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为什么加入亚投行?

2015-10-20 06:37李家成闫姝晓
唯实 2015年10期
关键词:国际金融亚投行秩序

李家成 闫姝晓

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简称“亚投行”)可谓是新兴大国对国际金融旧秩序的一次冲击。在2015年3月12日之前,几乎所有国家都以为,亚投行创始会员国的扩容只是一部还没开始就能猜到结局的样板戏,没想到最后却跌宕起伏,特别是英国向亚投行伸出橄榄枝而使整个戏文达到高潮。英国的带头加入就像多米诺骨牌中第一张倒下的骨牌一样,引发了一连串不可思议的反应。大家不禁会问是什么原因促使英国不顾美国的压力,抛却西方核心大国的傲气加入由东方国家主导的游戏之中?

英国选择加入亚投行的动因

作为世界上最具有战略视野和外交经验的老牌强国,英国加入亚投行意味深长。其中既有基于短期国家利益的小心思,也有放眼中长期世界格局变化的大视野。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国际政治从一开始就充斥着权力与利益的追逐。正如英国首相帕麦斯顿的经典名言:“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这一直被奉为英国乃至世界各国外交的立国之本。英国不惜以惹怒美国为代价,申请加入亚投行,其最重要的原因必然是有利于英国的国家利益。英国首相卡梅伦在这一点上直言不讳,他说:“这么做符合英国的国家利益,因为亚洲经济增长比较快,英国要搭上顺风车。”而直接推动英国加入亚投行的英国财政大臣乔治·奥斯本从一个重商主义者的视角来看待中英关系,即使他认为美国或许仍是英国的重要盟友,但中国身为世界经济生力军的光环,吸引着经济一蹶不振的英国。他还在3月12日通过英国驻华大使馆发表的声明中表示:“英国为了谋求国家经济的长期发展,一直都在与亚太地区进行着紧密的合作。期待我们加入AIIB后,我们的企业能在全世界发展最快的亚洲抓住机会,与亚洲共同发展。”可见,英国想要借亚投行的东风,分享中国“一带一路”建设的所带来的红利,实现本国经济的复苏。从地缘经济的角度考虑,英国加入亚投行,一方面资本雄厚的英国急切寻找高回报的投资机会。在世界经济复苏仍然乏力的情况下,亚洲作为全球最具发展活力和潜力的地区,是拉动世界经济增长的重要引擎,其基础设施的投资需求非常庞大。与此同时,现有国际金融秩序存在“断挡”现象,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以及亚洲开发银行等国际金融组织“贷款标准高、附加条件多”,无法满足巨大的资金需求。并且,英国在亚洲开发银行里受到美日的排挤。因此,亚投行成为英国最好的选择。另一方面,近年来,伦敦国际金融中心的地位不断受到来自法兰克福、卢森堡等其他中心的挑战。英国作为第一个递出申请的西方大国,向中国展示其善意和诚意,并希望伦敦成为亚投行欧洲分部的首选之地。这将巩固伦敦的国际金融中心地位,并带来不可估量的经济利益。美国等少数几个西方国家认为,亚投行将挑战世界银行首屈一指的国际金融地位,冲击以美国为首的现存国际金融秩序。为了寻求新的投资出口和经济增长点、确保自身在未来国际金融新秩序中的金融话语权,英国毅然加入亚投行,成为创始会员国,参加亚投行的建章立制。

吃欧债危机一亏,长亚投行一智。2009年源于希腊的一场主权债务危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整个欧洲,即使远离欧洲大陆的英国也未能幸免,这是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肆虐之后对于欧洲经济的又一沉重打击。欧债危机的阴霾至今仍未消散,欧洲经济仍未走出低迷。欧洲人在这场危机中虽然遭受到巨大的苦难,但透过危机他们更清楚地认识到世界权力格局的变动以及中美权力此消彼长的转换。追溯欧债危机的深层原因,除了欧盟的制度缺陷、经济发展不均衡以及欧洲国内政治诱因等内部因素以外,国内外许多学者都把这场危机的矛头指向了美国。著名经济学家卡门·莱因哈特(Carmen M.Reinhart)认为,美国政府为解决银行业次贷危机而采取扩张性的财政政策,诱发了国际金融市场的“蝴蝶效应”,从而造成了欧洲主权债务危机。上海外国语大学章玉贵教授同样认为,美国不会允许其他国家挑战其在当前国际货币体系中的核心地位,于是将发端于本国的次贷危机通过极为畅通的美欧金融传导机制很快传导至欧洲,并产生了“达尔文主义”式冲击——欧债危机爆发。中国人民大学王汉儒教授也认为,美国的“民主超载”孕育了当前“美元为主,欧元为辅”的非均衡国际货币体系,并通过国际贸易和国际金融两种传导机制,放大了欧洲经济的结构性问题,最终造成了欧债危机。相较而言,中国却积极主动帮助欧洲从主权债务危机的泥潭中挣脱出来。中国政府高层多次明确表示支持欧洲摆脱危机。面对投资者在欧洲主权债务危机愈演愈烈之时的撤资潮,唯有中国反其道而行之,一直在增持欧洲债券,体现出自身作为国际金融市场负责任的长期投资者形象。大量中国资金进入受灾严重的外围国家。德意志银行的数据显示,截止到2012年年底,中国对欧投资存量增长4倍,达到近280亿欧元,而且表现出投资范围的广泛性和投资领域的全面性。反观美国,虽然奥巴马总统在危机之初承诺“美国已经准备好介入并帮助欧洲解决债务危机”,但这个承诺一经提出就遭到了美国民众及共和党的强烈反对。《华尔街日报》为此专门刊登了一篇题为“美国该如何救助欧洲,答案是向其说‘不’”的文章以反对支援欧洲。其中原因不难推测,无外乎美国经济自身也不容乐观,财政赤字持续攀升,经济改革迫在眉睫,对欧洲也是爱莫能助,已无力给予欧洲更多的支持了。鉴于中美两国在欧债危机中的鲜明比照,英国充分了解到中国等新兴经济体对本国乃至欧洲的战略重要性。

除了“国家利益的驱动”和“欧债危机的启示”这两个原因以外,其他一些因素也对英国申请加入亚投行起到了推动作用。美国逼迫欧洲盟友出让自己手中的IMF投票权给中国,也给美英关系乃至美欧关系埋下隐患。英国的“美国跟班”形象和日益边缘化的国际地位,也促使英国加入亚投行与美拉开距离并巩固其大国地位。此外,选举政治因素发挥了作用。当前,英国正在进行新一轮“大选”,作为最有潜力的下一任首相候选人,英国现任首相卡梅伦在如此关键时刻决定英国申请加入亚投行,拉票的动机跃然纸上。近来,英国政府力图将财政赤字变为盈余,大幅削减社会福利开支,引发民众示威游行。在节流遇阻的情况下,开源就显得尤为重要。加入亚投行将为英国带来更多的投资机会,拉动就业,同时巩固伦敦国际金融中心的地位,有利于为英国民众带来更多的利益。与此同时,卡梅伦通过申请加入亚投行来展现自己减少英国对美过度依赖的决心和手段,顺应选民的偏好、赢得选民的好感。正是这些多重因素的共同作用,英国最终在这次历史十字路口中走向了中国一方。

英国在国际金融秩序的结构性冲突中的角色

虽然亚投行在成立之初的定位为区域性多边组织,但随着亚投行的朋友圈日益扩大跃出亚洲,亚投行的世界性也在逐减增强。许多外媒纷纷对亚投行成立背后存在的国际金融秩序乃至世界秩序的冲突进行猜测。美国《赫芬顿邮报》称:“英国等欧洲国家决定加入亚投行是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重大事件,这预示着美国世纪的结束、亚洲世纪的开端。”伴随亚投行的成立,由美国主导的国际金融秩序正在发生变化,而中国等新兴国家的崛起,亚投行、一带一路和金砖国家开发银行正在逐步构成一个新的国际金融秩序。在新旧国际金融秩序之间都发挥重要影响的英国,在这场国际金融秩序的结构性冲突中扮演的角色,更值得我们去探讨。

在虚实之间做两面取利的平衡者。作为欧盟的先锋,英国最先投入亚投行的怀抱,并在为争取欧洲亚投行分部而努力。表面上看,英国似乎已经带领欧盟“抛弃”旧盟友美国,坚定地站在新兴国家的身后。但新兴国家在举杯欢庆时不要忘记,是巨大的获益预期建构了英国和新兴国家之间的桥梁,价值观念、意识形态等鸿沟仍未消除。反观英美关系,虽然在是否加入亚投行这一问题上存在一些分歧,但英美联盟依然可称为紧密的联盟。欧洲的防务仍在某种程度上需要美国及其领导下的北约的支持,美英共同发声的状态也不会骤然改变,共同的意识形态和民主观念依然将英美两国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因此,英国加入亚投行并不意味着英国“抛弃美国”。鉴于当前国际形势尚不明朗的现实,谁都无从得知谁会是这场国际金融秩序攻防战的最后赢家。英国既不愿缺席可能“上位”的新兴国家发起的国际金融新秩序,也无法割舍与国际金融旧秩序的霸主美国的亲密联盟。但英国深知,自身的力量对于正在展开金融博弈的中美两方来说都是值得争取的砝码,所以它做了最聪明的抉择——把自己的鸡蛋放在了不同的篮子里。英国用暧昧而模糊的态度对待中美两方势力,力图两面获利。中美金融对峙时间越久,英国将获利越多。而最后无论哪一方获胜,英国的国际金融地位都不会受到太大动摇。可见,英国在这场中美金融博弈中的第一个角色就是两面取利的平衡者。对于平衡者的角色,英国早已轻车熟路。自欧洲的“三十年战争”起一直到二战结束,英国对于欧洲大陆的离岸平衡战略经验已积三百年之久。英国一方面与新兴经济体“虚与委蛇”,以确保自身在国际金融新秩序下的利益,同时以一个具有丰富国际金融管理经验的大国身份在尚未成熟的新体制中大展拳脚,对新机制的运行施展有利于己的影響;另一方面,在与新兴国家“明修栈道”时,与老盟友美国“暗度陈仓”。在国际金融新秩序的构建过程中,英国还可作为一支监督和制衡的力量,防止中国在其中权力坐大乃至一家独大。所以,在虚实之间平衡中美两方关系,加强英国自身的国际实力和地位才是英国最终的目的。

在新旧之间做左右逢源的调节者。近年来,随着中国综合国力的增强、国际影响力的扩大,新兴大国中国日益希望能在现存的国际秩序中增加自身的话语权。而这明显触碰到了霸权国美国最敏感的神经。中美双方的博弈和摩擦不断,以致战略互疑加剧。这在中国推出亚投行后更加凸显。英国申请加入亚投行大大提高了亚投行的世界地位,这无疑会加深美国对亚投行以及中国的战略担忧。但另一方面,英国作为核心大国的代表,以如此“亲民”的方式走进新兴国家的朋友圈,在这样一个和谐合作的氛围中,给予新兴大国近距离与核心国家交流学习、探讨问题的机会,也给予英国一个展现核心国的丰厚经验和思维理念的舞台,拉近新兴国家和核心国家的距离,增加了解从而增强战略互信。对美国而言,与英国的亲密盟友关系在短期内不会改变,美国虽是旁观者,但可以透过“英国之眼”了解亚投行的运作与动向,减少信息不透明带来的不必要的猜疑和试探。英国在中美之间的调节作用是缓解中美互疑的重要因素。英国在正式递出亚投行申请之后,便成为现存金融秩序与新兴金融秩序之间一个最重要的连接点和重合点,就像一个轴心将两个秩序紧密联系在了一起。作为两种秩序都占有重要地位的英国,可以通过推动旧秩序的改革和协助新秩序的建立来协调两种秩序的关系,减少双方的冲突性而增强互补性,实现“零和博弈”向“共同发展”的转变;对于两种秩序背后的中美关系,英国也可以充当“和事佬”来协调两者关系,创造合作空间,扩大共同利益。

结论与启示

从全球经济治理看,亚投行的建立将会很好地发挥“鲶鱼效应”,促进现有国际金融组织和地区开发机构优化资源分配,完善治理结构,形成更为公平、有效率的治理体系和规则。

尽管英国的加入意味着以G7为核心的西方国家经济堡垒开始出现了裂痕,但中国必须注意到英国仍是美国最亲密的铁杆盟友,需要警惕和防范英国可能充当美国的“打手”,确保新兴机制的平稳运行。美国财政部副部长内森·希茨曾要求亚投行采用世界银行和亚洲开发银行的“经过时间检验的高质量标准”。中国则明确表示,现有的多边借贷机构未必是良治的最佳样板。中国显然认为“亚洲方式”将给亚投行带来更好的结果。对欧洲国家和其他少数股东而言,挑战之处在于找到平衡。英国加入亚投行,与其说是其背离了美国的霸权体系,不如说是狡猾的英国人对于未来世界战略格局变化的一次投资。英国加入亚投行的实质并不是在单极世界里“换大哥”,而是在多极世界里“找伙伴”。中国也对英国投桃报李,习近平主席即将访英,这必将极大促进中英邦交的发展。

〔本文系2015年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资本项目开放、汇率波动与资产价格波动交互影响及政策选择研究”(立项批准号:15CJY082)、2014年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中国海外军事基地建设的必要性与可行性研究”(立项批准号:14CGJ015)的研究成果〕

(作者单位:辽宁大学国际关系学院)

责任编辑:黄 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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