是长矛比武,还有模拟战争的群战比武。在骑士比武大赛早期,西欧骑士比武的过程非常粗野和残暴,可以说与当时真正的战争相差无几,就连骑士们当时所用的兵器都是战场上使用的,没有一点的改变。当时根本没有裁判员也没有规则限制,就是将对方刺死或者刺伤为赢。骑士长矛比武中的本真性暴力从当时的文献描述中可见一斑:“双方骑士们厮打在一起,惨叫声与喊声震天。骑士们的长矛在不断猛烈地冲刺,有的矛杆穿过人体和战马被折断,有的骑士的盾牌被长矛戳穿,有的骑士们的铠甲被斩落。”[13]谭华在《体育史》中记载:“德国诺伊斯的一个封建主在1241年和1290年先后举办的2次骑士比武大会上,第1次死了100 人,第 2 次死了60 人。”[14]

“群战比武”更是血腥,可谓本真性暴力十足。1273年在查隆伯爵举办的比武大赛中,情况失去了控制,双方的步兵也投入其中,而且伤亡惨重,伤及的不仅有参赛者也有观众。后来人们回忆当时情景时,不是将它作为一次比武大赛,而是将它称之为“查隆战役[13]”。骑士贵族比武不仅要冒着生命的危险,而且还要遭受地狱之罚的恐吓。因为中世纪西欧基督教会对骑士贵族的比武是禁止的,教皇英诺森在1130年的克勒芒会议上就曾颁布了一条禁止骑士比武的饬令,如果谁违背将拒绝为他举行基督教葬礼,甚至要将他开除教籍。为何骑士贵族对这种本真性暴力如此认可呢?笔者研究发现,中世纪西欧骑士贵族之所以痴迷于比武,是因为骑士通过比武可以获取荣誉、展现英勇。在当时可以说荣誉比生命更重要。骑士的一个重要职责就是战争,但是战争取得的胜利与比武取得的胜利不同,因为战争是一群人取得的胜利,骑士的名字不容易被人记住。相比战争而言,比武更具观赏性,骑士们的行为、荣誉和美名更容易被记录和流传,更容易导致骑士之间为了荣誉和名声而相互竞争。正是在这种竞争的氛围中,骑士的荣誉观念和慷慨美德以及英勇的品质能够得到全面展示和发扬。

《圣让·勒泊蒂》记载:“骑士比武的目的就是通过格斗来获取荣誉和好的名声。”[15]比武大会给骑士贵族在公众面前展现英勇提供了机会,这正如诗《蒂罗尔和弗里德布兰特》中所言:“竞技比武是男人的事,通过比武能够给男人提供尊严,能够使男人得到太太们的赞赏 。”[16]荣誉是中世纪贵族社会价值评估的标准,骑士贵族追求荣誉,就是追求社会对自身价值的认同,从而在其心理和精神上获得满足和骄傲。“在贵族社会中,赞扬是甜美的,赞扬使贵族们非常骄傲,然而骄傲同利益一样给人类动力”[13]。正因为如此,骑士们才不惜冒着生命的危险以及遭受地狱之罚,也要参加比武以追求自己的荣誉。

2 古代西方体育本真性暴力在发展中“去暴力化”的过程

2.1 拳击的“去暴力化”近代拳击运动是原先为击剑教练员的英国人詹姆斯·弗格发起的。他在1719年在伦敦创办了拳击学校,当时的拳击比赛跟古代的拳击比赛差不多,也是不戴手套,可以用揪头发、拳打脚踢、挖眼睛、摔跤动作等手段击打对方,依然很残酷。拳击运动必须进行去暴力化的改进,不然就很难适应当时的社会发展。在1743年,针对拳击这种混乱的场面,英国著名拳击家杰克·布劳顿(1704—1789年)制定出最早的去暴力化拳击规则,规定:“在拳击比赛过程中,如果其中的一方被击倒在地后,经30 s不能起来,即判为失败。当对手倒地后,另一方不能再继续进行攻击。”[17]针对拳击赛中的揪头发、挖眼睛、摔跤动作等暴力动作是由于拳击手的手指造成的,因此杰克·布劳顿在1747年发明了最原始的加胶垫的拳套,后来戴拳套成为比赛必须遵守的规则。戴上拳套后不仅可以防止揪头发等暴力动作的出现,还可以有效地保护拳击手面部和身体免受创伤。虽然手被限制了一些原始功能,可是拳击手还可以进行足踢、头撞和牙咬等动作;因此,拳击还是很残酷的暴力运动。针对这种现象,1839年又颁布了新的《伦敦拳击锦标赛规则》,并于1853年进行了修改,正式规定了拳击台的面积,而且禁止足踢、头撞和牙咬等动作。1867年英国记者约翰·格拉汉、钱伯斯编写了新的拳击规则,提出“运动员必须戴拳击手套,每个回合3 min,回合之间休息1 min,摔跤被判为犯规,被击倒在地的运动员必须在10 s内自行起立,否则即判为被击败”。第23届奥运会在美国洛杉矶举行,规定拳击运动员必须戴头盔、护齿、护档,使拳击运动又向前推进一步。

2.2 摔跤的“去暴力化”18世纪末,法国出现一些以摔跤为职业的摔跤技术好、体力强的大力士。在开始阶段他们在大戏院、竞技场等娱乐场所单独摆擂台,并邀请场下的观众较量,后来他们成立了自己互摔的摔跤班,并到全国各地表演。既然是表演就不能带有很大的暴力性,因此他们不得不对原有的摔跤运动进行去暴力化限制,如摔跤手必须穿背心和短裤,去掉了原先那些本真性暴力的击打和脚踢动作,不允许使用反关节动作,不允许让对手窒息,不允许让对手致痛的动作,不允许用脚使绊,不允许握抱下肢。只允许用手臂、躯干、头颈做动作,只允许握抱头颈、上肢和躯干。从站立开始,摔到两肩着地为止。这种摔跤后来被称为古典式摔跤。还有一种去暴力化的摔跤运动称为自由式摔跤,它的规则与古典式基本相同,不同之处是允许用脚使绊,允许握抱下肢。

曾经受到皇帝、大公、贵族、宗教以及城镇的商人和手工业者乃至农民所热衷的具有本真性体育暴力的摔跤运动,在自身的发展过程中去掉暴力因素以后,难免会引起人们对以前本真性暴力的回顾。为了适应这部分人的爱好,20世纪80年代美国的“职业摔跤”开始在正规的比赛场上将以前人们喜爱的本真性暴力用程式化的表演来展示,以满足人们的喜好。比赛场上运动员成了演员,他们所有的打斗情节均由美国职业摔跤联盟(WWF)雇用的编剧按照古代摔跤的打斗情节事前写好,编剧在编写的过程中经常参考古典戏剧和古希腊悲剧的因素。角色造型也是按照以前摔跤中的长发遮面,满身刺青的骑警、杀手、武士、牛仔等形象塑造;摔跤手们或谩骂、或诋毁、或拳打脚踢、或肘击抱摔、或腾空撞击、或牙咬、或使对方窒息、或反关节击打对方、或用脚绊等,虽然这些动作是真戏假做,但表演高度危险,伤人、死人事件时有发生。甚至编剧将以前摔跤中在旁边执法的裁判员也在摔跤表演中出现,裁判员的职责还是看摔跤双方是不是消极比赛,像一个帮凶一样威胁消极的一方。这种展示残暴、对身体折磨,充满血腥、刺激、暴力和戏剧性的游戏,无外乎一个主题,即满足人们对以前本真性暴力的需要。

2.3 击剑的“去暴力化”14世纪末火药传入欧洲并诞生了枪炮,击剑失去了重要军事武器的作用,使击剑从战争中脱离出来,但战士们仍然很眷恋战刀战剑,击剑运动便沿着健身和表演的方向发展。既然是健身和表演目的,那么就必须对原有的击剑运动进行去暴力化。

首先是剑的变化,早期的长剑特别笨重必须双手持剑不适合表演,于是轻便灵巧的单手持剑代替了原来双手持笨重的剑。这时的击剑运动演变成一手持剑进攻,一手持匕首辅助防守和通过闪躲、移动等特殊步法避开对手的进攻,强调的是击剑的技巧和出剑速度,将原先具有本真性暴力十足的角斗动作抛弃掉,这种以剑和匕首为武器的击剑活动逐渐发展起来,一直占支配地位。后来人们经过实践认识到宫廷剑是一种理想的轻便武器,单手可以完成进攻和防守动作,于是法国的轻剑取代了在欧洲流传的笨重轻剑,左手持的匕首也没有了,进攻时用剑尖,防守时用剑刃,用剑刃的防守取代了原来的匕首防守,这一发展使击剑运动向前大大迈进了一步。后来西班牙人又用长而细的长剑取代了法国的轻剑,这种剑更适合剑锋刺击,剑术日趋完善。

其次,虽然击剑运动一直不断变革,但是决斗还是具有很大的暴力。如1588—1608年,巴黎就有8 000名绅士在击剑决斗中毙命。为了满足人们的决斗喜好,必须对当时的击剑运动去暴力化,于是人们设计出一种轻而短、剑身呈四棱状、剑锋如“花”一样带着皮头的剑来满足当前人们的决斗需要又不致受伤。后来的决斗可以用没有枪尖的矛和不开口的剑与盾牌进行决斗,比赛以没有枪尖的矛和不开口的剑碰到身体及对手受到一点轻伤为败。用剑决斗时,交锋前双方要举剑于眉间向对方敬礼致意;生死之争,也不失骑士风度,这些礼仪一直延用至今[18]。17世纪后半叶,击剑服装也有了新的规定以迎合击剑的表演。如在法国路易十四时期,正式规定击剑服装:“贵族妇女击剑者必须穿丝绸马甲坎肩,佩戴讲究的发型;男子击剑者必须穿紧身的衣裤,长筒的马靴丝袜和浮花织锦外套。”[19]

再次,为了防止刺伤眼睛,最早的规则是把刺中部位规定在胸部,但是人们在击剑的过程中还是发生刺中对手头部甚至眼睛的现象。大约在1776年,法国骑士圣一乔治的剑师拉·布瓦西埃发明了金属网面罩,这一发明使击剑运动彻底去暴力化,远离粗野和残暴、流血与死亡,从而走上高雅的道路。

2.4 骑士比武的“去暴力化”机器的出现使人类有更多的时间思考这个世界,观察自己的身体。盛行于中世纪的骑士制度在轰轰作响的工业机器面前显得弱不禁风,骑士比武这种赤裸裸追求暴力对抗的竞技体育演变成身体能力的对抗。人们不断地思考如何使骑士比武在当前社会中生存,如何使骑士比武“去暴力化”。

从13世纪开始人们就逐渐对骑士比武进行了种种限制,先是对武器进行了限制,然后是人数限制,最后是对场地、赛程、规则的限制日益严格。到1520年以后,本真性暴力十足的“群战比武”被废除,只剩下一对一的长矛比武。为了保护骑士安全,举办者让骑士的盔甲、胸甲不断加固和结实,这样长矛不至于刺穿盔甲,伤害骑士的身体,又可以缓冲长矛攻击的力量。还在对手中间设置了隔离障碍物,并制定了跑马的规则,限制了对击的次数。即使是在这样的保护下长矛比武还是不可避免地具有一定的危险性,例如骑士在高速奔跑的马上掉下,或者长矛刺到了腋下、腿根部或面部盔甲的缝隙处,仍比较残忍。如1605年,巴松·皮埃尔在沿着卢浮宫外墙长矛比武中被对手刺中盔甲大腿根的缝隙处,他事后描述道:“长矛刺中我盔甲的缝隙后被折断,剩下比胳膊长的一节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大腿骨后,又从肚子中穿了出来。我的肠子从肚子里全部流淌出来,一直流到我鞋子的右边。”[20]长矛比武即使增加了很好的防护措施,可危险性还是过大,所以亨利四世不得不禁止骑士长矛比武这项比赛;但是一个曾经被迷恋到宁可遭受地狱之罚,甚至连自己的生命都可不要的比武项目,不能因为统治者要废掉就立刻废掉,因为长矛是军事标志及历史与荣誉的见证,更标志着一种高贵身份、地位、血统和出身。

由于以前的骑士比武太过暴力与血腥,人们才开始追求一种文明、精致、更注重技巧与仪式的比武模式,于是骑士比武逐步演变为以强调技巧、姿态为主的跑马刺环和长矛击靶的表演娱乐为主的骑士比武。跑马刺环就是将一个环形圈吊在栅栏上,骑士们手持长矛在马的奔跑中刺入环中。长矛击靶则是用长矛猛击一个固定的靶子。如《梅斯编年史》所述:“1528年在一直是梅斯贵族长矛比武场所的尚帕塞尔跑马场举行了第1场跑马刺环比武,一个个佩戴盔甲,手持武器全副武装的骑士单独出场,刺中的环数越多越好。尽管依然是战斗的动作和武器,却减少了骑士的伤害事故。”[20]“参赛者的生命安全得到进一步保证,但比武大赛失去了它原始的意义”[21]。到了17世纪,骑士比武的跑马刺环不再单一进行,竞技比武演变成讲述故事或戏剧性表演,要求骑士必须穿上各式各样的规定服装,装扮成古代或者故事里的英雄人物。带有故事性的骑士比武几乎都是骑士解救一个被囚禁的公主或降伏某种怪物之类的传奇故事。可以说当时骑士们关注的是仪表和动作的美观,贵族们以更文雅的方式进行角逐,不再重视直接对抗与勇力,武力、暴力逐步失去了它的吸引力,最终被上层社会所遗弃,使骑士比武演变成极具象征性的体育游戏。

3 结束语

曾经受到皇帝、大公、贵族、宗教以及城镇的商人和手工业者乃至农民所热衷的具有本真性体育暴力的斯巴达军事体育、角力、拳击、摔跤、击剑、骑士比武等体育项目,在发展过程中不管内容还是形式都根据不同的社会状况及价值需求发生了诸多变化,也正是这种变化吸引着一代又一代的人投身到这些活动当中。不同层次的人出于各自的目的和爱好积极地参加这些体育项目,从而使这些活动得以长期存在和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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