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峰：说说热钱和“无根”的体育

高海博

2010年左右，一大批家世很好的年轻人进入电竞业。他们投资电竞俱乐部，当上老板，给选手开出高薪。“爹玩球，儿子玩电竞。”

好多人不知道李晓峰，但是知道他那个响当当的游戏ID“SKY”，他也被叫做“电竞界的李娜”。

赢得第一个世界冠军的10年后，30岁的李晓峰是钛度科技CEO，试图为游戏爱好者打造专属的键盘、鼠标等硬件装备。

这样的转变在他看来就像是体操冠军李宁转行从事运动品牌。也许，在外人看来这样的类比有些奇怪甚至不自量力，但是熟悉电子竞技的人都会认为这样的转型有着极强的相似性。

2003年10月31日，电子竞技就为中国国家体育总局正式承认的第99个正式体育项目，而李晓峰曾经连续两次获得世界电子竞技大赛（WCG）魔兽项目的世界冠军。

李晓峰也曾在2008年成为北京奥运会火炬手。第二年的荷兰阿姆斯特丹国家电影节首映纪录片，就是主要记录荷兰冠军Grubby和李晓峰故事的《Beyond the Game》。

但他知道，这是一个仍然有些特殊的冠军。

从1000元到2000万元

如果没有魔兽争霸这款游戏，“我也许会是一个四线城市里的医生。”李晓峰对《瞭望东方周刊》说，游戏确实改变了他的人生。

上世纪90年代末受表弟影响，开始玩电脑游戏。2003年，签约北京一家小型电竞俱乐部的李晓峰拿到他的第一份工资——1000元，“当时比我父亲挣得多，他都不相信。”他的父亲是“四线城市”的一位医生，县城里算是体面的职业，但收入不高。

4年后，作为世界冠军，他接受采访的一则报道题目是《我为中国争光 一年收入几十万》。

如今，在游戏直播平台从事解说的电竞选手们，年薪达到上千万元。

最典型的例子是若风，他曾是英雄联盟游戏的职业选手，与队友一起获得多个世界冠军头衔，之后退役转型到游戏直播平台担任解说，年薪将近2000万元。

如今到直播平台解说几乎成为了职业选手的首选，那意味着更高的收入。

李晓峰觉得，电竞经过十几年的培养，用户群体已足够庞大，加上直播平台的介入，资本迅速推高了选手的价值。

从1000元到2000万元，“电竞真的可以称之为行业了。”收入是一方面，人也是关键，“2005年我谁都认识，现在这些当红的主播、选手都有些不记得了。”李晓峰深切感受到从业人员的增加与用户基数的扩张。

他在做商业计划书时，曾引用过行业报告里的数据——4000万人，这是中国电竞的用户数量，还仅仅是一个保守的数字。

根据2014年1月的数据，《英雄联盟》一款游戏的全球最高同时在线人数突破750万，全球日活跃人数高达2700万。

这意味着，如果《英雄联盟》的所有玩家组成一个国家，人口会在全球200多个国家中排名第45位。

尽管玩家足够庞大，但游戏行业依然是一个隐秘的存在。在游戏圈外，李晓峰只是一个普通的名字。

青春与过客

李晓峰入行的时候，电竞还未普及，选手数量并不多，他所玩的《魔兽争霸》游戏人数更少。在全国能排进前20的李晓峰有些幸运地来到北京。

随时随地可以玩游戏，不用花钱还有工资，这简直就是李晓峰梦寐以求的事情，他用“疯狂”形容那段时间。

每天有18个小时在玩游戏，几米远的卧室也懒得过去，困得不行了就趴在桌子上“抱着电脑睡一觉”，醒了继续打游戏。“在当时我可以一个星期都不洗澡的。”李晓峰带着些许不好意思地说，“就是怕麻烦。”

辉煌在2005年与2006年，李晓峰连续两届获得世界冠军。他能够从俱乐部拿到接近两万元的月薪，加上比赛奖金与广告代言，一年有近百万元人民币收入。但在2007年的西雅图，计划三连冠的李晓峰被一个不知名的挪威小孩击败。

他的“黄金时代”转瞬而过。

电竞的残酷就在于此：在承担极高循环淘汰率的同时，还要接受游戏的更新。一款游戏的辉煌期一般只有5年，属于选手的辉煌期也是如此。

最后的告别是在2014年，李晓峰在成都的WCG中国总决赛小组赛中被淘汰。由于2015年WCG不再设《魔兽争霸3》项目，从此，“WCG再无SKY”。

那时他在电竞圈已经算是老人。“盖哥就这样吧，带着传奇离开！请开启你新的人生，谢谢你陪伴我们度过的青春！”现场，有粉丝流着泪举着iPad向他致敬。

电竞选手重新选择游戏的难度与成本是无法想象的，就像职业足球运动员转行去打篮球一般，几乎无法实现。

李晓峰说，2004年与他同是全国前20的电竞选手们大多成为“过客”。在问答网站知乎上他曾回答过“知名电竞选手如今都在从事什么工作？”

答案除了做解说之外，很多都远离了电竞圈，“开了个推拿店”或者“忙自己的生意”。李晓峰也接受了这样的现实，转型成为国内知名电竞俱乐部的经理，负责队员日常训练。此时的俱乐部已经与2004年有了极大的改变，“好太多太多”，李晓峰对此深有所感。

“出门比赛都会有领队安排，还会有心理辅导师、数据统计师、录像师给队员帮助。”李晓峰觉得，这些在足球俱乐部是都有的，而电竞与体育本质上是一样的。

改变最大的原因在于资本的介入。

2010年左右，一大批家世很好的年轻人进入电竞业。他们投资电竞俱乐部，当上老板，给选手开出高薪。“爹玩球，儿子玩电竞。”游戏内容平台ImbaTV创始人张哲睎如此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这个行业里最知名的人就是万达董事长王健林的儿子王思聪，他成立了iG竞技俱乐部，李晓峰曾经供职的俱乐部也是由类似的年轻人投资。

张哲睎玩笑话的背后，是年轻一代富豪开始寻找属于他们这个时代的娱乐消费方式。

“无根”的体育

汹涌的资本让选手薪水成倍增加的同时，也改变了原本的行业秩序，最明显的就是各个俱乐部之间高价挖人。张哲睎认为，终归会走上合理的道路，就像中国的足球俱乐部一样。

同样，中国的电竞俱乐部与足球俱乐部有着极为强烈的相似性：依靠金主投资、难以盈利、自我经营能力不足。

李晓峰了解，几乎所有的电竞俱乐部都是亏损状态，需要投资人进行投入。正常的俱乐部收入应该有队服广告、队员比赛奖金以及代言等，尽管“所有足球俱乐部的商业运作方式基本都学过来了”，但是盈利依然需要时间。

张哲睎将电子竞技比做几十年前的NBA，“还不太受关注，但有苗头。”他并不担忧俱乐部的问题，让他担心的是电子竞技本身。

与传统体育不同，电子竞技依附于游戏之上，无法独立存在。“电竞与篮球足球不同，足球本身不会消失，但是游戏有可能消失。”张哲睎解释，哪一天一个游戏不火了，游戏厂商为了考虑成本就会停止更新，这个竞技项目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某种意义上，游戏厂商掌握着电子竞技的命脉。为了推广自己的游戏，厂商纷纷自办赛事，现在的最大规模、最高奖金比赛都由出品DOTA2、《英雄联盟》的游戏厂商V社和腾讯主办。

正在做自有比赛的张哲睎告诉本刊记者，与游戏厂商总会存在沟通问题，比如正在比赛进行阶段，游戏却进行了更新，打乱了整个计划。

创业的李晓峰则有更多商业考量，他认为厂商做比赛也有好处，可以让游戏持续受关注，厂商也会有精力去更新游戏，吸引更多人去玩这个游戏。李晓峰所擅长的《魔兽争霸》没落正是由于厂商在国内赚不到钱，最终停止了更新。

按照理想的架构，电子竞技比赛应该由第三方机构承办，张哲睎相信“慢慢会好的”，毕竟电子竞技还是一个崭新的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