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评弹中“噱”的技巧

2015-11-16 21:48王培良
剧影月报 2015年2期
关键词:笑料噱头听众

■王培良

谈谈评弹中“噱”的技巧

■王培良

在苏州评弹艺术中,特别是评弹界的老前辈艺人对“噱”是非常重视的,认为“噱”乃书中之宝。在说、噱、弹、唱这四门技艺中,“噱”又列在第二位,其地位仅次于“说”,可见其重要性。“噱”不能狭义地理解为“说说笑话、放放噱头”,“噱”的含义很广,“噱”的技巧也是多种多样的。

噱的作用

噱的作用主要是调节气氛。以一部长篇评弹来说,不管是传统的还是现代的,最少也有二三十回书。书中情节有悲欢离合,所以就有悲剧、喜剧、闹剧等,根据故事发展而定,但结局总是大团圆。就以《描金凤》来说,前半部自《暖锅为媒》起,到《府查结案》止,这一大段书的性质就属于喜剧。其它如 《钱笃笤求雨》、《金殿封官》、《汪宣假死》、《汪宣审猴》等回目就属于闹剧。喜剧和闹剧当然是笑料丰富,那么在徐惠兰受屈进监的一大段书里,怎么也会有不少的笑料呢?因为评弹不像戏剧,悲剧就是要让观众看得现场哭,否则就是演得不成功。而评弹则不同,今天听了一回书,明天还得连下去,一直听到整部书说完。如果书的情节只有悲而没有喜,要听众每天来书场哭一回,连说一个月就要听众哭一个月,恐怕听众会受不了,也就没有听书的兴趣了。

过去的听众大部分是有闲阶层,他们把听书作为消遣,绝对不愿天天来哭一场的。那么当代社会,听众对象大都是劳动者,人人都有工作,在工作之余来听听评弹,以满足精神上的需求。听一回书的要求与看一出戏的要求是不同的。看戏看到悲剧,可以回忆过去的苦难,对比时代的不同,是一次有教育意义的收获。而听评弹是不会喜欢听苦书的,天天伤心落泪哪能吃得消。从过去几部长篇评弹的结局来看,大都是大团圆作为结尾的,这是为了给听众一个安慰,有了后面的大团圆,在听前面一段苦书的时候才能感到有希望。若是一部书的情节有苦无甜,一路苦到底,那么这部书是决不会成名或是受观众欢迎的。在日常演出中,当我说到《啼笑因缘》中《鞭凤》《逼凤》、《会凤》等回目的时候,自己很难过,听众也被我说得流泪,但在苦到透不过气来的时候,我就会插上几句笑料,使听众可以缓解一下,放松一下,调整一下,回过来再继续苦下去,听众对这样的处理是能够接受的。演员演到极悲的时候,插上几句笑料是有意识地调节气氛,也是一种艺术技巧。问题在于插什么内容的笑料,若是与书情不符合的,无聊的、庸俗的、不健康的笑料,就成了油腔滑调,也就破坏了艺术,这是不应该的。若是符合书情的、健康的,并不是油腔滑调的噱头,那样的笑料,我认为是应该要有的。例如《鞭凤》这回书,沈凤喜被刘将军用鞭子打得浑身是伤,关秀姑在一旁为了保护沈凤喜免遭进一步毒害,不顾一切把刘将军拉开,因为用力过猛,竟将刘将军摔在沙发上并连沙发一起倒了下去,刘将军爬起来气喘吁吁地问关秀姑,有以下这样几句对白——

刘:小大姐,你的力气不小啊?

关:喔,大概我在乡下牵牛牵惯了。

刘:哦,原来是这样!

说到这里,听客必然会笑的。这种笑是赞美关秀姑的机智,同时也笑刘大胖子的愚蠢。以人物身份来说,一个小大姐出身在农村,牵牛是很寻常的农活,农村姑娘自小就参加劳动,所以力气大。在刘将军听来也是有说服力的。

在《逼凤》一回书里,刘将军已经把沈凤喜打伤了,又逼她唱《四季相思》,目的是试探她对自己记不记仇。他装出一付假惺惺的态度对凤喜说——

刘:小凤,你是聪明的女孩子,想一想就会知道,我刚才为什么要打你?就是说明我爱你,怕你让姓樊的抢了去,把你打了一顿,使你以后不与姓樊的继续往来,我也可以胆大放心。从这里就明白地告诉你,我打你正是我爱你的真心,打得越重就是爱得越深!因为我是一个有名的多情种子,就怕你不识货啊!

上面这一段道白,有时也会引起听众们的笑声。我说这一段道白的动机是为了要刻画一个极蛮横无理的人却冒充最讲理的人,打了人还说成有理,这是统治阶级压迫人的不值一驳的歪理。听众的笑,就是笑他那种不伦不类的强盗逻辑,也是对反面人物一种仇恨的发泄。

《会凤》(樊家树雪地会凤)这回书里,凤喜已经发了疯,有一段表书——

表:看到樊家树,她还不信,认为他不会再来看自己,站在面前的樊家树在说话,想着照片怎么会说话?喔!一定有人躲藏在照片后面在演“双簧”。

沈凤喜是唱大鼓的,双簧是杂耍,和大鼓同属于曲艺一行,在沈凤喜疯颠有病的情况下,这样的想法还是符合她身份的。这样的笑料在那极其沉闷的环境里穿插,非但不冲淡书情氛围,反而烘手托出凤喜的悲惨境况。

噱的各种方式

噱有阴噱(即含蓄的笑料),也有硬噱,最好是“肉里噱”。所谓“肉里噱”就是和书情密切结合的,而且是符合当时人物处境的笑料。例如《描金凤》中——

钱志节:阿翠啊,奈勒浪作啥?

钱玉翠:女儿在此洗碗呀。

钱志节:喔!汰碗。啊呀,汰碗哪哼勿有水格介?什梗汰是汰勿清爽格。

钱玉翠:啊呀!(表)对镬里一看,真格一滴水亦呒不,要紧拉一柄家生勒汤罐里“贡冻、贡冻”舀水。

钱志节:啊呀好囡唔啊,奈啥慌得啦?舀水末要拿广勺格,奈哪哼拿把铲刀来舀格介?

上面这种噱头就是“肉里噱”,主要说明玉翠姑娘的心不在焉。通过人物的动作来说明心理状态,使听众听了从心理发出笑来,这样的笑料才是书中之宝。

再举一个《双按院》中的例子,杨传和陈魁各人将金印置于面前,陈魁双手按住印,杨传非但不按,连看都不看。演员在此插几句巧话:“怕什么?怕你把它调去?”这句话看似平常,但听众听来必然会很自然地发出笑声来,这样的穿插与人物性格同样结合得很紧,又是合情合理。也许初听时并不觉得好笑,后来越想越好笑,想想就要笑,这就是笑料的精品。

最低级的是“硬噱”,就是把两件极不相干的事牵连在一起,为了抓现场效果而故意牵强附会、误缠曲解等。我曾听到过有的评弹演员在《水浒》的《武松打虎》一节中说到:“老虎向武松猛扑过来,伸出两只前爪向武松肩上搭过来。武松一看‘老虎爪’,‘老虎灶’是可以泡水的。”说书人把“爪”和“灶”两个同音字拿来误缠一下,博得听众廉价一笑,但是把当时老虎与武松你死我活的紧张空气冲淡了。还有的说:“武松看见两只老虎前脚爪,想到我正在肚皮饿,可以充饥了。”这种噱头都是“硬噱”,属于无聊一类,不足为取。

更为恶劣的是,上下档演员互相“扦讲”,上档说下档的妻子如何,下档接上去反“扦讲”,说上档的姐妹如何,以此作为笑料,离开书情十万八千里。检查这些噱头的来源,有的是从旧书坊出版的 《笑话一千种》、《笑话三百种》、《解人颐》这些笑话书中采集来的;也有从茶坊酒楼中听得来的,经过艺人加工穿插在说书中。

我说的一部《啼笑因缘》中,噱头也是不少的,但都经过艺术加工和书情结合起来。主要目的是引人欢笑,方法是尽量不露痕迹,对明显的外来穿插的噱头是用得极少的,即使要用也要用得隐蔽一点。

噱头的组织方法

噱头的组织方法主要有这么几种(1)夸张;(2)以讹传讹;(3)说反话;(4)明知故犯;(5)其他类型的噱头等。

夸张就是把原来的事物加以夸大。我听过前辈老师说的《英烈》,其中,形容蒋忠的形象就是夸张的艺术手法,说他:“走在街上不敢对左右看,因为他身材高大,站直了就有二层楼房那么高,如果对左右两面看一眼,就很容易看到沿街楼上房间里的景色!”又形容他手指的长度说:“每一只手指像晒衣裳竹竿一样。有一次蒋忠一只手搭在人家窗子上打了一个瞌睡,等到醒过来发现自己手指上有了不少东西,仔细一看,原来是有人把洗好的衣裤和小孩子的尿布都串在他的手指头上了。”我把这样的夸张手法用在刘将军的肚皮上,我说:“刘将军的胖,突出在他的大肚子上,臂如进房间,他人没有进去,肚子倒先进去了,他走起路来,要用手把大肚子托住,否则寸步难行。他在热天睡觉的时候身上盖一幅被单,由于他的肚子把被单高高撑起,睡在他身旁的人就像是睡在凉棚底下一样。”

前辈艺人有一种说法叫“噱不通理”,意思是噱头总是与常理相反的。我在艺术实践中认为不能一概而论。上面说过的“硬噱”确实是不通情理的。但合情合理的噱头还是很多的,“肉里噱”就是既通情理又有艺术内涵的噱头。

“肉里噱”的产生,是从人物性格出发结合书情来刻画其特点,在某一事情中表现出来。例如,我在形容樊家树初次“寻凤”后接受凤喜送的一张照片,回到家里把吃饭都忘了。后来闻到随风飘来的厨房里的饭菜香,才想到饭还没有吃,于是叫刘福去准备。在吃蛋炒饭时,他一手执汤匙在汤碗里舀汤,一面在想凤喜,结果把一碗汤都舀到蛋炒饭里了。这样的刻画,我认为是符合当时人物的思想和行动的。又如,形容反面人物沈三玄的贪小便宜,当他看到高级香烟时,先问对方要一支吸吸,后来进一步要装几支在自己烟盒里,最后看到对方很大方,他就更加得寸进尺地说:“我连听头也带去了。”这样的噱头就是“肉里噱”,来源于日常生活中的积累,一旦要用就恰当地用上了。总之,“噱头”是评弹艺术的技巧与内核,关键在于演员如何把握与使用,用得好,必然会使书目和书中人物神采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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