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国强诗歌

徐国强

在公园散步一滴雪前的雨，将一个冷滴成两三 个冷后再起了风，便有无边落木萧萧下的 景象在你眼前萧萧展开，你随即也就开始萧萧起来落叶在为你一个人狂舞漫天飞卷，风掀起你的衣襟，衣襟也 狂舞你有幸成为这场舞蹈唯一的观众一步一身从天上落下来的带脆响的 苍凉锈住的情怀之外到处是为了健康而折磨身体和喉咙 的人我算一个例外，只想借助一点点古 意勾兑一下我退到边缘上的心情充分享受扑面而来的一切没有随着这个深秋一同跑掉，是因 为我拽住了自己，如同肉体拽住了灵 魂如同这臂膀拽住了这双手我还想着用这两片枯败的五角枫去接今冬的第一场雪呢

到衡水今天，我以乡间木匠、瓦匠的身份来寻一件曾经使用过的工具今天，我来寻衡——水我要用它来度量人世的公平今天，我来寻一条真的衡水我在这里所见到的却是这条滏阳河我师兄的房子就建在这条河的岸边 上他写书法就用这条河的水他蘸着古莲一样的涩墨斗方间按平方公里凝思一点一个澎湃，一撇一捺两条河水 真的衡水在哪儿史上说，在北魏时漳水的后一段常识说，在命名事物的符号上考据者说，在望文生义者的脑海中都别说了我是在问眼前，真的衡——水在哪儿

婴 儿睡的时候一会叹息，一会抽泣，一会微笑一个人思想之前的思想是怎么样的我想从你的表情上读到一个孩子6双手护着这也是一种国情都说当了爷就当了孙子我当孙子的感觉挺好吃了睡，睡后吃也不哭，也不闹我的孙子是一个大白胖子总揉眼是因为他有一些倒睫你的玩就是大人的忙碌就是忙碌的笑。而你一个喷嚏全家哗然全家立即患上一种叫做过度爱的感冒天天穿着纸尿裤我为这孩子憋闷我还想拿掉他的安慰奶嘴以便让他能够尽情大哭全家人都不听我的我只能向隅抽烟，开着排风扇孙子，孙子，爷爷哄你睡了全家就安静了也好让我仔细将你端详也好让善于观察的人看看我和几千年来国人端详晚辈的眼神是不是一个样生活的意思，就是这个意思生下来，活下去，就是大好

俗世一地鸡毛蒜皮，一地泥泞、狗屎、无序排列的沟沟坎坎将你的脚步逼成舞步，将你的身躯塞进事件的夹缝，动弹不得。三顿饭等于一点五个难咽的必须加一点五个正常的苦笑哈哈.一些聪明人已经走上了另一条路躲起来过一种清净的日子另一些聪明人直接就变成了鸡、蒜从祖宗做起，在雨水、狂吠和胡乱折腾中当着被供奉的神仙，天天把不快乐过成半个快乐或将近一个快乐你是个纯粹的傻子。自找落叶为秋天伤悲，为一粒尘埃的轻重增或消减自己的食欲和饭量雾霾已经很重了，你还在街上为筹集心里的安宁四处奔走做着这种逆向的健康锻炼，损害身体俗世中，有没有这样的人闭着眼就能发现光亮，能将一筹莫展4个字拆开，拿在手中玩，玩成一种开心的游戏有没有，你真的很想知道很想知道发现俗世美的人发现俗世可爱之处的人住哪儿你，愿意前去讨教

生活的乐趣生活的乐趣在于一碗豆腐脑上洒着辣的油花，你觉出花的好看花的香，而你的胃此时也正从你的肚子里欣赏你生活的乐趣在于一对情侣于街头情不自禁地接吻或吵架你发现他们的嘴唇和泪水的温度一样人们表达爱和恨的方式，千古未变生活的乐趣在于一丛野草枯萎、泛绿都有时间上的规定你看见上帝树立的栅栏打开又关上进来和出去的，竟然是同一拨人

思想的飞沙风起沙飞，我多想将自己的生活安置在风和沙起源以外的地方不迷眼，则不会流泪不硌脚，则不会在大街上尴尬地脱鞋不埋头躲闪，则不会撞到路边那棵树上仅仅制造了一个小小的颗粒就会引起一场又一场的风沙一生的风沙就会弄得你一生不适风和沙起源以外的地方离思想远着呢我们根本无法抵达

晨雪将浮躁得已翘起边来的大地按住再反复摩挲着抚平，雪落在我衰老知觉的穴位上，以冷泪为结果将我从昏睡中点醒一片凛冽的白霜挂在我的眼角，刷新了我对城市早晨糟糕的印象。昨夜我和一群当了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的人欢聚，酩酊后我根本想不到第二天起床还会见到好看的风景沙沙的雪粒的声音在默诵着来自天上的箴言箴言中，楼宇和街巷本就应该保持这样的肃静当雪野，将树上枯叶落地的响动统统接收过去我们的语言也随之退回进喉咙只让这无声的眼神配合着眼前的大雪从我们头顶挥洒着落下我抱起刚醒的孙子走到窗前轻声告诉他，这就是雪，这就是雪一岁三个月的他似乎也发现这景象的确不同一般，他指着飘下的细密的小雪粒猛地出了一个高声：“大”

解脱（二首）

陪 床从医院7楼的窗户望出去近距离的家一下子显得离得很远我被妻的一个手术推到我几乎看不见自己 的位置，只有一道蒙着药布的刀口割着我脆弱的神经我努力记下这午夜残留灯光的街景我害怕迷失于在这儿生活了近60年 的家外，迷失于一计开关声。复兴路胜利路，解放路，与斗争有关的这个街区里，我的喜庆在哪儿妻的输液瓶，吊着我的58岁我心里念着一个良善家族应有的好运我小心地洗着妻子的大脚，哄她睡下只是想让她暂时忘掉，还很小我便将她带到这座本与她无干的城市的罪孽连续几夜睁着眼竟也不困。想也是胡思乱想。我们接受着命运的安排，命运也与我们心有灵犀吧我一一肯定着自己我只是不愿否定余生护士，护士我呼唤恩人的语气感动不了任何人我也想不起我在求人什么，飘忽的白背影后，我手里拿着适于婴儿使用的带吸管的水壶，想，早晚我自己也要用上这个眼睁睁看着天亮，太阳给每个人平均分配曙光

解脱将牢牢紧盯的视线，从A点移向B点学会欣赏眼睛杜撰出来的一道划痕掀掉压在身体之内的那条暖被让心脏成为心脏本身抽出年龄中多余的时日，让顾虑变薄肩膀一抖落就抖落掉青春以外的东西从沉重中卸去沉从沉重中拿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