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过你的父母亲人

2015-08-24 07:59南在南方
晚报文萃 2015年2期
关键词:收破烂裁缝店裁缝

南在南方

几年前,家里的窗帘杆被孩子扯坏了,我打电话给当初装窗帘的裁缝店,让他们派人来修。接电话的是女裁缝,她问我能不能下班时顺便去她店里帮拿梯子。我想着她还有老公呢,就谎称下班时要扛一袋子东西回家,没有工夫搬梯子。她就笑着说:“没关系,我自己搬。”

我刚下班回到家,她就扛着梯子来了,一脸的汗。我问她:“怎么不让你家男人搬呢?”她喘着粗气说:“不在了。”见我惊讶,她说:“命苦!给人装防盗网时掉下去了。”她顿了顿,轻声说:“就是想过得好一点儿,没想着送了命。”她说着说着哭出声来,说不想回老家,因为男人不在了。但是,她又无比想念女儿。

她的裁缝店一直在小区外的巷子里开着,她一直也是一个人。直到两年后,店里又多了一个沉默的男人。她笑着说,一个人实在太累,所以又找了一个。当着那男人的面,她说:“因为这男人,我和婆家彻底闹崩了。女儿也不认我了,说我对不起她爹。”

她说,女儿15岁了,正读初三。我安慰她:“正青春期呢,过两年就会好的。”她眼睛突然就亮了,着急打断我:“女儿跟我一样,刀子嘴豆腐心。往年她爸还在时,每个月都给我们写两封信呢。”

转眼又好几年过去,她依然在巷口的小店里,每天“哒哒哒”地踩缝纫机。她不是这里的人,但早已把这里当成了家。去年的一天,我下班回家时她突然喊住了我,说前不久,20岁的女儿嫁人了,她专程回家,给了女儿一万块钱。她说:“我这次回去见到女儿,钱倒是二话不说就收下了,但她不搭理我,我走的时候也没有送我。你说,当她有了孩子后,是不是会对我好点呢?”我拼命点头说:“当然!很多孩子自己做了父母后,才会懂得父母的艰辛。”她的眼里,重新放出光芒来。

但转眼一年过去,每次遇见她,问她女儿怎么样了,她都沉默地摇头,眼含泪花什么都不说。

我不知道女裁缝的女儿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可是我,在这个你或许从来没到过的城市里,无数次见过你的妈妈。你的妈妈,她在小巷子口开一家小缝纫店。我曾经见过她把一个大大的包裹交给快递,拜托人家早点把包裹寄给女儿;有一年下大雪,她在屋外的走廊上烧煤炉子,却怎么都烧不着,烟熏得她泪流满面;她曾经告诉我,店里墙角放着的那几根焊条,是你爸爸留下的唯一的也是永远不会腐烂的遗物……

看到女裁缝,我还想起了单位附近那个收破烂的老头。每天上午10点和下午4点左右,老头都拉着板车吆喝“收破烂喽”!老头告诉我,他有两个儿子,都大学毕业了,一个在广州,一个在成都。老头在城市里收破烂,每个月有近2000元收入。老头很得意,他说自己要攒钱给两个儿子买房。我笑话他,大城市的房子都很贵,就你那点钱得攒到猴年马月?老头凑过来,低声告诉我:“我来武汉12年了.早些年的钱供两个儿子读完大学。现在,我手上都攒了快10万了,好歹也能买个卫生问吧!”

问他多久没见两个儿子了,老头的眼神马上黯淡下来,说:“龟儿子都忙着谈恋爱,哪有工夫理我?大的三年没回家了,小的也有两年了。”我不再出声,心里想着:这两个让父亲骄傲又牵挂的儿子,我不认识你们,但我此刻正和你们的父亲在一起,他满脸风霜、任劳任怨,一心盼望你们在遥远的城市里生活得安稳幸福。

还有那个早已退休、丈夫在外面找了女人的女教师,她放下尊严和屈辱去快餐店打工供儿子出国留学,我常常也会遇见。我不认识你,这个女教师此生最骄傲和牵挂的儿子,你在哪里读书,此刻又在做什么?但我认识你的母亲,她满头白发,提到儿子就会笑靥如花。

(赵世英摘自《婚姻与家庭·社会纪实》2014年第6期.图/向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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