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蒙运动与《帕梅拉》中的道德教化

2015-06-16 13:08周芳等
北方文学·下旬 2015年3期

周芳等

摘 要:理查逊的《帕梅拉》记叙了女主人公的美德,女主人公最终得到理想婚姻的报偿。本文拟从《帕梅拉》的小说样式、视角和美德有偿三方面探讨启蒙运动如何影响了《帕梅拉》中的道德教化。

关键词:启蒙运动;《帕梅拉》;道德教化

前言

文学能塑造社会意识、教育公众,这个共识在18 世纪的英国文人那里得到了进一步的继承和发扬。他们评判世事,劝诫读者,“教导公众正是他们的职责”。[1]塞缪尔·理查逊(Samuel Richardson, 1689-1761)的《帕梅拉》(Pamela, or Virtue Rewarded, 1740)正是这样一部负责道德说教的保守派小说。但是,《帕梅拉》之所以在英国小说史上占有独特的地位,还因为《帕梅拉》在叙述道德和衡量道德时顺应了启蒙运动的潮流,发出了属于女性群体和中产阶级的声音。

一、道德的叙述与衡量

(一)书信体

《帕梅拉》讲述了一位身份卑微的女仆,不畏年轻男主人B先生的种种威逼利诱,坚守自己的尊严与贞洁,最终感化男主人,并成功嫁给男主人的故事。一时间,女主人公帕梅拉成了女性美德的典范。她不仅有着清教徒的宗教虔诚,而且谦卑、严肃、诚实、勤勉、节俭,当然她最大的美德就是贞德。这样一个讲述女性道德的故事或许本身并没有多少特别,但是理查逊使用的书信体却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效果。这从《帕梅拉》的开篇便可见一斑:

亲爱的父母:

我给你们写信,既难过,又欣慰。难过的是,我善良的女主人刚刚去世了,她的病我是向你们提过的。她去世了我们十分伤心,因为她是一位善良又可爱的太太,对我们所有的下人都非常仁慈……

从一开始,小说就省略了一切背景介绍、人物描述等等,立即进入了主人公即时即刻的心理状态,这样直截了当的入题方式让人耳目一新。不仅如此,整部小说都是由书信组成,情节的衔接也暗含在书信中,书信之外都没有多余的交代。因此,整个阅读过程中,读者不再冷眼旁观,而是迫不及待,有了偷看他人私信的满足感。既是私信,当然是隐私的、内向的、世俗的,讲述的是美德,应该是公开的、外向的、高贵的,二者本身是矛盾的,但是理查逊却将二者有机结合起来,产生了奇妙的效果,这就是书信体的作用。

(二)独特视角

此外,《帕梅拉》视角也引人注目。既是书信,每一封都是从第一人称的角度来记叙事件的。更重要的是,这些所有的第一人称中以女性视角的叙述占绝大多数。小说共有6个写信人,共有69封书信,但其中绝大部分出自女主人公帕梅拉之手,也就是说整部小说就好像是帕梅拉在唱独角戏。但是从《帕梅拉》当时受欢迎的程度来看,这样的视角是得到读者认可的。传统的清教思想中,原罪论认为夏娃的诱惑导致了亚当对上帝的背叛,因此女性一直被描述为罪恶之源、堕落的因。然而《帕梅拉》却反其道而行之。从帕梅拉的叙述中我们了解到,不断行使诱惑的不是女主人公,而是男主人公B先生,一位行迹放浪的花花公子。面对一次又一次诱惑,帕梅拉始终坚守贞洁,没有犯下不可弥补的错误。甚至,她高贵的精神还感化了B先生,她最终被B先生明媒正娶。这样一来,帕梅拉不仅不是恶,不是恶的因,而且是善,是善的源。从女性的视角看道德,思考道德,这种转变大大安慰了女性读者的心灵。

(三) 美德得报

《帕梅拉》有一个很长的书名:Pamela; or, Virtue Rewarded. In a Series of Familiar Letters from a Beautiful Young Damsel, to Her Parents: Now first Published in order to Cultivate Principles of Virtue and Religion in the Youth of Both Sexes. A Narrative which has its Foundation in Truth; and at the same time that it agreeably entertains, by a Variety of curious and affecting Incidents, is entirely divested of all those Images, which, in too many Pieces calculated for Amusement only, tend to inflame the Minds they should instruct,书名中已经说明了它道德教化的目的。当然,一般我们只取Pamela; or, Virtue Rewarded.。“美德得报”很好地体现了“理想的正义”了这一传统,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帕梅拉因为自己的高尚品德获得了理想婚姻的回报,也就是说,帕梅拉的美德是有意义有价值的,而在18世纪,最好的交换就是一桩有利的婚姻。婚姻带给帕梅拉的使是看得见的好处:丰富的物质财富和上升的社会地位。这就好像帕梅拉的美德有了交换价值。形象地说,在一个平衡的天平上,如果一边是美德,那么另一边就是财富和地位。这样类似划等号的衡量方式或许不符合理查逊的本意,但是这样一比较,我们可以看出它们的份量。表面上看,这样的衡量似乎是在贬低道德,但是实际上表达了作者对道德的赞誉:还有什么是比看得见的好处更实在更有说服力的呢?

二、启蒙运动的影响

“启蒙运动就是人类脱离自己加之于自己的不成熟状态。不成熟状态就是不经别人的引导,就对运用自己的理智无能为力。当其原因不在于缺乏理智,而在于不经别人的引导就缺乏勇气与决心去加以运用时,那么这种不成熟状态就是自己所加之于自己的了。Sapere aude!要有勇气运用你自己的理智!这就是启蒙运动的口号。”[2]康德对启蒙运动的理解无疑是精辟的。18世纪英国的启蒙运动其实也是英国人进一步觉醒,进一步认识自己的过程。

(一)个人主义思想的觉醒

18世纪的英国,虽然书信早已是民间交流的重要手段,但是很少有人想到将隐私的书信写成公开的文学作品去发表。即使有,也少,而且不受重视。启蒙运动中,个人主义继续蔓延,小说开始成为传达个人情感的重要文学载体,凡夫俗子的心理感受仍有待新的小说去表现。理查逊的书信体小说恰逢其时。《帕梅拉》一问世就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在读者,尤其是中下阶层的女性读者中甚至产生了轰动效应。以书信体小说实现道德教化是一种新的启蒙方式。这种无拘无束的书信比口头交谈或平铺直叙更适于作者充分地、细致地、毫无保留地表达自己的个人情感,并将道德蕴含其中。它的诞生是理查逊的个人启蒙,也为大众的启蒙。

(二)自由平等思想的传播

理查逊主要选取女性视角与妇女取得了更大的自由有很大的关系。这种自由,尤其在与婚姻相关的问题上,在英国比在其他任何地方实现得更早,也更彻底。这是因为,英国较早地完成了资产阶级革命,确立了君主立宪制,民主的思想渐入人心。随着启蒙运动的进一步深入,女性追求平等独立是不可避免的趋势,提高文化素养也成了社会对女性的要求。再者,由于资产阶级革命之后的重大经济变化,女性的闲暇时间大量增加成为可能。“旧日的家务,如纺纱织布、制作面包、啤酒、蜡烛、肥皂,以及其他许多职责,已不再是必需了,因为绝大多数生活必需品都已有机器制造,可以在商店和市场中买到。”[3]许多妇女,尤其是住在城里的中等生活水平的妇女,远比先前有了更多的闲暇,他们把更多的时间用在文学和其他文化消遣上。而对下层女性来说,她们要长时间工作,要照顾老人和孩子,自然不是人人都能都有时间提高文化修养。但是家庭女仆是例外。较高的文化修养不仅是她们乐于去实现的,而且是她们谋生时的优势。“帕梅拉就应该被视为一个坚强有力的、有文化又闲暇的、女仆团体中有教养的女主人公的形象。”[4]理查逊首先为《帕梅拉》选取了女性的视角,然后创造了一位德行不如女主人公的男主人公作陪衬,最后让这个纨绔子弟从心底里佩服地位卑微的女仆的高贵而爱她、娶她,这些都极大程度上圆了万千少女少妇的“灰姑娘”美梦,自然赢得了女性的青睐。

(三)宗教伦理的变化

小说中的善有善报不仅进一步鼓励女性坚守自己的贞德,而且还反映了启蒙运动中宗教道德的变化。在16世纪的清教文献中,人们找不到一句褒扬财富的话。财富在清教徒心目中,是罪恶。但是,在17世纪,中等阶级已在经济上获得巨大成功,商人、制造业主和乡绅构成了社会最富裕的阶层。中等阶级的阶级本质是无休止地攫取利润,因此,他们强烈要求对合法经营活动中追求财富的行为作道德上的肯定。启蒙运动鼓励人运用自己的理智,创造财富其实也是人运用理智的一种结果。当中等阶级与清教结合时,它的追求财富的本质不可避免地将与清教所持的传统基督教否定财富的观点发生冲突。结果,不是清教改变中等阶级,而是中等阶级改变了清教。因此,“从17世纪起,清教对财富的观点逐渐发生了变化,财富不再是一种罪恶,而被认为是‘成圣sanctification的证明和‘荣耀的体现。而到了17世纪中、后期,追求合法赢利已成为清教伦理的一项内容。”[5]因此,当我们理解了理查逊(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中等阶级商人)心目中财富的地位后,再回头去看那个天平时发现,以财富加上地位对应帕梅拉的美德并没有贬低美德的地位,而是一种无以复加的褒扬,因为财富也是值得追求的。

三、结语

《帕梅拉》虽然是一本讲述女德的小说,但是它的劝善却不是填鸭式的,而是循循善诱、潜移默化的。在启蒙运动的个人主义思想、自由平等思想、新财富观的影响下,它采用书信体而不是别的方式书写道德,它主要选取女性视角而不是别的视角审视道德,它落实“理想的正义”赋予美德以丰厚的回报,这些使得它的道德教化更加贴近目标人群,更加深入人心。

参考文献:

[1]Clive T. Probyn. English Fiction of the Eighteenth Century: 1700-1789 [M]. London: Longman, 1987, p. 5.

[2]康德著, 何兆武译. 答复这个问题: “什么是启蒙运动?” [A]. 童庆炳,曹卫东编. 西方文论专题十讲 [C]. 北京: 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 2005, p. 94.

[3][美] 伊恩·P. 瓦特著. 高原, 董红均译. 小说的兴起——笛福、理查逊、菲尔丁研究 [M]. 北京: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1992, p. 43.

[4]ibid. pp. 45-46.

[5]柴惠庭著.英国清教 [M]. 上海: 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 1994, p. 228.

作者简介:周芳(1990–),武汉大学外国语言文学学院英语研究生,研究方向:翻译理论、跨文化研究;马萧(1965–),教授、博导,武汉大学外国语言文学学院,研究方向:语用与翻译研究、翻译与跨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