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腐败有哪些特点

邓聿文

中共十八大后，新一届领导人发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反腐大战。利剑所指之处，不论官场还是企业，高层还是基层，退休还是在职，都有腐败分子被斩落马下。其中，当属周永康、徐才厚等大老虎最为瞩目。金融领域的反腐虽然没有政坛那么刀光剑影，但也开展得有声有色。迄今已有40余名金融机构负责人被查或被批捕，涉及银行、券商、基金等各类金融机构。2015年1月，民生银行原行长毛晓峰被纪委带走协助调查。鉴于民生银行是中国最大的民营银行，也是主要的商业银行之一，同时还是世界50大银行之一，因此，毛晓峰的落马一定意义上可以说是十八大以来金融领域反腐向纵深推进的一个标志。

上述腐败案件不过是整个金融系统腐败的冰山一角。中国当下腐败不仅仅源于人的贪念，相当程度上是由体制因素引起。多年来腐败的存量巨大，形成全局性、系统性的特点。在这样一种环境下，金融不可能幸免于难。比起其他领域来，金融行业的腐败更具有数额巨大、形式复杂、后果严重的特性，这主要与行业自身的特点有关。

金融领域的政商同盟与“贷款腐败”

金融被喻为现代经济的血液，没有血液在全身循环，或者血液循环不畅，人就会生病乃至死亡。现代经济一刻也离不开金融，无论国民经济整体运行还是个人的日常生活，都与金融息息相关。尤其是经济向高级阶段演进，更需要有金融。对腐败而言，尽管形式多种多样，但其利益输送多数离不开金融这一载体与纽带，没有金融领域的腐败分子参与进来，是很难变现的。另一方面，鉴于现代金融的交易过程复杂，金融腐败很可能以貌似合法、合规的形式，通过复杂的资本运作进行，它导致的一个结果，就是对金融腐败的查处也较难。这使得腐败分子愿意借助金融的纽带，将贪腐所得洗白。故而，在金融领域，特别容易结成政银联盟、企银联盟。

自古以来，官商难离。权力作为社会运行实际的决定因素，商人寻求政治“保护伞”，结交权势官员，部分官员也利用手中的权力向商人设租。对银行家和金融资源的管理者而言，一方面，他们是商人，有寻求权力庇护的动力；另一方面，他们虽然不是政府官员，但手中掌握着比多数政府官员都稀缺的金融资源——在现代国家，金融资源是国家比较稀缺的资源，对中国更是如此，因为中国的金融资源是受高度管制的，比如，银行保险证券牌照、利率、企业上市、贷款等都被控制，因此，在金融领域，最易形成政商同盟。

被查的民生银行原行长毛晓峰就是一例，据传毛因涉足令计划案而被查。从毛的履历看，他与令多有交集。毛在进入民生银行之前，主要在共青团系统工作，曾任全国青联执行主席，并任职团中央多个机构，毛与令还是湖南大学校友。另外，毛与令妻谷丽萍也有交集。民生银行曾是后者任总干事的中国青年创业国际计划的理事单位，两者在同一栋楼办公。据悉民生银行及关联公司隐藏着一个“夫人俱乐部”，谷丽萍及全国政协原副主席苏荣的妻子于丽芳，都在这个俱乐部内，只领工资不上班。有如此之多的“交集”，在当前的政治生态下，很难说毛没有涉及令案，形成“政银同盟”。

曾做过央行研究局局长的谢平带领团队研究编制了中国首个金融腐败指数，该指数显示，2002至2003年度，中国金融腐败指数为5.42，其中银行业腐败指数为4.17，证券业腐败指数为7.26，指数越接近10，表明腐败越严重。这是当年的情况，现在是否更严重，没有数据不好判断，但银监会的数据显示，2014年上半年中国银行业金融机构不良贷款余额6944亿元，较2013年底上升1023亿元，已经超过2013年全年不良贷款增加规模的992亿元。在不良贷款增加的同时，是“贷款腐败”频发。根据媒体梳理的2014年落马银行高管的涉案情况，不难发现其中大多涉及“贷款腐败”。而造成贷款腐败最直接的原因，是高额息差。企业向银行融资一向比较困难，特别是在经济快速发展时期，企业很难从银行贷到款，很多企业就是因为资金链断裂而被活活逼死。在这种情况下，企业不惜下血本贿赂银行高层，农行原副行长杨琨就是这样一个典型案例。庭审记录显示，2004年后，杨琨先后为多名贷款遇到麻烦的地产商“说好话”，或启动“特事特办”，帮助不符合要求的企业顺利拿到数十亿元贷款，杨从中获得了3000多万元的好处。信贷难，难就难在银行的垄断地位和贷款资源的稀缺性，它产生了大量的寻租空间，成为金融腐败的温床。可以说，在相当程度上，银行的呆坏账是腐败原因造成的。

这种资源垄断滋生的腐败空间，不仅存在于贷款领域，还涉及证券、债券市场。在反腐大旗下，银行、保险、PE（私募股权投资）相信将会是政商同盟“雪崩”事件的多发地。

要遏制金融领域腐败的高发和反弹

总之，鉴于金融业特别是银行业是一个外部性、杠杆率很高的行业，扣除十分有限的资本金，商业银行主要依靠的是公众的金融资源，如果内部制度约束不严、外部监控不到位，就可能产生严重的道德风险。故相较于官员腐败，金融领域腐败的危害其实更大，对金融安全会造成严重破坏，并导致大量国资流失。从这个角度看，金融反腐不仅是金融行业健康发展的内在需要，也是反腐败这一系统工程的重要组成部分。

对于金融反腐的重要性，曾长期在金融系统工作的中纪委书记王岐山，当然十分清楚。王岐山担任过央行副行长、建行行长等职务，也曾在上世纪90年代末受命处理广信粤海的债务问题，对金融专业的了解，使他对金融领域的腐败有着更深刻的洞察。如上所述，要肃清腐败，离不开金融领域反腐，这把大火迟早要烧到金融业。故可想见，一旦中纪委将反腐利剑指向金融行业，将会有一大批金融高管蛀虫遭查。而王岐山向来对金融反腐也格外看重。2013年他启用黎晓宏执掌中央巡视领导小组办公室，后者曾任华夏证券董事长、中信建投证券董事长、中国证监会纪委书记等职务。2014年3月，中央纪委启动新一轮机构调整，纪检监察室数量增至12个，其中第四监察室负责联系金融口单位，这也是中纪委首度设立金融反腐专门机构。

就遏制腐败高发的势头而言，反腐具有治标的价值，而要治本，就必须在反腐的同时推进制度建设。腐败所以发生，关键还是制度出了问题。金融领域的反腐，同样遵循这一规律。金融业特别是商业银行的一系列案件，不仅反映了其内控和风险管理的缺陷，也反映了监管体制的缺陷。如果没有金融业的制度革新，反腐风声一过，腐败会以更猛烈方式卷土重来。故改革不合理的金融体制，改善金融管理，加强制度建设，就成为金融行业与反腐并

行的另一项紧迫的事务。

没有金融业的强大，不会有经济的强大，经济越是转型升级，越需要金融来依托。而金融的强大，一靠创新，二靠监管，其中，反腐是重要一环。以反腐推进金融体制的改革，可为金融创新创造一个好的制度和监管环境。十八届四中全会后，中国反腐开始进入制度反腐阶段，金融领域反腐也需要制度化，唯有建立一个常态、科学、规范的监督机制和惩戒机制，才能遏制金融领域腐败的高发和反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