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多枝灯功能探讨1

2015-12-02 09:20何志国江南大学设计学院
创意与设计 2015年3期
关键词:墓主汉墓墓葬

文/ 顾 平 何志国(江南大学 设计学院)

汉代多枝灯功能探讨1

文/ 顾 平 何志国(江南大学 设计学院)

关于东汉多枝灯的功能,已有学者提出看法。2000年,王育成把河南洛阳涧西七里河东汉墓和济源承留东汉墓出土的多枝灯指认为道教灯树。2王育成《纽约售卖的东汉青铜神树初步研究》,《四川大学宗教学研究所建所廿周年道教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747至770页,台北,中华道统出版社,2000年。2003年,王敏、孙章峰将河南省出土的东汉陶多枝灯称为“百花灯”,与古代灯节有关。3王敏、孙章峰《河南出土的汉代百花灯》,洛阳市文物局编《耕耘论丛(二)》,94至102页,北京,科学出版社,2003年。2007年,胡成芳认为,济源泗涧沟出土的陶多枝灯是我国古代神话传说中的宇宙山——昆仑山的浓缩。4胡成芳:《济源泗涧沟出土“百花灯新解”》,《中原文物》20007年4期,78至80页。2009年,李智瑛认为多枝灯是随葬明器,她说:“作为冥器的树形灯,不仅为死者驱除黑暗,也可能成为通天的工具。”5李智瑛:《火树银花树形灯》,《收藏家》,2009年7期,77页,79页。同年,薛红艳指出,多枝灯作为生活用具,是长寿的象征,作为随葬用具,具有辟阴就阳、祈愿死者永生的功能。6薛红艳:《中国古代枝状灯的文化内涵》,《装饰》,2009年3期,86至87页。2010年,李秀芹认为:“陶枝灯实际上已成为一种升仙的工具,具有其他器物无法替代的功能。”7李秀芹:《汉墓出土陶枝灯研究》,48页,南京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10年。2012年,麻赛萍则认为多枝灯功能不尽相同,她认为武威雷台汉墓出土铜多枝灯为宴饮照具,陶多枝灯则为随葬冥器,随葬目的是希望死者重生,并对陶多枝灯象征“昆仑山”的观点提出质疑。8麻赛萍《汉代灯具研究》,115页,124至125页,复旦大学博士论文,2012年。

综上,把东汉多枝灯的功能视为明器和升仙成为多数学者的看法。我们认为,多枝灯的实用功能不能被忽视,而且,表现神仙思想的题材在汉代墓葬中比比皆是,如果把东汉多枝灯的功能用升仙来解释,未免过于简单。

多枝灯是汉代众多灯具的一种,其造型巨大,材质多样,工艺复杂。多枝灯均出土于墓葬,探讨多枝灯的功能,应当从出土多枝灯的墓主人身份、随葬位置及组合关系,以及多枝灯起源、演变和自身特点综合分析,方可得出符合实际的结论。因此,本文收集了29例较为完整的随葬多枝灯的墓葬规格、随葬组合、墓主身份、多枝灯材质数据,制成后表,分析多枝灯的功能。1文中引用墓葬相关情况均见于《汉代多枝灯随葬组合及墓主身份统计表》,以下简称《统计表》。为避免重复,以下文中引用这些墓葬时一般不再注明出处。

一、多枝灯在墓葬中的随葬组合与用途

黄晓芬的研究表明,从西汉早期开始,我国墓葬开始了由竖穴椁墓向横穴室墓的演进过程,东汉时期,横穴室墓全面盛行。2黄晓芬《汉墓的考古学研究》,70至92页,长沙,岳麓书社,2003年。横穴室墓平面一般是前堂后寝布局,很大程度是模仿生人的居住场所,是汉墓厚葬的具体表现。西汉晚期的桓宽在《盐铁论·散不足》中指责当时的厚葬习俗:“今厚之多藏,器用如生人。”3[汉]桓宽《盐铁论·散不足》,《诸子集成》8,34页,上海书店,1989年影印本。出版社2000年联合出版降至东汉,王充《论衡·薄葬篇》也指出,时人“谓死如生,悯死独葬,魂孤无副,丘墓闭藏,谷物乏匮。故作偶人,以侍尸柩。多藏食物,以歆精魂。”4[汉]王充《论衡·薄葬篇》,《诸子集成》7,225页,上海书店,1989年影印本。在“谓死如生”观念影响下,汉墓中包括多枝灯在内的随葬品都是墓主人生前使用过(实用器)、或者模拟的使用品(明器)。麻赛萍指出,根据墓葬的埋藏关系,大致能够了解灯具的具体用途。5麻赛萍《汉代灯具研究》,8页,115页,复旦大学博士论文,2012年。因此,通过多枝灯在墓葬中的随葬位置和与其他随葬品的组合关系,可以探求多枝灯的功能。但是,汉墓大多早期被盗,多枝灯在墓葬中的位置多被扰动,对其用途分析带来了困难。所以,研究多枝灯的用途,首先要找到未被盗扰、多枝灯随葬组合保存完好为代表的墓葬。

1.东汉墓葬未盗扰的情况分析

随葬多枝灯的东汉墓葬未盗扰的有以下三种情况:

⑴报告说明全墓未盗扰,且随葬组合保存完整者。例如,河南洛阳涧西七里河东汉墓、河南济源桐花沟东汉墓、江苏盱眙大云山1号西汉墓。

⑵墓葬局部受破坏,但多枝灯随葬组合未盗扰。例如,广西贵县1号西汉木椁墓被盗扰,但铜多枝灯等一批铜器出土于木椁下面的随葬坑,得以幸免被盗,随葬位置完好。有的墓葬局部盗扰或者受破坏,但随葬多枝灯的墓室保存完好。例如,河南济源承留东汉墓,后室破坏无存,随葬多枝灯的前室顶部虽然遭到破坏,但随葬陶、铜、铁器和钱币保存位置完好。也可视为保存完好。6张新斌、卫平复《河南济源县承留汉墓的发掘》,《考古》1991年12期,10848至1095页。

⑶报告未说明,从平面图看,器物和尸骨位置保存完整,金属器和钱币保存,因为盗墓者主要目的是盗窃金属器和玉器等具有经济价值物品。根据这个原则,就可以判定北京顺义临河村东汉墓、陕县刘家渠M8、贵州赫章可乐西汉墓M8、云南昭通桂家院子东汉墓M1未被盗扰。

但是,大多数墓葬早期被盗破坏,或者发掘报告不够完整。对于这种情况,只能通过分析墓葬平面图、随葬器物编号和随葬器物组合的文字描述为依据,加以推测墓葬是否盗扰。盗扰的墓葬中,多枝灯的随葬组合有可能扰乱。有的多枝灯因盗扰散布在墓中,范围较大,其随葬组合的准确性就较差,例如,济南长清山东汉墓,考古报告在墓葬平面图上就编了12个号,其分布范围较大。这些墓葬显然被盗。

2.多枝灯随葬组合与用途

本文根据23例多枝灯与不同功能器物的随葬组合情况(见《统计表》),大致归纳出宴饮、乐舞表演、宴饮与乐舞表演、照明和庖厨与祭祀五种类型照明,从而探知多枝灯在不同场合的功能。

⑴宴饮照明。主要组合特征是多枝灯与饮食器的组合。这种组合最为常见,有广西贵县1号西汉墓、贵州赫章可乐西汉墓、云南昭通桂家院子东汉墓、甘肃武威雷台东汉墓、河南灵宝张湾东汉墓、河南济源桐花沟东汉墓、密县后士郭、陕县刘家渠(M8: 42)、徐州十里铺东汉墓。

⑵乐舞表演照明。主要组合特征是多枝灯与乐舞俑组合。有河南洛阳涧西七里河东汉墓,河北定县43号东汉墓。

⑶宴饮与乐舞表演照明。主要组合特征是多枝灯与饮食器、乐俑组合。有河南济源承留东汉墓、陕西扶风官务汉墓。

⑷室内照明。主要组合特征是多枝灯与陶建筑模型的组合。济南市长清区大觉寺村东汉墓(M2:3)、北京顺义临河村东汉墓,多枝灯与陶楼、井、猪圈等组合。济南市长清区大觉寺村东汉墓(M1:1),多枝灯与陶楼、棋盘、家畜家禽模型组合。陕县刘家渠(M8:6、18)。

⑸庖厨与祭祀照明。主要组合特征是多枝灯与饮食器、陶灶模型组合。北京平谷县东汉墓、河北迁安于家村东汉墓、山东济南青龙山东汉墓。

另外,江苏盱眙大云山1号西汉墓包括多枝灯在内的12件灯具与洗浴用具组合,但其详情尚不得知。7南京博物院等《江苏盱眙县大云山西汉江都王陵一号墓》,《考古》2013年10期,3至68页。

黄晓芬认为汉墓随葬的案、耳杯、豆、盘等饮食器与墓祭有关。8黄晓芬《汉墓的考古学研究》,204页,长沙,岳麓书社,2003年。从东汉墓葬实行墓祭的大背景下看,这种看法有一定道理。但是,多枝灯与这些饮食器的组合首先是墓主人生前生活的真实写照,然后再用于墓祭。在一定意义上讲,墓祭场面应当是墓主人生前生活的“镜像”。

二、出土多枝灯的墓主身份多为贵族

探讨墓主身份是了解多枝灯功能的重要手段之一。墓主身份可以从铭文、墓葬的规格和特殊随葬品几方面探求。

1. 从墓葬出土文字信息探求墓主身份

较为明确的墓主身份可以通过有以下三种文字信息加以确定:

一是墓碑文字标明墓主。例如,天津武清东汉墓出土墓碑明确记载了墓主人为雁门太守鲜于磺。

二是出土器物中的铭文加以分析。例如,江苏邗江甘泉东汉墓出土的雁足铜灯托盘口沿铸有“山阳邸铜雁足短镫建武廿八年造比廿”16字篆书铭文,据《后汉书》“光武帝纪”,建武十五年,光武帝刘秀封子刘荆为山阳公,十七年封山阳王,“山阳邸”即山阳府邸,因此,该墓主人可能是山阳王刘荆。1南京博物院《江苏邗江甘泉东汉墓清理简况》,《文物资料丛刊》4,116至119页,北京,文物出版社,1981年。江苏盱眙大云山1号西汉墓出土沐盘有“江都宦者”铭文,结合历史文献,判断墓主为第一代江都王刘非。2南京博物院等《江苏盱眙县大云山西汉江都王陵一号墓》,《考古》2013年10期,3至68页。甘肃武威雷台东汉墓出土两件铜马的铭文分别是:“守左骑千人张掖长张君骑马一匹,牵马奴一人” 和“守左骑千人张掖长张君小车马,御奴一人”,另外,伴出的一枚银印残存“□□□将军章”铭文。综合上述铭文分析,推测墓主为张姓将军,担任过张掖长和左骑千人职务。3甘肃省博物馆《武威雷台汉墓》,《考古学报》1974年2期,87至108页。有人怀疑该墓年代,认为是西晋时期。4孙机《武威出土的铜奔马不是汉代文物》,《光明日报》2003年4月29日B3理论版。这种看法缺乏可靠依据,该墓为东汉时期无误。5何志国《甘肃武威市雷台出土铜奔马年代考辨》,《考古》2008年4期,85至88页。

三是其他文字透露墓主人身份信息。河北景县大代庄东汉墓前室南壁墨书“曹高迁”三字,可能为墓主姓名,曹高迁姓名前面没有加上官衔,但墓葬规模较大,推测可能是当地地主或豪族。6衡水地区文物管理所《河北景县大代庄东汉墓》,《文物春秋》1995年1期,14至22页,86页。河南灵宝张湾东汉墓M3虽然没有出土墓主身份信息,但同一墓地家族墓M5出土“杨氏之家”朱书陶罐,可见这是杨氏地主墓群。

在以上5例有确切身份的墓主人中,一例为太守,一例为诸侯王,一例为将军,二例为地主或豪族。均为贵族。

2.出土多枝灯的墓葬的规格与墓主身份

墓葬规格的确定,与墓葬的尺度大小和墓室的多少相关。一般而论,墓室数量多、墓葬的尺度大可视为大型墓葬,即使没有标明墓主身分的文字材料,也可推定墓主身份较高。

但是,一些出土多枝灯的墓葬发掘报告缺乏墓葬的相关数据,因此,我们只能以发掘报告中墓葬平面图和墓葬结构文字描述为依据,以墓室数量、最长和最宽来确定,墓室长度不包含墓道,因为各墓墓道长短不一,有的已被破坏,缺乏可比性。有的墓葬数据不全,没有墓葬平面图,也没有墓葬总的尺寸,在《统计表》则根据各个墓室文字尺寸补充完善。有的墓葬虽然有墓葬平面图,却没有墓葬总的尺寸,只能根据墓葬平面图的比例尺,计算出墓葬总尺寸,例如,长沙五里牌王莽时期墓、北京平谷县东汉墓、山东济南青龙山汉墓。

黄晓芬指出,东汉墓葬主室以前、中、后三室构成、全长在15米左右为大型墓,主室全长在12米以下、采用中轴线配置的前堂后室的为中型墓,主室全长在6米以下的单室墓为小型墓。8黄晓芬《汉墓的考古学研究》,278页,长沙,岳麓书社,2003年。按此标准,我们对文后《统计表》的28座墓进行了统计,出土多枝灯的大型墓葬15例,中型墓葬12例,小型墓葬1例。9按此标准,只要符合上述大中小型墓葬标准其中之一的,采用就高不就低的标准加以确定。可见,大、中型墓葬出土多枝灯的数量占绝对优势。其中,明确身份的甘肃武威雷台东汉墓主张某将军、天津武清东汉墓主雁门太守鲜于磺、河北定县43号东汉墓主中山穆王刘畅、江苏盱眙大云山1号西汉墓主为第一代江都王刘非、济南市长清区大觉寺村东汉墓主嗣侯,均为大型墓葬。山阳王刘荆的墓葬稍微特殊,为单室,这可能与其篡位失败自杀草率安葬有关,尽管如此,该墓的三券顶可能有象征前、中、后三室之意,而且该墓通长13. 1、最宽8.2米,达到了大型墓的标准。10南京博物院《江苏邗江甘泉东汉墓清理简况》,《文物资料丛刊》4,116至119页,北京,文物出版社,1981年。由此可见,出土多枝灯的墓主身份较高。

小型墓葬1例是云南昭通桂家院子东汉墓M1。该墓虽然规模不大,但是出土随葬品丰富,有金、银、铜陶器数十件,墓主身份从其丰富的随葬品分析,当属当地豪族。11云南省文物工作队《云南昭通桂家院子东汉墓发掘》,《考古》1962年8期,395至399页。

3.从特殊随葬品探求墓主身份

不少墓葬缺乏文字信息,给判断墓主具体身份带来困难。但是,可以通过特殊的随葬品推断墓主的大致身份。例如,随葬兵器者可能为武官,如贵州赫章可乐西汉墓随葬铁剑、刀,长沙五里牌王莽时期墓随葬铜剑,河南灵宝张湾东汉墓随葬铁刀,河南济源承留东汉墓随葬铁刀,河南洛阳涧西七里河东汉墓随葬铁钩镶、剑和戟,北京顺义临河村东汉墓随葬铜环首刀,河北迁安于家村东汉墓随葬铜矛,河北沙河兴固东汉墓随葬铜弩机。

另外,河北定县43号东汉墓墓室巨大,共计六室,通长27、最宽13.8米,尤其是出土的银缕玉衣,符合东汉诸侯王的葬制,《后汉书》“礼仪志”记载:“诸侯王、列侯、始封贵人、公主薨,皆令赠印玺、玉柙银缕,大贵人、长公主铜缕。”1[刘宋]范晔撰,[唐]李贤等注《后汉书》第十一册,3152页,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版。“玉柙银缕”就是银镂玉衣,加之该墓随葬东汉晚期流行的剪轮五铢钱,再综合墓葬地理位置诸方面因素考虑,推测墓主人可能是中山穆王刘畅,下葬于熹平三年(174年)。2定县博物馆《河北定县43号汉墓发掘简报》,《文物》1973年11期,8至20页。

济南市长清区大觉寺村东汉墓M2随葬铜镂玉衣,推测身份是嗣侯。3济南市考古研究所等《济南市长清区大觉寺村一、二号汉墓发掘简报》,《考古》2004年8期,26至41页。广西贵县1号西汉墓是从地理位置、墓葬规模、棺椁结构、殉葬人和丰富的随葬品诸方面因素,推测是南越国桂林郡的最高官吏。4广西壮族自治区博物馆编《广西贵县罗泊湾汉墓》,89至91页,北京,文物出版社,1988年。

4.文献记载多枝灯使用者的身份

文献记载多枝灯是秦汉宫廷贵族的使用者。《西京杂记》卷二:“高祖初入咸阳宫,周行府库,金玉珍宝不可称言。其尤惊异者,有青玉五枝灯。灯高七尺七寸,作蟠螭以口衔灯,灯燃,鳞甲皆动,焕炳若列星淫室焉。”这里记载的是秦朝的五枝灯在室内点燃的生动景象。该书卷一另载,汉元帝皇后赵飞燕送其妹七枝灯。5旧题[汉] 刘歆撰,[晋]葛洪集《西京杂记》,133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晋书.礼志》对多枝灯在朝廷的使用场合则有具体的描述:“汉仪有正会礼,正旦夜漏未尽七刻,钟鸣受贺,公侯以下执贄来庭,二千石以上升殿,称万岁,然后作乐宴饗。魏武帝都邺,正会文昌殿,用汉仪,又设百华灯”。1旧题[唐]李世民撰《晋书.礼志》,《二十五史》缩印本2,1317页上,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1987。《汉官仪》对“正会礼”有记述:“正月旦,天子御德阳殿,临轩。公、卿、大夫、百官各配位朝贺。”2[清]孙星衍等辑,周天游点校《汉官六种》,183页,北京,中华书局,1990年。可与《晋书.礼志》记载相对照。由此可知,汉朝廷举行“正礼”非常隆重,皇帝亲临德阳殿,文武百官参与,“正会礼”从晚上开始,在殿内“作乐宴饗”,因此,“设百华灯”。“百华灯”即多枝灯,这种情形与上述墓葬中的多枝灯与宴饮乐舞表演组合最为相似。至于在墓葬中的多枝灯分别与宴饮或乐舞表演组合,则属于这种隆重形式的简化。“正会礼”习俗沿袭到了曹魏政权。由此可见,多枝灯在朝廷隆重集会中出现,具有极高地位的象征意义。由于多枝灯是室内的大型活动中的主要照明,它所耗费的燃料是普通、常见的豆形灯数倍,甚至数十倍,数量极大,一般不具备雄厚经济实力和权势地位的普通百姓家庭无法承受。

但是,李智瑛说:“汉代树形灯开始流行到普通百姓人家,当然在材料与做工上与贵族所用大不相同。”3李智瑛:《火树银花树形灯》,《收藏家》,2009年7期,77页。她的意思是,在汉代,与昂贵材质、制作精良的青铜多枝灯相比,陶质多枝灯已为寻常百姓家所使用。但是,上述多枝灯墓主身份的统计结果和文献记载并不支持该观点。

三、多枝灯功能的相关问题

1、多枝灯的造型与功能

多枝灯是豆形灯的一种类型。豆形灯的起源很早,大约可上溯新石器时代。郑州二里冈商代墓出土一件陶中柱盂,底部正中立一柱,据认为是用作承搭软灯烛,有学者认为这是最早的点燃油脂的灯具。1孙机《中国圣火》,《中国圣火》,1至14页,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6年。降至战国时期,豆形灯成为灯的基本形态。《尔雅·释灯》:“瓦豆谓之灯。”因此陶制豆形灯常见。多枝灯较早出现于战国时期,如平山中山国的多枝灯即是。多枝灯虽然有多枝小灯,其多枝与树枝相仿,但仔细观之,无论是中山国铜十五枝灯(图1),还是洛阳七里河的陶十三枝灯(图2),其主体仍然是一个拉长的高柄豆的造型,多枝只是连接小灯的附属物。多枝灯是在高柄豆造型的基础上,吸收了树枝造型而形成的。比较而言,铜多枝灯由于金属良好的延展性,铜枝细长且弯曲,造型丰富,但灯盘为浅豆形;而陶多枝灯则以高柄豆为主体的造型向外扩展而成。

我们曾以河南等地区出土的东汉多枝灯类型进行了细致分析,发现其主要结构是豆形灯,只是由于豆形灯形态和组合方式的差异,可分为A、B、C三型:A 、B型的共同特点是,多层豆形灯上下重叠而成,下层是喇叭形高圈足豆,两者区别是:A型上层是较长的细柄豆;B型则不是。C型是单层豆。2顾平、何志国《河南地区东汉多枝灯类型分析》(稿本)。可见,虽然多枝灯较豆形灯结构复杂,但是,从功能上看,它实际上大量增加了豆形灯灯盏的数量,是其功能的放大。

2、多枝灯与神树的关系

薛红艳认为,多枝灯与神树(生命树)有关,与神话中的扶桑、建木有关,造型则来源于三星堆商代铜树。3薛红艳:《中国古代枝状灯的文化内涵》,《装饰》,2009第3期,86至87页。四川广汉三星堆商周器物坑就出土青铜树数株,大者高达三米多,小者不及一米。(图3)4四川省考古所《广汉三星堆祭祀坑》,214至227页,北京,文物出版社,1999年。三星堆青铜树虽然以鸟作为装饰,但是,其上并没有灯盏,说明它缺乏实用功能,看不出它与后世多枝灯之间的必然联系。

图1 河北平山战国多枝灯

图2 洛阳涧西七里河陶十三枝灯

图3 四川广汉三星堆商代神树

图4 甘肃武威擂台多枝灯

据传重庆巫山县出土一件铜多枝灯,通高140厘米,底座为山峦形,其上有二蟠龙,树干上插挂灯盏和枝叶,共有灯盏96个,其上还有仙人、猴、蝉和龙凤等图像,树冠造型很像一株塔柏。1王育成《纽约售卖的东汉青铜神树初步研究》,《四川大学宗教学研究所建所廿周年道教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747至770页,台北,中华道统出版社,2000年。张茂华指出:“它应该是西汉神树发展的另一个类型,可能是长江中游西汉灯树与神树融合以后,传到三峡地区与四川类型神仙树(‘摇钱树’)发生碰撞的产物,在一定意义上可算是‘摇钱树’的一种不同类型。”2张茂华《“摇钱树”的定名、起源和类型问题探讨》,《四川文物》2002年1期,28页。其实,这件多枝灯与上述多枝灯结构和功能大致相同,当然,与一般多枝灯相比,其造型与树的形状更为接近,可以说是多枝灯的特殊类型,迄今只发现这一例。这件多枝灯由于枝叶之上并未铸造方孔圆钱,与摇钱树差异较大。多枝灯的材质一般是陶、铜、铁质,但均为单一质地,这与摇钱树树干和枝叶为铜质、树座为陶或石质有差别。摇钱树由树座、树干和枝叶安装、拼合而成为一个整体,可拆卸组装。而多枝灯,有的是一个整体,有的可插挂组装。多枝灯与摇钱树各自的主要形态特点分别是:多枝灯之上必定有灯,摇钱树之上挂有方孔圆钱。这是摇钱树与多枝灯的形态的根本差别。

总之,多枝灯与摇钱树的形状差别较大。从严格的意义上讲,有人把它称为灯树,并不确切,因为这容易混淆人们的认识。

因此,多枝灯的命名更为准确一些。3何志国《论摇钱树与多枝灯的关系》,《考古》2010年1期,81至89页。较为特殊的是,甘肃武威雷台汉墓两株铜多枝灯,其造型、结构和一人骑鹿站于璧形之上枝叶和持节方士等题材与摇钱树有些相似(图4),四川东部和西北部边缘地区发现的摇钱树,也有少量挂灯现象,这可能是摇钱树和多枝灯交流的结果。4何志国《论摇钱树与多枝灯的关系》,《考古》2010年1期,81至89页。

3、有关多枝灯的误读

王育成指出新津东汉画像石棺上刻有多枝灯造型,甚至认为“灯盏之上还绘刻出影影绰绰的灯火之形,其无疑为一件十分罕见的呈自然形态的神秘的灯树。”5王育成《纽约售卖的东汉青铜神树初步研究》,《四川大学宗教学研究所建所廿周年道教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747至770页,台北,中华道统出版社,2000年。实际上,这棵外形似树上面所结的是灵芝图案,并非多枝灯。因为,类似的图案在新津画像石棺上仙人六博一侧也有出现,同时还在郫县东汉画像石棺西王母头上发现。1高文编著《四川汉代画像石棺画像集》一九四、 一九〇、八六,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1997年。可见,灵芝与西王母和仙人伴出的现象并非偶然。

另外,李秀芹也认为四川新都出土的西王母画像砖有多枝灯,她说:“西王母坐于龙虎座上,其左前方,有一人(抑或动物)跪于地,双手前伸,举着一个树枝状的器物,器物呈“S”形状,其三枝,每个枝头均有一个浅盘形的灯盘,灯盘内灯火已经点燃。”2李秀芹《汉墓出土陶枝灯研究》,15页,南京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10年。其实,西王母其左前方是下跪的玉兔,其头上竖起的双耳特征甚为明显,它双手所举的实为灵芝,与西王母身旁的三足鸟、蟾蜍、九尾狐一道,表达的是升仙的主题。3这是一块四川新繁县出土、收藏于重庆市博物馆的画像砖,较早载于高文《四川汉代画像砖》,九六,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87年。]王仁湘详细地描述了这株灵芝的具体形状:“玉兔捧一茎三岐灵芝,灵芝带有菌盖,灵芝基部还绘有根须,灵芝特点相当清晰。”4王仁湘《汉画芝草小识——从四川出土的画像砖画像石谈起》,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编《四川考古论文集》,201页,北京,文物出版社,1996年。张衡《思玄赋》:“聘王母于银台兮,羞玉芝以疗饥。”5[刘宋]范晔:《后汉书》卷59“张衡列传”,1930页,北京,中华书局,1965年版,1993年第6次印刷。可以诠释该西王母画像砖和灵芝的升仙内涵。

四、结论

综上所述,多枝灯具有较强的实用性,表现在材料贵重,如青铜、釉陶、彩绘陶为多数,有的灯盏有挡风实用的树叶形饰件,在大多数贵族墓中与其他随葬器物伴出表明其宴饮、乐舞表演、宴饮与乐舞表演、照明和庖厨与祭祀等照明功能。文献也显示了多枝灯在宫廷重大活动的具体应用。另外,河南济源桐花沟10号墓、洛阳涧西七里河和西安潘家庄多枝灯上面有羽人骑龙图像,这是汉代流行神仙题材的具体表现。简言之,多枝灯作为贵族的特有品生前使用,死后随葬。

(责任编辑:张同标)

The Function of Branch-shaped Lamp in Han Dynasty

多枝灯材料贵重,有的灯盏有挡风实用的树叶形饰件具有实用性,在大、中型贵族墓中与其他随葬器物组合表明其宴饮、乐舞表演、宴饮与乐舞表演、照明和庖厨与祭祀等照明功能。文献也显示了多枝灯在朝廷重大活动的具体应用。一些多枝灯上面的羽人骑龙图像是汉代流行神仙题材的具体表现。多枝灯作为贵族阶层的特有品生前使用,死后随葬。

The branch-shaped lamp is made of valuable materials. With the practical use of leaflike ornaments, it is for the protection from the wind. Along with other burial articles in the medium and large noble tombs, the lamp functions well in the banquet, performance of music and dance, lighting, cooking and sacrifice to ancestors. Also, research shows specialized use of the lamp in important court events. Immortal theme was popular in Han Dynasty, as the image of a birdman driving a dragon was painted on the lamp. The lamp is peculiar to the nobility, which is available for the alive and is buried with the dead.

汉代;多枝灯;功能

Han Dynasty;branch-shaped lamp; function

10.3969/J.ISSN.1674-4187.2015.03.005

顾平,江南大学设计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古代造物与艺术史。

何志国,华东师范大学艺术研究所教授,研究方向:古代造物与艺术史。

1本文为教育部社科基金项目(项目编号:11YJA760019)“河南地区出土的东汉时期多枝灯研究”中期成果和江南大学产品创意与设计文化研究中心专项研究资助项目的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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