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工工作时间与其身心健康的关系

黄庆波 萨支红

①中国.北京大学人口研究所(北京) 100871 ②北京师范大学社会发展与公共政策学院 △通讯作者 E-mail：zsa@bnu.edu.cn

·论 著·(职业心理)

农民工工作时间与其身心健康的关系

黄庆波①萨支红②△

①中国.北京大学人口研究所(北京) 100871 ②北京师范大学社会发展与公共政策学院 △通讯作者 E-mail：zsa@bnu.edu.cn

目的:本研究试图通过对中国农民工工作时间与其心理健康和自报健康之间关系的实证分析，为提出改善农民工劳动保障的政策提供依据。方法:利用描述性分析、相关分析和多元逻辑回归模型的统计方法对“2008年中国农民工基线调查”数据中16周岁以上且从事有偿工作的5844名农民工进行分析。结果:被访农民工平均每周工作时间长达(63.1±17.8)小时，自报有心理障碍的比例为22.9%,自评健康不好的占15.6%。多元逻辑回归分析显示，在控制了人口及社会经济特征、工作环境因素、前3个月患病状况后，工作时间与心理及自评健康之间呈显著负相关。周平均工作50小时和60小时以上的农民工自评健康不好或有心理障碍的可能性显著高于周平均工作40及以下小时的农民工。此外，性别、受教育程度、工作合同类型及前3个月患病状况与自评健康和心理健康均有较强的相关关系。结论:农民工工作时间长，自报有心理障碍的比例较高，且长工作时间对农民工身心健康均有显著的负面影响。建议相关部门制定和实施具体的劳动保障政策与措施，规范企业用工行为，缩短农民工工作时间，使其劳动权利及身心健康得到保障。

农民工；工作时间；心理健康；自评健康

据一项全球性调查发现，我国有近三分之一的人每天工作8小时以上，约30%的人经常需要加班[1]，我国就业人口的平均工作时间远高于全球水平。长工作时间的情况在农民工群体中尤为突出。根据《国务院关于职工工作时间的规定》和《劳动法》，职工每周工作时间不应超过44小时[2-3]。然而，2011年中国农民工调查监测报告显示，农民工平均每周工作超过5天的占83.5%，平均每天工作8小时和10小时以上的分别占42.4%和32.2%。每周工作时间超过劳动法规定的44小时的农民工高达84.5%[4]。

工作时间长对健康有负面影响。例如，在北京、上海等一线城市，60%左右的白领工作者由于超负荷工作面临各种疾病风险，76%的白领处于亚健康状态[5]。长工作时间对农民工群体的身心健康有何影响？针对这一问题的实证研究较少。有限的研究大多集中于某一地区的农民工群体,且样本不具代表性。目前基于有代表性、大样本的农民工研究还非常缺乏。

本研究采用中国与印尼城乡迁移项目(Urban Migration in China and Indonesia Project，RUMiCI)所收集的“2008年中国农民工基线调查”数据，描述农民工工作时间与身心健康的基本状况，并试图在控制人口及社会经济特征、工作环境因素及前3个月患病状况后，考察农民工工作时间与其心理健康和自报身体健康之间的相关关系，以期为建立和实施保障农民工劳动条件的干预提供决策依据。

1 对象与方法

1.1 对象

“2008年中国农民工基线调查”数据样本人群来自9个省份，包括河南、江苏、四川、湖北、安徽、上海、浙江、广东、重庆。因农民工群体的流动性较强，通常难以获得这个群体准确的样本框。“2008年中国农民工基线调查”成功地建立了外出务工地的农民工样本框。该调查首先以0.25平方公里为单位将中国城市地图划分为一定数量的地块，随机抽取城市地块。然后对被抽取地块进行普查，了解被抽取地块内所有经营单位农民工的雇佣情况，再利用这一信息对所抽取城市的农民工整体分布进行推断，并将其作为抽样框，进一步进行分层随机抽样[6-7]。调查收集有效样本8446人。

此次农民工调查的目的是了解农民工迁移模式及其产生的社会经济影响。调查问卷的内容包括家庭成员基本特征、教育与就业状况、在外务工经商期间的家庭经济、财产住房情况及农村老家的基本情况、社会关系、身心健康状况及子女教育等信息。本研究选取调查时年满16周岁及以上、且从事有偿工作的5947个被调查农民工。剔除关键变量缺失的个案后，自评健康和心理健康的分析样本分别为5844名和5789名被访者。

1.2 方法

因变量农民工健康包括心理健康和自评健康两个指标。分析利用信效度较高的12项一般健康问卷(GHQ-12)测量农民工心理健康[8]。GHQ-12量表包含12个问题，每题包含“很好”到“很不好”的4个反映程度的选项。我们采用有较高的敏感度[9]的计分法将每题重新编码为0-0-1-1，加总后的GHQ-12量表的Cronbach's为0.82。根据Goldberg[10]建议的GHQ-12总分平均值1分作为区分是否有心理障碍的最佳切分值，即≥1分的定义为有心理障碍，<1分的为无心理障碍。自评健康的测量是基于“您目前的健康状况(与同龄人相比)如何?”一题的二分变量，将回答“非常好、好”的合并为一类，“一般、不好、非常不好”的合并为一类。最主要的自变量工作时间的测量基于“当前主要工作的平均每周工作小时”这一连续变量，将工作时间定义为分类变量(≤40、41～50，51～60，61～70，71～80，≥81小时)。

1.3 统计处理

首先，采用描述性统计分析方法描述样本人群的基本特征；其次，采用卡方检验，分析自变量和因变量之间的相关性；最后，利用多元逻辑回归分析模型检验工作时间与健康之间的关系。RUMiCI是以家户为单位的调查，来自同一家庭的被访者之间并不独立，容易使回归系数的标准误产生偏误。本研究采用异方差稳健标准误法(Heteroscedasticity-consistent standard errors)对回归的标准差进行修正，以消除这种影响[11]。本研究的所有分析都利用Stata/SE 12.1软件进行。

2 结 果

2.1 自评健康样本人口及社会经济特征、工作环境因素及健康状况分布

自评健康样本总数5844，其中大多数为男性(63.0%)、年龄在30岁及以下(54.0%)、在婚(59.5%)且有一个或以上孩子(56.6%)。42%的农民工外出年限小于5年，外出年限在6～10年、11年以上的农民工分别为28%和30%。被访者的受教育程度较低，绝大多数为小学及以下(13.7%)或初中教育水平(55.4%)，只有30.9%的人受过高中及以上教育。被访者中从事服务业(住宿餐饮和其他服务业)的比例最高(43.8%)，其次为批发零售业(25.8%)、制造业(19.5%)和建筑业(10.9%)。超过一半的被访者从事无合同或自我雇佣工作(51%)，合同工和长期工所占比例分别为39.6%和9.4%。上夜班、轮班和工作时间不固定的比例为28.6%。超过1/4的人有换工作的打算。被访者流入地区以东部为主(53.6%)，西部及中部地区分别为16.4%和30.0%，平均收入低、中、高分别为34.7%、33.2%、32.1%。

被访农民工平均每周工作时间长达(63.1±17.8)小时，周平均工作时间超过40小时的比例高达88.7%。22.9%的被访者自报有心理障碍,自评健康不好的占15.6%，14.3%的被访者前3个月患病。

2.2 被访者人口、社会经济特征、工作环境与其身心健康的关系

如表1所示，除从事行业与换工作意愿外，所有的人口及社会经济特征、工作环境因素和前3个月患病状况都与被访者的心理健康和自评健康呈现显著的相关关系。具体而言，女性、年龄较大(41岁以上)、小学及以下受教育程度、低收入、从事无合同或自我雇佣工作、前3个月曾患过病、工作时间长(41小时及以上)的被访者中自评健康不好和自报有心理障碍的比例显著高于其他人。此外，在婚和有孩子的被访者自评健康差的比例较高，而年龄在16～20岁之间、未在婚、无孩子、从事轮班/夜班工作或工作时间不固定、有换工作打算的被访者自报有心理障碍的比例较高。

2.3 心理健康和自评健康影响因素的多元逻辑回归

由表2可知，在控制了人口及社会经济特征、工作环境因素和前3个月患病状况后，被访农民工的工作时间与其心理及自评健康之间呈显著的负相关关系。周平均工作50小时和60小时以上的农民工自评健康不好或有心理障碍的比值比均显著高于周平均工作40小时及以下的被访者，且自评健康不好或有心理障碍的风险呈现出随工作时间延长而增大的趋势(81小时及以上除外)。性别、教育程度、工作合同类型、前3个月患病状况与自评健康和心理健康均有较强的相关关系。具体而言，女性、小学及以下受教育程度、从事无合同工作或自我雇佣、前3个月曾患病的被访农民工自评健康不好或有心理障碍的比值比均显著高于男性、初中及以上受教育程度、有长期工作、前3个月未曾患病的被访农民工。此外，未在婚、流动年限>10年、从事轮班或夜班工作、打算换工作，及流入中部和东部地区的农民工发生心理障碍的比值比显著高于在婚、流动年限5年及以下、从事白班工作、不打算换工作及流入西部地区的被访农民工。从事合同工、批发零售业、住宿餐饮业、其他服务业的农民工自评健康不好的比值比显著高于有固定工作及从事制造业的被访农民工。

表1 被访者人口、社会经济特征、工作环境因素及患病状况与其身心健康之间的关系[n(%)]

注：*P<0.05，**P<0.01，***P<0.001

表2 心理健康和自评健康影响因素的多元逻辑回归模型

3 讨 论

恶劣的工作条件对劳动者的身心健康会产生不利的影响，因而世界各国都制定了相应的劳动法规保护劳动者的权益。我国1994年颁布的《劳动法》规定，劳动者每日工作时间不超过8小时、平均每周工作时间不超过44小时。然而,基于9省农民工的代表性样本,本研究发现，农民工平均工作时间长达(63.1±17.8)小时,远远超过《劳动法》所规定的时间。与以往研究发现一致[12-15]，本研究显示农民工自报有心理障碍(22.9%)的比例较高；15.6%的农民工自评健康不好。过往研究还表明，农民工有心理障碍的比例显著高于非流动群体[15-17]，而自评健康不好的比例低于农村居民[18]。

本研究还显示，长工作时间对农民工的身心健康均有显著的负面影响。在控制了其他人口及社会经济特征、工作环境因素、前3个月患病状况后，与每周平均工作时间小于40小时的农民工相比，每周平均工作时间超过50小时或60小时的农民工自评健康不好、发生心理障碍风险均显著提高。此研究发现与其他基于小样本、地区性的农民工研究结果一致[17]。长工作时间易引起生物机能紊乱以及不良的心理情绪反应，从而对健康造成不利的影响。此外,大多数农民工从事制造业、建筑业和服务业等环境较差、时间不固定、且缺乏就业及社会保障的工作,不良的就业环境也可能会加大农民工的健康风险。

本研究还发现，从事无合同工作和自我雇佣的农民工有心理障碍和健康自评不好的可能性显著高于长期工。国内外现有研究发现[18-19]，非正规就业合同的劳动者比有正规就业合同的劳动者更容易患精神疾患。与已有研究发现一致[20-22]，本研究也发现，从事轮班或夜班工作的农民工有心理障碍的可能性显著高于上白班的农民工，可能由于工作时间不固定和夜班破坏了生物节律、饮食及睡眠习惯，使劳动者激素分泌紊乱，产生心理紧张反应，从而影响身心健康[23]。

此外，小学及以下受教育程度的农民工身心健康状况显著低于初中及以上的群组。可能的解释是教育程度较高，自我保护、心理调节、应对健康风险的能力就较强。女性较男性更容易发生心理障碍和有不好的自评健康，这在众多研究中也得到了证实[24-25]。可能是由于女性在照顾家庭和家务劳动方面比男性付出的时间和精力更多，所以女性工作与家庭角色的冲突更明显、承担的身心压力更大，也更容易产生不良的健康后果[26]。

综上所述，工作时间较长、受教育程度低、从事无合同工作或自我雇佣工作、女性农民工自报有心理障碍和自评健康差的可能性较高。因此，本研究建议劳动政策制定及实施部门规范农民工的就业合同及劳动保护制度、进一步落实法定周工作时间的规定，从而保护农民工群体健康,尤其是弱势和女性农民工群体的健康。

本研究有以下几方面的局限性与不足。首先，研究基于横截面数据，分析结果无法对工作时间与身心健康状况之间的关系进行因果推断。其次，健康状况差的劳动者容易退出劳动力市场，所以研究可能存在样本的选择性偏移。最后，身心健康的测量基于自报数据，有可能存在偏差。以往自报健康的数据表明，女性倾向于高报、而社会经济地位低的群体倾向于低报，因而对于研究结论的解释要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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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Association between Working Hours and Physical and Mental Health among Rural-urban Migrant Workers in China

HuangQingbo,SaZhihong

InstituteofPopulationResearch,PekingUniversity,Beijing100871,China

Objective:To examine rural-urban migrant workers' working hours and its association with their self-reported physical and mental health,so as to provide empirical evidence for the improvement of labor security policies for migrant workers.Methods:Descriptive,correlation and multivariate logistic regression analyses were conducted among migrant workers aged 16 years and older who were engaged in paid work using data from the 2008 wave of Migrant Workers' Survey in China(n=5,844).Results:The average weekly working hours of sampled migrant workers were 63.1(SD=17.8).22.9% of the respondents reported having poor mental health,and 15.6% had poor physical health.Multivariate logistic regression models showed strong negative associations between working hours and self-rated health status and mental disorder after controlling for socio-demographic characteristics,work environment factors and illness in the past three months.Compared with those who had worked 40 hours or less per week,migrant workers who had worked longer than 50 hours or 60 hours per week were significantly more likely to reported having poor self-rated health status or mental disorder.In addition,gender,education and work contract type were significantly associated with poor self-reported health status and mental disorder.Conclusion:Migrant workers have extended working hours which are associated with an elevated risk of mental and physical health problems.Policies and intervention measures aim at reducing migrant workers' working hours and protecting their physical and mental health should be developed and implemented.

Migrant worker;Working hours;Mental health;Self-rated health

R395.6

A

1005-1252(2015)03-0358-05

10.13342/j.cnki.cjhp.2015.03.012

2014-09-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