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刘知几对《国语》的接受与研究
——《国语》学史研究之四

2016-01-16 03:00陈鹏程
关键词:经学国语史记

陈鹏程

(天津师范大学 文学院,天津 300387)



略论刘知几对《国语》的接受与研究
——《国语》学史研究之四

陈鹏程

(天津师范大学 文学院,天津 300387)

摘要:刘知几史学思想和理论主要反映于《史通》中。《史通》包括众多关于《国语》的论述。刘知几对《国语》的接受和研究构成了《国语》学史的重要组成部分。刘知几对《国语》的作者、《国语》和《左传》的关系、《国语》对《史记》的影响、《国语》作为国别体的典范之作等问题进行了较为翔实明晰的阐述。刘知几认为《国语》作者是左丘明,产生于左氏解经的需要。他已开始将《国语》从汉儒经学传播体系中摆脱出来。

关键词:刘知几;《国语》;《史通》;《史记》;经学

0引言

刘知几,字子玄,是有唐一代最伟大的史学家,构成其一生志业主体也最能体现其生命价值的便是史学活动。自武则天至开元初,修史即为其主要职掌。《旧唐书·刘子玄传》云:“子玄掌知国史,首尾二十余年,多所撰述,甚为当时所称。”[1]3173最能代表刘知几史学成就的首推《史通》,这部史著在当时便获得了极高声誉,时为太子右庶子的著名文士徐坚曾给予很高评价:“居史职者,宜置此书于座右。”[1]3171他强调了此书对史家的指导意义。作为最高统治者的唐玄宗在刘知几去世后,曾“敕河南府就家写《史通》以进,读而善之”[1]3173-3174,其影响可见一斑。《史通》的学术价值更是得到了学界一致推崇,傅振伦曾言:“盖我国史籍,起于皇古,而历史之学,则始于刘氏《史通》。”[2]5傅氏视《史通》为史论开山之作。金毓黻则将其与章学诚《文史通义》相提并论:“回溯清代以往,史学成就综以两端:一曰撰史……二曰论史,刘氏《史通》创作于前,章氏《通义》嗣响于后。”[3]5《史通》对先秦至唐前的史学作了具体清晰的概括,其中就包括对《国语》的论述。笔者即由此入手来管窥刘知几对《国语》的认识。

1刘知几对《左传》与《国语》关系的看法

《左传》与《国语》的关系是《国语》学史上的一个重要问题。对二者关系认识的变迁对《国语》学发展的影响极为显著。这一问题的产生可溯源至汉代。首先,汉人普遍认为 《国语》和《左传》作者均为左丘明,如司马迁在《史记·太史公自序》和《报任安书》中均言:“左丘失明,厥有《国语》。”[4]3300班固《汉书·艺文志》亦持此说:“《国语》二十一篇,左丘明著。”[5]1714这就为汉儒将两书联系起来提供了前提。这一说法亦为刘知几所继承,《史通·六家》即言《国语》“其先亦出于左丘明”[6]17。这在一定程度上促成了刘知几对《左传》与《国语》间存在关系的确认。其次,经学文化构成了汉儒对两书关系认识的基础。汉代是经学昌明的时代,经学成为那个时代居于主流地位的意识形态,从而决定了时人的认知取向和价值观。先秦典籍也被重置于经学框架中加以审察和定位。汉儒认为《左传》系《春秋》的解经之作,而《国语》是作为《左传》的辅翼出现的。王充在《论衡·案书》所言就代表了这一认识:“《左氏》传经,辞语尚略,故复选录《国语》之辞以实。”[7]1165辞语即关于言辞之语,汉人认为它具有明理功能,如贾谊在《新书·道德说》中所言:“德之理尽施于人,其在人也,内而难见,是以先王举德之颂而为辞语,以明其理;陈之天下,令人观焉;垂之后世,辩议以审察之,以转相告。”[8]328历史活动主体之德因其内隐于其思想深处无法被人直接感知,必须借助辞语才能表现出来,从而达到供时人观睹并传于后世的效果。立德自先秦即被视为人的生命价值和社会价值的最高体现,如《左传·襄公二十四年》载叔孙豹语:“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9]1011辞语作为明德的传播手段,其重要性自不待言,以《国语》为代表的语体的文化功能即在于此,如《国语·楚语上》载时人语:“教之语,使明其德,而知先王之务用明德于民也。”[10]676在汉人看来,《左传》传经有一不足,即由于其侧重叙事而导致阐释明理的辞语尚嫌简略;为弥补这一缺憾,左丘明又选录以辞语为主的《国语》来加以充实。如此一来,《国语》就被纳入了经学传播体系之中。在汉儒心目中,尽管《国语》在经学中的地位不如《左传》,但也绝非可有可无,而是作为《左传》不可替代的补充存在,直接服务于解读《春秋》经的目的。这样一来,一方面,《国语》就进入了汉代主流意识形态话语之中,其文化地位得以抬高;另一方面,《国语》与《左传》又因解经这一共同的文化价值功能而被纽结在一起。这一认知构成了刘知几《国语》接受与研究的一个重要前提。

随着汉帝国的渐趋衰亡,学术文化也日益从经学藩篱中冲脱出来,但是汉代经学思维下形成的一些认知仍因其历史惯性而得以保存。同时,经学文化对于社会伦理秩序的维持功能也为唐代统治者所珍重。《隋书·儒林传序》载:“儒之为教大矣,其利物博矣!笃父子,正君臣,尚忠节,重仁义,贵廉让,贱贪鄙,开政化之源,凿生民之耳目,百王损益,一以贯之。”[11]1705这亦体现于文化制度中,明经成为唐代科举考试中的一个重要科目。《左传》成为九经之一并被纳入大经。受这一文化环境熏染,刘知几依然尊奉《左传》产生于解读《春秋》之需的经学观念:“孔子既著《春秋》,而丘明受经作传。盖传者,转也,转受经旨,以授后人。或曰传者,传也,所以传示来世。……观《左传》之释经也,言见经文而事详传内,或传无而经有,或经阙而传存。其言简而要,其事详而博,信圣人之羽翮,而述者之冠冕也。”[6]10-11《国语》则被刘知几视为《左传》解经的副产品。《史通·六家》言:“既为《春秋内传》,又稽其逸文,纂其别说,分周、鲁、齐、晋、郑、楚、吴、越八国事。起自周穆王,终于鲁悼公,列为春秋外传《国语》,合为二十一篇。”[6]18值得注意的是,刘氏在强调《国语》所纂集多系有别于《左传》的异说的同时,还以经学思维的断语肯定了其地位,“此亦《六经》之流,《三传》之亚也”[6]17,表现了对传统经学的承袭。尽管如此,和前引王充《论衡》语相比,《史通》已不再强调《国语》“实之”的解经功能,这昭示了《国语》开始从经学中剥离出来的趋向。另外,刘知几还从述史的角度强调了《国语》对《左传》的增广作用。《史通·二体》言:“春秋时事,入于左氏所书者,盖三分得其一耳。丘明自知其略也,故为《国语》以广之。然《国语》之外,尚多亡逸,安得言其括囊靡遗者哉?”[6]31这无疑触及到了《国语》的史著性质。尤其需要指出的是,作为史学家,虽仍受经学思维制约,但刘知几已开始视《国语》为一本独立的史学著作,并将其列为“六家”史书之一,实际上拉开了它与《左传》和经学的距离,有助于《国语》研究的深入。还需要指出的是,刘知几注意到了《国语》和《左传》存在着诸多对同一事件叙说的歧异,如“左丘明既配经立传,又撰诸异同,号曰《外传国语》,二十一篇”[6]426。这为中唐时期以啖助为代表的新经学派否定二书为同一人所作提供了前提。《新唐书·儒学传》云:“啖助以左氏解义多谬,其书乃出于孔氏门人。且《论语》孔子所引,率前世人老彭、伯夷等,类非同时;而言‘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丘明者,盖如史佚、迟任者。又《左氏传》《国语》,属缀不伦,序事乖剌,非一人所为。盖左氏集诸国史以释《春秋》,后人谓左氏,便傅著丘明,非也。”[12]5706啖助等人研读《春秋》,推崇《公羊》《春秋》二传而贬低《左传》,盖缘于此,其认为《左传》非左丘明所作,并进而认定《左传》《国语》二书非一人所为,其立论的一个重要依据就是两者“序事乖剌”,颇有道理。

2刘知几对《国语》家的看法

作为一名学识渊博和极富洞见的史学家,刘知几将先秦至唐前的典范性史著体例概括为六家:“古往今来,质文递变,诸史之作,不恒厥体。榷而为论,其流有六:一曰《尚书》家,二曰《春秋》家,三曰《左传》家,四曰《国语》家,五曰《史记》家,六曰《汉书》家。”[6]4在这里,刘氏按照史学体裁将先秦至唐前的史书分为六类,即记言体、记事体、编年体、国别体、纪传体通史、纪传体断代史,并以各类中具有开创意义和典范意义的史籍来冠名。就国别体而言,刘知几冠之以“《国语》家”的名称,足见其将《国语》视为国别体的开山之作和最高典范。这表明刘知几出于史学家的职业敏感对《国语》作为国别体史书这一独创体例及其结构与性质的体认和重视。这在《国语》研究史上无疑具有首发之功。在刘知几之前,对先秦至汉魏史著进行过较为具体论析的当属刘勰的《文心雕龙·史传》,该篇对刘知几的《史通》产生过直接影响。但就先秦史著而言,刘勰仅提到了《尚书》《春秋》《左传》和《战国策》,重点论及的是《春秋》与《左传》,对《国语》则只字未提。两相对照,足能发见刘知几对《国语》之重视及其学术史价值。甚至可以说,刘知几是真正重视《国语》史学价值的第一人。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在《史通·六家》中,刘知几对《国语》之后国别体史书的发展脉络进行了较为细致的梳理,以见出《国语》之影响。他首先提及的是《战国策》,指出《战国策》是“纵横互起,力战争雄,秦兼天下”[6]17时代的产物;将《战国策》置于“《国语》家”下,以明其体例渊源有自。接着刘氏谈到了晋人孔衍《春秋时国语》和《春秋后语》两书的编撰。孔衍基于对《战国策》的不满而编成《春秋后语》。“至孔衍又以《战国策》所书未为尽善,乃引太史公所记,参其异同,删彼二家,聚为一录,号为《春秋后语》。除二周及宋、卫、中山,其所留者七国而已。始自秦孝公,终于楚、汉之际,比于《春秋》,亦尽二百三十余年行事。”[6]17-18其体例模仿《国语》和《战国策》,判然可见。作者承续《国语》的创作意图从《春秋后语》的名称可见一斑。《春秋后语》之前的《春秋时国语》更直接以《国语》为名,由此看出《国语》对该书创作动机的影响,刘知几指出其书序有“虽左氏莫能加”之语,并揭示出“寻衍之此义,自比于丘明者,当谓《国语》”[6]18,更能看出《国语》在孔衍心目中的地位。最后刘知几提到了司马彪的《九州春秋》,并指出其反映了东汉末年“汉氏失驭,英雄角力”[6]18的历史现实,并用“寻其体统,亦近代之《国语》也”[6]18来赞誉此书,足见在刘知几心目中,《国语》是国别体的最高典范和准的。值得注意的是,刘知几并未将陈寿《三国志》和崔鸿《十六国春秋》置于《国语》家,这是因为在他看来,“自魏都许、洛,三方鼎峙;晋宅江、淮,四海幅裂。其君虽号同王者,而地实诸侯。所在史官,记其国事。为纪传者则规模班、马,创编年者,则议拟荀、袁。于是《史》、《汉》之体大行,而《国语》之风替矣”[6]18。这些史书的主导体例是纪传体或编年体,国别只是其外在的形式。在刘知几看来,《国语》所代表的国别体,是史书内在结构和外在结构的有机统一。同时他也深刻地认识到,纪传体的盛行从另一个角度表征了国别体无可挽回地走向式微的历史命运。

3刘知几对《国语》于《史记》之影响的看法

《史记》作为中国古代史传文学的最高典范,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其从先秦史籍汲取了丰厚滋养。其中《国语》对《史记》的影响极为显著。《汉书·司马迁传》最先明确指出这一点:“故司马迁据《左氏》《国语》,采《世本》《战国策》,述《楚汉春秋》,接其后事,讫于大汉。”[5]2737韦昭《国语解叙》亦指出《史记》对《国语》的借鉴:“遭秦之乱,幽而复光,贾生、史迁颇综述焉。”[10]828将《史记》与《国语》进行对照,就会发现班、韦所言甚是。将两书文本进行比照不难发现,《史记》征引《国语》之处甚夥,不能一一缕述。兹将《周语上》与《史记》比对以明之。《史记·周本纪》述周之祖先不窋事,“不窋末年,夏后氏政衰,去稷不务,不窋以失其官而犇戎狄之间”[4]112,很明显化自于《国语·周语上》祭公谋父语“及夏之衰也,弃稷不务,我先王不窋用失其官,而自窜于戎狄之间”[10]2。祭公谋父极力劝阻周穆王征西戎事全录自《国语·周语上》“祭公谏穆王征犬戎”。共王灭密事亦源于《国语》“密康公母论小丑备物终必亡”。芮良夫谏厉王用荣夷公事几全同于《国语·周语上》“芮良夫论荣夷公专利”。召公谏周厉王事系录自《国语·周语上》“邵公谏厉王弭谤”。召公以其子代宣王事亦采自《国语·周语上》。宣王不籍于千亩亦节录自《国语·周语上》“虢文公谏宣王不籍千亩”,虽虢文公语全部删去,但《周本纪》结尾是“王弗听。三十九年,战于千亩,王师败绩于姜氏之戎”[4]144,《国语·周语上》结尾是“王不听。三十九年,战于千亩,王师败绩于姜氏之戎”[10]20,前者照搬于后者之迹昭然。仲山甫谏宣王料民事亦是撮录自《国语·周语上》“仲山父谏宣王料民”。周幽王二年地震事全抄自《国语·周语上》“西周三川皆震伯阳父论周将亡”。周惠王四年郑厉公、虢公杀王子颓入惠王事当据《左传·鲁庄公二十年》《左传·鲁庄公二十一年》和《国语·周语上》“郑厉公与虢叔杀子颓纳惠王”所记。除上述《国语·周语上》九篇被《史记·周本纪》汲取外,另《仲山父谏宣王立戏》和《穆仲论鲁侯孝》被《史记·鲁周公世家》所吸收。《周语上》共十四篇,就有十一篇被《史记》所吸收,由此足以见出《国语》对《史记》影响之深。

刘知几踵武前贤,多处谈及《国语》对《史记》的影响。《史通·古今正史》指出:“孝武之世,太史公司马谈欲错综古今,勒成一史。其意未就而卒。子迁乃述父遗志,采《左传》《国语》,删《世本》《战国策》,据楚、汉列国时事,上自黄帝,下讫麟止,作十二本纪、十表、八书、三十世家、七十列传,凡百三十篇,都谓之《史记》。”[6]426《史通·采撰》亦指出:“观夫丘明受《经》立《传》,广包诸国。盖当时有《周志》《晋乘》《楚杌》等篇,遂乃聚而编之,混成一录。向使专凭鲁策,独询孔氏,何以能殚见洽闻,若斯之博也。马迁《史记》,采《世本》《国语》《战国策》《楚汉春秋》。”[6]141除六家说外,刘知几还提出了史有二体,即以《左传》为代表的编年体和以《史记》为代表的纪传体。在他看来,史著无论是编年体还是纪传体,都应该具有广博的品格,而做到这一点就需作者“殚见洽闻”。正如《左传》是在当时列国史书基础上“聚而编之”,《史记》亦是广泛吸纳了《世本》《国语》《战国策》和《楚汉春秋》。我们应该看到,刘知几对待《国语》的态度是矛盾的,他一方面强调《国语》对《史记》重要影响,另一方面似乎又对《国语》有所轻忽。《史通·杂说上》指出:“昔读《太史公书》,每怪其所采多是《周书》《国语》《世本》《战国策》之流。”[6]575不屑的语气非常明显。结合刘知几的史学思想来看,个中委曲似能了解。刘知几在探讨《史记》与《国语》关系时,是从史学家的视角将后者作为前者的史料来看待的。对于史料的采撰,他强调实录和博闻两个原则,如《史通·史官建置》“然则当时草创者,资乎博闻实录”[6]413-414,《史通·辨职》亦强调史官应“高才博学”,在刘氏看来,司马迁撰写《史记》的过程中博采《国语》等书,正是博闻这一原则的体现。相对于《尚书》《春秋》《左传》等史著,《国语》似乎主要起洽博见闻的辅助作用。实际上刘知几的这种看法值得商榷。《国语》作为《史记》的重要材料来源的史学价值绝不容轻视。《左传》和《国语》在叙述同一历史事件时,往往详略不一,甚至多有歧说,司马迁在将其写入《史记》时并未采取厚此薄彼的做法,而是根据不同情况,或依《左传》,或依《国语》,或用它说。如《国语·晋语四》所载晋公子重耳流亡事较《左传·僖公二十三年》和《左传·僖公二十四年》更为详细,《史记》即多从《国语》取材。例如《左传·僖公二十三年》有这样的描写:“公子不可。姜与子犯谋,醉而遣之。醒,以戈逐子犯。”[9]333缺少如在耳畔、栩栩如生的对话描写。《国语·晋语四》的叙写远较之具体生动:“姜与子犯谋,醉而载之以行。醒,以戈逐子犯,曰:‘若无所济,吾食舅氏之肉,其知餍乎!’舅犯走,且对曰:‘若无所济,余未知死所。谁能与豺狼争食?若克有成,公子无亦晋之柔嘉,是以甘食,偃之肉腥臊,将焉用之?’遂行。”[10]400再看《史记·晋世家》的叙述:“乃与赵衰等谋,醉重耳,载以行。行远而觉,重耳大怒,引戈欲杀咎犯。咎犯曰:‘杀臣成子,偃之愿也。’重耳曰:‘事不成,我食舅氏之肉。’咎犯曰:‘事不成,犯肉腥臊,何足食!’乃止,遂行。”[4]1658在这里,司马迁很明显袭用了《国语》中的史料。《国语》有时更是作为唯一的史料来源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如自西周穆王至西周末年的周史,就散文形态的记录来说,很多为《国语》所独有,它便成为《周本纪》的唯一取材来源。正如韩兆琦先生所分析:“《周本纪》写文王、武王、成王、康王时代的事情,西周中期以后,《春秋》与《左传》记事之前,《尚书》里的材料不多,《国语》在这时正好补充了历史记事的缺乏。”[13]235-236尽管如此,笔者仍认为刘知几对《国语》与《史记》关系的强调具有着极强的

学术史意义,它凸显了《国语》的历史著作本质,为《国语》最终从经学藩篱中解放出来准备了条件。

4结语

总的来看,作为史学家,刘知几对《国语》是颇为熟悉的,这也体现在其行文中,《国语》之典往往信手拈来,如《史通·杂说上》言“姬宗之在水浒也,鸑鷟鸣于岐山”,前句明显脱化于《诗经·大雅·绵》“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后句则无疑典源于《国语·周语上》“周之将兴也,鸑鷟鸣于岐山”。这是因为《周语上》句与《史通》句完全相同,而且此句仅见于《国语》,他书未见。再如《史通·列传》有“古人以没而不朽为难”,很明显典出于春秋时期鲁大夫叔孙豹和晋大夫范宣子的谈论,《国语·晋语八》和《左传·襄公二十四年》均载,《国语》先于《左传》,且文句更为接近,“鲁先大夫臧文仲,其身没矣,其言立于后世,此之谓死而不朽”[10]569当为刘知几所本。《国语》亦成为刘知几学术研究的基础,如《史通·古今正史》:“宣帝时,复有河内女子,得《泰誓》一篇,献之。与伏生所诵合三十篇,行之于世。其篇所载年月,不与序相符会,又与《左传》、《国语》、《孟子》所引《泰誓》不同,故汉、魏诸儒,咸疑其谬。”[6]419-420刘知几所称《国语》引《泰誓》见于《周语中》和《郑语》,而《国语·周语中》单襄公曾言“在《太誓》:‘民之所欲,天必从之’”,《国语·郑语》亦载史伯言“《泰誓》曰:‘民之所欲,天必从之’”,《泰誓》仅两见于《国语》,即为刘氏称述,足见其对《国语》熟谙的程度。要之,在《史通》中,刘知几虽未将《国语》置于如同《左传》《史记》那样的显赫地位,但相较于前贤,他对《国语》的重视程度有了显著提高,并对《国语》的史著性质及其史学地位都有了深刻的认识。这在《国语》研究史上有着重要意义。

参考文献

[1][后晋]刘煦.旧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

[2]傅振伦.刘知几年谱[M].北京:中华书局,1963.

[3]金毓黻.中国史学史[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

[4][西汉]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59.

[5][东汉]班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2.

[6]张振佩.史通笺注[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85.

[7]黄晖.论衡校释[M].北京:中华书局,1990.

[8]阎振益,钟夏.新书校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0.

[9][西晋]杜预.春秋经传集解[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10]薛安勤,王连生.国语译注[M].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91.

[11][唐]魏征等.隋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3.

[12][宋]欧阳修.新唐书[M].北京:中华书局,1975.

[13]韩兆琦.史记通论[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6.

On Liu Zhiji’s Acceptance and Study of Guoyu——The Fourth Paper of the Research-History on Guoyu

CHEN Pengcheng

(Literature Institute,Tianjin Normal University,Tianjin 300387,China)

Abstract:The history thoughts and historical theories of Liu Zhiji are reflected in his Shitong which fully discourses upon Guoyu.Liu Zhiji’s acceptance and study of Guoyu is important to the study-history of Guoyu.Liu Zhiji expounds concretely and clearly many academic questions about Guoyu such as its author,its influence on Shiji,its features of the history books edited according to the nations and the relation between Guoyu and Zuozhuan.According to Liu Zhiji,Guoyu is used to help Zuozhuan Interpretate the classic.It is Liu Zhiji that sets free Guoyu from the propagating systems of the Confucian classics.

Key words:Liu Zhiji; Guoyu; Shitong; Shiji; the Confucian classics

文章编号:1673-1646(2016)04-0006-04

* 收稿日期:2016-01-12基金项目:教育部人文社科项目:《国语》研究史略(11YJC751010)

作者简介:陈鹏程(1971-),男,副教授,博士,从事专业:先秦文学。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doi:10.3969/j.issn.1673-1646.2016.04.002

猜你喜欢
经学国语史记
少年品读 史记
少年品读 史记
评《明初经学思想研究》
日本经学史著分期分派说述评
少年品读 史记
少年品读 史记
Contents and Abstracts
《国语·周语》“奉礼义成”辨析
怎样提高少数民族初中学生学习国语的积极性
经学与当代中国