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如一夜春风来(五)

2015-05-14 09:47乐玺
飞魔幻B 2015年5期
关键词:上官

乐玺

上期回顾:上官想和江湖游侠夏游重逢,夏游知道上官想成亲,祝贺她新婚快乐,上官想无语凝噎,嫁夫如此,生不如死。上官府里,上官叙正式把女儿托付给宋意天。江湖中风云渐起,流镜派掌门暴毙,天玄教蠢蠢欲动。宋意天奉师命前去益州,参加武林第一美人的比武招亲,上官想在坊间听闻宋意天要出轨,节操再次崩裂。

第七章

上官想不知道宋意天站在自己身后,扬手拔鸡毛拔得那叫一个痛快!宋意天一言不发地站在她身后,沉默着。

蓝天,白云,晨光漫于竹梢。新叶幽碧,积叶浅灰,回风渐起,鸡毛肆意。刹那间五彩嫣然,丹红祥庆,那画面感真是相当震撼。

随着鸡身上的毛越来越少,宋意天脸上承载的情绪也越来越多,一张漂亮的好脸濒临崩坏的边缘。

终于,那只母鸡终于被薅成秃毛鸡,母鸡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新造型,一声惨叫,悲愤过度而晕死过去。

宋意天嗓音都变了:“上官想……”

上官想缓缓转过头来,当视线对视时,宋意天读到浅棕色的眼睛里,全是手撕鸡毛的酷烈。

他本能地朝后退了一步,居然有点迷茫:“干得漂亮!”

上官想:“……”

当画面切换到这两人为主角时,友情客串的那只晕死过去的母鸡,竟然一个翻身跃了起来。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奓着毛不齐的翅膀一路“咯咯哒咯咯哒”便朝着鸡舍连飞带扑,动作流畅连贯利落,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丝虚弱得快死啦死啦的气息。

上官想和宋意天被这只母鸡中的战斗鸡一岔神,嘴巴不约而同地做出一个圆形,看着那只鸡,一路激动,奔向胜利的曙光,奔向梦中的鸡舍。

然而,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它的身躯就可以挤进里面,它就可以享受鸡舍带来的安全感与温暖。

上官想却神不知鬼不觉先行一步,伸手把栅栏给放下了。那只鸡直接装在栅栏上,扑通一声落到地上,力竭而爬不起来。宋意天无语抬手抚额,一声声凄惨的“咯咯哒”,鸡语里竟有生无可恋的绝望。

“真是,够了!你摔我的罐子还拔我的鸡毛,上官想你是个死变态吧!”宋意天一把推开上官想,抱起那只可怜的母鸡,在怀里安抚。

“我要是死变态,你就是死渣男。”

“你有毛病不是?我们现在是在说鸡的问题!”宋意天举着鸡情绪激动。

“说的是鸡的问题也说的是你渣的问题!”上官想两手握成拳,非常苦恼地甩了甩头,“我问你,别人说你要去益州参加什么比武招亲,是不是真的?”

宋意天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上官想将他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恼怒地垂头跺脚:“我就知道狗改不了吃屎!你还问我怎么知道的,你的事不用你亲自告诉我,早就有人以公开方式昭告天下了!”

宋意天被噎了一下。随即,他两手一摊,无所谓道:“既然别人都好心告诉你了,我就不用再向你汇报了。”

“姓宋的,你有没有一点已经成亲的觉悟,你这是犯我朝重婚罪你知道吗?”上官想没想到他是这种态度,更是气得肺都要炸了,“你要花式炫渣没人拦着你,这么风风火火大张旗鼓地劈腿,你让别人怎么看我?”

怎么看我?反正我去益州又不是为了儿女私情,我管别人怎么看我?

宋意天道:“眼睛长在别人脸上,他们怎么看你还能赖我吗?难不曾你还要我把他们眼睛全给挖了不成?”

上官想一时接不上话,词穷。

宋意天见自己占了上风,有些得意道:“哎,上官想,我看你这种小事发这么大的脾气,其实不是在乎别人怎么看你,是因为爱上我所以吃醋了吧?”

登时一万匹草泥马从上官想心中狂奔过:“我是脑子被驴踢了爱上你,还是你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这么胡说八道。”

“一定要以各种作死方式来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我也是微醺,早说你爱上我不就成了,虽然你姿色很一般,我爱上你的可能性为零,不过我会提前让你死心给你机会早早奔向新的生活啊!”

“闭嘴!”上官想头顶开始冒烟。

“怎么,说到你心坎上去了?”

宋意天话音刚落,左手钳制住上官想扬在空中的巴掌,冷哼哼道:“怎么,你是打上瘾了不是?”

“看来洞房那天我跟你客气你还真当回事儿了,”他脸色一沉,抱着鸡的那只手把鸡扬手一扔,母鸡呈一条弧线飞了出去,飞得更高,“今天不把你修理踏实了我就不去益州!”

“我不把你这个重度自恋脑残活体打成正常人我以后跟你姓。”上官想嗓子里爆出一声口号,挽了袖子就上。

宋意天从没打过女人,是因为舍不得打女人,当然关键的原因是没女人打过他。上官想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在他宝贵的身体上留下深刻的印记,于是她很荣幸地将成为他人生第一次打女人的试验对象。

两人开始了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纯斗殴,一个扯头发,一个抓脸,然后从鸡舍扭打到了十米开外。

刚才那只母鸡摔到地上后,竟然没死,陷入了短暂昏迷。片刻后,它的两只黑豆小眼刚睁开一条缝,四条腿如暴风骤雨般从它背上踩踏过去,黑豆小眼如吹了气一般瞬间暴凸。

到底上辈子什么仇什么怨,这对奇葩夫妇既重挫了它身为一只鸡的尊严,又摧残它的肉体,这样那样的,简直让它下辈子都不想再做家禽了。它简直要“噢噢噢”跳起来对这对恶人进行声泪俱下的控诉,但它只是一只无辜的炮灰母鸡,它不会打鸣。一切真实都得让鸡哭泣。

宋意天和上官想正厮打得正酣,根本察觉不到脚底有没有被什么奇怪活体硌着,也没有注意到一个东西从上官想衣服里飞了出去。啊不,上官想还是注意到了,所以她眼神追着那弧线去了,迟疑一瞬,好巧不巧,宋意天手上刹不住力,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这一巴掌下去,宋意天和上官想都怔了,整个世界瞬间安静。

半晌后,上官想抬起头,一边脸颊高高肿起,嘴角还带有血,脸上表情有点迷茫。

宋意天手掌发麻,心里突然有些歉疚。转念一想,又觉得本来就是上官想自讨苦吃。

“喂,你别装哭啊,我告诉你啊,在我十岁那年用哭威胁这招就没用了。”

上官想一声不吭,只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宋意天整个人都僵住了。

当然不是真想打她,却有一种有理说不清的无力感,他长叹一口气,伸手捏住她的脸仔细看她的伤:“原本只想吓唬吓唬你,你怎么不躲开?让我看看脸。”

上官想别扭地往后缩了一下,又被他拉了回来。他仔细端详了一下上官想的脸,上官想的视线从他脸上转了一圈,有些不耐烦地从他手中逃脱,宋意天手上落了个空。

“喂!”

宋意天以为上官想又要闹别扭,却看到她朝着身后跑去。上官想跑到别处后,低头跪在地上,认真地找什么东西。

这一系列动作让宋意天有些看不明白,他双手相互揉了揉,迟疑一下跟了上去。

一阵风吹过,树叶摇曳哗哗作响,地上的鸡毛打了个旋儿。风过后,尘埃落定,周围安静下来,地上树的影子,疏影横斜。

上官想半跪在地上,无比认真,但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脸上焦急的神色越发重了。

宋意天见她一个人找东西很辛苦的样子,便想帮忙,此时他也算是放低了身段,语气也温柔不少。

“你在找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宋意天噘了噘嘴,他靠她身边蹲下,颇有种犯错孩子的无奈。他那么多哄人的伎俩,腻人的甜话,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全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上官想不言不语,只是忙于眼前的事。

宋意天实在拿她没办法了,只能跟着在地上搜索起来。等他转过身时,却见上官想手掌碰出血,他蹙了一下眉头,伸手想帮她弄一下伤口,上官想却把手一缩,捏着一个绿色的东西对着阳光端视。

宋意天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清她捏着的是什么了,心中一窒,胸腔像是被人狠狠地挤住了,再也吸不进去半点空气。

原来刚才从上官想衣服里飞出去的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那块玉。宋意天有一块一模一样的,是上官叙给他的,所以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现在玉虽然找到了,却碎了,而且找也只找到碎掉的其中一块,光是这一块还磕破了她的手。宋意天完全能体会上官想此时的心情,那不完全是一块玉,不单单是承载着父母之间深厚感情的定情之物,早逝的母亲留给她的精神寄托,像是母亲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一样。

上官想捏着碎玉,咬住下唇,一句话也没说。宋意天也抿直了唇线不敢轻举妄动。

他看到她受伤的嘴角渗出更多血丝,浅棕色的眼中没有流露出一丝忧伤的神色,却也没有一丝亮光。出奇的平静。

这反而让宋意天看得心都颤了起来,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正这样想着,谁知上官想下一步动作,把眼睛一闭,扬手把碎玉扔了出去,宋意天眼明手快抱住她的手,但碎玉已经飞了出去,空中绿光一闪,落入草丛中。

“你今天是扔东西扔上瘾了吗?”宋意天脸上有愤怒的神色,钳制住她的双手。

上官想难受得很,闭上眼睛别过了头,声如蚊蚋:“我不跟你吵了,滚。”

两人沉默而冷淡地在原地僵持着,空气仿佛也凝固了一样。上官想眼眶红红的,里面有晶莹的泪花。她被宋意天钳制着的双手紧紧捏着,那白皙纤细的手上,细小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宋意天微微犹豫,放开了她,朝后退了一步。

上官想得了自由,也不停留多言,转身就走。

已入了夏季,清凉若有似无,暑气乍起又消。回风渐起,吹着宋意天被撩得凌乱的头发,心中波澜迭起,直至上官想的背影消失在树荫后,他微动了一下嘴角。也不知道是否是心理作用,藏在自己怀里的另一块玉,与上官想一模一样的那块,似乎在发烫,灼烧着他的良心。

排骨慌慌张张跑来找少爷,是在半个时辰之后。他听人说宋意天去鸡舍了,但是鸡舍里一个人也没有。

正纳闷少爷那种人怎么可能来鸡舍,谁知四下张望时,看到草丛里似乎有个人。落日前的最后一道余晖照到他身上,他一身白衣脏兮兮的,头上插着一根鸡毛,却还是漂亮得无懈可击。可是他竟然对着空气在笑,眼中荡漾着浅浅的笑意,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诡异。

“少爷?”排骨发出难以置信的声音。

宋意天转过身来,他雪白的衣服上到处是泥。他用杀气腾腾的目光看了一眼排骨:“什么事?”

嗯,这才是少爷,高冷高冷的。排骨欣喜若狂。

可少爷好端端地趴在草堆里做什么?是在插秧吗?算了,少爷的学识心计,我们这些小人物可猜不着搞不懂。

“少爷少爷!”排骨从远处跳着跑来,摇头晃脑道,“刚才少奶奶被木梁子给砸了,老爷和夫人叫我叫少爷快过去呢。”

什么?宋意天怔忪道:“刚才不是活蹦乱跳地跑了,怎么又跑去被木梁子给砸了?”

排骨道:“家里不是正在整修那几栋旧阁楼,少奶奶从那下面过,就被砸了。”

该死!宋意天心里埋怨了一句,于是和排骨一起赶着去看上官想。走着的时候,排骨又把事情始末说了。

上官想出事的时候,临近傍晚了,当时有工头还没去吃饭,提醒了她要小心。她恍恍惚惚也不知心中在想什么,还是走到下头去了,正好遇到木梁架得松,直接砸到她身上。

不过没砸到要害,身上被擦伤几处,然后就被吓到了。大夫看诊后便让人去抓药,其余人都出了屋子让她安心静养。

难得得了一丝清净。

清醒后,头疼欲裂的不适感便更加强烈,上官想吸了两口凉气,抬手想摸摸头,手指刚一触到头皮就跟针扎似的。于是她便放弃去探究伤到底有多重。

周围的环境很安静,却也太安静,再细微的动静都可以发出清晰的声音。上官想睡醒以后,又不免不想起自己弄丢了玉,整个人顿时蔫得提不起精神,陷在了被子里。

倘若当时不把玉戴在身上,就不会出这种意外了。倘若一开始她没有和姓宋的起争执,也就不会把玉弄碎了。她心中思潮起伏,惴惴不安,无数个假设盘旋在心头挥之不去。

糟透了,真是……

外间传来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上官想擦了一把眼泪,重新把自己埋进被子里,继续装睡。

宋意天是一个人进来的,蹑手蹑脚地走进里屋,看到上官想在睡觉,便没出声打扰她。他在床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一会儿,后来在她枕边放下了东西。他收回手时,替她掖了掖被角,上官想听到他脚步声渐行渐轻,直到房门再次被关上。

宋意天人刚走,上官想睁开眼来,本能地坐起来。

当她看到他放在自己枕边的东西时,心乱如麻,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第八章

因为上官想的原因,宋意天的出行计划推迟了几日,但他最后还是要走的。

临走之前,宋意天特意去看了上官想一眼。介于平日两人的会面是从吵架中开始,吵架中升级,吵架中结束,这次两人一反常态保持和平状态,反而让气氛变得十分古怪。

秋风静静吹过,窗台上摆放着一盆淡紫色的小花,轻轻地摇着脑袋。宋意天还第一次看到屋子里新添了一抹异色,他笑了笑。上官想见他莫名地笑了起来,也好奇他看到什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在收回视线时,和他撞了个正着。

上官想浑身不顺畅,她半垂下头,手指玩着发辫,敏感得不敢抬眼。

“上官想,明天我就走了。”

“嗯。”上官想委实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一字带过。

宋意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得尴尬点头道:“那你好好养伤。”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上官想在这一刻出声道:“姓宋的,我不怨你,是我自己的东西自己没收好。”

宋意天的背影一滞,嘴角微微一抖,恍惚像是一丝微笑。可是他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察觉不出他任何情绪:“嗯,我知道了,还有,我会尽快回来的,其他事不要人云亦云。”

宋意天终于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孤单地待在这陌生的宅子里。

上官想抱着双膝坐在床上,床的正前方是一扇屏风。以前上官想从未认真注意这个东西,恍惚才发现这屏风是很漂亮的,其上绣着杨柳依依,山前白鹭飞,桃花随流水,老翁把闲话,童稚聚叽喳,夫妻并归家。

不知怎么的,上官想心里,一点冷,一点暖,还有一丝甜蜜的惆怅。

宋意天走后第三日,上官想去送夏游。

夏游也准备出发去益州了。

为此,上官想见到夏游时,还专程问了一句:“武林第一美人真那么漂亮?一个两个跟疯了似的。”

她的伤还没痊愈,夏游对宋小国舅抛家弃妻去益州的事有所耳闻,又看到她浑身挂彩,撇了撇嘴角:“不是吧,你才成亲几天就被家暴了?”

“你才被家暴呢!你全家都被家暴!”

夏游正在给马上鞍,嘿嘿干笑两声,手上一用力,把缰绳拉得更紧。那匹赤色马打了个响鼻,不耐烦地跺了跺蹄子。

“你要运用智慧和技巧,保障你们妇女的权益啊,”上官想和夏游之间隔着一个马头,马儿清亮的眼眸中倒映着夏游戏谑的笑容,“每每在家中独守空闺的时候,他却醉入花丛饱餐秀色,要不跟哥哥一块儿去益州?我抢我的你要你的,岂不快哉?”

远处山间晚钟之声随风传来,暑天大槐树荫凉如盖,黄花彩蝶夹生于乱芜之上。

夏游的风凉话在上官想见过的人中排第二,那就没有排第一的了。上官想脸上挤出笑容,复而瞪圆双目,恼道:“他想交男朋友或者女朋友或者造小朋友,都跟我没有关系!”

“别生气别生气,我可不是揶揄你,我可是说真的!”夏游用胳膊捅捅她,悄悄说。

上官想也正色道:“不了,我也正准备回一趟姑苏。”

“回姑苏干吗?”

“我去看看我娘还不成?”

夏游哈哈哈大笑几声,两眉之间一道淡淡的刀伤若隐若现。他意识到自己失态,悻悻然对她道歉:“好吧,我只是玩笑话,既然你真没放在心上我也能放心离开了。如果有机会,我会帮你好好收拾那个混账小子!”

却不想上官想接下来却是为宋意天说好话。

“也许宋渣渣这次去益州还真不是为了什么武林美人。”

虽然宋意天没有跟她说去益州做什么,但她隐隐有种预感,他不是为了那个武林第一美人而去的,不然他怎么会在走前对她说不要人云亦云呢?

夏游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脸上飞快闪过一丝好奇:“难道他跟你说了什么?”

“没,没有。”上官想道,“女人的直觉。”

她一个女人的直觉再次把夏游逗得捧腹大笑,虽然她一点都不觉得好笑。

最后夏游揉了揉上官想的头道:“你这句话听起来让身为男人的我很感动,但也改变不了你是傻瓜的事实。”

上官想脸色非常难看,夏游赶紧改口道:“在益州撞不到当然好,要是撞到了,看我不把他切成块撕成条。”

自打宋意天和夏游走后,她越发无所事事起来。嫁人以后也不能常回丞相府,而且继母和她互不喜欢不如不见,宋家的人虽然待她不错,她终究是个外人。

隔了几日后,上官想跟宋老夫人提起,自己很久没回姑苏给母亲上香。宋夫人体恤她思母心切,又因不省心的儿子对儿媳有所亏欠,便应允了。

而上官叙知道上官想回姑苏时,也主动提过想一起回去看看。

“你用什么身份回去看娘?”上官想一句冷嘲热讽,又把上官叙气得不想再跟她说话。

外面的天已经大亮了,听得见鸟儿在树枝间啾啾鸣叫着。

上官想坐在商队的其中一辆马车里,心里有无数个念头,一会儿想着爹娘,一会儿又想着宋意天和夏游,思绪零乱,只没个头绪。她左右手中均捏着东西,一只手里是完好无损,摸得十分亮的鸯佩,另一只手里,捏着一个香囊,香囊里装着碎了的玉块。

上官想私下凑拼过,玉块刚好能凑成完整的鸳佩,她不知他当日在原地找了多久才把碎玉找齐,但这样这一副鸳鸯佩,终于是重新聚到了一起。

上官想这次回去,除了给母亲上香,也想把这对玉佩埋在她的坟前。

商队出城后走了一段,结果遇上大雨。于是商队在附近找了个破庙暂避。这种湿闷天儿,车厢里更是闷得喘不过气儿,于是待在马车上的人也纷纷下了车。

下车后,上官想才发现人比自己上车时多出了一倍,随意找了个人问了问,在破庙休息的还有另一个商队。

等到雨停后,商队整装待发,又要出发。

接下来上官想整个人都不好了,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

晚上在野外露宿吃饭时,上官想发现领队人的脸好像跟白天发生了点变化。她一直琢磨着啊,到底哪里长变了呢?但是百思不得其解。后来领队要到林子里小解。好奇心重的上官想也跟着去了,虽然没有直接冲过去和领队面面相觑,一起方便,但却看到影影绰绰中,领队是站着方便的。

这时上官想恍然大悟,原来是性别不对,早上的领队是个女人,到了晚上竟然变成了男人!

上官想浑浑噩噩地回到人群中,疑虑重重,后来她就拉着身边的人问:“我们的领队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白天看着她还是个女人模样,走路还扭腰扭屁股的,晚上就成了腰宽臂圆五大三粗的汉子了啊!”

“老大一直都是腰宽臂圆的汉子啊,走路扭腰扭屁股,那是因为近日上火屁股上长痔疮了吧。”

旁边的人顾着果腹,也回答得乱七八糟的,又啃了两口干粮,旁人侧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便觉得,眼前的小姑娘,眼生,很是眼生,

然后旁人问了一句话,这一问,仿佛一盆凉水从上官想头顶浇下,把她浇了个透心凉。

“小姑娘,白天下雨正乱的时候,你是不是上错了马车?”

上官想真的是上错车了,但是现在已经离开帝都很远了,商队要赶着时间送货,根本不可能单独又把她送回去。

“已经过了好几个驿站,想来去姑苏的那商队也是,想要赶回去追上他们,怕是难咯。这荒郊野外,更是危险重重,不说豺狼虎豹,万一遇上什么土匪流寇,也够人受罪的。”

所以,最后那商队的领队与上官想商议,先去他们的目的地,到了那边再找去姑苏的商队。

上官想也只是怪自己马虎,皱着眉头问领队:“那,到你们的目的地要多长时间。”

“大约的半个月吧。”

“半个月,那太久了!”上官想整个人都不好了。

“去益州,半个月,已经算很快了,小姑娘。要不然,你路行回帝都,大约也要十天吧?”

上官想道:“那我步行或者骑马到附近的城镇。”

领队见上官想不死心,只得好言相劝:“既然我们想出这个办法,铁定是之前的办法都不中啊!哪个敢放你一个女娃娃在山野里走动的,万一出点事谁担得起责任。你看看我这商队的人马,都是满载,分不出更多的人马陪你走一遭。之前副领队说走前面的驿站再找车马送你回去,但是你一个外乡小姑娘,万一半路上坏人起歹心。”

领队手放在脖子上,做了个拉刀的姿势,上官想嘴角一抽,汗毛直立。

“好吧好吧,就这样决定吧,我跟你们去益州。”反正夏游也在益州,她要是不着急,可以去找夏游。

休息一晚后,商队重新上路。上官想一坐上马车,就哀声连连,垂头丧气。

之前夏游叫她去益州,她叫板叫得利索,不去。现在又主动跑去,被他知道了肯定是要被笑话的。万一撞见宋意天,更说不清楚了,他肯定又说自己吃飞醋,连他跑到益州她都不放过。

而且那些送她去姑苏的随从,找不到她,怕已经急疯了。

“唉……”

车窗上的纱帘沉沉地垂着,外面的太阳薄薄的一点透进来,明明天刚亮,却混沌如同黄昏。

到了晌午,领队请她去吃饭,她胃里像塞了满袋的石头,沉甸甸的,哪里有胃口,只是摇头。同一车的人为消解她惶惶不安的情绪,便主动向她搭起话来,说益州可是好地方,山明水秀,物产丰富,什么奇怪的人和事都有。

“山明水秀物产丰富,东羽国哪个行省不是山明水秀,物产丰富?什么奇怪的人和事都有,这种形容词一听起来就让人觉得很恐怖!”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一件好事让上官想对蜀国有好印象。

“好吧,但是自古蜀中多才俊呀?小姑娘!”蜀国人看到小姑娘这么小看自己家乡,就有些愤愤不平了,“比如才女卓文君,比如薛涛,比如花蕊夫人,比如黄娥。”

上官想思索一下,淡定道:“可是你说的这些全部都是女的,而且死很久了。”

马车里坐了五六个人,巧的是这车里除了上官想,都是蜀国人。加上上官想一共三个女人,另外两个女人都是农妇,听不大懂他们在说什么,还有三个年纪大不相同,看上去职业也不一样的汉子。

刚才那个大叔被上官想一口伶牙俐齿逼了回去,另一个佩了剑的,像是侠客的中年人凑了上来。

“那傲剑山庄的庄主,人称崇安公子的章玦,你可知道?”

刚才那个蜀国人一拍后脑勺:“哎,就是,我怎么把这么个大人物给忘记了。”

“谢谢啊,兄弟!”他握了握那侠客的手,又在上官想跟前显摆,“对对对,崇安公子,我不信你不知道他。”

“他嘛……”上官想手指玩着发辫,脸上终于露出笑来,不过她压抑着没笑出来,依旧是不屑的口气,“倒是有所耳闻,不过听说他是个瘸子哦。”

毕竟是雪山神女笔下的人物原型,还是上官想最喜欢的一个人物,她怎么对他没有了解呢?

“什么瘸子,胡说八道。”那个侠客有些急了,“你们这些小姑娘根本不了解崇安公子,只凭一个雪山神女舌灿莲花,便乱给章公子戴帽子。章公子不仅不是瘸子,也不是好色之徒。我崔俊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打心眼里佩服的人不多,但他是一个!”

上官想立刻道:“崔大哥,你跟章公子经常接触是吗?”

“我崔俊只是个小人物,在江湖上都没名气的,怎么跟这样的世家公子攀得上交情,”那剑客讪讪笑道,“不过我见过他一次,虽然很年轻,却已是武林一等一绝世高手。

“太驿薛家十几年前惨遭灭门,有个薛家遗孤长大后要向青城派掌门寻仇,但事情尚未查清,不能追究谁才是凶手。于是章公子就出面调和,还白受青城派掌门三掌,当时我在场。”

“这事我是知道的。”

上官想是知道的,因为《国舅秘史》里有写过这一段故事。但是她没想话音落后,一车厢里的人几乎是不约而同道他们是知道的。

“你们竟然都知道!”上官想吃惊。

“蜀国小,一丁点大事,还是善举,全国都知道。”

“我对江湖这些事不太懂,我打从心里敬佩崇安公子,是因为他救过我的命,一开始我根本不知道他就是崇安公子,几年后在益州,又碰到那人为贫民窟的百姓免费义诊,这才知道他是崇安公子,”一个药贩子抢道,“我也是被他治好后,一心想当个大夫,救死扶伤,不过我现在还只会抓药。”

现在上官想已经很明白,章玦是蜀国的大善人,在蜀国人心中形象很崇高。他的事迹即便自己早已了若指掌,但从别人口中再听一次,心中亦一动,胸膛里早已春风化雨。

说到章玦,大家不得不唏嘘起傲剑山庄来。

曾几何时,江湖也是涤清这世上不正之气的一股清流,那时的江湖人习武练功的目的不过六个字,维护天下太平。而傲剑山庄就是插在这六个字上的一面旗,让每个江湖人看得到,并时时自省。

傲剑山庄是曾经代表着中原江湖正义的泰山北斗,崇安公子的爷爷,更是一位有勇有谋智勇双全的剑客。在他的带领下,赶走了邪派对中原武林的进攻屠杀,平衡协调着中原门派之间的不和,他在世时,傲剑山庄一直督促着整个江湖人士以保护普通老百姓为己任。

后来老章庄主去世了,章玦的父亲继承了傲剑山庄。

新任章庄主既无练武之才,也无管理之能,很快便让傲剑山庄衰败了。

那时的章庄主也知道自己愚笨,便将振兴山庄的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可惜的是章玦生母怀胎时受惊过度,所以早产出生的章玦身体羸弱,并不能担起光耀门楣的重任。

等到章玦弟弟出生后,章庄主便以养病为由,把章玦送去寺庙中常住,而把所有精力放在小儿子身上。小儿子天资聪慧,可惜的是,十岁时,外出骑马失足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又死了。小儿子的死对章庄主打击颇大,几年后也撒手西去,这时章玦才从寺庙中回来,接管了傲剑山庄。

“哼哼,那个章玦回来根本不是因为傲剑山庄无人接管,而是火宫寺大火让他受了重伤,不得不回傲剑山庄医治。”车厢找不到一丝光的阴暗处,陡然传出一个声音,那声音阴冷如同潮湿已久的地窖,让人浑身发冷,“那个章玦根本就是个骗子!崇安公子这个身份不过是他捏造出的傀儡,根本是两个人。”

附《国舅秘史之风云再起》番外一:

《益州风物志》:益州,蜀国都城,城中遍种芙蓉,文人雅颂“芙蓉城”。门类齐全,江湖门派聚集,三天两头打打杀杀,白昼黑夜叉腰辱骂。景色静谧如画,钟灵毓秀如仙境。美食繁盛,眼花缭乱。当地人好安享,不以风骚惊天下,但以猥琐动世人。才俊美人辈出,爱互换身份,男扮女称为“人妖”,女扮男称为“妖人”。凡人若来此,皆立于斯,业于斯,乐于斯,兴于斯,不愿归去。

下期预告:上官想阴错阳差来到益州,前去找夏游,却碰到了宋意天也住同一间客栈。夏游带着上官想参加比武招亲,宋意天竟然拔得头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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