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飞宇《玉米》系列中的男性形象

2015-04-14 20:46毛海琴
吉林广播电视大学学报 2015年5期
关键词:毕飞宇权力玉米

毛海琴

(陕西师范大学,陕西西安710062)

毕飞宇自2001年至2002年相继发表《玉米》《玉秀》《玉秧》以来,受到学界一致好评。评论者赞叹毕飞宇塑造出“玉米”“玉秀”“玉秧”三个光彩夺目的女性形象“从此,在‘玉米’这个词里、在玉米的汁液中就流动着三个女人的眼泪和星光般的梦”①。研究者纷纷将目光放在女性身上,从各角度挖掘她们的内心世界与悲剧命运,而小说中的男性却少有人问津。实际上,从男性形象着手,我们会看到被遗忘在角落的男性群体,更重要的是,可以看到特殊环境下权力对人的异化、扭曲。

一、丑陋的形象

《玉米》系列小说塑造出三个并非完美却有独特魅力的女性形象,相比于女性的坚韧与悲壮,毕飞宇笔下的男性大多软弱、自私,有着极其丑陋的形象。当然,丑陋的形象并非着眼于他们的外表,而是内心乃至行为。主要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1、背叛感情的自私者

在《玉米》系列中,出现的男性主要是中年(已婚)及青年(未婚)两代男性,背叛感情的自私者自然集中于青年一代人中。如《玉米》中的彭国梁、《玉秀》中的郭左以及《玉秧》中的班主任。

彭国梁是玉米的恋人,寄托了玉米对爱情的所有向往。在玉米家还没有失势时,两人的亲事羡煞旁人。一个是王支书家精明能干的女儿,一个是前程无量的飞行员,玉米还差一点把自己给了彭国梁。就在玉米幸福的一塌糊涂的时候,父亲王连方出事了,失去了支书的职务。紧接着,一群粗暴的男人强奸了妹妹玉秀和玉秧。玉米只剩下彭国梁这个精神寄托了,她痴痴的等心上人的回信。然而“却等来了一个包裹。那是玉米的相片,还有玉米写给彭国梁的所有信件”②。这个负心人因为玉米家的失势,最终还是自私的抛弃了玉米,使玉米无奈做了公社革委会主任的填房。

郭左名誉上是玉秀的外甥,可是偏偏因为年龄相仿产生了感情,他没有抑制住对玉秀的爱慕,送了一支崭新的牙刷来表明心意。就在这时,玉米把玉秀被村里人强奸的事实告诉了郭左,郭左不但没有因同情而更加怜惜玉秀,反而“就是在当天的夜里促动了想睡玉秀的那份心的,反正七八个了,多自己一个也不算多”③。他终于占有了玉秀,从此离家再无音信。只留玉秀来承担爱情的苦果——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

班主任和庞凤华之间有着极其暧昧的关系。起初,仅仅是因为庞凤华误以为自己丢了钱,而得到来自班主任的十块钱的关心,自此两人的感情在暗地里开始发展,为了掩藏这份感情,他们约定不见面,直到庞凤华毕业。然而,越是抑制感情来的越是强烈。他们的“地下情”被玉秧告发了,逮住了两人“在一起”的证据。庞凤华供认不讳,把一切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而班主任却一再推脱责任,最后还在学生的看管下“逃脱”了,根本没有顾及庞凤华的死活。

在《玉米》《玉秀》《玉秧》三部作品中,青年一代的感情让人唏嘘。一面是女性的坚韧执着,一面是男性的自私懦弱。每一个看似对爱情忠贞不渝的男性都因各种自私的决定而背叛感情,让女性承担爱情的苦果。值得注意的是,女性并没有因为男性的背叛而怨恨他们,反而自愿承担爱情的苦果。

2、情欲泛滥的色情狂

上文已经提到,《玉米》系列中涉及到中青两代男性。青年男性多被塑造成自私软弱的形象,而中年男性则被塑造成色情的形象。代表人物是《玉米》中的王连方,《玉秀》中的郭家兴,《玉秧》中的魏向东。他们戴着伪善的面具,做出很多令人不齿的风流事。

王连芳是王家庄的村支书,代表着王家庄的话语权,更成了全村妇女的占有者。他虽然是村支书,但是他在思想方面的觉悟并不高。上级的方针政策,他只知道宣布,并不解其意,“什么叫革命化的春节,王连芳自己也吃不准”④。然而,他凭借自己在村里的地位,“睡了老中青三代”的女人。

郭家兴是玉米的丈夫,在娶玉米之时,他的前妻还在世。得知前妻是癌症晚期,提前就为自己选了填房,仗着自己是公社革委会的主任,娶了和自己儿子相仿的玉米。他在外面虽然不拈花惹草,但是他有着极强的占有欲。玉米知道他比较“贪”,就在床上极尽逢迎,玉米在家中的每一次话语权都是从床上争取来的。

《玉秧》中的校卫队总负责人魏向东,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色情变态。因为身体的原因,性欲不能得到满足,趁着工作机会便经常跟女老师开“那方面”的玩笑。“祁老师,该生一个了吧,你丈夫要是想偷懒,还有我呢。”⑤不仅如此,他居然把魔爪伸向了自己的学生——玉秧。他欺骗玉秧说要检查身体,来证实玉秧怀孕的谣言是否真实,而趁机做下流的事。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他便一次次通过威胁、央求各种手段,从玉秧身上得到肉体的满足。

令人深思的是,男性的贪婪自私并没有得到应有的舆论压力,那些受害的女性心安理得的接受了一切不公正待遇,有时甚至还争取被迫害的权利。比如玉米对郭家兴的刻意讨好。那么在那个特殊时期,究竟是什么可以让男性即使自私、软弱,甚至荒淫无耻,却仍然受到女性的追捧或逢迎呢?是男性的特权,是男性手中的权力,权力带来了扭曲的人格,异化了人性。

二、扭曲的人格

《玉米》系列中的男性都是权力的化身,在那个特殊的年代,男性本来就意味着权力。《玉米》开篇写道施桂芳因为生下了男孩而有了底气,这样根深蒂固的思想在那个时代被无限放大。以至于无论是精明的玉米、伶俐的玉秀还是风骚的庞凤华,在男性背信弃义的情况下,并没有仇恨,都选择自食苦果。男性享有享受女性的特权,也享有随时背叛的特权。

更何况,小说中所有权力的真正掌控者都是男性。毕飞宇曾写过《我们身上的鬼》来描写这种现象“我们的身上一直有一个鬼,这个鬼就叫做“人上之人”,它成了我们最基本、最日常的梦。这个鬼不仅仅依附于权势,同样依附在平民、大众、下层、大多数、民间、弱势群体,乃至被侮辱与被损害的身上”⑥。毕飞宇把这种“人上之人”为特征的文化称为“鬼文化”,这个“鬼”就是依附在人们身上的等级和权势的阴影,也就是在《玉米》系列中看到的权力对人的异化、扭曲。

《玉米》写王连方因妻子怀孕第一次出轨,对方竟然是大他十岁的按辈分该喊婶婶的大队部女会计。事发前王连方“没料到自己有胆量”事发后的王连方“怕的是出人命”。但是女会计的一句“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就打消了王连方的顾虑。也就是说在权力面前,荒唐出轨实在不算什么。此后的王连方把魔掌伸向村里的女人达20年之久,这些都证明了权力的魔力,对人性的异化的力度。

郭家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头”,他的一双儿女已经和玉米年龄相仿,然而却能娶得年轻漂亮的玉米当填房,放在以前,玉米心气那么高,是断然不会答应这门婚事的。然而现在不同了,父亲王连芳失去了权力,而郭家兴是革委会主任。玉米嫁过去处处讨好郭家兴,还要低头哈腰的讨好他的女儿郭巧巧。在权力面前,玉米失去了所有的心高气傲,一句“郭师娘”让她开心很久,她享受着权力带来的满足感。原本从不服人的玉秀在郭家兴面前也失去了一切骄傲的资本,成了他女儿金巧巧的“小丫鬟”。

魏向东原本只是一个在文革中靠打击报复升官的小人,只是因为领导不计前嫌,才保留住他在学校的职位。他凭借在文革中学到的那一套整人的方法,暗自组织自己的“地下组织”。他选中了平庸能干的丫头玉秧为他效力,不仅“成功”逼疯了天才诗人楚天,还厚颜无耻的多次占有玉秧的身体,最终还拆散了互相倾慕的班主任和庞凤华。魏向东的存在像一个噩梦,始终藏在黑暗的角落,不经意间跑出来击倒任何人。而赐予他能力的正是他手中的权力。

“中国是政治化的国度,对权力的追求,是许多人追求幸福的前提,毕飞宇写出农村少女的权力欲,可以说浓缩了许多人的追求”⑦。那么,我们不难理解玉米以及其他女性对权力的渴望,也不难理解所有人对权力的掌握者男性的敬畏与逢迎。所以,我们从男性本身如此软弱无能的形象却获得巨大的权力这一反差来看,更能体会到人物在特殊历史环境下的悲剧命运。

①②③④⑤毕飞宇.玉米[M].上海:上海锦绣文章出版社,2008:3,62,156,5,214.

⑥毕飞宇.沿途的秘密[M].北京:昆仑出版社,2013,22.

⑦周文慧.另类的毕飞宇与毕飞宇的另类[J].襄樊学院学报,20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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