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孩童世界的观照——莫言短篇小说浅论

2015-04-14 20:46薛贵青
吉林广播电视大学学报 2015年5期
关键词:孩童饥饿莫言

薛贵青

(东北师范大学,吉林长春130024)

莫言从一九八一年在保定地区文联主办的《莲池》杂志第五期上发表了处女作——短篇小说《春夜雨霏霏》开始,打开了他创作的阀门。此后,莫言一直沿着自己创作的轨迹进行着创作活动。经历过早期的创作积淀后,他的作品逐渐成熟,他的创作也就轻松了不少。莫言早期创作生涯中,田野、记忆和孩子是莫言叙事的三个支点,通过田野中的记忆,通过孩子的目光,他打开了宽阔的创作世界。莫言笔下的孩子,大都经历着非人般的苦难。他们孤独、苦闷忍受沉重的劳动和非人的折磨与侮辱。苦难命运带给他们的是无尽的悲凉与哀怆。

莫言的孩童时代正是中国农村最为萧条、贫困的时期,虽然政治稳定没有战祸匪患,但是个人的自由处在严密现实的束缚之下,对农村生活的极度了解与熟悉,对饥饿的亲身体验是他创作的源泉。他作品中的孩童形象大致可以分为如下几类:

一、忍受沉重劳苦、命运困苦的孩童

生在农村,长在农村,五年小学毕业后劳动在农村的莫言,可以说是熟谙了农村的劳苦。在他的作品中充斥着忍受沉重劳苦、命运困窘的孩童形象。像《大风》里的“星儿”刚过了七岁生日不久的一天就跟爷爷去荒草甸子割草,回家时遇上了大风,他们钻进了风里,经历了一场濒临死亡的考验,像每个农村孩子一样,生活让他们过早地熟谙了农事,他们都必须要分担家里的劳苦,尤其是在那个年代里,成为社员,参加劳动是每个农村孩子的必然选择。还有《草鞋窨子》中的“我”同样是年幼时就要跟随父辈们下窨子编草鞋卖钱,过早地步入了世俗的成人世界,眼见亲历了劳苦农民的生活艰难。《石磨》中“我”和“珠子”。慢慢长大后拉磨成了他们必做的事成为一种习惯,劳动的习惯是每个农村孩子必须学会的一课。尽管你是孩童也必须要成为劳作中的正式成员。

作为农村的孩子,劳作是他们不可摆脱的宿命,也许从他们一出生就命中注定要承受这种劳苦,从孩童时代开始,他们就要劳作并且习惯这种劳作,让其成为生命的延续。

二、承受着残酷侮辱、内心孤苦的孩童

比起沉重的身体劳苦,心理的孤苦更可怕,更难以忍受,尤其是这些本不该属于孩童承受的困苦过早地赋予他们时。《枯河》中的“小虎”一家由于自己的中农成分,在那个特定的年代在村里抬不起头来,受尽村支书的侮辱。无能、麻木、愚昧的父母只能陪笑。他无心的过失却遭到了支书以及家人的毒打。在那样的一个年代里,他的过失使一个中农家庭彻底地绝望了,哥哥当兵的愿望落空了,他们一家将永远没有尊严,他痛恨家人的愚昧与麻木,在一个月亮升起的夜晚,他逃出家,在枯河上绝望地死去,用一个布满伤痕与阳光的屁股报复着这个冷漠的世界。这种相似的经历莫言亲历过,他自身因为家庭成分不好,一家人在村里小心谨慎、提心吊胆地屈辱生活,他也因为闯祸而被父亲毒打过,所以他会写出这种亲历的体验。

美国作家海明威说过:“不幸的童年是作家的摇篮。”

“文革期间,我十二岁那年秋天,在一个桥梁工地上当了小工,起初砸石子,后来给铁匠拉风箱。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铁匠们和石匠们躺在桥洞里休息,因为腹中饥饿难捱,我溜到生产队的萝卜地里拔了一根红萝卜,正要吃时,被一个贫下中农抓住了。他揍了我一顿,拖着我往桥梁工地上送。我赖着不走,他就十分机智地把我脚上的那双半新的鞋子剥走,送到工地领导那儿。捱到天黑,因为怕丢了鞋子回家挨揍,只好找领导要鞋。领导是个猿猴模样的人,他集合起队伍,让我向毛主席请罪。队伍聚在桥洞前,二百多人站着,黑压压一片。太阳正在落山,半边天都烧红了,像梦境一样,领导把毛主席像挂起来让我请罪,我哭着跪在毛主席像前结结巴巴地说:“毛主席……我偷了一个红萝卜……犯了罪……罪该万死……”民工们都低着头不说话。张领导说:“认识还比较深刻,饶了你吧。”张领导把鞋还了我,我忐忑不安地往家走。回家后就挨了一顿毒打”。《枯河》中莫言细腻地将这段毒打再现出来,而在《透明的红萝卜》中他将这几近真实的场景描写了出来。人们常评论莫言笔下的孩童,他们都是残缺的,他们或身体上的残疾或心灵上的残缺不全。总之,在生活面前他们永远背负着厚重的包袱,与现代社会那些幸福无忧的孩子相比相去甚远。

三、面对饥饿折磨、身心孱弱的孩童

饥饿可以使一个人丧失尊严,莫言生活成长在一个特殊的时期,最能体味到饥饿的味道了,在他笔下的孩子大都是忍受饥饿困苦的孩童,除了上边介绍的两种孩童他们要忍受饥饿外,莫言其他作品中的孩童也都遭受着饥饿的折磨而身心孱弱。

《黑沙滩》中当地农民要忍受饥饿困苦。以疯女人女儿秀秀代表的那群无力地乞求和被饥饿折磨得身心孱弱的黑沙滩孩子折射出了饥饿对孩子们的戕害。《五个饽饽》中的金斗终年饥饿,除夕夜里五个饽饽的无端神秘丢失,让他几近丧失人性地去找去冤枉别人,这是终年饥饿折磨的结果,在饥饿中任何事都比不上丢失珍贵的丁点食物而让人痛心疾首了。《飞艇》中金豆、兰嫚和以他们姐弟为代表的全村小叫花子队伍,在寒冷的天气里早早地去别村乞讨发霉的地瓜干。为了寻找食物忍受冻苦,寒风中唱着那绝望的歌曲让人心凉到了极点。《猫事荟萃》中的“我”整天脑子里想的就是食物。贪吃的我和那永远填不饱的肚子遭到了别人多少的白眼。最让人心寒的是奶奶从猫嘴里夺下的那只大老鼠,饥饿的我和姐姐视若珍馐地分食老鼠的情景让人恶心。《白狗秋千架》暖姑的三个又聋又哑的孩子,他们对我从大城市带来的糖如获珍宝,像饿狼一样围坐在一起吃饺子的场景让人觉得既可笑又可恶。莫言实实在在地为我们唱了一曲含泪的悲歌。

莫言不止一次说过:“那时候,我们身上几乎没有多少肌肉,我们的胳膊和腿细得像木棍一样,但我们的肚子却大得像一个大水罐子。我们的肚皮仿佛是透明的,隔着肚皮,可以看到里边的肠子在蠢蠢欲动。我们的脖子细长,似乎扛不住我们沉重的脑袋。”在那样的年代里孩子们发挥了神农尝百草的作用,为食物的扩充做出了巨大贡献。广泛的啮食使他们的牙齿惊人的发达,吃铁吃煤的人屡见不鲜。

四、最终难逃死亡命运的悲苦孩童

莫言笔下的孩童形象,或忍受困苦或身受凌辱或因饥饿而身体孱弱或身心双重折磨下痛苦不堪,这样的遭遇最终难逃死亡,莫言笔下多少孩童或因饥饿或因折磨和遭受毒打而死去。《罪过》中的小福子某种程度来说是幸福的,父母把他当做骄傲。与哥哥去看河,想象着美好的童话到水中追寻一朵绚丽鲜艳的红花而被淹死。死后遭遇了惨绝人寰的无效救治。他的死使父母丧失了希望使哥哥背上了沉重的罪过。《弃婴》中众多观念落后、重男轻女的家长丢弃了初生的女婴,众多女婴被毫无人道地遗弃,弃婴地里的皑皑白骨让人胆战心寒。《飞艇》中方七老妈的孩子为了乞讨时博人同情被生下来。在一次飞艇爆炸中这个本来饥饿孱瘦的孩子惨不忍睹地被炸死。在那样的年代,这样的惨死似乎不算什么,亲生母亲好像也不太悲伤。《金发婴儿》中那个初生的婴儿被因仇恨扭曲心理的军官无辜杀害,几乎没有享受过人世的美好。

这些孩童他们都难逃死亡的命运,许是时代的悲剧,许是人性的悲剧,抑或更多的是作者留给他们特定的一种生命表现形式。这就是他们生命本该承受的,是他们的宿命。

莫言的众多作品都成功地塑造了许多典型的孩童形象。他们大多是身心残疾的孩童,他们处在相同的时代背景和相似的生存环境中,体现出了作者莫言对孩童世界的观照。也许作者发出的不是像鲁迅先生的救救孩子式的直白呼喊,而是更深层次的发人深省的控诉,对逝去的那个惨痛年代,以及逐渐被人们遗忘的那些心酸记忆的回味。唤起人们心灵的良知以及对贫穷的感知和对现世幸福的感恩。

[1]莫言.莫言自选集[M].海南出版社,2009.

[2]莫言.莫言作品精选[M].长江文艺出版社,2009.

[3]孔范今,施战军.莫言研究资料[M].山东文艺出版社,2006.

[4]叶开.莫言评传[M].河南文艺出版社,2008.

[5]杨扬.莫言研究资料[M].天津人民出版社,2005.

[6]莫言短篇小说集之与大师约会[M].上海文艺出版社,2009.

[7]林建法.说莫言[M].辽宁人民出版社,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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