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台湾客家义民信仰的民俗性质与功能变迁

2015-04-14 04:41钟俊昆刘英
江西广播电视大学学报 2015年4期
关键词:客家人信仰

钟俊昆,刘英

(赣南师范学院 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江西 赣州 341000)

论台湾客家义民信仰的民俗性质与功能变迁

钟俊昆,刘英

(赣南师范学院 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江西 赣州 341000)

义民信仰是台湾客家人独特的信仰,六堆义民得到清朝政府的褒奖,结合客家人的孝义精神,建起褒忠亭与义民庙,并通过分灵分香方式在台湾传播,强化了客家族群的认同意识;围绕义民庙进行的祭典活动不断仪式化,具有浓郁的世俗化色彩,呈现出义民信仰文化的多义性。

台湾客家;义民信仰;祭典仪式

义民信仰是台湾客家民众独特的信仰,有关义民信仰的研究多从史学、民族学、宗教学入手,探讨其义民的性质与历史定位[1],研究义民信仰中义民神格的变迁[2],从族群关系互动上探讨它与客家族群认同的关系[3],本文从民俗文化视角关注台湾义民信仰的民俗色彩及其文化功能。

一、官赐民孝:义民信仰的渊源传承

康熙六十年(1721年),朱一贵事件之际,六堆客家人为了自身利益,自觉地团结起来,成立以李直山为大总理,侯观德为军师的民兵自卫组织。“客庄当时组织起来的首要任务,是防御造反武装的侵扰,也就是说,保卫家园是第一位的,拥护朝廷,帮助官军是第二位的,甚至可以说,打着拥戴朝廷支持官府的旗号,也是自保的一种策略。”[4]六堆客家人的自卫组织在下淡水溪平原击败南下入侵的朱一贵抗清部队,使六堆客家居民免受朱一贵的滋扰,客观上又加速了朱的溃败,并由此得到清朝官府的褒奖。朱一贵事件之后,客家人在屏东县竹田乡西势村建“忠义亭”(也有的称为“忠义祠”),用于安葬参战义民勇士,后来不断地增加附祭功能,最后忠义祠成为安葬“明粤东开台开基创业之义民先烈、清康熙末年六堆民众卫乡平乱之忠勇义烈、清光绪乙未台民救台抗日、六堆参战之忠勇义烈”(见忠义祠碑刻所叙)之地,将开发六堆的先祖及屡次义举义勇的牺牲者供奉于一起,以儒家恩孝精神加以祭奠,成为当地客家人价值观念的象征与忠勇尚义的文化符号。

新竹的新埔枋寮义民庙则建于清代乾隆53年 (1788年), 这是一座为祭祀林爽文事件(1786—1788)中牺牲的义民而建的庙宇。林爽文之乱时,由新竹绅士林先坤、王廷昌、陈资云、刘朝珍等号召当地客家义民军保乡卫土、保境安民,协助清朝官府军队取得胜利,但也有200多名客家子弟壮烈牺牲。传说,当地村民以牛车捡拾义民尸体安葬时,到了新埔枋寮牛车不再前行,认为此地风水好,于是就地建塚归葬。后来府衙上奏朝廷,乾隆皇帝亲自赐予“褒忠”题额,嘉奖客家人义勇无私、忠诚勇敢的精神。同治元年彰化戴潮春之乱(1862年),粤籍客家人再征义士参与平乱,遇难者百余人,骸骨安葬于义民庙烈士墓侧,成为“附塚”,因此义民庙墓碑上刻有 “粤东褒忠义民总冢”,成为台湾少有的集庙宇与墓冢于一体的代表性信仰空间。

新埔枋寮义民庙几经兴毁,建于清代乾隆五十

三年(1788),光绪二十一年(1895)毁于日军炮火,光绪二十五年(1899)重建,1964年8月再次兴工修缮。前有朱瓦白柱牌楼,旁塑青龙、白虎两将,入楼建有喜雨亭,两侧筑有钟鼓二楼,后辟建花园和桔园,点缀亭台楼榭,现在的义民庙就是按此格局不断修建的,1987年义民庙列为台湾三级古迹。新埔枋寮义民庙是台湾许多义民庙的祖庙,为台湾义民庙中香火最旺、信徒最多的庙宇,主体建筑褒忠亭内主祀义民爷,配奉三山国王、神农、观音、福德正神等,体现了客家民间信仰的包容性。每年农历七月二十日的义民节活动,当地十五大庄轮值炉主祭祀,百年以来成为新竹客家人重大祭典与信仰中心,褒忠义民爷是台湾客家人的信仰中心,客家人的精神堡垒。褒忠义民庙春秋两祭,祈求义民爷保佑台湾风调雨顺,并以此强化客家人的团结,传承客家精神。

从以上可以看出,义民信仰是在闽籍人作乱情况下,客家人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避免自身利益受到侵害,而与闽南人之间的冲突,从客观上来说,朝廷征剿作乱者,客家人协力而行,又为朝廷所用,于私于公而言客家人都是卷入了三方之间的利益旋涡中,平息乱象后朝廷认可客家人的行为,褒奖客家人,对客家人所作的贡献作出了价值判断,在处于弱势的情况下客家人也进一步地张扬了这种价值观,因而称死去的客家子弟为义民,后世尊称其为“义民爷”,义民信仰也可称之为义民爷信仰。目前台湾民间以义民爷为主神的庙宇约有30多座,“义民庙中供奉的一般是牌位,只有极少数供奉着神像”[5],经过分香后,忠义亭、褒忠亭、义民庙等分布于台湾各地,1988年新竹义民庙创建200周年时,全台湾25个主神为义民爷的义民庙齐集于此,形成了类似宗教团体的庙宇联盟,不畏强权、保乡卫土的义民信仰也就自然成为客家民众的价值观,义民庙成为这种价值观念与宗教信仰的物质载体与世俗表征,最终成为客家人的信仰符号与祭祀中心。

二、祭典仪式:义民信仰的民俗色彩

(一)行礼黑令旗。因参与作战的义民大多是单身男子,战死后没有后代和亲人,大多集体安葬在义民塚,到了初一、十五祭祀的日子,只好由当地客家人挑着在家里做好的酒食来祭奉。所挑的酒食包括米饭、菜肴、鸡酒等,用碗碟盛放好,摆在坟前或忠义亭里;然后向义民庙或忠义亭里的黑令旗行礼,因为传说当年讨伐林爽文的义民是以黑色旗帜为标志和暗号,所以黑色令旗成为义民爷的象征,也是义民忠勇精神的体现,类似于客家人祭拜祖先时所用的祖图,只不过祖图是祖先神像,而作为义民集体的象征并没有用神像,而是以其作战时的令旗(遗物)为标志,所以才有后来祭祀时向黑色令旗行礼的约定。

有的客家人为了祭祀方便,也为了使义民爷更好地护佑家庭家族,将义民信仰移奉到祠堂里,从而使义民信仰泛化,“桃竹苗乃至北部客家的迁居地,常见各家宅、宗祠奉祀。黑旗须往义民庙‘过炉’增添灵气,若家长身故或搬家则要更换。”[6]从这样的情形可以看出,义民信仰在台湾客家地区已非常普遍,而且不局限于义民庙中祭拜,已泛到家庭中,俨然看出客家信仰的丰富性与遍及性。

(二)挑担奉饭食。挑着酒食去祭祀义民的仪式也称为“奉饭”或“挑担奉饭”。这个仪式的由来有多种说法,一是客家人在仙逝后头七之前特别是死后三天,属于尚未“除灵”阶段,在家宅中尚未撤除供桌,每天都要以饭菜酒食“供应”以示祭奠,经过“满七”即七七(49天)后(有些地方要“捡骨”,行二次葬之礼),可将神主牌与祖先神位“合火”,供奉在神桌上,“享受”与祖先一样的供奉、祭祀“待遇”。所以这个阶段称为“担饭”或“奉饭”。另一说法是义民们出征时,当地人把这些亲人送上战场,以酒食为他们送行,后来战死后,则以酒食为他们“招魂”“安魂”。相沿成习,便有了“挑担奉饭”的习俗,之后为祭祀方便,桃竹苗客家地区以单一客家庄或联庄方式,每天或初一、十五日轮流给义民爷奉饭,而到了中元节期间,先祭祖,再在农历七月二十日举办隆重的义民爷祭典,在这一天还举办赛神猪神羊、唱戏等活动,成为客家人重要的民俗节日;再扩大一点,客家人在其他庙会节日里,每当神明绕境时,也会“挑担奉饭”,只不过这种情境下是给参加神明绕境活动的神执人员和观众免费提供午饭,而不是作为祭礼的奉饭,现在俗称为“打中午”,但却有共同的内涵,即客家人的

包容与奉献精神。

(三)赛神猪神羊。义民节上客家人赛神猪也是很有特色的客家民俗。赛神猪是义民信仰活动中的重要一环,也是义民信仰习俗在祭祀时间点上的向前与向后延伸,使义民信仰较长时间都在客家庄体现出来。

养神猪的目的是为了在赛神猪时取得好的名次,在养育神猪的过程中体现了客家人心目中留存着的义民信仰,养育好后祭献给义民爷,以便得到义民爷的更多护佑。养神猪的过程是艰辛的,从时间上看通常要养育一年,甚至更长时间;猪舍的要求与标准都很高,干燥、洁净、通风;为了让猪长得更好,甚至有的养殖户给猪舍安装空调、电风扇,还精心地配备饲料,搭配使用奶粉、蔬菜、野菜等,以合理营养使猪长得健壮。

养殖户在献猪前还要举行仪式,一是清洗猪身,让猪洁净;二是经过精心养殖后,主人与猪之间有一定的情感,要献出去参加比赛后就要被宰杀,通过仪式来表达不舍情感。

神猪比赛有较严格的规则,参加比赛的神猪少则百头,多则上千头,要一一经过公正人士组成的评审,在考评过程中为防止出现偏差,要使用指定的猪笼和磅秤,同时还评议猪的健康情况等。

经过评量而得奖的神猪会放置在猪架上展示,猪架是经过装饰的,显得五颜六色,这一方面表示要将最好的神猪隆重地祭献给义民爷,另一方面也使献猪者有荣誉、有福分。

神猪祭祀代表了中国古代祭礼意义,传统祭礼要使用猪牛羊三牲,以神猪祭祀代表了客家人对义民爷的信奉与敬重,也是客家人保存传统祭奠礼俗的体现。经过评选得奖的神猪大多是在义民活动正式举办的七月二十日清晨被宰杀,神猪除去内脏,清洗干净,然后抹上朱红,制作成祭品,在当天午间抬往义民庙上供祭享。

三、文化功能:义民信仰的传播变迁

(一)义民信仰强化了客家族群认同

文化的认同是对文化的价值作肯定性的判断,文化群体或文化成员承认群内新文化或群外异文化因素的价值效用符合传统文化价值标准的认可态度与方式,经过认同后的新文化或异文化因素将被接受、传播。[7]台湾客家人来台拓垦,历尽苦难,急需得到精神的抚慰与肯定,前者以三山国王、妈祖、观音、土地伯公等神明信仰为主,后者则以官方所赐的“褒忠”为主,前者护佑自身,后者肯定自身,形成一种精神上、观念上、文化上的自我认同,以此作为联系的纽带,以文化认同为基础形成客家群体认同。新埔枋寮义民庙非常明显地承载了这一功能。

新埔枋寮义民庙的庙联:“一等人忠臣孝子;二件事耕田读书。”楹联对仗工整,彰显尽忠尽孝、耕读传家的客家优良传统和高尚情操,高度概括了客家人的精神内核;里面还有对联“本是负耒荷锄已得嘉名荣一字,即此忠肝义胆方能血食耀千秋”,也悬挂有“义烈长昭”“义魄千秋”等匾额,正是形象地体现了客家人千辛万苦来台垦荒,耕种谋求发展的经历,也书写了客家人来台后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而保境安民、勇于奉献的精神品格,客家人自身就有着中原文化中的儒家孝义精神,视维护自身利益而牺牲的先民为义民,并加以祭祀,这是孝义文化的传承与认同。

义民庙在后来近代抗日救亡活动中继续发挥作用,以义民精神抵御外侮,团结进步力量,增强抗日信心,以正义的价值观引领民众,汇聚民心,为最终取得胜利奠定了基础。义民庙在“义”的旗帜下团结了大批民众,日本军国主义者为此试图分化民众的抵抗力量。据杨国鑫先生的调查,“又听说日本时代,义民庙非常灵,使得日本人难以管治附近的居民,而派了许多风水师在破除义民庙的风水,结果那些风水师都遭到灾难,可见义民爷是很灵验的。”[8]33日本窃据台湾后,除了政治压制、经济掠夺外,还实行残酷的文化统治,推行日本语言文化、生活方式、思维方式;同时还从民间文化角度实行大众文化的侵略,消除中华民族文化,以推广日本神社信仰、破坏风水等多种方式来清除义民信仰,企图达到文化统治,但其作用与影响有限,此后日本人改变其分化策略,从中也可看出义民信仰在外来侵略力量下的反制与共聚作用。韩国学者文智成教授比较了台湾枋寮褒忠亭与韩国锦山“七百义冢”后认为:“国难之际,民间自发组织武装队伍与官军联战而平乱,为其牺牲

者修坟建祠纪念。这是两者之间最大的共同点,由此可见两地文化的相似之处。”[9]这可以说,“义”对不同国家、不同民族而言,它的内涵都是相通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和平共处的准则,“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是“义行”的通则,现在两岸学者对这段历史中的客家人的行为是否属“义”有不同的理解,站在不同角度有不同的看法,不同时代对“义”的理解也有所偏差,这个问题比较复杂,“义民庙和昭忠祠在性质上也是一样的,二者都是统治者用以表彰为官府利益而牺牲的人们的……但是没有必要按照清朝统治者的看法为义民恢复名誉,把他们看成是维护社会正义的反破坏力量。”[10]对于某些借客家人联合过官府打击不同族群的起事者而否定其“义”者,或借时过事迁否定客家人之“义”的观点,如果以“义”的核心内涵即“保家卫民”去厘定的话,很容易就被推翻了;放在历史语境与现实情怀里去理解,参与自卫而牺牲的客家人毫无疑问是“义民”。

对客家义民的理解同时也应放在历史背景下去理解。1721年,蓝鼎元(1680-1733)作为其族兄、南澳镇总兵蓝廷珍的幕僚来台镇压朱一贵起义,针对当时对漳泉粤等籍居民的矛盾与争夺情形,便写有《谕闽粤民人》:

“郑章殴死赖君奏、赖以槐,按问抵偿……况赖君奏等建立大清旗号以拒朱一贵诸贼,乃朝廷义民,非聚众为盗者比,郑章擅杀义民,律以国法,罪在不赦。汝等漳泉百姓但知漳泉是亲,客庄居民又但知客民是亲;自本镇道府视之,则均是台湾百姓,均是治下子民,有善必赏,有恶必诛,未尝有轻重厚薄之异。即在汝等客民,与漳泉各处之人,同自内地出来,同属天涯海外、离乡背井之客,为贫所驱,彼此同痛。幸得同居一郡,正宜相爱相亲,何苦无故妄生嫌隙,以致相仇相怨,互相戕贼?本镇每念及此,辄为汝等寒心。今与汝民约!从前之事,尽付逝流,一概勿论。以后不许再分党羽,再寻仇衅,各释前怨,共敦新好,为盛世之良民。 ”[11]

文中肯定了杀人偿命的判决,也肯定了被杀者并不是聚众为盗者,并非闹事者,而是反破坏力量的义民,并苦口婆心地劝解化除闽粤人之间的矛盾,认为两者都是来自于内地,都是背井离乡讨生活的贫民,何苦相怨相杀,更应释其前怨,作盛世良民。所以在当时情境下,从官府大员的价值取向看并不是挑起或利用族群矛盾,而是视闽粤民人“均是台湾百姓,均是治下子民,有善必赏,有恶必诛,未尝有轻重厚薄之异”,秉持着公正的态度与立场来处理此事的,这善恶之分就是义的核心价值标准。

正因为古今中外对义的理解还有普遍的、核心的观念,所以抗战胜利后,台湾当局曾于1955年重修忠义祠,并确定每年七月二十日为 “义民节”;三年后重修好忠义祠并举行隆重的祭典,此后每年春秋两季都会举办祭祀活动。

新埔枋寮义民庙最隆重的祭祀活动在于每年的农历七月二十日,附近十五个客家大庄会轮流举办“义民爷”庙会祭典,这成为客家人的“狂欢节”,来自全台湾特别是北客人士会全身心地投入到祭祀活动中来,义民祭拜也使客家人更好地团结凝聚在一起,强化了族群认同。“每年七月二十日,于义民亭致祭孤魂。设值年炉主,办理祭品,搬演杂剧;富家争选牛、豕重大者为牺牲(祭品——引者注)。是日,四方聚观,人山人海;其炉主预备白米数十石,炊饭以供游客。各款费用,由义民会积项分租支给。倘逢气候不顺,皆盛陈金鼓、旗帜,恭迎义民爷绕境镇压,每日以三餐祀之,其酷信有如此。(郑鹏程《新竹县志初稿》)其实,这绝不只是酷信而已,无数世代以来,每个客家子民,都已把义民爷视作与自己最亲密、最贴切的长者,不只有问题、疑惑要求助义民,就是家中有喜事,总也会说给义民爷分享,这是多么亲近的情感啊!仿佛就像是家中庙堂奉祀的先祖呢!”[12]从中可以看出,每年义民庙举办的中元普渡祭祀都会得到地方人士的大力支持,客家子弟和民众也踊跃参与,客家人有难事时求义民爷、有喜事时报恩义民爷,义民信仰如同自家祖宗信仰一般,特别是义民爷绕境巡游,察视各祭祀客庄,起着保境安民的作用。忠义祠与义民庙不仅是客家人的信仰中心,也是当地社区有影响的政治、文教活动中心,这对抚慰客家人的心灵、联络客家人的情感、凝聚客家力量、增进族群团结、促进地方社会经济的发展都起到一定的作用,成为凝聚客家人心人气的重要场所

和心灵归依地,义民信仰也成为台湾独特的客家民俗。

(二)义民信仰在台湾分灵分香传播

义民信仰祭典活动不断地仪式化,信仰功能得到一定的规范,其凝聚人心的作用也就越来越突显。仪式就是重要的文化展演活动,并激发出某种共同的感情。英国功能主义人类学派德拉克利夫·布朗认为:“人类当中的一种有秩序的生活,是依赖于一种社会成员们精神中的某种感情,这种感情控制了人们相互之间的行为。所以仪式就显示出了具有一种特殊的社会作用。仪式可以调整、维持一代又一代地遗传这种感情,社会的章法就是依赖于这种感情。”[13]义民信仰中的仪式也如此,先要举办全体信众参与的公祭活动,接下来是要准备大神猪、神羊、果品等祭品,举行最为隆重的“三献礼”完整仪式,之后由法师诵经礼忏,在缅怀义民爷中唤起、感念义民爷的忠勇精神,凝聚客家人团结进取的力量。

正是义民信仰的这种功能得到认可,义民爷信仰在台湾也就出现了再次传播的现象,即通过分灵分香的方式传播,分灵指新建庙宇带着神像或塑像到祖庙朝拜后再带回庙宇中供奉,分香指把祖庙中的神符或拈取香灰的灰袋带到庙宇中供奉,这样就把同样性质的神明信仰传播出去,建立起新的祭祀圈、信仰圈。随着客家人的开发足迹,义民信仰也分灵分香到台湾各地,比如新竹头份镇、狮潭乡的义民庙,就是从枋寮义民庙分香去的;之后又随着客家人去台湾东部的苏花澳等地开发,分香到了开发最晚的东部地区。这样新埔枋寮义民庙则成为义民信仰的祖庙,屏东六堆等县市的忠义亭、褒忠亭、义民庙成为分灵分香出去的分庙,共同构成台湾本士特有的义民信仰。

新竹头份褒忠义民庙分香于新埔枋寮义民庙,每年举办春秋祭大典。春祭时间为每年农历四月初九日,准备好神猪、神羊、五牲、鲜花素果等,于上午9点进行春祭科仪,礼生带领主祭者与陪祭者向义民爷爷行三献礼及三跪九叩大礼,祈求义民爷的庇佑。

义民庙也成为当地客家人祭祀和议事的重要场所,比如拓垦户主、工商业者、地方士绅、平常百姓等遇事都来祭拜,本着一个以义为首的价值观,义民庙也是他们为着公益事业如建桥修路、兴学办学、社会救助等事宜进行协商决策的最好场地。

(三)义民信仰变迁中的文化多义性特征

义民信仰在全台湾客家人中都有一定的影响力。“台湾各地大大小小的义民庙合计有三十个左右,其中以新竹县新埔的义民庙,香火最盛,建筑也最宏伟,是桃、竹、苗地区客属人士的信仰中心,而其所涵盖的祭祀圈也最广。”[8]31老一辈客家人非常虔信义民,信奉义民精神,每到中元节普渡时会来祭祀,到七月二十日义民庙会时,轮值的社区、人家会养好大猪,届时杀大猪祭祀义民,同时请族、戚、友欢聚一堂,使义民信仰成为客家人团结、互助,传承义民精神,增强客家人凝聚力的重要方式。灵验的义民庙得到当地人的信奉,植入当地客家人的精神生活深处,义民信仰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且深入人心,台湾的义民信仰与义民庙祭典活动在当代呈现出新的特点,体现出义民信仰文化的多义性。

1.信民众多,规模宏大,祭祀与游乐结合。两百多年来,新竹褒忠义民庙的祭祀范围不断扩大,每年农历七月二十日的中元祭典,轮值地区遍及台湾北部桃园、台北、新竹等县市。从道光年间起的四大庄轮祭,后来发展至十二庄,由十二庄而至十四庄,直到今天的十五大庄,涵括整个新竹县、市,桃园县中坜市、观音乡、新屋乡、杨梅镇、龙潭乡等十九个乡镇市,参与的信徒达数十万之多。客家人以义民庙为中心,凭较为共同的语言、信仰、生活方式、风俗习惯等组成较大的聚落组织,也可说是较大型的文化单元,“义民庙是客家族群信仰核心的一环,举凡安身立命、婚丧喜庆等事宜均常向义民爷祝祷。对客家人而言,义民爷除了具有客家精神共通的意义召唤外,也是传统客家文化与血脉的具体表征。”[14]客家人在对内婚姻交往、对外利益同盟等方面有较强的价值认同与文化归依,忠义庙也成为当地客家人的信仰中心。但现在年轻人来此的目的,一方面是来祭祀义民,弘扬义民忠勇精神,另一方面热衷于义民庙旁边被旅游开发出的著名的游乐区、烧烤区,很多人来义民庙的另一个目的是品尝美食,休闲意味得到强化,这

使义民信仰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2.义民爷普渡与客家民俗活动结合,成为祭典活动的主要内容。举办活动的时间是在中元节期间,与佛教超渡祀鬼、民间敬祖宗等内涵结合,举办大型的普渡活动。义民庙祭典的民俗活动也在不断发展中,例如台北地区约有40多万客家人,大多数热衷于客家文化活动,义民爷信仰因记录着客家人的历史情怀,又具有忠义英勇的精神内涵,深受客家人推崇,在台北地区的表现也是一样的,能引起客家民众的积极参与。因台北没有义民庙,便去新竹枋寮义民庙迎接义民爷来台北巡游,在活动期间便在台北市民广场搭建祭坛,派代表在新竹迎取义民爷后北上安置义民爷神位,举办完三天的活动后再把义民爷神像送回新竹。2012年10月13日,台北客家义民嘉年华以藏头诗的形式包含“客家”二字的“客如云集,家有喜事”为主题,在台北市客家文化主题公园举办,全台25间义民庙共同对义民爷进行通过传统迎神绕境、挑担奉饭以及主祭大典等活动,追思祭祀、传承义民精神,传达客家人守护义民爷的精神,展现仁爱忠义的思想。同时,汇聚各地客家乡亲,使客家文化精髓得到传承。

3.祭典功能的复合性质。义民庙祭典仪式既是隆重的民间信仰祈福活动,要打八仙、祭天拜天公,还要行普渡仪式安慰神灵,同时还有祈求风调雨顺、保境安民等目的;同时还与赛神猪、唱戏等民俗文化结合在一起,成为客家人宗教与民俗相结合的庆典活动,也成为客家人的联会联谊活动的重要载体。如今许多非客家人,特别是政治人物为着选举的需要,为了吸纳客家人的力量,不同程度、不同频次地会来客家义民庙祭拜“扫票”,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客家人的力量不容小觑。

4.义民庙与社区互动积极回馈社会。新埔枋寮义民庙,平时香火鼎盛,并积累了丰盛的庙产,义民庙也不断地回馈社会,一是为台湾客家人提供了慰藉心灵的场所,民众来此感恩、祈福,感激义民的义勇与献身精神,求得家庭平安、事业顺利,特别是要去从军当兵的青年,行前一般会来此祈告平安;二是发展观光旅游业,吸引普通民众来此凭悼,来后花园踏青赏景;三是以庙产回报社会,如以庙产资助贫困子弟入学,后来于1945年在中坜(1954年后迁竹北)创设义民中学,迄今毕业学子已达数万人;还以庙产资助社会公益事业,如修建道路桥梁,举办公益培训等。

四、结语

综上所述,义民信仰源于清代朱一贵、林爽文事件,六堆义民得到清朝政府的褒奖,结合客家人的孝义精神,后来不断建起褒忠亭与义民庙,并使祭典活动不断仪式化,发展成台湾客家人独特的信仰,通过义民信仰又强化了客家族群的认同,义民庙成为台湾客家人的信仰中心,随着客家人不断在岛内开发特别是在台湾东部开发,通过分灵分香方式在台湾得到广泛地传播。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义民信仰也逐渐具有浓郁的世俗化色彩,信民将信仰与游乐结合,义民庙也融入社区发展,义民信仰文化在变迁中呈现出多义性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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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罗 义

K890

:A

1008-3537(2015)04-0027-06DOI:10.13844/j.cnki.jxddxb.2015.04.004

2015-08-23

国家社科规划项目(12BMZ029);江西省高校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研究项目(JD1050)

钟俊昆(1965-),男,江西上犹人,教授,硕士,研究方向:客家民俗。

http://www.cnki.net/kcms/detail/36.1211.G4.20151209.1123.008.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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